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战魂衣灵力太强,他被困在此处必然有些年,身子早已行将枯朽,那些毒藤虽吸噬着他的灵力,却也为他输送着这天地间的灵气,供养他不死。如今供养已去,他已是虚脱,万万承受不住你的灵力。”
穆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将战魂衣收了,伸手,“上来!”
那毒人盯着她干净的手心,眼底的暴戾仇恨忽然一凝。
离婴截住她的手,“不可。他乃是毒脉,毒藤尚在他体内,毒力外泄,尚未清除,你若触碰他,必会被毒气所侵。”
“没事,我服过解毒丸,暂时不受毒气所侵。”穆然边答边将手又往前一递,急切道,“快点!”
那毒人仍旧不动,眼底神色却带起冷嘲。
离婴依旧截住穆然的手,冷然不动,“他身下这处毒沼乃是此处天地万沼之源,乃是他经年累月毒力腐蚀所侵,你即便不惧他的毒,无战魂衣的护持,也要被那腐蚀之力所侵。”
穆然一愣,那毒人眼底嘲讽更浓,更涌起深深的绝望。这绝望令他的眼更加浑浊嗜血,是对这世上不公的愤恨,是对这些年所受非人折磨的蚀骨仇恨,亦是对即将了解的痛苦的释然与不甘,甚至,还有绝望。
一个生来就不受期盼的生命,从小就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来被以自身毒力祭阵,没过过一天不痛的日子,到头来,在要结束的一刻,竟然还是想要活着。
那人嘴角扯起更深的嘲讽,这一次,却是在嘲讽自己。
终究,这世上不会有人会救他,只因他是乱纲之子。
唇角的笑容越发诡异,他大笑起来,嘶哑的嗓子仰着,似朝天怒号的野狼,发出畅快的肆意的笑。只可惜,看见的天空依旧阴霾低压,这一生,从未见过阳光。
死前的一刻,亦不会见到。
他闭上眼,想着童年里偷偷推开锁着的破落房门,自那缝隙里流淌进来的暖人的光亮,他伸出去,却照见自己掌心的毒脉,幽暗,森冷。
这一生,生见不得光,死也要埋于黑暗。
他闭上眼,等待。
却听见一声淡淡的叹息。
这叹息并非悲悯,带着透彻,带着无可奈何。
那毒人微微一愣,轻轻睁开眼。他看见一张通透如玉的面容,少女叹着气,不知在想什么,嘴角挂着浅笑,眼睛却透亮如琉璃,她伸出手,语言简洁,“手给我。”
“然!”她身旁的男子这样称呼她。
那少女却身子更加向前一倾,冲他微微点头,眼神坚定,似鼓励,却极有力度。她洁白的指尖再度往前递了递,不过递出一寸的距离,却坚执,有力,不含畏惧与退缩。
那样的眼神,他平生仅见。
忽然就觉得有一道光自云层透下,照亮那少女的眼眸与指尖,不似门缝里透来的阳光,却比那种温暖的颜色更加炽热、宽厚与博大。
忽然就想伸出手去,就像那时伸手去抓那阳光,哪怕照见的是毒脉的阴冷幽森。
那人还真就动了动。
但他这一动,胳膊被困在沼泽里,经年累月受尽折磨本就乏力的手臂依然抬不起来,身子却又向下沉了沉,这一沉眼看着就要沉到脖颈。
眼看着,他的肩膀还剩一截破碎的衣衫,马上就要连肩膀那一点尖都沉下去。倘若沉下去,要救他必然只能拔他的脑袋往外拽了。
这时,有两道人影一起动了。
看似是一起,其实离婴更早半息。在穆然的眼光落在那毒人肩膀的一刻,他就知道,她救他,势在必行。
既如此,宁愿他受伤。
他掠出去,速度比穆然更快,但穆然的身子向前倾着,离那毒人更近,两人一左一右,竟是同时到了!
眼看着穆然就要一把抓在那毒人的肩膀上,腰身一股大风传来,指尖被莫名之力一弹,穆然身子在空中一卷,便被扇了出去。
“离婴!”
此刻满心忧焚,穆然身子在向外飞,电光石火间,翻身已赶不上离婴抓上那人肩膀的速度。只见两人相触的地方,滋啦冒出白烟。穆然眼神充血,只见离婴将人往外一带,两人眼看着要落到对岸地上。
两人的身子却同时向下一坠!
那毒人身上被斩断的毒藤,竟然不知何时已经长了出来,连在了沼泽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