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给站在一边目瞪口呆的队长。
陆川夏飞了似的朝女宿舍楼跑上,就算是箭步如飞,还是在跑到五楼的缓台处停了停脚大喘了口气,再迈起腿朝上跑,就意外地摔了一下。站起来的时候,就发现血顺着小腿淌了出来。等陆川夏出现在安可可的面前,泪水已经蒙住了眼睛,他抬起袖子,抹干了笼在眼里的泪,才看见安可可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骑在窗户上,她也转过头,湿漉漉的一张脸上蔓延着绝望,涣散的目光找不到焦点,她张了张嘴,说了句话,像是"我不想活了"或者"我还是死了清净"之类的话来。
陆川夏的两条腿像是灌了铅,隔着几米的距离,却一步也迈不动了,内疚感铺天席地劈面而来,呐,要不是因为自己和李昂结下得莫名其妙地冤仇,要不是自己对安可可的放任自流,那么,安可可也就不会遭遇到被人玩耍的事吧。可是退一步说,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呢。而且不管怎么样,她也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寻死觅活,可以预想得到,这事完结之后,自己在学校的名气又会跟着攀升一节。气愤跟着又灌满了胸口。
"为了一个根本不把你当回事的人,你下贱啊你!"陆川夏走过去一把扯住了安可可的胳膊,用力往回拉,从窗口上跌下来,倒在地上的安可可痛苦地伏在地上,然后呜咽着喊出了那句话:
"我就是下贱!"安可可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我这么下贱你还管我死活干什么?"
"可可,你不要闹了好不好?"陆川夏也忍不住流下眼泪,"只要你不闹了,我们什么都依你,真的,你是想要跟我和好的吧。"看着安可可摇晃着头,陆川夏又紧跟着说,"那,你是不是想我不要再跟艾杨在一起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再也不跟她来往了,行不?可可,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
安可可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个好看的男生。
那么安宁,那么干净。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真该去死,她觉得自己真脏,真的很脏。
"不可能了。"安可可狠狠地掐着陆川夏的胳膊,"我我真的不想活了。"
"你不想活了也得有个理由啊。"
安可可转身死死搂住陆川夏的脖子,嘴巴贴在男生的耳朵上,小声地说着:"我怀孕了。"
倒抽一口凉气的绝对不仅仅是陆川夏,还有站在门口的几个同舍女生。她们像是终于摸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嘴巴顿时咧到腮帮子的位置,忍不住将鄙夷的目光投放在了房间里那一对悲苦的男女生身上。
"他们俩还真是不害臊啊,谈个恋爱也值得大呼小叫地跳一把楼!"
"哪里是跳楼,分明是作秀给人看。"另一女生抱着胳膊,更不屑的表情一览无余,"我看安可可啊,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在跟陆川夏好,叫别的女生不要再打他的主意啊,切,你看她那点出息吧,还跳楼,有种你倒是真给我跳下去啊!"
就是这样的议论,如同夏天旺盛的雨水,在陆川夏带着安可可前往派出所做笔录的路上,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将每个人的内心都淋得一片潮湿,甚至在转眼之间已经布满了一层绿色的霉斑。呐,安可可,这样你是不是觉得很舒服啊?
09
学校派出所里的人看向陆川夏时含义复杂的目光让男生微微有些恼怒懊恼。安可可则一脸的委屈,在被追问到为什么要寻死时突然抬手一指陆川夏:"他跟别的女生好上了,他想踹了我。"轮到派出所里的年轻人哈哈笑成一团,年纪稍长的一点的则脸色铁青,看向陆川夏的目光也冷得像是冰:"你们再这么瞎胡闹,看我不把你们关起来。你拿生命当什么,你以为你是玩游戏呐,跳完了还能活过来,我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脑子长虫啦!"
两个人从那里出来时,经过学校的布告栏时,白色的通报批评的榜单已经贴上去了。安可可几个大字写得尤其清楚。
"哈,他们这速度还是挺快的哈。"安可可盯着那张白纸,"你说要是咱们系主任知道我肚子还怀这个孩子,他是不是得气翻了,然后直接将我扫地出门啊?"
