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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三生夙缘蚀骨销魂怪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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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容待拜谢。”

    等到走得较近,双珠方才看出竟是王鎏,不由同叫一声:“鎏哥。”眼内都流下泪来。

    慧珠在一声叫罢之后,便立刻昏倒地下,意珠正要向王鎏走来,一见慧珠昏倒,忙又转身,一把扶起,王鎏也已赶到,一见慧珠昏过去,不由泪流满面,待问所以。

    意珠急道:“慧珠妹妹受伤太重,这里洞有妖人羽党,说话不便,离此不远,有一山洞,我们且扶她到洞内,替她治伤再说。”

    他不待答言,抱起慧珠就走,果然离开不远崖下有一山洞,意珠似甚熟悉,抱着慧珠一直进洞。

    那洞入口甚小,上面适有一株老梅挡着,梅生崖上倒挂而下,枝上生满藤萝,却似一架天然帘子遮着,不经说破,在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意珠抱着慧珠进洞以后,直向内走,洞中似颇广阔,并有若干钟乳由洞顶垂下来,直到地上围屏也似的将内外隔成数段,中间一段横着好几块大石,只是阳光不照,状甚幽暗,只能略辨人面而已。

    意珠拣了一个平整石头放下慧珠,再看伤势,右臂齐肘以下已被妖剑截断,只有些皮肉连着,不禁大哭道:“慧珠妹妹,你为救我,受此重伤,教我如何对得起你呢。”

    她一面从怀内掏出一粒丹药,塞在慧珠口内,又取一粒丹药放在伤口上,撕下一块衣襟包扎好了。

    彼此一问经过.方知双珠经两位师太携往群玉峰水晶原,已经习好一身剑术,此次因奉师命下山采药,来到巫山,路听同道说起,神女峰下产有一株天香芝,只时闻异香,并未被人发现究在何处。

    二女素知此芝九天仙品,为修道人旷世难得奇珍,一同来此寻觅,仙芝虽未寻着,却发现老梅下面藏有山洞,颇极幽邃,便在洞内吃了些干粮,喝了点泉水,又出洞寻觅。不料意珠却在峰下碰着适才所遇妖人,自称赤面罗喉费元化门下弟子长脚丧门黎桂,上前调戏,两下争斗起来,意珠看看不敌,正在慌急,幸得慧珠赶来相助,才能勉强敌住,不料时间一久,慧珠竟被妖人伤了一剑。二人说着,慧珠已经醒来,睁开二目向两人看了一下道:“鎏哥,意姐,想不到,我三人还能在这里会面,我中妖人一剑,只觉半身全麻,心似火烧,闻得人说这妖人所练赤尸剑,毒气颇重,必需他本门解药方可回生,除此以外只恩师等有限几人可以救得,我飞剑已经失去,那能赶回,看来妹子恐怕不中用了,我三人情同骨肉,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得,意姐,我实在对你不过,因我一人,害得你和鎏哥两下分散,我深知鎏哥爱我,我也很爱他,不过如若没有我,他决不会离开你,如今我已完了,恩师老说我夙孽太重,不想竟在此地应验,现在我想同你和鎏哥说明,今后望你们两人永远把我这苦命的妹妹忘记了,也愿意永随恩师苦修大乘,不再起凡念,如果逃不过这一关,意姐还请看在平日情份,请恩师度我真灵,转过一劫再归师门于愿已足,倘我福薄并此不能做到,本山清幽绝俗,我便愿埋骨此洞,我一生性爱梅花,你两个能每年来此栽上一两株,便算吊我精魂,我也甘心了。”

    说着气息绵绵,眼泪不住流下,意珠哭道:“妹妹,你竟忍心抛下我吗?我知鎏哥并不是不关心我,只是对你用情独重,你忍心离开他吗?”

