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留中不发,视之若无,仅一句”知道了“便搪塞而过,如何使得?”谢迁愤愤不平,用力拍着座下楠木交椅的椅子扶手,大声说道。
“木斋息怒,毕竟已上达天听,且待些时日,以观后效。”李东阳笑着继续劝解。“唉,只怕陛下身侧宵小环顾,蒙蔽圣听,终不得改啊。”司礼监掌印王岳赫然在座,慢悠悠地品了口香茗。
“圣上那廊下家究竟是何人引导?”想起那天永巷所见,好好先生王鏊便按捺不住胸中怒火。
“还能有谁,刘瑾啊,哦,还有他举荐给陛下的那位丁寿。”王岳放下茶盏,再拱了一把火“不只廊下家,如今西苑大兴土木的豹房,也是他张罗修的。”
“黄口小儿,骤得高位,不知感念天恩,反蛊惑圣君,实不为人子。”王鏊愤愤不平对着刘健等人道:“晦庵,你等位列阁部,叨居重地,若只苟容坐视,岂不既负先帝,又负今上?”
“守溪少安毋躁,晦庵自有定夺。”李东阳忙替刘健解围。一向果决擅断的刘健此时有些举棋不定,根据以往同小皇帝的斗争经验,无论是裁撤传奉官还是消减皇室供奉,只要几位顾命大臣以请辞相挟,便会尘埃落定,以朱厚照的让步收场。
法子好用可不能滥用,小皇帝才几岁啊,后面的日子长着呢,总不能三天两头递辞呈吧,何况刘阁老已经感觉到朱厚照对他们隐隐的抵触心理了,心中不由哀叹,先皇啊,老臣真想念与你相处的日子啊。
手指轻轻敲击身侧案几,思忖良久,刘健还是难以决断“直言劝谏,乃人臣本分,且今上年幼,易受奸人挑唆,吾等还是因循旧制,时时提点陛下亲贤远佞,方是正途。”
老生常谈,王鏊对此回复有些不满,转首对身侧人道:“东山,你怎么看?”已然致仕却还驻足京师的前兵部尚书刘大夏,一直低眉敛目,默不出声,此时缓缓睁开眼睛,扫视众人一番,道:“晦庵所言正是,去奸除佞,须从长计议。”
见了王鏊失望之色,刘大夏宽慰道:“守溪不必多虑,事事有备,方能无患,其事吾等早已谋划多时。”
听了刘大夏一番讲解,王鏊恍然大悟,连声赞道:“东山不愧久掌兵部,深谙兵家虚实之道。”刘大夏干瘦的面颊得意地抖动了一下,看向老神在在的王岳“内相,你那里布置的如何了?”
“未雨绸缪,那帮人的一举一动也在咱家眼里。”王岳用绢帕轻轻拭了拭唇角,嘿嘿笑道。
四海居,名气比不得松鹤楼,也未有色如胭脂般的桃花佳酿,却能在酒肆林立的北京城屹立不倒,自有过人之处。老板是川人,兼职掌勺,一手川菜尤为地道,且待人和气,逢人便笑,四海居客似云来,人人都夸这老板财星高照,好运道。
掌柜的自知自家事,能在城狐社鼠多如牛毛的天子脚下有一席之地,皆是拜一位贵人之赐,不说官面上的人物从不打扰,连一些吃板子进衙门如家常便饭的青皮混混,登门一次后便再不出现,好似北京城内从未有过这么一群人物。
如今那位贵人正在雅间独酌,每次前来只要一壶川地的“文君醪”且不需旁人伺候,自斟自饮,离开时酒钱照付,虽说行止怪异,但老板的生意经便是不该问的绝不过问。一壶一杯。
一身褐色直身的白少川坐在一张四方矮桌前,细细品咂每一口酒水中的滋味,似乎嘴中只有淡淡的苦涩。
“落魄西州泥酒杯,酒酣几度上琴台。青鞋自笑无羁束,又向文君井畔来。”白少川轻轻吟诵着这首文君井,白玉般的脸庞上泛起一丝戚容,文君夜奔,当垆卖酒,千古佳话,若是卓文君预知今后有作白头吟之时,曾否后悔不该聆听那曲凤求凰呢
“自怜自惜,自悲自叹,白老弟遇何不平不公之事啊?”蓝布门帘挑开,身着便服的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范亨举杯而入“范公公?”白少川手托瓷杯,星眸微睐,面对这位名义上的内廷第二人,并无起身行礼之意。
范亨竟出奇地没有恼怒,自顾坐到白少川身侧,笑问道:“白老弟似乎有心事,与咱家倾吐一番可好?”垂首注视着手中酒杯,白少川蓦然一笑“在下何时与范公公有了交心的情分?”
“白老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范亨今日的涵养着实让人惊讶,和颜悦色继续道:“东厂三铛头龙章凤姿,才华出众,便是王公公亦常为嘉许。”“哦?白某何德何能,敢当司礼监诸位垂意。”白少川不露声色,缓缓将杯子放置在了矮桌上。
“老弟何必自谦,咱家虽看刘瑾碍眼,但也知晓自他接手东厂以来,人才大聚,耳目遍及朝野内外,可谓气象一新。”范亨凝视白少川道:“白老弟在其中居功至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