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然后将手边的菜单推至姜子期面前。姜子期也没看,便将那菜单合上去,交给服务生,“我要一份一样的。”
服务生领命而去。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清澈的湖水,湖水里映着蓝的天白的云,远处有大大小小的船往来着,看得人心情舒畅。
对面,何可人单手托着下巴,亦静静看着窗外。有风吹进来,她的发丝在风中缱绻着。巴掌大的脸上,那一双杏核眼晶亮晶亮的,像是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我不喜欢人跟着我。”她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姜子期没料到她会说这话,惊了须臾。他今天等在尹氏楼下,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见她。后来看她开了车出来,鬼使神差地,边驱车跟着她。
他喝了一口白开水,才说,“抱歉。昨晚做了个不好的梦,所以今天想看看你。”
并非是谎言。
昨夜,他梦见何可人一人待在地下室里。无边无垠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她独自蹲在墙角,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孤立无援。
何家同姜瑜一起放火烧了那地下室。眼看着那火渐渐吞噬了整个地下室,他拼命想要冲进那火海中,却被人死死抱住。到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火势越来越旺,吞没了一切,以及黑暗中那个孤单的身影。
他惊得一身冷汗,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发现自己额头鼻尖都是汗珠。床头的钟显示此时才是凌晨三点。他也没办法再入睡,索性起了床,独自在客厅里喝着酒,看着东边的天空一点点露出鱼肚白。
平日里姜瑜起得很早。他也没注意时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姜瑜已经站在他身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姜瑜晃了晃酒杯,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方才开口,“姜家的产业,爸爸是准备都交给你的。你该顾大局,别为某件事某个人,毁了姜家的基业。”
姜瑜丢下这一句就走。
姜子期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口有一团火,灼灼地燃烧着。同梦中那场火一样,愈烧愈旺,无法扑灭。
“这么多年,你睡过安稳觉吗?”
姜瑜的背脊僵住,停了一会,她才说,“良知这种东西,被狗吃掉,扔进马桶冲走都无所谓。我很少能睡安稳觉,不过是因为,我要的,还没能握在掌心里。”
“你这一生能得到的,也只能是一副没了水分的躯壳。”姜子期看着她的背影,绷紧了脸,“同样是自私,你也比不过顾锦言。”
“你信不信,最后得到她的,是我?”
“我不信。我不可能会让你再做那种事情。就算拼了命,我也会阻止你。”
“那我拭目以待。”姜瑜冷声说。
何可人看了一样姜子期,低了头,没说话。很多时候,姜子期是温柔的,和煦的,说话时语调平和,就连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是微微的。
像极了……十年前的顾锦言。
像极了,那时候,她还爱着的顾锦言。
服务生将白葡萄酒和菜送了上来。
何可人将头发拨到耳后,拿起刀叉,“我还以为你也是个愤世嫉俗来做说客的呢。”
姜子期微笑起来,“很多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哪容得旁的人说三道四。更何况,有些人批判别人的时候总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可轮到自己遇上这些事,却未必能做得有别人好。我呢,没办法让自己做到尽善尽美,但是,多少还是能让自己尽量别那么不知趣的。”
“你比我以为的,有趣多了。”她轻轻开口,声音氤氲在这碧波清池之中。
姜子期望向她的眼里,映着这初秋最浓墨重彩的颜色。
一见可人误终身。
于他,这便是了。
“这段时间忙完了,有什么安排没?”姜子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问她。
何可人握着刀叉的手停住,目光静静落在面前的盘子上,许久未动。她的眼眸里,是一片深沉的海。
很长时间以后,她才开口,“自然是嫁作他人妇。”
姜子期切着眼前的鹅肝,声音低沉地说,“那确实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她挑眉,反问道,“不然呢?”
“可是我看见的你,并不开心。”姜子期放下刀叉,抬头,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眉眼,“或者,你需要的,是另外一种生活方式。这一生那么短暂,总要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
那一刻,她想起很多很多事情。
何光耀慈爱的脸和最后渐渐冷漠的脸。
和顾锦言手牵着手走过的道路,头顶繁盛的香樟树遮蔽了清河城的天空。手心是他的掌心所传递来的温度。丝丝缕缕,随着手心的掌纹蔓延至全身。
黑暗而狭窄的地下室,针尖刺进肌肤的触感。
和迟宇新在一起的每一个夜晚。
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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