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轻松的吁了口气。
谁知好景不长,儿媳妇过门才半年,矛盾接踵而至。首先是,嫌老人脏,说她那双手,蛇皮似的,叫怀孕的她一看就恶心,于是阿根就叫娘不要上桌吃饭。潘老太一听就火了:
“坐在灶下吃?——我是老妈子还是讨饭婆?你这个逆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儿子和媳妇说不过她,便更加嫌弃冷落她。儿媳仗着肚里有“种”常常指桑骂槐婆婆是阉货。媳妇干脆什么也不干,只管吃睡。潘老太是劳苦惯的,见儿媳贪吃懒做,就唠叨着坐吃山空的道理。媳妇受了委屈,一转身就对老公哭诉。儿子就骂老娘舌头长,嘴巴多。潘老太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的气,见儿子这样,索性到处诉苦去。于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吵急了,就打架。一个古稀老太,哪里是年轻人的对手?儿媳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老婆婆的铺盖一卷,一把扔出门去,恶咒着不让她再进门。潘老太悲愤已极,她找邻居,邻居爱莫能助,她找村长,村长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潘老太越想越冤,越想越伤心。1985年11月的一个晚上,她倚在自家檐下的稻草堆旁,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房子却不能住,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夜深了,北风吹得稻草哗哗的响,潘老太冷得簌簌发抖,她实在冷不过,就摸出口袋里的火柴,点了堆柴火暖暖身子。
火蔓延着,渐渐地向稻草堆靠拢,一个可怕的念头倏地跳了出来:你们不让我好活,我也不让你们舒坦!反正这屋是我造的,我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火舌舔着了稻草堆,而且很快就烧旺了。千万条火蛇扭动着身子,向着新房游去。小夫妻睡得正甜呢,当烟火呛得人不住咳嗽时,阿根才猛地醒了过来,他一把拉起昏昏沉沉的妻子,冲出浓烟滚滚的房子,大声喊叫:救火啊!救火啊!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潘彩云因为纵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
在监狱里,她吃得不错,住得干净,因为她年纪大,连本该改造的劳动也免了,又没人打她骂她,她觉得这狱中的日子实在幸福。可4年的刑期很快就满了。
释放那天,她的心里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一方面,她很想见见阔别4年的家,见见日夜想念的儿子和孙子;一方面,她怕儿子媳妇,当年都不能容她,如今她是罪孽深重的放火犯人,怕是更不会接纳她了。
坐了大半天的汽车,风尘扑扑的潘老太回到了家。迎接她的是两扇冰冷的大门,还有一条不怀好意的黄狗。她怀着一丝希望,坐在门外等。天黑了,儿子儿媳妇回来了,其实他们早就接到老娘回家的通知,只是故意给她吃闭门羹罢了。及至看到门口的她,儿媳便大惊小怪地说:
“哪来的野狗,蹲在门口挡路!”
潘老太忍气吞声,她检讨自己的错误,诉说自己的悔恨,发誓重新做人,求他们让她进这个家。阿根对她恨之入骨,他说,你他妈的畜牲不如,做娘的竟烧儿子的家!你快滚吧,当心我一斧子劈了你!
潘老太进不了门,她又冷又饿,独自一人在黑夜里徘徊,最后进了个破庙。破庙前穿后晾,冷得像坟地似的。那一夜,她辗转反侧,感到生不如死,便解下了裤带,想悬梁自尽。可她实在是老了,连把自己吊上去的能力也没有。
潘老太重新开始劳作。她仍旧每天去砍柴,然后挑到城里去卖。只是那柴担比起从前来是太小了。
白日里,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夏夜里,蚊子多得差不多要扛了她去。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不是头疼就关节疼,腿脚变得僵硬,砍了柴也很难挑下山来。村子里60岁以上的鳏寡孤独者都有劳保,潘老太眼红得很,就找上村干部去要劳保,村干部说,你有儿有孙,没得劳保。潘彩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所以我坚决要求到监狱来。”潘老太对狱警说。
狱警教导她说,监狱不是你女儿家,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你回去吧,我们给你们的村支书打个电话,他会帮助你的。
潘彩云回到她的山村,村支书把她送回了家。并教育那个儿子必须要赡养老母。儿子双眼朝天,爱理不理的。媳妇说:我冷饭喂了狗,狗也对我摇尾巴,我喂饱这疯婆子,让她有力气再烧我的房子吗?
儿媳妇当着村支书的面,把一碗饭倒给了家里的黄狗,并喝了声什么。黄狗猛扑了上来,一口撕开了潘老太的衣衫。潘老太连爬带滚地逃出门去,那黄狗还追了上来,在她的腿上留下几个深深的齿痕。
“那时候我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潘老太晃着满头的银丝,对我说。那天晚上,她发高烧了,烧得连骨头都疼。她想自己也许就要死在破庙里了。那个夜里她特别怀念监狱,觉得监狱是太舒服太温馨了。潘老太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家里爬去,她终于爬到了自家檐下,累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但她还有力气做一件事:她掏出怀里的火柴,把它划着,然后扔在一堆干燥的松毛上。
她几乎是怀着一种欣慰的心情,看着烈火熊熊而起。
1995年11月,她因为屡犯纵火罪,如愿以偿地被判处有期徒刑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