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一听就会想起老许来,想起他温柔的小眼睛在火锅前守侯着,对我说“没关系,我在等你吃饱。”
我知道自己对他不好,很不好,对自己喜欢的人有多卑微就对喜欢自己的人多残忍。但我一直以为我们会磨合的,我曾幻想当我老去那一天他会陪在我身边,那种细水长流的感情是不是也很值得?今天看来我真是想多了,呵,谁把谁真的当真?谁为谁心疼?谁是唯一谁的人?伤痕累累的天真的灵魂,早已不相信还有什么神。
楼顶上风渐渐大了,我手指冰冷。
从牛仔裤后兜掏出打火机,杨琼有一种奇妙的手法,那只小东西在他手里一转便弹开盖子,盛开出一朵蓝莹莹的莲花,开启时那“镪”的一声清脆无比。我不行,我只能慢慢打开它,让那花儿绽放在回忆里。要笑得灿烂,让世界黯然,就算忧伤也要无比鲜艳。
打火机的性能很好,火苗可以在六级风中摇曳而不熄灭。金色的火焰怒放在午夜的楼顶,温暖着我的手指和眼睛。像一个美丽传说,我希望天地有情,可以让我在火焰中看到自己所爱的人,能看到他,踏遍红尘此生亦无悔。
海明威说:“这世界如此美好,值得人们为之奋斗。”我却只相信后半句。这是我最后的信仰。
可是没有。我用手护住那跳动的火花,没有。
我闭上眼睛,已经有多久了?我渐渐遗失了那张生动的脸,那时总是听人惊叹居然有这样一对玉人,却从不曾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分开。竟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留下。
好在还有他用过的东西,可以让我沉默相对,凭吊过往。
火花安静地盛开着,炙烤着我防风的掌心。有丝丝缕缕的痛,穿越指尖直达内心。
身体上的痛我从不畏惧。可是我怕自己的心,许多个冷冷的夜我会突然醒来,因为无法逃避的思念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伊人的笑容浮现在梦中,可是现实世界里我始终形单影只。那种万箭穿心的感觉无法述诸语言。因为说得再多都抵不上那千分之一的尖锐疼痛。寒冷的夜里我感到有一把钝重的匕首正缓慢刺穿我身体,那感觉就像边笑边掉泪。时间停滞,身体僵硬,呼吸变得艰难,眼泪蔓延得不可收拾。你知道吗?我很痛,非常非常,痛彻肺腑。我疼啊,我疼啊!
我疼
手机毫无预警的响起,带我回现实中来。该是回去的时候了,老马肯定等急了。
我拿起电话,是个模糊的男声“丫头,我回来了。”
我愣了有三秒钟,心里掠过一阵暖流“我靠!老丁?你回来啦?”
“嘿嘿,想我啦?”
“没有我刚正郁闷着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在哪?”
“在我屋里——东民主大街的新屋,以前那房给陈魁了。”
"动作挺快的啊”我苦笑“新家咋样?哪天带我见识见识?”
“没问题,热烈欢迎,正缺个押寨夫人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骂他畜生“怎么还没到半年就蹿回来了?干什么坏事被韩国人通缉了吧?”
“对天发誓我是良民。唉,不行啊,太郁闷了,汉城女的真丑。我的导师去挪威做客座教授,老头提前把我释放了。我想想还是回来吧,祖国需要我这样的帅哥,唉,回来振兴大东北吧。”
“啊呸!”我笑。
他也笑“你刚才说正郁闷?怎么郁闷了?”
“我”
我突然觉得难以启齿,毕竟准男友偷情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
“你肯定有事,而且是感情上的!对不对?”
我心里一大惊“你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啊嗨,小丫头一点进步都没有。我知道,是和你一起上自习那个吧?黑黑的见天儿裹个小西服儿?”
我无话“是,是,他和他们班一个女的搞上了。”
“是不是那个胖乎乎穿深色吊带背心的?刚我和几个朋友拉出去吃饭看见他们,你男友不认得我。”
我这一个绿帽戴得天下皆知,老许真是个不称职的奸夫。
“我怕你吃亏你别上心啊,其实男的都这样,真的。”
“谢谢,我老公的二奶怎么样?漂亮吧?”
“丫头别这样。”
"我哪样?我还能哪样?”我的眼泪忽然溢了出来,他妈的,为什么全世界都和我过不去?我招谁惹谁了?
“别用别人的愚蠢来伤害自己,傻丫头世界就是这样的,想的开就是天堂,想不开就是地狱。”
我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也许我这就是在慢慢地成熟了。成熟总要以伤痛为代价的。伤痛是因为绝望,绝望是因为有人掐我不让我好好活,不让我好好活是因为我从不妥协,我从不肯妥协是因为我要死气白赖地活着,活得坚韧而赖皮。
“要是有时间就过来玩吧,顺便帮我收拾一下坛子,我没那么多时间当斑竹了。“这个败类,又想骗我给他当钟点工。我不上当了。
“没时间就别当了。“我说。
“你唉,真的。就当我求你了,没事多带几个人过来玩吧。我告你句实话“
“什么?”
“今天我和朋友混了一天我不能一个人待着,在汉城还不怎么觉得,现在一回来,空空落落的”
我听见丁鑫大声擤鼻涕,这人原来也有承受不起的时候。
“有时间吧”我安慰他说“有时间咱们聚两桌麻将的人住你那疙,你想轰都轰不走。”
回到寝室老马一把把我拖到走廊“怎么的?别哭了。”
我擦了把脸“又不是我乐意的。”
老马脸色复杂“刚刚有人一气儿往来打了七个电话找你。”
“我不想再和那王八蛋说话了!我看他恶心!”
“不是老许!”
老马一脸深沉地看着我“我问他是谁,他不说。他问你手机号,我也没说。我就知道不是你家人。”
我揣测着,回忆每一个同学朋友打电话的可能性。有一个希望在我怀里蠢蠢欲动,但我不敢说。
“他留了个电话,说一定请你回给他。”老马把一张纸条塞给我。“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条子,稍微松了口气,一个座机的区号是我家乡的,还有个手机号不认识。可能是复读的那几个朋友吧,今年高考提前,他们应该已经轻松了。十一点多了还打电话,有急事?
我从裤兜往出掏手机拨号,沉甸甸的手链从袖子里滑落下来,敲打着我苍白突出的腕骨。
什么时候我的手腕变得这么瘦了?曾经它是非常合适的。
对方拿起听筒,我漫不经心地问“喂?”
“林晓蓓?”
那根诡异的银链忽地震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