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太过分了!”弥花愤怒道“我才不会做那样的事!”
男人低低地笑起来,弥花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他笑的时候,眼睛里也没有除去讽刺之外的感情,就像个过于傲慢的人偶。
“我并没有叫你去卖身啊,大小姐。虽然也可以那么说。”
他像是愉快似的看着弥花,从上衣口袋里慢慢掏出一张名片。
“你想过当模特吗?公主。”
从掌指间滑落的纸片,施恩般地落在弥花的膝头。
“随便你怎样决定,都是与我无关的事。”
男子转身走向紧锁的大门,再回头的时候叼起一根香烟,暗夜中忽闪忽亮的红色,清楚地映照出没有过多表情的脸“那是在东京的地址哦。所以——”脱下的皮手套连同一张大额钞票一并甩来“就当是我借你的吧。”
弥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算像乞丐一样被人迎面掷来东西,但因为她确实已经没有退路了,也只能瞪大眼睛,紧紧地咬住嘴唇。
他究竟是什么人?如果是好人,却没有对自己说任何温柔的话语。如果是坏人,他却给了她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
弥花已经无法再轻易相信任何拥有温柔笑脸的人,因此这个一点也不温柔的家伙,反而给了弥花一种想要尝试也必须去尝试的信心。
就像他说的,除了这个身体,弥花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
但是弥花还是想要坚强地生存下去。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站起来,哭泣着,但是只是无声地哭泣着。弥花戴上男子的手套,把名片放在唯一温暖的手心里,紧紧地握着那张钞票,走向了车站。
模特,穿着华丽的衣服,在镜头前展示商品的人。弥花对于这个行业,只有这样朦胧的定义。
名片上的地址,写着“银月模特经纪公司”而在名片的边上,有一个手写体的帅气签名:贵史。
只是这样两个字。弥花猜测,这是给自己名片的男人的姓氏。但是他是谁,真的凭着这张名片,自己就可以成为模特吗?这些事都让一路远道而来的弥花充满不安。她没有任何行李,甚至穿着已经弄脏的校服。这样的自己,看起来一定非常狼狈吧。为了找到名片上的地址,一路上弥花不知受了多少白眼。
站在有着灰色铁架外设楼梯的二层小楼前,她用手指不安地梳理头发。然而不跨出第一步,就不会有所谓的转机。反正她已经遇到了最差的情况,不会再有更差的事发生了。这样鼓励自己的弥花,走上了钢架般简陋的楼梯,推开了挂着公司牌名的小屋的门。
“谁?”
太过紧张忘记敲门就闯了进去,会有人惊诧也是理所当然。弥花心慌意乱地抬起视线,像在课堂上被点名那样,大声回答:“我叫千本弥花!”
视线所及是一张温柔清秀的少年的脸。
白色的衬衫像是在哪里看过的制服,黑蓝色的眼镜框似乎只是装饰品般堆在少年纤巧的鼻子上,淡茶色的头发有着清爽的感觉,微长的部分,刚好够用夹子在脑后系成只有手指关节长短的一绺。
在推门前弥花设想了很多场景,可是情况还是出人意料。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难道就是这里的负责人吗?弥花感到为难的同时,少年却亲切地微笑了“你好,我叫景棋。你是李先生新找到的模特吗?来报到吗?”他走到门背后拿出折叠椅“他有事出去了,先坐着等一会儿吧。”
“我我”弥花紧张得不知该怎样解释,她把藏在手套中的名片用尽全身的力气递过去“是有人给了我这个!”
“啊,等会再说好了。你先喝杯热水吧。”
少年不在意地把名片放到了桌上,那是弥花如今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弥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张名片,不敢转移视线。生怕它会突然消失,让她再也无法拿出更多的东西证明自己。
“请喝水吧。”
少年好听的声音带着磁性,洁净的手指握住同样洁净的玻璃杯,递到眼前。接过水杯,才意识到自己冷得发抖。暖暖的水喝下去第一口,身体才恢复了对冷热的正常感知。
少年温和地看着弥花,直到她慢慢把水喝完,才问:“是不是摔倒了?外面的梯子很难走。我也常常会摔倒呢。”说着,顽皮地吐了下舌,又笑了起来。
“不、不是的”意识到一定是自己的衣服上的污处让对方有了这样的误解,弥花非常尴尬。
“不要紧。只是一些土而已,清洗过后是不会留下印记的。”少年已经走到沙发旁,拿出湿纸巾,又再走回弥花身前,弯下腰,用纸巾轻轻地擦拭了起来。少年的手指细细长长,动作灵巧轻盈,他仔细并温柔地擦拭弥花衣服上的脏污,却又非常细心地没有碰触到弥花的身体。
“这里破掉了”注意到弥花手上的擦伤,少年抬眸,看了看她的脸。
他的眼睛像最为温润的玉石。即使是处在防备状态的弥花,也无法拒绝这么亲切的善意。
如果他问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该怎样回答呢?弥花不想说谎,可也不愿回忆。每个人都有绝对不想告诉陌生人的事,也有只能和陌生人才可以交谈的话题。弥花只好绷紧嘴巴,不安地坐在原地。在没有得到被认可、被接受的答案以前,她都要时刻承受这种不知所措的惶惑。
“不用太紧张。李先生是很好的经纪人。”少年敏感地察觉到她的不安,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微微笑着。他的声音真的非常好听,像可以直接碰触到弥花的心里,就连一直紧绷的部分也被那个声音抚平了一样
“外面还真是冷呢。”
这时,戴着眼镜的四十岁左右男子从外面手抖脚抖地进入。
“李先生。”少年在第一时间把名片递了过去,像是为了快点安抚这个因紧张而发颤的受伤动物般的少女一样,开口道:“是弥花拿来的。千本弥花哦。”
弯着眼睛微微地笑,少年把手伸向一旁的少女。只是听过一次自己的名字,就真的记住了自己的少年,也给弥花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如果是自己的话,会这样去记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吗?
