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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花季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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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拼北麂

    一、惊涛骇浪

    饥馑的年代,青黄不接的四月里。

    农民们纷纷出动,驾着丈把长的、仿佛一个海浪就能把薄薄的船板打穿的“河里溜”带着一颗沉甸甸的心和一张坠着铁坠儿的沉甸甸的网,路远迢迢地跨海到大陈、北麂、南麂等海岛去碰碰运气。他们是去捕墨鱼的。墨鱼旺季恰是农活闲季。

    已去过二次北麂的阿波,带着新手阿横和阿潘准备去,就是缺一个“管家的”我决定充当这个角色。

    阿横睁大了眼睛,他那紫膛圆脸也因为惊愕而拉长了:“你?吃勿落格!那边苦啊!我老婆都吃勿落,甭讲你个读书人!”

    我谢谢他的好意,但我的主意是定了的。

    出门那天清晨,天仿佛很忧郁,布满了灰色的云;风嘶嘶地叫着,叫得人心乱。租来的小船停在河埠头。两头稍窄,肚子稍大的“河里溜”原是我们这里河道里的轻便运输工具,一般情况是一人划,有时也有两人划的,最多时是三人划,那时就称“三把桨”

    我轻轻跨进一只脚,小船乱晃起来。我在摇荡中小心翼翼地走向船头,端端正正坐在舱底,双手抓住左右两边的船舷。

    出发了,他们一人挥着一把桨,把船划得飞快。小船沿着曲折的河道,轻快地向海口歧头飞驶。两岸刚刚转青的、被风吹得弯了腰的秧苗,迅速地向后退去、退去。我心里说:秧苗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结出谷子?

    不到一个钟头,小船已抵达歧头了。一望无际的东海,翻滚着滔滔的灰浊波浪,渐渐地远去,远去,和灰浊的天空连在一起。

    码头的广播匣里,女播音员正用她那无忧无虑的声调,不慌不忙地报告着:“风力七级,阵风九到十级”

    不能开船。有一条先到的“河里溜”也停着。船头坐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大姑娘。大家都沉默着,等待着老天爷睁开眼睛,等待着东海风平浪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非但没有半点开颜的意思,反而越来越阴沉了。人们的脸色比天空还难看。看来,今天是去不成了。

    农民们凑在一起,嘀咕了一阵,阿波转过身挥了挥手说。

    “开船!”

    “回家?”我问。

    “去北麂!”

    饥肠辘辘的人大都有拿性命拼一拼的勇气,何况这个面黄肌瘦、三十多岁的半拉子“老大”家里还有一帮嗷嗷待哺的孩子呢!

    我的心紧缩了起来。

    两条三尺宽、一丈长的“河里溜”各由三个农民驾驶着,冒着七八级大风,顶着汹涌的波涛,向茫茫的大海进发。

    天终于抗拒不住乌云的压力,飘起雨来了,起头还是小小的、疏疏的,渐渐地越下越大了。风撒野地推着船,浪粗暴地击着船,雨无情地打着船。小船吃力地颠簸着,顽强地前进。为了遣散我心头的愁烦和恐惧,我哼起一部电影的插曲来:“海风阵阵愁煞人。风声紧,浪滚滚,风浪它不怜打鱼的人”

    顶风逆浪的辛苦是不言而喻的。阿潘扇面似的胸平展着,这个嘴上刚刚长出绒毛后生,一担挑得三百斤,一顿吃得两斤米饭。他的两手紧紧抓住桨柄,气力凝聚在突起的筋肉上。

    海上到处是大大的、斗笠模样的海蜇,一浮一沉,似乎一伸手就抓得着,可是我的手紧紧抓住船舷,不敢松动一下。

    风转向了。阿波用扁担撑起一条从家里带来的破床单当帆“帆”一吃风,船身就猛地向右边歪去。为了平衡,我们尽量把身子挨到左侧去。然而右舷离水面不到一两寸,浪花直溅到我嘴里来,苦咸苦咸的。

    不用划船了。阿波把一支桨搁在船尾当舵,阿横和阿潘坐下来休息。帆吃饱了风,小船像个肩膀一边高一边低的疯子,侧着身子毫无顾忌地在海上横冲直撞。

    下午三点钟光景,风越刮越狂,雨越下越暴,气压低得连呼吸都困难了。汹涌的浪头恶狠狠地砸着船帮,仿佛要把小船砸碎,撕烂,吞掉。

    小船一会儿被推上浪尖,一会儿被摔进浪谷。“哗!”一个浪当头扑来,浇得我们浑身淋漓,船里已有半舱水了。“舀水!”阿波话音未落,阿潘和阿横一手紧抓住船舷,一手飞快地向外舀水。只觉得天旋地转“哇”的一声,我呕吐了。

    呼的一阵大风,小船猛地向右倒过去“帆”跟水面接了个“吻”水呼呼地直灌进舱里。“要葬身鱼腹了!”我的脑子“嗡”了一声。然而小船又挣扎着,带着小半舱的水,顽强地露出了水面。为了减轻小船的负担,阿横和阿潘一边飞快地向外舀水,一边忍痛把盐、腌菜桶,统统推下海去。我也忘了害怕,虽然不断呕吐着,一边也挣扎着向外舀水。

    “下帆!”阿波命令道。阿横艰难地站起来,一个浪头把他甩倒在船舱里,他蹲起,一手拉住阿潘有力的手,而阿潘的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船舷,第二次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一把将“帆”扯下来。

    小船比较平衡了些。扯了“帆”的“桅杆”——光光的扁担是没有跟海水“接吻”的危险了,只是浪涛不肯轻易饶了小船,仍旧无情地捉弄着它,一会儿将它推上浪尖,一会儿将它摔进浪谷。我一个劲儿呕吐,吐光了食物吐黄色胃液,最后吐出血来了。

    我们浑身湿透。阿横的脸上已失去了往常的红润;阿波的脸色蜡黄蜡黄的;阿波给我丢来一件千补万纳的破棉袄,我把它紧紧地裹在身上,它,有多暖和啊!

    举目四望,茫茫大海无边无际,没有孤岛,没有片帆,连一起出发的那条小船也早已失散。北麂啊!你在哪儿?

    “大鲸!”前边水面冒出个黑黝黝的小岛,那是鲸的脊背,鲸静静地浮着,一动也不动。小船是经不起大鲸的玩笑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们马上改变了方向。那庞然大物似乎扫了兴,慢慢地沉下水底去了。

    天渐渐黑了,风浪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寒冷、黑暗、饥饿、恐怖笼罩着小船。阿波凭着记忆判断着,顽强地指挥小船前进。

    眼里什么也看不见,耳里听到的是风声、浪声、雨声,绝望在吞噬着我的心。

    “灯光!”突然,阿横惊喜地叫起来。我们一齐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远处时隐时现地闪烁着微弱灯光!我们顿时忘了疲劳和恐惧,一天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仿佛雨也小了,风也平了,浪也静了许多。他们抖擞精神,奋力向灯光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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