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一盏60瓦的灯泡孤独亮着,衬托出屋子的残破败坏,地上桌上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屋角处蟋伏着一条本应是白色、现在却成了黑灰色的狗,瘦得只剩皮包骨,眼神已失去了原有的机敏和灵巧,看上去几乎已不像是一条狗了。它是傻子曹阿瞒的唯一玩伴,白天要出去觅食,因为这里不提供食物,经常不见踪影,只在晚上才回来睡觉,也不知在外头留了多少野种。
微风轻柔,柔得就仿佛情人的手,轻抚着世间万物。
墙角蟋伏着的狗,仿佛也让夜风轻抚着侧过身子,高举双腿在那里享受着。
一个老头蹲在门槛处,捧着那根竹节烟斗,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弥漫。
他浑浊的双眼凝注着纯净的夜空,满脸的褶子耷拉下来,看他的神色,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在等人?
的确。
一个女人。
男人有了烟,有了酒,也就有了故事;女人有了钱,有了姿色,也就有了悲剧。
凤凰是个例外。
冷,淡妆,高跟鞋,魔鬼身材,绝美的脸庞,居高临下的气质,封建女皇般高不可攀。
“曹老头,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一块望妻石。”她款款而至,隐齿轻笑道。
僵笑,曹老头只能僵笑,不敢还嘴,这个女人太高深,几乎每句都是陷阱,别引火烧身了。
“有客临门,也不请进去坐坐?”凤凰扬扬极好看的黛眉。
“请。”曹老头往地上敲了敲燃过的烟丝,起身进屋,随手将那条懒狗赶出家门。
一张桌子上还摆着几只尚未洗的碗,黑乎乎的,不知沾着什么东西,面上落了几只虫子。
曹阿瞒蹲在一个角落,双手捧着一张东西,眯着眼睛,憨憨傻傻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阿瞒,看什么呢?”凤凰笑脸如花,对于这个傻子,她更多的是一种同情,而非爱怜。
曹阿瞒听到这把声音,赫然抬头,紧张兮兮地将那张东xi zàng在身后,吞吐道:“没什么。”
“还记得你答应过姐姐什么事吗?”凤凰伸出一根纤指,在空中点了点,以示批评。
“记得,要听姐姐的话。”曹阿瞒低下头,扁着小嘴,极不情愿地把那张东西从身后拿了出来。
凤凰好奇接过来,一瞧,乐了,轻笑而起,原来是一张女明星海报,新一代天后,韩雪。
瞅着神仙姐姐那个有点坏坏的笑容,曹阿瞒生平第一次脸红了,厚厚的黑脸皮热得发烫。
凤凰将海报完璧归赵,嗔怪地瞪了他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微笑走开,把一包东西扔给老头。
曹老头有些诧异,摸着这包用普通的挂历纸包起来的神秘东西,抬头望了眼她,欲说还休。
“蛇王莫邶的事办得不错,这是赏给你的,特供zhong nán hǎi烟丝,每年只有五十两。”她笑道。
“这有多少?”曹老头两眼顿时炯炯有神,一提起烟就来劲,轻轻掂着这包价值连城的东西。
“二十五两。”凤凰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白开水,很神奇,这里的水虽然普通,但极为甘甜。
“你真有本事。”曹老头感叹道,捏着占了今年一半产量的特供烟丝,有些雾里看花的感觉。
“不是我有本事,是天尊有本事。”凤凰轻轻抿了一口白开水,在一张干净桌子旁坐下。
“替我谢谢天尊。”曹老头走到一个橱柜,将烟丝藏了进去,这么好的货,得慢慢品尝。
凤凰悠闲地环视着周围,说实话,她其实很喜欢这间小饭馆,简陋,朴实,这样才能长久。
愈华丽的东西,愈易消逝,譬如烟花,譬如流星。
唉,端详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小手,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过些年,自己也许就人老珠黄了。
那时,还有男人喜欢自己么?有吧,天下男人大抵难过美人关的,那么他呢?他会喜欢么?
“想少爷了吧?”曹老头一针见血。
“啊。”凤凰有些心慌意乱,稳了稳心神,轻骂道“死老头,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出声?”
