那天晚上彩搬进了明镜的宿舍,他被明镜宿舍墙上那些巨大的苏白照片下了一跳,表情似乎是有些害怕,但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的摆弄他带来的东西。杨诚燕帮他把衣服和洗漱工具整理好,看着时间不早了也就走了,只剩下绿彩和明镜两个人对望。
明镜的表情淡淡的,眼神清凉而冷冽。
绿彩睁着漂亮的眼睛,以及其单纯天真的眼光看着明镜,似乎还有一些害怕。
他们一直没有说话。
然后明镜就洗澡去了,洗完澡倒头就睡,快睡着的时候他听见绿彩出去了,也不知干什么去了,总之他理也不理,谁他自己的。
今天明镜仍然没有吃晚餐,打完球之后的兴奋过去,头晕得很,睡得很沉。
男生宿舍八楼以下热闹非凡,串门打牌的不计其数,有些在洗澡,有些在问作业,有些在追追打打,不知道干什么。
809室两个人的生活过得很平静,绿彩似乎很怕明镜,只要明镜稍一靠近就吓得脸色苍白,明镜自是不愿理他,两个人一天也难得说一句话。何况明镜做的是代课老师,作息时间和绿彩完全不同,也很少在一起。绿彩被编入高三一班,高三的同学大都还记得这个离奇退学的美貌学生,追问他当年发生什么事,绿彩自然是一问三不知,同学少不得把当年发生的事统统推给鬼神,编造出许多更加离奇古怪的故事。绿彩的功课也一点一点地开始补,他虽然颠三倒四,对读书却十分灵敏,当年学的东西竟然一点也没忘,新知识学得也很快,让补课老师感慨说要是每个学生都如他这般,该有多好。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再过两天就是全国数学竞赛的日子,明镜偶尔会开始看看竞赛题,不过大多数时间都还在复印考卷、发考卷、改考卷、讲评考卷等等。杨诚燕也参加了这次竞赛,不过纯粹是老师让她去见见场面,为以后轮到她的时候积累经验,也没指望她这高一的新生能拿什么奖。大家都忙了起来,绿彩更是一天到晚在补课,很少见到人。
一切似乎过得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一切古怪扭曲的事仿佛从未发生过,也永远不会再发生。明镜和杨诚燕也常常约会,老师找明镜谈过几次关于早恋的问题,但两人成绩都好,又不见闹出什么过分的事,说过几次明镜不怎么理会,也只好不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莘子高中的女生议论纷纷,心里十分诧异杨诚燕突然出现,抢走了明镜的心。
这日明镜在办公室看题,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正在批改试卷,讨论这次竞赛的方向和题型,气氛很是和谐。突然明镜的手机响了,他顺手接起来“喂?爸?”他已经很久没听到爸爸的声音,骤然看到手机上显示“明渊”两个字,竟有些不知所措。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知道明镜的父亲是国内外有名的企业家,不约而同静了下来,面面相觑,只听明镜突然一呆,猛地站了起来“明衡叔叔醒了?真的吗?我马上回去!”
杨诚燕在教室里上课,物理老师正在口若悬河的利用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理论解题,却有男生后面举手叫了一句:“老师,只显示没有距离的。”把物理老师说了个满脸通红,不断解释他这个“直线”的意思不是直线而是线段等等班里大家笑个不停,终于物理老师怒了,大叫这次考试要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一定要让你们这班血流成河!
杨诚燕跟着听得好笑,心里想着下节课化学老师上课,不知又穿着什么来了。他们班教化学的阿美老师,一向喜欢五颜六色,最擅长传着白色的鞋子黑色的袜子紫色的裙子黄色的衣服条纹的外套等等,若与老公吵架,一开门进来说话就气若游丝,学生要是不知好歹一发问,她立刻就哭着摔门走了。化学阿美率性天真,同学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尤其她不和老公吵架的时候化学教得还不错,深受学生热爱。
“诚燕啊,告诉我一些明镜的小道消息嘛比如说他的睡衣是什么颜色的?”余君扯着她的袖子悄悄地说“要不然,告诉我彩的睡衣是什么颜色的吧?”
“花心萝卜!”她托腮悠然看着黑板“就不告诉你。”
“死诚燕!全校就你最坏了,女生公敌!”
“呵呵”“听说彩最近常常在b5楼自言自语,不知道和谁说话,彩真的长得好漂亮,可惜有些呆呆的,像个傻瓜。”于君遗憾地说。
彩?她心里涌起一股母性,随即涌起的是不安“彩”
“还是明镜好啊,听说他给你做饭?”
