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一壶饮。
温柔只甜蜜蜜地浅笑。
“笑什么?”
“笑你。”
“笑我?”
“笑你大口大口地吃羊肉,像头老虎。”
“吃牛肉吗?我夹给你。”
“牛肉?才不吃呢!”
“为什么?厨子炒得挺鲜嫩的嘛。”
“牛是最可怜的了。它为主人熬了一辈子,不知吃了多少鞭子,风吹日晒,犁好了多少农田,长出了稻子麦穗,养活了多少人。以它的身形,要反抗主人,其实是不难的,但它一辈子都忠于主子。可是,到它老耋无用时,主人还把它卖到屠场,宰杀了它,从皮到骨,支离破碎,连尾巴都拿来熬汤,抽削肉挑筋敲髓刨骨,一点儿也不放过。你没听说过吗?牛进屠宰场时会流泪的它没有反抗,可是心里一定在想:主人主人,我为你熬了一辈子,吃的是草,种的是稻,怎么你这么狠心,就不念我多年忠心苦劳”看来,这几年窝在京城里,接触不少苦哈哈、穷哈哈,温柔依然大姑娘、大小姐一个,可是识见却很是不同了。
白愁飞只在嚼吃小牛腰,顿时吃得有点不是滋味,忙夹了一块鸡肉给她,催促道:“那么,吃鸡吧。”
“鸡?我也不吃。”
“鸡也不吃?!鸡有什么?它可不会种田犁地、流泪吃草啊。”
“现在京城里的鸡全是养来吃的。一生下来就关在笼子里,挤挤迫迫的,从来没自由自在过,一大群一大群窝在一个幽暗、潮湿的狭窄地方,你迫我我逼你地生存着,只等长得够成熟就抓去宰割的一天。你想,它们何辜何孽?一生下来就只等死,等候作人口腹之欲!就像是一个个的死囚,活着只为了等死还孽,没别的指望,没有任何享乐。你这样把它吃下肚里去,也自然把它死前的种种受压迫、惊惧、恐怖、毒质也全吃到胃里去了。它们的主人用什么肮脏的食物喂它们,你就等于间接吃下它们所吸收的食物”
白愁飞听着,也有点吃不下咽,只好转移到那一碟清蒸鱼上“鱼呢?鱼没事了吧?鱼都不吃,吃斋好了。”
温柔却反问:“这鱼却是在哪儿打捞上来的?”
“我怎知道?我只管吃!”
“可是它在哪里给逮着却是影响很大呀!”
“那有什么关系?我可搞不懂。”
“现在很多的池塘、海边,都给污染了,人们在水里倒粪、撒尿、洗衣,染布纺、磨豆坊乃至雷家堡的火药库、温家‘老字号’的毒药场的脏物污水,全往海里河里倒,这些鱼吃的都是这些毒物,你说它们不是浑身是毒?就算不是在污染的水域逮的,你又可得知它们是不是远自蜀中唐家溪畔游来,身上正带着唐门的毒刺,你却以为只不过是一根鱼刺地吃下肚子里去了。何况,鱼本来在水里,游来游去,多自在啊,就为了你口腹之乐,忽而把它们抓了上来,它们喉给鱼钩穿破,它们在网上脱水弹跳挣扎,你吃下去的,全是它们死时的惊怖——你想,一个人受惊吓多了,也会害各种的病,更何况是鱼!它们从没惹你,没害你,也没见过你,它们也一样有亲人、父母、妻儿的,却因为你的食欲,就把它们活生生地给害了——你试想一想,你吃得是一个一生受苦、挣扎不得、任人宰割、忍受着极大恐悲苦痛的肉身,你不怕吃进肚子里的也有它的屈辱与不平,还有那卑弱可悯的灵魂,难道这对你一点影响也没有吗?说实在的,我还真吃不下咽呢!”
白愁飞咕哝道:“能给我吃的,还算是它的机缘造化呢!”
“如果你今生不幸是一头牛、一只鸡、一条鱼,就不会这么说了。”
“对,它们就根本不会想,不会说话了。所以我只能想、能说,我干吗不吃。给我这种干天地为之风云变色的大人物吃下肚子里去,不只是它们的机缘,还是它们的福气呢!”白愁飞反问“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吃什么?”
“我?我吃蔬菜,吃水果,也不是完全不吃肉,偶尔,也吃一点的。”温柔嫣然道“你看我皮肤白雪雪、滑律律,就是吃这吃来的。”
“没想到你的佛心那么重,不会有一天当尼姑去吧?不过,如果出家不成,看你把箸子拿得那么近夹菜肴的地方,”白愁飞不经意地随口搭讪并趁此转换了个话题“将来一定嫁个近在身边的丈夫了!”
“嗬!”温柔疑惑地问“这是怎么看得出来的呢?”
“这还不简单,”白愁飞趋过去示意“这是箸嘴,那是箸尾,你的拇、食二指捏住筷子,越近箸嘴,嫁人最是近亲,反之便是远方姻缘了。”
由于靠得近,鼻际闻到一阵又一阵的处子幽香,不觉心旌摇动。
忽听外面争吵之声大作。
“我们要进去!”
“谁也不准入内!”
“我们偏要进去!”
“你们敢!”
“没什么不敢的,除非你们放人!”
“什么放人?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
接着便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温柔听了,半嗔半喜,竖眉呼道:“让他们上来!”
白愁飞正欲发令阻止,忽觉胸口一阵发闷,四肢无力,真气不继,话到了喉头,竟说不出来也传不下去。
他此惊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