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声揉碎了满院的肃穆和风华,在空气中缓缓飘荡,一直飘向那金碧光影的白玉栏杆琉璃瓦的福宁殿中。
仁宗怔忡地看着殿外角落处的梅枝叠影,独倚栏杆,静默地坐着,目光幽幽。
王大内侍拿了一件衣袍,轻轻披在仁宗的肩上,低语道:“官家,天凉露重,要不要回殿里?”
“不用!摆驾苗妃阁,我去看看小皇子。”一提到小皇子,仁宗的脸上露出了丝许的笑意。
王大内侍不敢怠慢,急忙挥手令一个小黄门过来,让他去通知苗妃阁中的人做好迎驾准备,侍候着仁宗换了一身衣裳。
“爱卿这一段四处奔波,辛苦了”仁宗不要车輿,领着众内侍黄门和女官们慢慢的往苗妃阁的方向走去。
王大内侍听到仁宗说了这一句,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趔趄了一下,又擦着冷汗亦步亦趋的跟在仁宗身后。
当走到曹皇后宫门口时,突然听到里面隐约传来一缕被清风吹起的悦耳旋律,那笛音仿佛带着清晨草木香味,宁和舒缓,仁宗停下脚步侧耳聆听,只觉空山凝云,烟敛波渺。
仁宗听完这一曲,又静静站了数息,嘴角似笑非笑,才转身命令继续往苗妃阁中而去。
宫门口的小女官,怔怔的看着圣人一行人,驻足谛听,而复远去,跌跌撞撞的跑回去报信。
曹皇后低首敛眉,手持横八孔龙笛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女官过来报信也无动于衷。
“振鹭于飞,于彼西雍。我客戾止,亦有斯容。在彼无恶,在此无斁。庶几夙夜,以永终誉。”良久,她才轻启朱唇,吟了一首振鹭。
“以前,我身边只有周怀政,只有周家哥哥是一心一意为我!”仁宗皱了眉,目光幽幽,似是在想少年时的光景“后来,有了邓保吉,再后来,张茂则来了。”
“我身边围满了她的人,从上到下,被困的严严实实,凡我所为,事无巨细她都知道。只有张娘子,敢和她做对,所以我就使劲的宠她。后来,张娘子死了,我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我有时很困惑,深怕你也是她的人。”仁宗回过头看着跟在他身后的王大内侍“我很欣慰,你不是”
“保护好小皇子,”仁宗静静地说道,脸色平和,看不出一点表情,声音轻柔得像二月的春风。
王大内侍咬紧下唇,想哭却不敢哭出来,更不敢当着大庭广众的面下跪,只能用力的点点头。
仁宗甩甩袖子,继续向前走,抿着嘴一言不发,直到眼前已经能看到苗贤妃的阁居,他才微顿脚步说了一句:“难处不决可问潞国公。”然后便换上一脸笑意,大摇大摆的往阁居中走去。
苗妃阁居的女官大老远便看到了仁宗这一行人,欢天喜地的跑回去报喜。
王大内侍却心神不定的跟在仁宗身后,脑子里不停的在想仁宗说过的话“这宫里全姓了曹难处不决可问潞国公。”
他浑身汗津津的,终于明白了,原来圣人已经知道这个小皇子是邹娘子生的。可是圣人明知道却依旧交由苗贤妃抚养,其意便在潞国公身上,潞国公位高权重,有匡国之能。山陵崩后,这样的人可以做为国之柱臣来支持着年幼的小皇子。
其他的大臣虽然也有能力,可是难保不会出现一个吕不韦,绝对不会象潞国公这样尽心尽力的为小皇子卖命。
而他有一个致命的把柄握在皇家手中,只要将来他有一日露出不臣之心,这个外戚的身份便可以象一座大山般将他压倒。
至于邹家,圣人根本没有将他们看在眼里。如果真有那么一日,邹家发达起来,成了权臣,又能怎样?还不得乖乖的为小皇子卖命?同样的,外戚的身份,亦可以致他们于死地。
而苗贤妃,看似这会风光,可是她的把柄同样也握在潞国公手中。惹毛了潞国公,他就直接将邹娘子才是小皇子亲生之母的事情抖出去。
可是,潞国公最疼爱最有能力的孙女婿,却又和邹娘子是堂兄妹。如果他抖出去,只怕邹元朗就要立刻从高位上滚下去。
这些人,将来都是互相制衡的,相互牵制着,他们只能拧成一股绳,安安稳稳的将小皇子抚养长大,然后将江山交到小皇子手中。
这就是帝王心术!
王大内侍想明白了这一点,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同时心里又隐隐作痛,官家这样做,难道是知道自己天命已近?
ps:
在宋代,妃子所居之所只能称之为阁,只有皇后的可以称为宫或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