他也只做过一次,之后都是看看电影,一起到教室坐坐,再也没什么了。她淡淡的笑笑“嗯。”“听说他为了你去丽人坊订餐?”余君大笑“后来好多人和他学,丽人坊现在真的要预定才能坐了,不然没位置。”
她跟着忍不住好笑“也就那一次。”
“骗人的吧?明镜肯定优雅又浪漫、温柔体贴又高贵内敛,他有没有弹琴给你听?有没有给你画画?”
她叹了口气“余君你太会幻想了。”
“他送你项链是不是?明镜真是太浪漫了”
明氏豪宅。
一间特制的病房,病房里摆放着和医院icu一样的仪器,心电图的声音均匀的响着。一个四十几岁、相貌英俊、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明镜正跪在床边,两人一起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年轻人。
那张脸本来也是青春洋溢,此时却宛如骷髅。这人当然是明衡。
“你说是崔老师失手把你推下去的?”明镜紧紧握着明衡的手,定定地问。
明衡缓缓的点头,眼泪从眼角留下,他发出的声音沙哑又古怪,很难辨认“我们吵架”
明镜抓住明衡的手,指节雪白,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那苏白呢?”
“他看见了”
“不是苏白推你下去的吗?”明镜的手越来越紧地抓住明衡,明衡终于忍耐不住挣扎起来,喘息着两眼死死盯着明镜“不是不是”
不是苏白?是崔井?明镜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他在明衡松弛水肿的皮肤上叩出了五个深深地印出来。明渊微微皱眉“镜,苏白是谁?”
苏白是谁?明镜微微一晃,几乎倒在地上,幸好及时稳住“明衡叔叔的同学。”
明衡盯着明镜,明渊盯着明镜的背,他们都看出了他的不寻常,明渊突然冷冷地说“镜,你的脸色很差。”
明镜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地说“我有点头晕。”
“头晕就去看医生。”明渊微微点了点头“我是临时回来,晚上还要赶回伦敦,你也不小了,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明衡叔叔这里多来看看,小时候你们关系很好。”
“我会的。”明镜平静地说。
明渊提着行李就走了。
明衡慢慢松弛下来,闭上眼睛睡了。
明镜一个人跪在明衡床前,一动不动,像在沉思,又像在忏悔,就像尊石像。
第二天。
杨诚燕已经习惯明镜很久不给她回短信和打电话了,总之明镜几天不出现之后,他就会在宿舍门前等她,和她去看场电影。看喜剧片的时候他最多只是笑笑,从不大笑,看恐怖片他却会把她的手握住,有时候还会搂住她的头,所以她喜欢看恐怖片。
但是明镜已经有五天没有什么消息了,她一直在等他。
明天就要竞赛了,今天明镜应该不会来约她了吧?但是如果今天不来,明天竞赛,也就是有七天她没有看见他,也没有听见他的消息——这对于在同一个学校来说,是太冷淡了吧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明镜始终很温柔,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热起来
难道温柔也有错?她打趣的嘲笑了下自己,但是总是希望得到不只是温柔而以啊,太贪心了?
这天下午,她回宿舍换课本,突然一怔——远远的就看见明镜站在那里,站得很直,抬头看着蓝天。“明镜?”她直觉就知道出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明镜转过头来,神态和平时没有半点不同“我想问你件事。”
杨诚燕心里陡然寒了,站在夏末的暖风里,竟然有些瑟缩“什么事?”
“你和崔老师喝彩走得很近,明衡是被谁推下楼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明镜的语调很平静,甚至很安定,光洁的脸颊在阳光下毫无瑕疵,连眼睫都丝毫不动。
她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已经回答了。
明镜什么也没再问,转身就走。
“明镜!”她陡然大叫一声“不要走!我不告诉你只是怕你伤心怕你又像对苏白那样报复崔老师!我我不想你像从前那样我只是不想你像从前那样”她紧紧抓着课本看着明镜,眼里有泪“你说你爱我,那你应该理解我,是不是?你应该明白我只是想你好,应该相信我不是要伤害你,应该知道应该知道我不让你知道只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因为我不够了解你不够重要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作为你的支持,能不能保护你让你能够接受这种现实”杨诚燕眼里的泪滑了下来“你应该明白的。”
明镜停了一下,用汲取古怪和冷漠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我对你很失望。”他简单地说,很快走了。
明镜
风卷起了几片落叶在他头顶蹁跶,有一两片落在她鞋子旁边。杨诚燕看着明镜远去的背影,紧紧地握住拳头,忍耐了很久,终于没有对天大叫一声,也没有哭,抱着课本,去上课了。
明镜你怎么能说“对你很失望”呢?你爱我远远不如我爱你多,我一直知道的,却骗自己说要体谅你,我付出了多少关心,宽容了你多少冷漠,你从来不知道,然后今天你对我说“我对你很失望”
你心里到底要求我要是什么样的才能不让你失望?一个能让你安心让你放心的朋友?一个能让你走回正轨的扶手?我也一直希望自己能作好那个朋友和那个扶手,但是明镜你让我不安心,你让我觉得失落觉得委屈,你说你爱我,我希望你能爱我,以为你会爱我,但是但是我付出得你从来看不见,到今天你只记住了你对我很失望,你我之间,一切、就只是这样而以吗?