    说着泣不成声。

    王鎏一把抱定慧珠,正哭着连叫:“妹妹,妹妹,你且听我一言”

    倏闻洞外有人说:“可怜可怜,我已代你们设下一重禁制,只不出洞,一时无妨。火速收摄心神预备转劫便了。”

    接着似乎光华一闪,意珠听得清楚知是一位前辈仙侠,正待询问,猛又听得一阵怪笑道:“三个娃儿,原来藏在此地,既敢伤我门徒,还不赶快出来受死。”

    说着紫碧光华一闪,轰然一声,一粒阴雷已轰向洞口。洞内三人,知是妖人赤面罗喉亲自赶来,俱各一惊,倏见洞口起了一团金蓝色光华,转眼便把洞中布满。王鎏疑是敌人法宝已经攻进洞来,连忙放出剑光护住三人。

    意珠却比较明白,但也不敢怠慢,一面也将剑光放出,联合一起权且护身,一面向王鎏道:“鎏哥,方才我似听得,好像那位前辈路见不平,有可怜我们之意,吩咐只要不出洞外,便可支持一时,不可鲁莽。”

    说犹末完那道金碧光华,已经在剑光外面围定,洞外妖人,也不住的用阴雷攻打,震得全洞动摇,似欲崩裂,惟近三人不得,攻了半响,丝毫无损。

    惹得洞外两妖人大怒喝道:“原来三个娃儿,仗着不老婆婆的一片寒碧幛护身,便敢横行无忌,我倒看你们能等到甚么时候,再不出来听候吩咐,我便用显尸神焰,连洞一齐炼化,你等死后,仍要受炼魂之惨,那就悔之晚矣。”

    意珠闻言,想起不老婆婆正是武夷儿上天梯上茅蓬内坐关的那位女仙,曾闻师言,女仙姓李号海琴仙子,法力极高,只因坐关未曾得见,自己在武夷山时也曾在茅蓬下祝告过,如果女仙出关,能予援救或可无恙。

    心下方自略宽,又闻洞外妖人喝骂,接二连三,有若干火球攻进来,金碧光华,也愈加强烈,方觉到底邪不胜正,蓦地里那些火球相互一撞,轰的一声,便化成一片烈火,和金碧光华相撑着。

    半响,金碧光华渐渐缩进,火势越迫越近,金碧光华被逼只剩下一团光幢仅罩着三人,四面都是妖火光华,身外已感奇热,又支持些时,金碧光华只剩薄薄一层,包在剑光外面,慧珠早晕过去,王鎏、意珠也觉得全身如焚,热不可当,百脉俱沸,好像身子就要烧枯。

    王鎏急然想起一事,把牙一咬叫道:“意姐,我三人想是命该如此,但能死在一起无妨,万万不可落在妖人手里,我恩师临化去的时候,曾在我背上留下一道灵符,说过如遇魔劫,不可幸免,可保真灵不昧再行转劫,事已如此,你赶快把慧珠妹妹扶在我两中间,准备兵解转劫也好。”

    说着把慧珠向怀中一抱,又一扯意珠在对面坐下来,三人拥抱在一处,就在这个时候,轰的一声,金碧光华已被练化,那火已烧上剑光,将三人都包在烈焰当中,接着又一声大震,洞顶洞门全被阴雷震碎飞去老远。

    意珠方说不好,一道金光已从王鎏背后飞起,他周身大痛一下,倏觉一凉,元神已震破天灵盖从顶门上钻出来,缩成尺许高一个黑影,双珠也是一样缩成两团黑影,被金光包着,直上太空。

    那妖人仍在下面高喝:“三个小儿那里走。”又随后腾身赶来。

    突又闻一声清叱道:“无知妖人胆敢赶尽杀绝。”

    跟着一个大霹雷震天一响,随着两道剑光交叉而起,只听得惨叫一声,妖人已被劈下去,三个护身金光也在空中停着不动。

    再看下面峰下却来了两人,俱是佛门装束,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尼,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尼姑,老尼把手向金光一招,三人随着落下,一看认得正是慧因、慧果两位师太,不由惊喜哀伤一齐都来,只苦于都是方才离体的生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听慧果师太说道:“师姊,我们迟了一步,不想三个都已遭了劫数,真可怜极了!”