"有这个可能。"陆川夏心事重重,忍了半天还是开了口:"李昂的?"
安可可一怔:"嗯。"
"你傻啊?"完全控制不住地激动。
"做都做了。现在你又来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是为你好。"
"你要是真的为我好的话,你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安可可饶有意味地看过来,"那你就帮我应下这个名分吧。"
"你别在闹了行不行,我们现在想办法把孩子打掉,然后你不会打算把它生下来吧?"陆川夏对安可可的离奇构想表示匪夷所思,"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地活着吗?"
"我能安静得了吗?"安可可嘴巴一撅,"马上全世界都知道我怀孕了。好啊,你们都看我笑话吧,我一个大二女学生,怀孕了,怀的还不是自己男朋友的孩子,你是不是觉得你脸上很有光彩啊!你是不是偷偷笑我走到这一步纯粹是罪有应得自取其辱啊!"安可可把下巴高高扬起来,像是恨不得陆川夏这时候朝自己扇过一巴掌来,就是这样的心理,最后一丝骄傲的倔强,在陆川夏毫不理睬的目光下彻底垮了下来,"我求求你了,就算全世界都知道我身败名裂了也无所谓,可要是让我妈知道我跟学校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还怀了孩子,你也知道是什么后果,小夏,我求你了还不成吗?"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要我承认,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陆川夏低着头,脸上一副怪怪的表情,胸腔无形中扩大了一圈,里面充斥着随时爆炸的分子。"呐,这个事还真是麻烦,你让我想想好不好?"
"你还想个屁啊!"安可可一把拽过陆川夏,"你要是还在乎我,你要是还想看着我好好地活在这世上,你要是还有一点人性的话,你就该干脆利落地应下来,应下这个事是占了便宜,我一个女生,连脸面都不要了,你还在乎这个名分,你还是不是个男生啊。"
"问题是,事情的本来面目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陆川夏对安可可强悍无理的逻辑无计可施,"况且,要不是你又跳楼又是自杀的,招惹出来这么大动静,人家谁关注你?怀孕也是你自己的事,你以为别人会盯住你不"
安可可苦着一张脸突然笑了:"陆川夏,你现在终于开始嫌弃我了吧。好啊,你终于开始嫌弃我了呢。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啊,脏得再也不肯碰我一下,对不对啊!"眼泪像是散了线的珠子落了一地,她踢掉了脚上的鞋子赤着脚朝前走去。后面的陆川夏弯腰拣起安可可的鞋子,朝着安可可的背影大声地喊:"喂,可可,我答应你了好不好?"
安可可僵直了背,停在原地,慢慢地转过头来,脸上两行清晰的泪痕:"真的?"
"嗯。"
"小夏,我向你发誓,要不是为了我妈那根脆弱的神经,我也不劳你的大驾,我答应你我就再烦你这一次,等我把肚子里的孩子处理掉,我们就彻底两清了好不好,我欠你的,以后我会想办法还你!"
陆川夏习惯性地把手搭在眉毛上:"你欠我的太多太多了,就算你以后把人卖给我都还不清呢。"
"去死吧,你!"安可可扬起手朝陆川夏打去,接近了脸庞的那一刻却变成抚摸,"小夏,我都这样了,你还肯要我啊。"
10
渐渐模糊起来的暮色。
安可可小心翼翼地跟在陆川夏身后,凉爽的秋风从身旁掠过,卷起一地的落叶,角落里堆积着一堆堆枯黄的叶子,在等待第二天清晨环卫工人把它们扫进垃圾筒。安可可突然停在原地一动不动,陆川夏回头看去,才发现挂在她胸前的手机正在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于是,不假思索地问过:"你接电话啊!"
安可可哭丧着一张脸:"是他的。"
"李昂?"
"嗯。"
"他找你干什么?"陆川夏一张脸像是结了冰,"接起来,难道他还能吃了你不成。正愁找不到他呢,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安可可慢吞吞地接起了电话:"喂——"
那边传来夸张的笑声,那声音让安可可的胃里翻滚起一阵恶心。李昂开门见山:"听说你今天跳楼了?挺爷们啊,你!"
