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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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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太太终于奉准退休了,倩宜想到她曾经是那么忠心耿耿地助她度过好多个难关,现在却被逼得离开公司,心中十分难过。

    可是,毕竟陈太太还可以退休,而自己呢?自己要到哪一天才能挣脱这些桎梏,海阔天空呢?她对自己这一年多来的遭遇一阵心痛,也一阵茫然。

    陈太太退休后,去西德看儿子,倩宜特地到机场去送她,也唯有在这里才能避过婆婆的耳目,和她说几句知心话。

    当航空公司用播报器催往法兰克福的旅客上机时,陈太太在闸口紧紧握住倩宜的手:“你要当心萧长锋,我觉得他另有企图。”

    “你说什么?”倩宜愣了,陈太太这话里有着非比寻常的涵意。

    “我只是猜。”陈太太的脸一下子胀红了“我怕他对您不利。”

    当她祝陈太太一路顺风,放开手的一刹那,她觉得生命中许多原本属于她的东西正离她远去。友谊、爱情、事业剩下的,只是一个徒具形式的空壳。即使她仍是那样的美。

    倩宜由机场回到家时,萧长锋赫然在座,这一阵子,他经常来看华老夫人,他的奸佞谄媚令人坐立难安,尤其是他的笑声,倩宜从没听过男人能笑得那么尖那么高的,简直像一只栖息在夜间林中的枭鸟。

    和萧长锋与婆婆共餐是她最感痛苦的事,但所幸她已经逐渐习惯了,有时候,她也怀疑自己是否对这一切都麻木了,但她还是决定忍耐。

    她曾在心理上背叛过丈夫,现在她要赎罪。

    回到房里,她发现梳妆台上有一封来自美国的信,她拿起信时,才发现早就被入拆过了,那明显的撕裂痕迹似乎连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她咬紧了嘴唇,忍下满腔的气忿,除了慈禧太后,谁还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偷看她的私人信函。倩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跟婆婆翻脸的时候,华氏企业需要她,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背叛丈夫了。

    倩宜拆开信,才发现写信来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华裔女郎鲍丹妮。她先在信的开端简略地介绍了自己,然后她提起了麦哲宇。

    看到这三个字,倩宜浑身像触了电般的一阵颤抖,这个好管闲事的鲍丹妮,竟然率直的提到目前她跟麦哲宇在一块儿,但麦哲宇却一心惦念着倩宜

    鲍丹妮用心良苦,可是她一点也不晓得倩宜的境况,以及这封热情洋溢的信会为倩宜带来多大的麻烦。

    萧长锋到达倩宜的办公室时,已经将近中午了。倩宜有些惊奇,他这时来做什么?

    “董事长到南部工厂区去了。”

    “是吗?”萧长锋耸耸肩,那花花公子的模样又出现了,如果太后在的时候他会收敛一点,但每当他单独见到倩宜,她总是对他轻浮的态度退避三舍。

    “对不起,我要到电脑室去一趟。”倩宜拿起桌上的公文。

    “我是来看你的!”萧长锋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打开公事包:“本月底就要召开股东大会,有很多事情我们该先研究一下,”当他得意洋洋地取出许多盖满图章的授权书时,倩宜愣住了,她不知道证管会如果发现这种行为会怎么说,这简直是作弊。

    “反正小鄙向来没有发言权,这个方法最好,小鄙只要盖个章就可以从公司获得实质好处,我们也脑控制更多的股数”他滔滔不绝为自己的杰作得意非凡。

    “如果被检举呢?”倩宜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那怎么可能!”萧长锋笑了,笑得十分笃定:“这事我们有专人办理,证管会有再多的证据也找不到公司头上来。”

    倩宜觉得他实在是个卑鄙小人,但这是太后的主意,对其他人也没太大坏处,她懒得再搭理他,让他去猖狂吧!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好好收拾他的。“等一等!”萧长锋拦住了她:“夫人”

    他语气的暧昧令她全身一震“你做什么?”她的语气态度却十分严厉。

    “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萧长锋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龋龊地凑了过来,这跟陈太太当初的猜测完全符合,他另有所图。

    “请你放尊重一点!”倩宜这下气得心肺都要炸了。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萧长锋狞笑着:“你就是装得再贞节也没用,反正谁都知道你的丑事。”

    “你胡说些什么?出去!”她声色俱厉地吼道。

    “你知道老夫人为什么对鲍丹妮那封信”

    “出去!”倩宜发出一声忍无可忍的怒吼,即使像萧长锋这样奸滑的家伙也吓了一跳,马上夹着尾巴出去了。可是临走前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那眼光中包含的怨毒会使人打冷颤。

    他出去后,倩宜浑身颤抖地锁上门,她实在是太生气了。在这个令人不愉快的中午,她保持了三十年,一直高高在上的尊严,竟被这个无耻小人损害了,这种挫伤要比什么都来得大。

    “大夫刚给您打过针,请保持刚才的姿势,以便静养。”当倩宜醒过来时,一位护士马上按住了她,不让她坐起来,她才发现,她在办公室因过于激动而昏倒后,已经被人送回家。

    她怎能不昏倒呢?她想,所有的压力、痛苦、束缚一切的一切都要把她压垮了,而她所有的努力也因为婆婆的阻挠变成了泡影。

    而这种全然失去意义的生活,真的就适合她吗?既然她想反抗,为何又同时感到甘心就缚呢?

