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被她捏得一痛,却没说什么,只道:“君前辈为姑娘疗伤之后,便有事离开了。临走时说姑娘大约十日会醒,他今晚会回来。”
穆然一愣,这才想起凤天本来就有出使炎国的公务,一路上抛开这些与她同行,如今到了万赤城,他亦是攒了许多事要办吧?如此还在马车里强行帮她压制躁动的灵力,原本本应无事,可离婴突然出现,导致她经脉灵气逆流,连带着凤天也被反噬。
原本,他有机会抽身的,他却拼着被反噬也要帮她压制经脉逆流,马车过了城门之后,她便昏了过去,那……他如何了?
“他离开时身体没事吧?”
两名王骑见她如此担忧的模样,不由脸色一黯。唉!殿下的情路艰难了,“前辈是在马车里就地帮您疗伤的,具体的我们没看着,只是后来抱着您从马车里出来时,衣襟上有血,我们瞧着应是受了些伤的。”两人虽担忧赤子烈的情路,但却是不屑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和隐瞒,于是便说了实话。
穆然却似一下被雷击着,怔在房门口。
衣襟上有血,“有血……他受伤了……”穆然喃喃着皱眉,头脑顿时一片空白。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丹田内的灵力太过深瀚,那日在马车里不似以往的暴走,而是逆流反噬,纵然是凤天,面对她体内汹涌的灵力,怕也是要吃些苦头的。
他受伤了,他竟然受伤了,“姑娘,姑娘!”两名王骑见她神色不太对,担忧地喊她,“姑娘别太担心,君前辈修为如此高深,想来不会有大碍的。而且他临走时与平常并无二致,只不过脸色苍白些罢……哎哟!”
那说话的王骑话还未说完,便一声痛呼,旁边的人狠狠掐他一把,怒瞪一眼。他顿时发觉自己最后一句话是多余的。
他这一声哀嚎,也叫醒了穆然。她抬眼见两人目露忧色,顿时冲两人淡淡笑了笑,尽管笑意很轻浅,但总归是控制了情绪,只问道:“他说,今晚会回来?”
两人赶紧点头,穆然也点点头,接着便对二人摆了摆手,转身回屋在桌旁坐了下来。她房门都未关,只是坐在桌旁出神,两人互看一眼,想着她昏迷了十日,尚未进食,便留一人在门外看着,另一人去了厨房。
穆然刚一回到房间坐下,耳畔便传来了一道声音。
“然,你醒了?我……”
“离婴?”穆然一愣,站起身来,见屋外的那名王骑探头探脑地望进屋里,便他淡淡一笑,道,“我去趟谷里,一会儿出来。”
说罢,人已自房间里消失了踪影。
来到谷中,先遇上了铁洛。铁洛先将谷中的事报告给她,炼器师们仍旧在山谷中炼器,王道严发誓要炼出一把神器来,因而每一步都极为细心,堂会的几名长老也一齐帮忙,忙得热火朝天;药师堂会的人在大巫祝巫敏的带领下炼制辟谷丹,已给百姓们服下。一颗辟谷丹十天半月都不会感觉饥饿,加上有谷中灵河的水,不少百姓受益匪浅,有的老人多年的病都好了不少;驯兽师堂会的人在河水两岸闭关修炼中;符咒师堂会的弟子们也寻了处深山,但是他们修炼咒术自然不可能像穆然这般迅速,毕竟他们体内没有用之不竭的灵力,每个人的修为和天赋差异,修炼进程也不一样;至于两万王骑,服食了玉膏之后,都进入了闭关状态,按照原先的计划,一半人看护百姓们,一半人修炼,轮流进行。
穆然听了这些报告,点了点头,便要去找离婴。
铁洛又问起城中赤子烈的消息,他自是不知穆然在床上躺了十日,只是不见小鲁等人回来,以为遇上了什么麻烦,便问了起来。
穆然将得知的情况与铁洛大致一谈,便道:“晚上等小鲁回来,我们来谷中商量对策,到时再说,我先去看看离婴。”
铁洛点头称是,一听穆然要找离婴,便露出古怪的表情。
穆然见了,便问:“怎么了?”
