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但这也属意料中事。她十分清楚自己对他的这种感觉,是女性在迷人男性展现独占征兆时的原始反应。
然而她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性。她看得出大麻烦正开始酝酿。
看出那个并不难。丑闻一向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而洁丝并不打算卷入其中。
“我只是在示范一项你显然没有注意到的细微差别,”她说。“看来细心不是你的特长。”
“如果你是在转弯抹角地提醒,我没有看出你那幅覆满泥土的画”
“就算清洁干净了,你显然也没有看得很仔细,”她说。“否则你就会认出它是斯特罗加诺夫画派作品,也就不会开出五十英镑那种侮辱人的价码。”
他撇撇嘴。“我不是开价,只是表达看法。”
“并用以测试我,”她说。“但你我一样清楚,那幅画不仅属于斯特罗加诺夫画派,还是非常罕见的类型。连通常是银雕的纤细画都极其精致,更不用说圣母的”
“眼睛是灰色,而不是褐色。”丹恩用百无聊赖的声音说。
“还有,她几乎在微笑。她们通常都一副很不快乐的样子。”
“她们都非常生气,崔小姐,她们每一个看起来都脾气坏透了。我猜那是因为身为处女,吃尽怀孕生产的苦头,却没有体验到半点愉悦。”
“谨代替各地的处女发言,爵爷。”她倾身略微靠向他。“我可以告诉你,愉悦的体验有许多种。其中之一是,拥有一件价值至少五百英镑的宗教艺术珍品。”
他大笑。“没有必要告知我你是处女,”他说。“五十步外我就看得出来。”
“幸好我在其他方面不是那么没有经验。”她并不以为忤。“我毫不怀疑勒斐的俄国疯子会愿意付我五百英镑。我还知道那个俄国人一定是希望以低价购进的精明买家,这表示我在拍卖会上可以卖到更好的价钱。”她抚平手套。“人们在竞价激烈时,很容易变得毫无理智,这我看过太多次了。所以说,最后会出到什么天价真的很难讲。”
丹恩眯起眼睛。
他们的餐点在此时送到。店主带来的四个手下忙着把餐巾和餐具摆放得一丝不苟。餐盘上不容许有散落的面包屑,光可鉴人的银器上不容许有丝毫污点。连硬度介于花岗石和钻石之间的大糖块都被苦心锯成完美的半寸立方体。洁丝一直很想知道厨房助手如何不用炸葯而使它碎裂。
她接受一小片洒了白糖霜的黄色蛋糕。
丹恩让皱着眉头的店主把各种水果塔以同心圆排在他的盘子上。
他们默默吃着甜点,直到丹恩烦腻地放下叉子,皱起眉头看着她的手。
“从我离开英国后,所有的规矩都变了吗?”他问。“我知道淑女在公众场合不轻易裸露双手,但我也知道她们可以脱下手套吃东西。”
“确实可以,”她说。“但实际上不能。”她举起手让他看长排的珍珠小钮扣。“缺乏女仆的帮忙,解开它们要花掉我一整个下午。”
“穿戴这么麻烦的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他问。
“它们是妮薇特地买来搭配这件外衣的,”她说。“我不用会伤她的心。”
他依然瞪着手套。
“妮薇是我的祖母。”她解释。他没有和妮薇见过面,因为他抵达时,她正好回房午睡了。但洁丝可以肯定祖母一听到低沉的男性嗓音,就起床从门缝偷窥。
丹恩抬起头,黑眸一亮。“啊,那只怀表。”
“那也是明智的选择。”洁丝放下叉子,恢复公事公办的态度。“她很着迷。”
“我不是你的白发老奶奶。”他马上明白她的意思。“我对圣像画,即使属于斯特罗加诺夫画派,也没有着迷到愿意当冤大头。对我来说,它只值一千英镑。如果你答应不边抛媚眼边讨价还价,而使我无聊到精神不集中,我很乐意付一千五百英镑。”
她原本想逐步进行,但他的语气说明他无意被说服。既然如此,她决定摊牌。
“我很乐意把它送给你,爵爷。”她说。
“我不收礼。”他冷冷地说。“要耍花招去跟别人耍。一千五百英镑是我出的价码,也是唯一的价码。”
“只要你肯打发博迪回家,那幅圣像画就是你的。”她说。“否则,它将交由佳士得拍卖。”
如果崔洁丝了解丹恩处于什么状态,她就会在说第一句话时住口。不,如果她真正了解,她会马上拔腿逃命。但她不可能了解连丹恩侯爵自己都不甚明白的事。他前所未有地渴望得到那幅温柔的俄国圣像画。不知何故,看到画中圣母半微笑半忧愁的面容,以及她怀中愠怒的圣婴时,他竟然感到泫然欲泣。