可是明镜即使今天你离我而去,永远恨我,我想到以后你会再遇见别的女孩,对她说我的故事,我就会伤心得好想哭。
我是真的很爱你,而你是真的让我伤心到从胸口到背后都很冷,都在发抖。
第三天。
全国数学竞赛分赛场。
“那就是莘子的明镜”
“就是去年拿了特等,高一年拿了一等奖的那个家伙?听说长得很灵,在哪里?”
“哼,保送q大的天才啊,连高考都免了,还在学校走老师呢!”
“但是真的是很强呢,去年竞赛最后那道题我们学校的数学老师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做出来,听说明镜整张卷只做了一个多小时,提前走了!”
“那又怎么样?不就是会做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红花高中的参赛队在赛场里一片议论纷纷中进场,带头的刘家烈脸色僵硬,在莘子高中隔壁座位坐下,一言不发。红花高中的各位不约而同,各自沉默,就如一片阴郁的方阵,和其他学校议论纷纷截然不同。
没过一会儿,莘子高中最大的竞争对手海承高中进来了,海承和去年一样,只来了三个人。他们也都不多说话,三个人都身材高大,倒比较像篮球队员,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海承三巨头,今年也保送q大的张军风、何东强和孙星海。
去年竞赛的结果,海承三个人占了七个一等奖的三个,堪称占了全国竞赛的三分之一强,如果看他们的气势,颇有志在必得的模样,非常有信心和把握。
大家都在关注明镜,莘子高中的其他人渐渐的有些不是滋味,杨诚燕坐在莘子高中最后的位置,和大家一样,想看偶像一样看着明镜。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看着他的,看过了很多年,最后还是看星星这般看着明镜,一切像从不曾改变。
明镜坐在窗边,一如既往地看着窗外,那张光洁冷静的脸依然优雅绝伦,连持笔的姿态都有人在模仿。她远远的看着明镜,明静的脸上依然看不出半点异常,但是她心里明白,骄傲偏激的明镜,对于报错仇恨错认这种事恐怕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何况她爱苏白爱苏白这种事不可原谅。她细细的咬住嘴唇,心里很苦涩,他始终没有真正爱上她。
竞赛开始了。
教师刹那寂静起来,翻试卷的声音特别清晰,白花花的卷子在桌上翻飞,大家普遍先将卷子看了一遍,才开始算题。
全国数学竞赛的题目果然是有难度的,她草草看了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有大约三分之一不会做,开始计算第一道选择题的时候,她又看明镜:明镜面前摊着卷子,手里握着笔,但是他没在写。
他在干什么?
无缘无故她的心痛了起来,眼前突然看见的是那天夜里酒醉动哭的明镜,明镜此刻心里心情如何呢?
明镜一个字也没有写,手里紧紧地握着笔。
来赛场之前,他见了崔井。
崔井正在整理竞赛相关的材料,看见明镜走进来,他错愕了一下“明镜?”
明镜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很冷,崔井被他看得退了一步“明镜”
“明衡醒了。”明镜冷冷的说。
“啪啦”一声,崔晶手里的材料跌落在地上“过失致人重伤是公诉案件,你如果现在自己走出去,还可以算自首。”
崔井脸色惨白,仿佛突然间蔫成了炎炎烈日下的一颗荒草“我我”
“你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要他们进来?”明镜问。
崔井的脸看起来像欲哭无泪,他大概是想说当年他不是故意的,大概觉得世事太荒唐离谱,为什么他已经为当年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仍然不能避免今天的来临?明镜淡淡勾了下嘴角“苏白敲诈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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