曹老头脸上没啥表情,心里头却乐开了花,原来自己也能让她手足无措的,蹲下去继续抽烟。
活了一辈子,他从不懂爱情,也不明相思,但他知道,有时候,不见得什么事都说出来的好。
“什么时候才能动手杀鬼谷子?”曹老头忽然问了句。
“不急。”凤凰轻声道,柔柔吹着那杯温度有些高的白开水。
“少爷正在大展鸿图,这是最大的一只拦路虎。”曹老头的双目不再浑浊,漾着层层杀气。
“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时间到了才会发生,到那时候,才会有意义。”凤凰轻声道。
曹老头冷哼一声,烟抽得更密了,吐出一口烟后,发出一阵疯狂的咳嗽,充斥着整间屋子。
寂寞几十年,不是每个人都能熬下来的。
寡淡无味的人生,谁都希望尽快走完,投个好胎,企求下辈子能卷土重来,过上幸福生活。
曹老头也是如此。
看见他这个样子,凤凰很想作出潇洒的样子,很想说一两句笑话,可是她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幸好这时有人替她解围了。
陈皮从外边快速走进来,由于走得太急,把一张桌子撞歪了,不理睬,忍着痛走到凤凰身边。
“人带来了?”凤凰问道。
“在门外。”陈皮躬身道。
“请进来吧。”凤凰吩咐道。
“是。”陈皮又小跑着出去,满头大汗。
曹老头很好奇,停止了抽烟,眯起眼睛向门口望去,迫切想知道这个女人说的人究竟是谁。
陈皮鞍前马后地当先走进来,后头跟着两个人,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
女人大概30来岁,风韵犹存,盘着一头长发,用一根黄木发簪固定着,脸上化的妆有点浓,看得出来精心修饰过,似是个风尘女子,一身齐膝的连衣裙稍微遮掩了有些臃肿走样的身材,若隐若现地透出里面的胸围,像是法翠暗刻花纹的釉色,有些诱人。
不过,最让曹老头触目惊心的,还是那个小女孩,丑陋无比,头发蓬松泛黄,皮肤粗糙黝黑。
“妞妞,过来姐姐这。”凤凰微笑地向小女孩招招手,这一刻,终于卸下了她女王般的气度。
妞妞犹豫,抬头看了一下自己妈妈,见女人点了点头,才小跑着过去,坐进了凤凰的怀抱里。
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曹老头,还记得你曾问过我应该怎样接近少爷吧?”凤凰轻轻捏着妞妞那双胖乎乎的小手。
“记得。”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那个小女孩,她的双眼像金鱼一般凸出,完全没有童真可言。
“还记得我说过要依靠一个女人吧?”凤凰轻声道,调皮逗着怀里的妞妞,她连笑都不出声。
“记得。”曹老头终于转移了视线,往那个怯生生站在门口处的陌生女人望去,眼神很阴冷。
陌生女人微微一笑,礼貌道:“您好,我叫谭惜,以前住在瓮中鳖,现在要搬来您这里了。”
曹老头一怔,皱了皱眉头,没有出声回应,反而又望向了正在逗妞妞玩、母爱泛滥的凤凰。
“别这样瞧着我,我不是在给你出难题,而是给你带来一座桥梁。”凤凰轻声道。
“不明白。”曹老头冷冷答道,这个地方只属于他和阿瞒,现在要容下第三人,怎能不怒?
“她是少爷的朋友,她女儿的命也是少爷救回来的。”凤凰轻声道,也不多说,适可而止。
曹老头细眯起眼睛,捏着一小团烟丝出神,隔了很久,才放进烟筒里点燃,惬意抽了一口。
“想通了?”凤凰微笑问道。
“嗯。”曹老头竟然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很难看,但是太经典了,看得凤凰一愣一愣的。
此时,曹阿瞒放下海报,从角落里走出来,盯着那个怪异的小女孩,傻呵呵叫了声:“妹妹。”
小女孩竟也不怕生,见这个矮子的表情很憨厚,像个小丑,咯吱咯吱乐个不停。
曹阿瞒笑得更欢,拍着手,屁颠屁颠地走出去找黑狗。他长这么大,除了和那条黑狗玩耍,还没和一个小朋友说过话,今天见到这个小女孩,他只是想叫一声妹妹玩,也没想其他的,却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并不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见他就躲,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顿时觉得这个歪牙咧嘴的小女孩是天底下最美的小天使,仅次于抱着她的那位神仙姐姐。
其实,任何对他好的女人,他都会当做天使看待。
在傻子的世界里,就是这么单纯,不是黑色,就是白色,因此,他们也特别容易快乐。
曹老头抽完一袋烟后,起身走到小女孩跟前,指着她,问凤凰:“她中过毒?”
凤凰点点头,温柔地注视着这个本不应该受这么大罪的小宝贝,问道:“有得医么?”
曹老头闭上眼睛,伸出手帮小女孩把脉,许久,缓缓睁眼,轻声道:“算她幸运,遇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