    老天!倩宜的眼光中出现了无比惊愕,她真担心在这些可怕的挫折与痛苦中,她自己已织出了个茧,再也脱不开了。自华德金去世后,这一连串的日子太荒谬了。

    “让我起来!”她推开护士,虽然她是那么虚弱,但乍现的灵光告诉她,无论如何,趁她还没有疯狂时,她要离开这里。

    “夫人!不要为难我!”护士叫着,但她不理,迅速地走到套房里的穿衣室中换好了衣服。

    也许是葯的关系,她脑袋中一片昏沉,但她心中却一片清醒,自她十九岁时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就在父亲的命令下嫁给华德金后,她晓得自己从没有一个时刻像现在这么清醒。

    她要离开这儿,再也没有任何责任,任何义务。

    但是当她打开门预备离开这个家时,她傻住了,因为她的兄长江明汉在那里,他脸上也同样的惊愕,但比惊愕更多的是忿怒。

    她从没有看他这样过,在所有的哥哥当中,江明汉一直是最钟爱她的。“你要到哪里去?”江明汉抑制着满腹怒气,看着这个从公主变成皇后又变成了寡妇的妹妹。

    “离开这里!”倩宜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腔,她不知道江明汉为何忿怒,但她现在心意坚定,促使她无惧一切,勇往直前。

    “坐下,我要和你好好淡谈!”

    “我们可不可以出去再谈。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回家过夜。”倩宜固执地凝视着哥哥。

    “不要胡闹,难道你闹的笑话还不够!”他勉强的抑制消失了,几乎是大声咆哮地。

    倩宜心里一沉,连哥哥都这样的误会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倩宜颓然坐下。

    但是她对哥哥的失望却使人疑心她是心虚,江明汉又说:“今天你婆婆来看过我,她说华德金去世了,你高兴怎么胡闹,她都无权过问,可是你还是江家的女儿,该给江家留点面子。”

    “我没有胡闹!”倩宜沉重地摇摇头,她所料不差,婆婆始终不吭声,一定另有计划,但没料到,竟然说动了最反对太后的哥哥来指责她。

    “说这话之前,你自己可要想清楚。”江明汉声音中有着明显的痛楚。

    “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些什么,让你这样生气,可是你至少该向我求证后再生气也不迟。”

    “用得着吗?”江明汉轻蔑地看她一眼,从口袋中抛出一个东西。

    “她找人跟踪我?”当倩宜捡起那些标明了日期与地点的照片后,整个愣住了。

    “我一向讨厌她,但没想到这一次她倒是对了,倩宜,你实在太不知检点了。”江明汉沉痛地说。

    “可是我并没做什么!”气忿中,她仍为自己分辩,不错,那些照片的确是她跟麦哲宇一道的,但两人衣着整齐,也有第三者在场,并不能证明什么。

    “那你究竟还预备做什么?”江明汉冷笑了一声:“这样还不够?”

    倩宜的心整个都碎了,从小,哥哥最疼她,照顾她,从没对她说一句重话,当她需要时也总是伸出援手,可是现在,她真不知道慈禧太后跟他说了什么,会惹得他如此光火,她心一痛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别提如何替自己分辩了。

    “你太过分了!”他重重地说:“我一直到昨天才知道华德金是为什么去世,倩宜”他的脸孔扭曲着,那种严厉的表情使她不自觉倒退了一步:“你太不检点了!这是个丑闻!”

    “他是病死的!”她终于挣扎地叫了出来。

    “是吗?”江汉明的眼中几乎喷出了火花:“如果你不是我妹妹”

    “请听我解释!”倩宜哭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无法抑制的痛苦,看到哥哥这样,她真是无限的难过,她也愿尽一切力量解释自己的清白,来挽救兄妹间最可贵的亲情。

    可是江明汉只是把手一挥:“不用说了,现在事情既已发生,我只有替你善后。”

    “你要做什么?”她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我要你到莲心小筑去静养,等这段丑闻平息之后,我再告诉你怎么办。”

    “办不到!”倩宜直挺了脊背,说也奇怪,当她明白江明汉的意思后。她反而勇敢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反对她的哥哥,但她只觉得痛心。

    “你非到莲心小筑去不可!”他的态度更严厉了。

    “我不去!你不能为了自己想竞选就逼我!”倩宜忽然大叫出声。莲心小筑是他们的父亲江显群的产业,是一座位于人迹罕至深山里的西班牙式庄园,取名莲心是为了纪念他早年去世的妻子,在他去世的前一年,他把它捐给了教会,现在管理这座产业的是几位修女。

    “你再说一遍!”

