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刚刚她们交谈的这些话里包含着什么意义。难道这是真的吗?还是仅仅只是恶意中伤?可薇薇妈虽然心直口快甚至算得上饶舌多嘴,却不是一个会凭空捏造胡说八道的人。如果是真的,让楚河知道了,他受得了吗?他最在乎他妈妈,如果知道自己的妈妈在做这样的工作,他会怎么想?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好了,她决定。
可是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事情发生以后,装聋作哑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当天晚上,妈妈就到她房间里郑重其事地交代她:以后跟楚河保持距离。与其说是交代,倒不如说是警告来得更为恰当一些,因为初阳长这么大,从来没见妈妈用那么严肃的口气跟她说过话。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追问为什么,妈妈只是说:没什么,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总之你记住,以后没什么事不要天天跟楚河粘在一起就是了。她听了很生气,即使薇薇妈说的是真的,又关楚河什么事呢?他妈妈是他妈妈,他是他,两者怎么可以混为一谈?急脾气的她本来是想据理力争的,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现在老妈还只是说“没什么事不要天天跟楚河粘在一起”,也就说“有事可以天天粘在一起”,“没事隔天可以粘在一起”,“即使没事,隔天,也是可以在一起的,只要不粘”。可要是跟她起了冲突,说不定就缩减成“不要跟楚河一起”了,于是她乖巧地点点头,算是无条件地接受了老妈的说法。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世界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道是谁先说了出去,慢慢的,好像附近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加上一些人无比丰富的想象力,经过一番添油加醋的润色之后,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开始在这个原先宁静的城市一角逐渐蔓延开去,为人们茶余饭后增添了一些谈资。别的不说,连大大咧咧的初阳走在楚河身边的时候,都能明显感到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鄙视或嫌恶的眼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还时不时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番,更遑论当事人楚河呢。
楚河当然也感觉到了,但那些风言风语总会在他经过的时候戛然而止,所以尽管他很想知道到底那些人在说些什么,却一直无从得知。最让他失落的,莫过于玩伴们都逐渐疏远了他,以前在一起挺开心的,现在只要他一出现,气氛就会变得很怪异,更有甚至,会有父母来叫他们的孩子回家。久而久之,从他们的言行和眼神中,他明白这是在避开他。无所谓了,反正以前也是这样,只不过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而已,他从来都是孤独的。可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在家里的时候连初阳来找他的次数都少了,有好几次的锻炼任务也都是他独自去完成,没了她的叽叽喳喳,他总觉得特别冷清。他当然不知道初阳也是迫不得已,她那套咬文嚼字根本敌不过爹妈的强权政治,尽管是千万个不愿意也只好无奈屈从,可怜她努力抗争了好久,却被楚河认为她也跟其他人一样,在疏远他。
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初阳照例欢快地说着一天的趣事,自己说自己笑,完全没注意到一边的楚河阴着一张脸已经半天没吭声了。快到家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她走出了好几步才发现不对劲,折回来奇怪地问:“怎么不走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她呆呆地看着他乌黑如黑曜石一般的瞳仁,傻傻地问:“嗯?什么意思啊?”
他皱了皱好看的眉:“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最近他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们在说什么?尉迟玺安、沈采薇、项东他们,现在都好像不太愿意看到我,到底是为什么?”
初阳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好像上面开出了一朵花。
“你肯定知道,快点告诉我。”他催促道。
“我……我不知道。”她抬头望天。
“说!”他冷冷地喝道。
她快速扫了他一眼,嗫嚅道:“我怕说出来你会不高兴。”
这家伙果然知道!他挑了挑眉道:“你还没说怎么知道我会不高兴?你不说我才会不高兴。”
她很了解他,要是今天得不到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可能从此以后就不理睬她了。权衡再三,她还是把她所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初阳不禁有点后悔。
“不会的!我不相信!我妈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吓了她一大跳。
“我也不相信。”她赶紧表明立场。
“一定是沈采薇她妈妈乱说!”他紧紧地咬着牙关,握着拳头,眼睛里似乎燃烧着两团熊熊的火焰。初阳想象着如果薇薇妈站在面前,十有八九楚河会冲上去揍她。
尽管他大声辩驳着,但心里想的却不如说的那样坚决。难道是真的?原先的那个疑问一再膨胀,让他感觉自己明显底气不足。如果那些话不是谣言,沈采薇她妈妈没有乱说,妈妈真的在做那种工作,该怎么办?一方面,他痛恨那些说妈妈坏话的人,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这是事实。
初阳看着表情阴晴不定的楚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他比较好,想了半天,很白痴地道:“快到家了,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楚河已经拔腿往家跑去,他一定要马上问个明白,趁妈妈还没去上班。她愣愣地看着他狂奔而去的背影,半天才想起蹲下身去捡起了他刚刚猛然丢下的阳伞。
“小河?怎么了跑这么急?”兰心洁诧异地看着旋风一般冲进来的儿子,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蹙眉问道。
“妈!他们说你在夜总会上班,做……那种工作,是不是真的?”
没有拐弯抹角,没有迂回曲折,他迫切想要一个答案,希望妈妈能笑着告诉他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不要听人家胡说八道。可是妈妈沉默了,笑容迅速从她的脸上消失,只剩下苍白和惶惑。楚河觉得自己心里发出了一声哀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崩坏。
妈妈没有说话,没有点头,可也没有摇头,这就是答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还在固执地追问:“妈,是假的吧?是人家造谣,是不是?”
他的担心变成了血淋淋的事实,那些家具电器,那些衣物和学习用品,还有那架该死的钢琴,都是妈妈用自己去换来的!那一瞬间,好像有一个魔鬼正在心里狂笑,叫嚣,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把它们统统砸碎!烧掉!
就在这时候,房间里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紧接着是痛苦的呻吟。外婆!是外婆从床上摔下来了!
“妈!”妈妈惊叫一声,冲进了房间。
楚河闭上眼睛,奋力驱走了那个魔鬼,也跟着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