那幅画非常精美,兼具庄严与人性。他以前不是没有被艺术感动过,但他此刻的感觉丝毫没有那种愉快的成分。他感到昔日的怪物又在体内嚎叫。他像八岁时一样无法分辨那些感觉;他从未费事去分辨它们,只是一味把它们推开赶走,一次又一次,直到好比多年前他的同学不再欺负他为止。
那些无缘成熟的感觉,一直停留在原始的孩童阶段,此刻遭它们突袭的丹恩侯爵无法像成人一样推理分析。他无法告诉自己,他早该叫崔博迪那个讨厌鬼收拾包袱滚蛋。他根本没想到他应该高兴那个笨蛋的姐姐打算慷慨地出钱请他更确切地说,买通他那样做。
丹恩只看得到,一个漂亮无比的女孩用他非常想要的玩具逗弄他。他表示愿意用他最大、最好的玩具跟她交换。她却大笑着扬言要把这玩具扔进粪坑,目的只为使他苦苦哀求。
许久之后,丹恩才会明白他的脑海里曾经闪过这种愚蠢的想法。
但那是为时已晚的许久之后。
此时此刻,外表将近三十三岁的他内心大约只有八岁,因此可以说是神智不清。
他靠向她。“没得商量,崔小姐。”他说话的声音低得危险。“我付你一千五百英镑,你说成交,双方皆大欢快。”
“才怪。”她倔强地抬起下巴。“如果你不打发博迪回家,我绝不会和你作任何交易。你在摧毁他的人生,那是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的。就算饿死,我也不会把圣像画卖给你。”
“肚子饱时说那种话很容易。”他说。接着他以拉丁语引述西鲁斯的名言。“风平浪静时,人人皆能掌舵。”
她同样以拉丁语引述同一位哲人的名言。“你不能把同一只鞋套在每一只脚上。”
他的表情并未透露出内心的惊讶。“看来你涉猎过西鲁斯的作品,”他说。“这就奇怪了,这么聪明的女性竟然看不见眼前的状况。你正走在万丈深渊的边缘,崔小姐。”
“因为我弟翟旗要淹死在那里了,”她说。“因为你把他的头按在水下。我的力气不够大,没办法拉开你的手。但我有一件你很想要、却又抢不到的东西。”她的银眸闪亮。“你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得到它,魔王爵爷。把我弟弟扔回来。”
如果他能像成人一样推理分析,丹恩就会承认她的推理无懈可击,而且正是他陷入她那种困境时会做的事。他甚至可能会欣赏她把意图坦诚相告,而不是用女性的狡诈来操弄。
但,他无法像成人一样推理分析。
她眼中闪过的怒气原本不该对他有任何影响,不料却迅速引燃他内心深处的导火线。他以为那导火线是愤怒。如果她是男人,他会直接抓她去撞墙。由于她是女人,所以他不得不找个同样有效的方法来教训她。
他不知道撞墙和他想要做的事正好相反。他不知道他想要教她的是爱神、而不是战神的课程,是奥维德的“爱的艺术”而不是凯撒的“高卢战记”
因此,他犯下错误。
“不,你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他说。“别的方法向来都有,崔小姐。你认为没有,是因为你以为我会遵守上流社会过分喜爱的那些小辨矩。例如,你以为我们在公共场所、以及你是淑女,我就会注意礼貌。你甚至以为我会尊重你的名声,”他露出狞笑。“崔小姐,也许你愿意重新考虑一下。”
她的灰眼睛眯了起来。“我认为你在恐吓我。”她说。
“且让我的恐吓跟你一样清楚。”他倾身靠近她。“我可以在三十秒内破坏你的名声,在三分钟内使你身败名裂。我们都知道,我不需费多少力气就可以做到。被人看到跟我在一起,已经使你成为猜测的对象了。”他停顿一下,让他的话被听者完全理解。
她一语不发,眯细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火光。
“听着,”他继续说。“只要你接受我一千五百英镑的开价,我就会循规蹈矩,护送你上马车,确定你平安回到家。”
“如果我不接受,你会试图毁掉我的名声。”她说。
“不是试图而已。”他说。
她坐直身体,带着手套的双手叠放在桌上。“你倒是试试看。”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