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并不回答,掉头就往一座原始杉林中钻去。众人无奈,只好跟入。
大头在前面,走不多远,忽然停足俯身,失声惊呼道:“咦,果有此等事!”
众人凑近一看,杉林中一株枝节横生,不知名的矮树上,竟然挂满了骷髅。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话来。
白男恨恨地道:“好狠的心肠!”
玄龙不禁向大头问道:“大头,你刚才在树上到底看到些什么啊?”
大头用手指着林外道:“穿过此林是一带削壁,我没有看到什么,却隐约所得削壁之下似乎有一种金铁交鸣之声,仿佛有人在那儿练剑似地。”
众人闻言,又是一怔。
侯四沉吟了一下,皱眉道:“既已来此,只有过去看个究竟再说了。”
众人点点头,又齐都朝那些白渗渗、尽是窟窿的骷髅壳瞥了一眼,默默地跟在侯四身后,向林外走去。
走出杉木林,景象蓦然一新。
面对着众人的,果是一片削壁,削壁之上寸草不生,削壁与杉林之间,相距约有十丈左右,是一块平整的岩地。岩地四周似乎经过修整,草木亦不似他处杂乱。
“那个女魔住在什么地方呢?”官家凤犹疑地轻声向侯四问道:“侯前辈,您看,这附近连石洞也没有一个呀!”
侯四一面点头,同时伸出右手轻摆道:“唔,小心点,有人来了。”
话说之间,削壁正中,离地约五尺光景之处,壁面忽然微微一动,有六六尺宽广的一块岩石,半向里陷,半向外突,眨眼之间,壁面露出一个洞口,嗯,原来壁上居然有扇石门。
石门启处,立有二人出现,看装束,似乎是两个青衣小婢。
小婢现身后,众人又是一惊。
众人吃惊的,并不是因为壁上有门,或者是壁内有人,而是两个青衣小婢的无比奇丑!
两个青衣婢的年纪均在十三四左右,着短衫裤,阔带束腰,一个扁嘴塌鼻,一个稀眉斜眼,偏是二人都长得一头好头发,秀丝如云,散拢双肩,因山风之吹拂面荡漾飘扬,益发衬出两张脸孔之丑。
两婢现身石门洞口,并未下地,只朝众人略一瞥视,便由塌鼻扁嘴的那个出声招呼道:
“家主人有请!”
字音爽朗清脆,身后剑鞘隐现,想来即是大头乞儿所听到的练剑之人了。侯四等人所奇的却是两婢骤见众人之面的那种安之若素的沉稳。两婢对自己的容貌似乎并无不安,同时,侯四等人的平空莅临,在她们看来也仿佛屡见不鲜似地。
除了官家凤,玄龙、白男、大头乞儿等三小想起月前侯四在”巴州客栈中所述说的,川东登徒于攀登神女峰,有去无回的传说,虽然三小均是名师之徒,各具一身绝艺,也不由得在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加之适才杉林中所见到的那些骷髅,更证实人们臆测之不虚。
“难道这位魔女也将我们当成了以往的那种登徒子?”三小均在心底这样想。
两个小婢在说了一声家主人有请之后,也不等来人答言,互望一眼,便先后向洞内退去。
侯四朝四小望了一眼,严肃地道:“此处实在透着怪异,等会儿见着正主儿,或者看到些什么不顺眼的事物,各人言词举止上,务必慎重,一切均依我的眼色行事,大家听到没有?”
四小点点头,表示服从。只要和侯四处久了的人,无不为他那种诚朴宽厚的气质所感染,而对他生出一种出自内心的钦佩和信服。这是侯四的超人天性,绝非人人可以摹拟的。
侯四见四小毫无异词,爽然应话,脸上露出一股欣慰之色,当下仍由他走在最前面,向壁洞内走进。
进洞之后,是一条长约一箭的市道,走过甬道,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削壁的后面竟是一块亩许大小的谷地。
谷地上三面是悬崖,一面是深不见底的幽壑。
三面悬崖,各有瀑布一道,如片练倒悬,银雨飞洒,琼珠四溅,沿崖脚浅润汇流入壑。
谷地上有草屋数间,凉亭一座。
两婢将众人引向凉亭,此刻凉亭内正有一女子抚琴而坐,身后亦有两婢捧着茶具侍立,婢貌之丑,与先前二婢不相上下。
抚琴而坐的那个女子本在低头调弦,听得众人脚步声响,这才将脸抬起。
咦,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在脸上罩上一片黑纱?
侯四等人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这女子一定就是人们传说中的神女也是魔女婢女口中的“家主人”毫无疑问地,她一定长得很丑,和她的婢女们一样。
她用这些奇丑无比的婢女,一定是她有着妒美的天性众人想:那些登徒子之所以被杀,可能是那班人在见到此女真面目后,表示了失望神色,此魔这所以痛下杀手,一定是为了恼羞成怒的缘故。
就在侯四等人走近凉亭,脚下略为停滞之际,那个戴有黑纱面罩的女人已自石座上缓缓起立。
只见她,黑影黑裙黑披肩,再加上一块蒙面黑纱和那一头其黑如墨的乌云,以及两颗露出纱洞的精光逼人的黑眸子,从头到脚,无一不黑,只是一双洁白细嫩的纤手是例外。
只见她,莲步款移,袅娜生姿,山风吹拂着她的裙角,修腿隐现,更显得玉立亭亭,如凌云之仙子。
就凭这种不同凡俗的绝代风华,有谁肯相信黑纱后面潜藏的是一副有缺憾的面孔?