“你竟然能得到贵史先生的推荐啊。”中年男子惊诧地看着手中的名片,接着向弥花展露出安抚的笑脸。
“弥花吗?真是好听的名字。这样一来,也不用起艺名了。”
“就是说”弥花好像快要哭出般地抓紧衣服边缘“我可留在这里吗?”
“当然啊。你有一张漂亮的脸,身高也超过一般女模特。像你这样有资质的人才,我可是不会放走的呦。”把手放在膝盖,不在意地将名片丢向身后被称作“李先生”的男人,温柔地蹲下身,仰望着面前的少女。
“叫我李就可以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
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怎样也无法忍得住。就好像景棋的那杯热水,完全化作了弥花的眼泪一样。没有问,什么都没有问,就这样接受了她。既温和又亲切的人,可以令她放松的环境,让一路因紧张而全身紧绷的弥花,终于哭泣了起来。
“可以告诉我你的年纪了吧?”
装作没有看到弥花的眼泪的李随意地问着,默默坐在一旁的景棋,无言地递来纸巾。弥花在弥漫着善意的环境里,用力忍住了不断滑落的泪水。
“千本弥花,十”她猛然间怔住,是因为视线撞到挂在墙上的月历“十七岁”她咬着嘴唇回答。今天,竟然是她的生日呢。上一个生日是怎样度过的呢?像个最最奢华的公主那样,在华丽的大厅召开了舞会。爸爸、妈妈、那些拍掌欢呼的人,每个人都在等待她闭上眼睛许完三个愿望再吹灭蜡烛。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是唯一的主角,被全部的人所宠爱。那些理所当然、不需要付出努力也可以得到的东西,已经全部失去了。
就当作自己已经死掉了吧。弥花这样对自己说,对的!当作已经在那个又黑又冷的晚上死掉了。现在的自己,这个第十七年的千本弥花,也是第一年的千本弥花。完全地新生了。她要度过新的人生。这一次,所有全部,都要自己一个人争取,是不是这样,得到的东西,就再也不会轻易失去了呢。想着想着,眼泪就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如果你是人鱼公主,我已经有一万颗珍珠了。”景棋调皮地笑了,温柔地伸出手指,擦掉她眼角的泪。接触到皮肤的指肚,带来触电般暖暖的错觉。
应该说“对不起”还是“谢谢”呢。
弥花混乱的头脑来不及整理,只是近在咫尺的少年的脸,无由来的如此让人感受到足以眷恋的依托。
“这里的房租很便宜。”景棋拉开窗帘,用手按住窗台,试着往起蹦了蹦“地板也很坚固的样子哦。”
“真的没关系吗?用公司的钱租房子”弥花赤着脚,用景棋打的水擦拭榻榻米,一边不安地询问。
“普通来说是不会啦。不过弥花不是有困难吗?”头发后面梳着好短的一小绺头发的少年微笑回眸“李先生既然签下了弥花,就要照顾到最后!”
“收养了宠物就要照顾到最后一刻的说法吗?”额角出现长长的黑线,自己像是被收留的动物哦。
“弥花努力工作的话,就可以快点赚到钱还给他了。”
“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模特”弥花非常不安,与其说是害怕做不好工作,更怕的是如果自己做不好的话,接下来就又要流宿街头了吧。况且,不要说做过模特,弥花根本没有任何工作的经验。
“唔”景棋收回凝望窗外的视线,看着笨手笨脚擦地板的弥花“那么弥花做过其他的工作吗?”