铁洛摇头,“我正想问姑娘呢。神君大人怎么了?院门关着,整整一日都不曾出门了。谷中时日较外头长,外面得十日了吧?我去给神君大人送过茶水,发现他院门下了禁制。”
穆然听了一愣,接着便转身快步窜到后头的宅院,穿过小径,来到两排密竹掩映的院门前。大门紧闭,院子里静悄悄的。
“离婴?”穆然拍拍院门,却发现大门的禁制已解了。
穆然推门进去,见男子立在院子的竹影下,翠生生的竹子,生机勃发,却衬得男子身影比云还薄,风一吹便要散了似的。
穆然大步走过去,一扯他袖子,“怎么了?”
男子背对着她,她的手刚触上他的衣袖,那衣袖便如云雾一般,轻轻软软一滑,从她指间滑走。随后,男子微微侧身,坚决背对着她,只清淡地问:“你没事了?”
穆然在他背后怔了怔,看着他有些僵直的背,半晌,明白过来,微微一笑。
“你不转过来,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没事了?”她语气轻松,带了些浅浅的调侃,不待他回答便又笑道,“哦,我忘了,我们是本命嘛!你不用看见我,就知道我好不好的。”
谁知,听了她这话,男子却忽然震了震,衣袖底下微微轻颤,忍耐、自责、清冷、寂寥,那金发拢着淡淡的光,似不属于这世间,随时便要消失的感觉。
穆然忽然开始打量他的院子,“我觉得你院子里种竹子不好,太冷清了,需要些颜色点缀,屋里也是,多放几盆花就好了。”她说着,便又去扯他的袖子,“还有,我记得我以前说过,要教教你世间的事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要去城中买些东西,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袖子一震,离婴终于回头。
他回过头来,金色的让人不忍逼视的眸子盯住眼前的少女,却撞进她温软的柔和的善意的笑容里,她拽着他,坚决往外走。
离婴任由穆然拉着,呐呐盯着少女的背影。她没有提那日马车里的事,没有安慰他。但她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明白他的骄傲,亦懂得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无心之失过后,在他闭门自责煎熬过后,坚决以行动告诉他,何为朋友,何为伙伴,何为本命间的诸事与共。
语言,比不得行动来得更直接。这确实是她的性子。
“城中会很热闹,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我也不喜欢,但是清净太久了,偶尔出去逛逛也好。世间自有一番景象,与灵地仙岛中大不相同。你看过之后,要是喜欢,日后常陪我在外面,也可以。总叫你待在谷里,你要说跟我缔结契约,日子跟以前过得没什么不同了。”
离婴步子一顿,穆然却不停,男子被拉得踉跄一下,被她拽着的袖子下手微微一颤,他抬眼,深深看她——她这是在变相告诉他,日后他们时常在一起,便不会在出现那日马车里的事了?
其实,他喜欢跟她待在一起,但是,他不喜欢世间的吵闹烦扰,所以宁可终日在谷中清净自在。但现在他觉得,有她在,哪里都是好的……阳光下,幽静的谷外,守候在外的铁洛看见了一副美丽的画面。
一袭浅蜜色外袍浅绿衣裙的少女拉着金发男子出来,两人走在云天下草地上,男子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个笑意让铁洛受到了惊吓。
神君大人在笑!
他在笑!
那个清冷傲然、不喜五国大陆修仙者、谷中任何一人都不在他眼里的凤凰神君大人,竟然在笑!
铁洛觉得,他一定是眼花了。
这个想法刚生出来,他便看见离婴脸上淡淡的笑意果然一僵,骤然收回,眉头甚至还蹙了蹙。
铁洛放下心来,看来他真的是眼花了,都怪姑娘这谷中阳光太好,太晃眼了。
铁洛如是想,但他哪里知道,此时此刻,清冷傲然、不喜五国大陆修仙者、谷中任何一人都不在他眼里的凤凰神君大人,听见了一句令他郁闷、且凤凰岛上万年来他绝对不屑做的事。
“对了,忘了告诉你,出门要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