    “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苦苦相逼了,因为年底你预备竞选议员,我婆婆捏造事实让你相信,万一我的事传了出去,对你将十分不利。哥哥。你为什么那样自私?难道我的幸福还不及你竞选议员来得重要?”倩宜流出了眼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住嘴!”江明汉的脸色铁青“既然你非迫我说出来不可,那我也只好不给你留面子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反而镇定了下来。

    “好,我问你七月六号你在哪里?”

    “我要查一下我的记书本。”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七月六号、七月六号

    “不用找了!”他阻止她打开皮包“我可以告诉你,七月六号的早晨你去公司开业务会报,中午和陈太太在资讯室,下午又开下个会议,四点钟后”他抬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还要我说下去吗?”

    “你可以继续说!”她一阵晕眩,她终于想起来了,七月六号那天下午,她到薇尚去,然后然后

    “我想你不会那么健忘!”江明汉的表情很冷,可是声音却充满了沉痛:“那天晚上,有个男人跟你在一起,就是这个房间,对不对?”他虽然因为羞耻的关系竭力避免去看那张床铺,但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更让倩宜灰心。

    “哥!你弄错了!”她摇头:“你真的弄错了,那天麦哲字在薇尚被金夫人”

    “麦哲宇!你终于说出他的名字了!”江明汉不等她说完就截断了她的话“我真替你感到可耻。”

    “你不必替我可耻,我承认他是在这里,可是,我们并没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她昂然直视她的兄长,他把她当成了什么?贼吗?还是一个荡妇?

    “你先看看这是什么。”江明汉又取出一张照片,倩宜接过来之后只看了一眼就呆立在那儿,像中了魔一般,然后跌坐在椅子上,照片由她手中滑落,上面是她跟麦哲宇站在小教堂里,麦哲宇用双手环拥着她,那一吻曾让她感到甜蜜与窒息,但此刻,甜蜜已变成了苦涩,只剩下了窒息。

    “你不肯承认,我只有把它拿出来给你看!”江明汉把那张红外线拍的照片由地上捡起来,厌恶地撕了个粉碎:“老实说你婆婆告诉我这件丑闻时,我起初也不相信,直到她拿出这张照片,倩宜,你太愚蠢了,你如果要,”他很费力才咽下去那个难听的字眼,道:“你也应该选一个别的地方,怎么会在家里让你婆婆雇的私家侦探逮了个正着呢?”

    车子在婉蜒的山路上爬行着,一路上的山色青翠欲滴,野花的香风一阵阵由敞开的车窗吹进来,拂过了倩宜的发丝,也拂过了她的面颊,但她仍是动也不动,似乎没看见这样清幽的风景,也没嗅到这阵好闻的香气。

    她的眼睛望向远方,仿佛凝视着远处山峰飘浮的云雾,又仿佛视线穿透了那云雾,看到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她的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的衣物重重包裹着,黑色的上衣,黑色的长裙,黑色的袜,黑色的鞋,只有鬓边一朵小小的白花。她在为去世的丈夫穿孝,她是个寡妇,但现在她心中却觉得自己是个荡妇,一个十恶不赦的荡妇。没有人会原谅她,连她自己也不能。

    别人惩罚她,是认为她犯了罪,她惩罚自己,是自己的确饮了那杯爱情的蜜汁。

    虽然她并没有犯任何淫邪之罪,但,在为期数天她婆婆和哥哥连续不断的洗脑下,她承认了自己想犯都没有犯的罪。于是,她被达到山上来。

    有一半,也是出于她的自愿,她太累了,她宁愿就这么远离尘世。她也绝望了,没有了爱,也没有了家,还不如到这深山里来。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背弃她呢?她曾哭过,曾自问过,但是没有答案。也许这就是命,能怨谁呢?从古代到现在,有多少女人像她这样的偷偷哭泣过?埋怨过?但又有几个能逃脱这命运的束缚?

    车子又转过一个弯,山更静,也更美了,倩宜茫然地直视着,她突然想起来曾经有一天,华德金在清晨送她去薇尚,那样美好的风景中,她是个无忧无愁的少妇,但她既不觉得快乐也不感到不快乐,而此刻呢,她变了,她变得痛苦、变得多忧多愁,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连这些感觉都会消失,她的心境将像水一样的平静,没有起伏,没有波浪

    “到了!”坐在她身边的江明汉突然冒出一句,她才发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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