“没、没有。”
“我想也是这样。”
目睹着景棋露出温和的笑容,弥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握紧了抹布“你、你一定是在笑我笨吧。”
“没有那样的事。大家都是从不会渐渐地变成会的。不管任何事都是这样。所以只要还拥有记忆的人,就不该有去嘲笑别人这种行为。但是奇怪的是,很多人时常忘记自己也曾经是一张白纸,而去责怪和自己有着同样经历的人。”少年温和地说着,可是弥花想,景棋是不会了解的。没有人会像自己一样经历这么倒霉的事。
“所有弥花不擅长的事,我都可以和弥花一起学习。”
不觉间,景棋已经来到身边,拧干了抹布,和弥花一起擦了起来。把抹布摊开到最大限度,少年赤着脚从这一边跑到另一边,然后微笑回眸,抛给弥花一个灿烂的笑颜。
“我也会陪弥花一起去找短工哦。”
景棋真是好人。明明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李先生说要照顾弥花,就真的对自己这么好。弥花再笨也能了解,这并不是因为接受了吩咐的缘故,而是景棋他拥有温柔的能够体谅别人的心。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景棋给她的那杯热水的温暖。当时,少年一定是察觉她的寒冷,而一再坚持让她先喝水吧。
没有问“你很冷吗”而是说“请喝水吧”
永远都用最有效的话语取代即使问了也没有意义的问题。
这样的人,弥花是初次见到。就像踩在脚下的这个简陋的房间,弥花也是初次见到。在来到东京的这一天里,有那么多东西是初次见到,但是弥花还是觉得,初次所见的景棋温柔的笑靥是这所有的第一次里,最最美丽的存在。
无法说出“谢谢”这么浅薄的话语。
但有些温柔又重要的感情,却在弥花的心里滋生萌发。
“景、景棋”她停下手中的抹布,第一次忐忑不安地注视一个少年。
“嗯?”少年也微微笑着对上她的视线。
“我可以和景棋成为朋友吗?”
“当然可以。我也十分喜欢弥花。”
只是这样一句话,就再次让心被温柔地震动了,虽然以前也有美朋作为朋友,但却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感动。
弥花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并且发誓绝对不会再轻易哭泣。
虽然看到她的眼泪,却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只是静静地守在一旁的景棋的存在,让弥花感到无比安慰。
“景棋是模特吧,为什么也要打工呢?”
“因为我并不是什么知名的模特啊。”景棋带着些许为难地笑了,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我想弥花还不知道我们公司也只是一家很小、很小的经纪公司。所以很多工作,需要我们自己去争取。”
“争取?”弥花眨了眨眼,她以为只需要穿上衣服走来走去就是模特的工作了。
“我平常是在咖啡店打工,我会带弥花去那里试试看。不过弥花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按照自己的步调慢慢接受就可以了。”
“我、我有预感我会很笨。”垂下头,弥花无法说出自己连咖啡店里当客人的经历都没有过的事。
“怎么会呢。”景棋认真地保证“弥花从来都没有接受过模特的训练,但是走路的姿势却非常优美,我相信弥花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模特。”
“嗯”以前也曾经被无数人夸奖过无数次,但是景棋的赞美还是让弥花感到了害羞。以往所得到的东西都是虚假的,所以才会失去得那么轻易。弥花想要拥有不会轻易失去的东西,也只能凭着自己重新一步步地获取。
“虽然现在才问这样的事很奇怪,但是贵史先生究竟是怎样的人呢?”整理完简陋的房间,弥花靠在墙上休息,一边问景棋。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杂志界的名人吧。”景棋打量着空荡荡的四壁,忽然站起身。
“要回去了吗?”虽然知道这是肯定的,但是弥花却充满了一个人开始生活的不安。
“我出去一下,很快再回来。”在关上门之前,少年微笑着挥挥手指。随着关门的声音,房间里真的只剩下弥花自己了。所有被紧张暂时压抑住的悲伤、寂寞,就又随着神经暂时地放松,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姑姑究竟把爷爷带到哪里了呢她会照顾生病的祖父吗?而她又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一连串的问题煎熬着弥花的心,而仅靠焦虑却无法解决任何一个问题。那名叫做贵史的男子的脸在弥花模模糊糊快要睡着的意识中浮现。长长的刘海,遮住半张脸,然而还是可以看到清俊的眉目依稀地带了点莫名的熟悉
再次睁眼的时候,房间里像变出了许多东西。粉红色的毛巾、肥皂盒、一套衣服,还有一箱泡面。虽然是这样简陋的日用品,但是弥花却窝心地想要再次哭泣。除了景棋不会再有其他人有这样细腻的心思了
贴在墙上的纸条上有着少年留下的笔迹——
明天,带你去打工哦。
所谓的模特,原来并不仅是穿上衣服在t型台走来走去。还有拍摄服装杂志的、展示时尚发型的以及广告代言弥花在进入经纪公司后才知道有这样多的区别,还大大地吃了一惊。而无论弥花表现出多么迟钝,景棋都能细心地为她讲解。
第一次看到弥花不用水泡,就直接吃泡面后,景棋似乎对弥花再提出怎样的问题都不会感到惊讶了。瓦斯的使用、温热食物的方法以及这个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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