"你消息倒是很灵通啊!"安可可一脸倔强,"不过我是死是活关你屁事啊!"
"别啊,我这不是关心关心你嘛。咋说你肚子里不是还怀着我的孩子啊。"李昂顿了一下,听见电话那边的安可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才调整了语速,说了句,"跟你核计个事呗。"
安可可气得一张脸都白了,让李昂这么羞辱自己,也的的确确是自食其果。
李昂眯起眼睛,看着窗外渐渐黑下去的天:"你再帮我借点钱呗。"
"我为什么要借给你钱?"安可可恨不得立刻出现在李昂面前,然后拿乱刀戳死他才算甘心,"我还得跟你借钱呢,没有钱我怎么流掉这孩子?"
"瞧你把话说得这个绝。"李昂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孩子的事我先不跟你谈,是流掉还是生下来都是你自己的事,跟我可没关系,可是,要是我挂电话给你的系主任说,安可可之所以跳楼是因为怀孕了。或者,挂电话给你妈也行,我核计那时候想要去跳楼的,就不是你了吧。哈哈哈——"
"李昂,你妈逼地啥意思?"
"我没啥意思,就是痛快地给我准备三千块钱。"
"你做梦吧你!"
"你可要想好啊"李昂的声音里带出了凶狠的味道,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我可不是跟你说笑,要是你不答应的话,别怪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昂,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以为我怕你是不,有种你他妈地上电视去说啊,你去说啊,你这么烂的人,早晚要横死街头!"
"你等着。"李昂压着声音说完着句话后,电话啪的一声。挂掉了。
而之前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这一刻,再也承受不住,轰然一声往无边的黑暗深渊砸去。安可可合上电话,蹲在了地上,额头抵住膝盖,小声地哭了起来。
陆川夏走过去,也蹲在地上,姿势别扭地抱住安可可。
"别哭了。都会过去的。"陆川夏调整着姿势,想要把女生完全裹挟在自己的怀抱里,可是安可可跟块长在地上的石头一样,一动不动,陆川夏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见什么效果,就生气地说,"你这样对身体不好,而且回家妈一问你眼睛咋成烂桃子了,你怎么说啊。"
"我怎么说,我还能怎么说?"安可可突然发起飙来,"就算我不说,李昂他也会去说,他威胁我,要是我不给他凑钱,他就四处散布我怀孕的消息。"
"啊?"黑暗中低低的一声惊呼。11
黑暗中,站在家门口的陆振东一动不动,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一声惊呼。陆川夏和安可可一起抬起头来,朝楼道门口望过去。响应灯因为有了声音而突然亮了起来,陆振东就像是一个憔悴的玩偶站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整个人瘦得像是只剩下了个轮廓。
陆川夏的脸在黑暗中迅速蹿红:"爸——"
陆振东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从哪说起,悲痛欲绝的表情渐渐浮上脸庞。
"爸,其实我们"陆川夏感觉到安可可在后面用力地捅了一下自己。他知道安可可在示意他闭嘴。
陆振东从灯光下走出来,一直到了光亮找不到的黑暗之处。"下午学校老师有把电话挂到家里来"他顿了顿,夹在手指间的香烟,亮着猩红的光,陆振东狠狠吸了一口,"说可可要跳楼,后来被解救了。要家长立刻赶到学校协助处置。你妈当时没在家,所以我也就没跟她说,下午我跑了次学校,但没见到你,你们学校老师说你去了派出所接受审讯,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寻短见,是因为"
"没错,你也听到了。的确是因为我怀孕了。"安可可走到陆川夏前面来,"爸,这个事,我和陆川夏能解决的,只请你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我妈,我怕她受不了。"
陆振东有些为难地朝安可可看过去:"你们能行么?"