未等对方开口,侯四枪上一步,首先抱拳躬身一揖,朗声致意道:“巫山景胜,名满天下,尤以神女峰为最,侯四偕小友数人,偶尔乘兴登临,不意打扰仙子清修,尚祈海涵是幸。”
蒙面女子暂不作答,从纱洞里滚动着那双寒芒四射的眸子,轮流在玄龙、白男、官家凤、大头乞儿等四小身上打量了好几遍,这才点点头回答道:“小女子久处荒山,不诸俗礼,诸位亭内请坐!”
声如润珠走盘,脆绝。
侯四也不再谦逊,领着四小,先后走入亭内,分别在亭内散列的石墩上坐下。
女婢斟了五杯茶,分别放在各人面前。
蒙面女子纤手轻抬,嘴里让道:“请用粗茶。”
侯四道一声谢,第一个端杯一吸而尽,玄龙在妙法庵的苦头吃怕了,本来还有点猜疑,现在见侯四泰然取饮,知道此茶无病,便也端起饮了。
饮完茶,蒙面女子忽然向侯四欠身问道:“尊驾莫非与西安金刚掌侯家有甚渊源?”
侯四忙也欠身答道:“西安金刚掌侯啸天为在下先祖,在下承袭祖讳,外号金刚掌侯四。仙子名讳不知在下有幸与闻否?”
蒙面女子双眸滚动,点点头,喃喃自语道:“唔,不错,尝闻家师言及西安侯家金刚掌,从第三代起,因为习得了一元经上的金刚掌法,才算是成了名实相符的金刚掌,”
四小闻言均是一怔,心想,此女看来,不过廿左右的年纪,口气怎么坐这样大?侯四在武林中的地位,也算不低,此女居然敢当面数说,依礼而论实属不敬之至,莫非此女真个是山中长大、不懂礼为何物,以致才显出如此稚气?
四小有了此种心念之后,便都偷眼朝侯四望去。在四小以为,不管他们的侯叔叔的涵养多好,听了此女的这番念叨后,脸上一定会显出或多或少的不悦之色,甚至当场拂袖而起也不一定哩。
嘿,侯四的反应完全出乎四小的猜想之外。
他仍静静地坐着,若无其事地不,可说是愈来愈恭敬地静听着。蒙面女子说完,他竟微欠上半身,低声回了一句:“仙子谬许,不敢当得很。”
蒙面女子朝侯四望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家师曾言,西安侯家的武功虽不出众,待人处事却为武林中所罕见,想不到第三代,真正的金刚掌竟也谦逊若此,果然名不虚传。”
侯四又应了一声不敢当。
别看侯四表面静定如恒,此刻的侯四,其内心之骇异实在不在四小之下。他震惊的倒不是此女口气大得怕人,而是此女在无意所点破的一段武林秘闻!那就是有关一元经的故事。
一元经,是武林空前奇珍,此女道来,轻描淡写,如话家常,此尚不足惊也,所可怪者,一元经落入他爹侯伯云之手,他爹再将经中真正的金刚掌法传授于他,连他自己本人,都是等到三目狻猊找上门来,父子险遭杀身之祸,经三白老人凑巧搭救之后才知道的。这一段秘事,除了少数几个当事人之外,根本无人知悉那么,此女之师,果为何人呢?
此刻,蒙面女子已经开始答复侯四起先的问”询了,她道:“小女子自艺满离师,即居此峰,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所以也没有什么外号,偶闻山下来人提及,川东一带人士,均称小女子为黑衣神女,这个名字也还不错,小女子因了某种原故,姓名暂时尚不便奉告,侯使不妨随俗称呼小女子一声黑衣神女也就是了。”
白男天性好动,憋了这么老半天,着实不自在之至,这时,忍不住大声发问道:“黑衣女侠何吝于以真面目与我们相见?”
蒙面女子闻言,不禁朝白男瞥了一眼,然后冷冷地道:“真面目与假面目,何分别之有?阁下此刻示我者,难道就是阁下的真面目吗?”
白男双颊一红。
除了官家凤,余人心头,均是一震:此女好厉害的眼力!
独有官家凤在心底诧异道:“三白老人这位爱孙除了英秀逼人外,还有一副什么面目呢?”
蒙面女子见白男满脸飞霞,似乎忽生怜惜之心,微微一笑,岔道:“小女子的真面目,除了奇丑之外,并无不可示人之处,这位少侠坚欲目睹,等会儿与诸位分手之际,再循尊命也就是了。”
侯四觉得再留下已无必要,唯恐白男心直口快,说多了,触动了对方忌讳,反为不美。
抱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趁机立起身来,向蒙面女子抱拳道:“蒙仙子降尊款待,侯四谨代诸小友答谢,在下不敢打扰,这就告辞了。”
蒙面女子闻言,双手一摆,冷意森然地道:“且慢!”
后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