安可可笃信地挥挥手说:"爸,你放心吧,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可要是我妈她知道了,你也知道,那就好比谁在咱们家放了一颗原子弹,我也怕影响到你们。再说,我妈她有心脏病。"
"我知道我知道。"陆振东的目光转移到陆川夏的脸上时立刻变换了内容,满是愤怒和斥责,语气也不由得严厉起来,"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爸,其实——"陆川夏想要解释,却拗不过陆振东抛过的一句让人心凉的话,"你看你就这点出息吧!"
12
三个人在黑暗中上了楼。
把钥匙插进门锁,转了几下后,拉开门,黑暗中陆川夏朝安可可说:"还好,你妈还没回来呢。你赶紧去卫生间洗吧洗吧。你这一天闹得跟被人怎么样了似的。"
安可可怒气冲冲地顶回去:"你嫌我脏请直说,不就是想说我被人强暴了嘛,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安可可找到墙壁上的开关,随手拧开后立即高声尖叫。陆川夏顺势看去,崔春丽正拿着长长的教鞭站在安可可的面前。
"你是不是怀孕了?"
"啊?"突然跳出来的崔春丽吓了安可可一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你干什么啊?装神弄鬼的,想吓死谁啊?"
"别转移话题,你说,你是不是怀孕了?"
"谁跟你说的?"在看清了崔春丽那张冷得上了霜一样的脸后,安可可知道无路可退了,她转过脸用不屑的目光看着一脸无辜的陆振东,嘴角慢慢浮上倔强的表情来——就算是身败名裂又能怎么样,我众叛亲离,我孤注一掷,我玩火自焚,这样总是可以了吧,不必你们这样假惺惺地跟我说什么"你妈没在家,所以我没告诉她"这类骗鬼的话来博取我对你的好感。
虚伪的人,请你去死!
安可可冷着脸直视崔春丽:"是。"
突如其来的一耳光,硬生生地抽在安可可的脸上,屈辱感在那时才真正油然而生,火辣辣的疼痛四处蔓延,耳边是崔春丽的谩骂:"你还真是不要脸啊!"
"我就是不要脸了。"安可可的眼泪齐刷刷地流下来,"可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也很不要脸呢。"安可可说着,把头转向了正在一旁局促不安的陆川夏,"小夏,你说,你是不是也很不要脸呢?"突然之间逆转的情势,陆川夏完全没有招架的准备,脸于是飞快地红起来,结结巴巴地辩解着:"妈,其实"
崔春丽的长教鞭却不容分说,就势抽过来,啪的一声甩在了陆川夏的脸上,一条红色的痕迹立刻肿起来。
"我还真看走眼了你,你这个畜生!"崔春丽扑过来。站在一边的陆振东想要阻拦,也是招惹来一片骂声。全是不堪入耳的词语,听得陆川夏一阵阵心寒,乱成一团的家里,安可可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心里的话是,呐,既然要折腾,那就你们陪我一起折腾吧。
陆川夏朝安可可看过来。
呐,可可,你为什么要昧着良心那么说。
为什么?
安可可所不知道的是,一个小时前,正在学校准备上自习的崔春丽接到了陌生人的电话,一个声称是安可可同学的男生说,安可可最近遇到了麻烦事呢。崔春丽警觉地问了为什么,那边的人笑笑说,你该准备准备当姥姥了。然后对方就要挂断电话,崔春丽抢着问了句,你到底什么意思。那人又冷酷又笃定地说,问问你冰清玉洁的女儿吧,怀上小孩的滋味好不好受啊。崔春丽觉得当头一棒敲了过来,两眼一黑,她差点没晕过去,朝着走廊对面走过来的同事强颜欢笑,却在奔出学校门口后止不住地泪死滂沱。
其实,那时候她还没有怀疑到陆川夏。就算他们俩关系暧昧,但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的吧。崔春丽一度以为安可可出了什么意外。
真是想不下去了。崔春丽捂着难受得像是被刀子插进去又搅拌个不停的胸口,两只眼睛要冒出火来,安可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
迅速擦干眼泪,伸手招呼一辆出租车,面无表情地坐进去,然后说:"去白山路。"
阳光在眼皮上晕出暖色调来,一片一片的白光打在远处教学楼的窗户上,在视界里形成了一个一个白色的漩涡,而这样的温暖,很快就要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