    慧因师太大喝道:“咄,你三人还不悔悟吗,虽是我一步来迟,实也你等一念痴顽所致,苦海茫茫回头是岸,还不各寻有缘之乡自行投生,三个守在一起作甚。”

    说着手指金光分作三个光圈,每圆圈定一个黑影各自分开,微听老尼似说:“只要不昧本来.十余年后,当再相见,争此一刻做什么。”

    耳畔宛似雷鸣,跟前一花,自身依在蒲团上面,妖阵彩霞,分外浓艳,方才仿佛一梦,只是身子十分酸楚,头目眩晕,好象大病初起十分不支,再看身边唐蕙,也是满头大汗,面色有如死灰,泪痕尚在,也仿佛支持不住模样,不由大骇,心知自己是王鎏转劫,唐蕙必是慧珠,只不知意珠又是何人,现在何处。他方才哭得一声妹妹,唐蕙一双秀目已经睁开,正待说什么,猛然两眼一花,妖光不见,目前又现出一番景象来。

    只见明月在天,满山积雪,掩映着万树梅花,山下一片寒塘,广可十亩,塘边梅林稍疏,露出沙汀上一带细眼竹篱,围着几间石屋,汀崖之间又连着一座小小红桥,四围寂静,了无声息,似乎除了雪月交辉而外,寂寞空山,只许这皎沽的梅花孤芳自赏一样。

    再看自己身上,也换了羽衣星冠,背插长剑,分明是一个世外散仙模样,不由心中骇怪,顿又忘了一切前情。

    试扶着一株老梅花回忆生平,才记起来,此生姓杨名旭,自幼生长在洞庭湖畔渔家,从小父母双亡,便被南海散仙天池渔父渡化,归在门下一十五年,学成剑术。此次系因仙师坐化,奉命出外修积外功,自寻归宿,路经湘江上空,云中忽睹奇景,因而要下来看个究竟,所以一按剑光,落在山坡下面,梅林曲径当中。

    乃师天池渔父本出身文士,又素娴翰墨,妙解音律,对他在丹经武功剑术之外,也传了些自己所能的各项学艺,因此他也染上了若干书生积习,骤见雪海中无边风月,不禁看得呆了,方念此间何殊人间仙境,倘能辟一洞府,作为修真之所,岂非妙绝。

    猛听一声笛音嘹响入云,塘边倏然惊起了一双白鹤,长唳一声直上云霄而去,再就笛声起处一看,那竹篱外面,小红桥上,蓦地添了一个白衣道装少女,正倚着桥栏吹笛子,人本甚美,再加上四周景物,一相陪衬,风吹罗抉,飘飘欲仙,分外点缀得这一天雪月,万树梅花,异样精神,不由低低的喝了一声彩,更不忍去。

    正在留恋,猛然的又是一声鹤唳,梅林曲径中,陡然一声清叱道:“何处狂徒,胆敢擅自入我九天仙境,还不赶快出来听候发落,难道要想死在我们雪儿爪下吗?”

    话声中,只见眼前青光一闪,站定了一个青衣少女,道装高譬,一手按着腰下佩剑,一手举着纤指,正向自己娇喝着,耳听头上,风声飒然,一只白鹤已从空中扑将下来。

    杨旭一听对方口气已是不快,再看那只白鹤,丹顶银羽,大如车轮,两只钢爪,和一个长喙,月光下看去迥异寻常,看看已离顶上一二丈高飞掠而下,不由微怒。

    右手一扬,使出师门秘授的五行掌法,扫向白鹤左翼,口中微喝:“畜牲既是此间女仙门下,不得无礼,等我问明主人再说。”

    那鹤来势甚为矫健,一见掌风上扫,口中叫了一声,倏又掠过一边,看了主人一眼,不见喝止,又从侧面斜扑过来。

    杨旭见那鹤并无惧意,青衣少女只在一旁冷笑,心下更怒,一面向少女说:“我虽误入仙境,实非有意寻事,此间既有主人,如何却任令一个无知顽禽这样无礼,如果再不制止,那就不要怪我冒犯了。”一面即把手一扬,登时现出青黄赤白黑五道光华来,又向鹤身扫去。

    那鹤一见五行真气外露,似知不敌,叫了一声,便又翩然远引。青衣少女也似微讶,面色一变,随又冷笑道:“你倚仗会两手五行真气,便敢横行无忌上门欺人吗?此地乃九天魔女芳华夫人仙阙,向来禁制重重,无论仙凡不待接纳只一涉足便是死罪,你已深入宫禁重地,还不赶快跪下,向夫人请罪,或可从轻发落,否则便连做鬼也不容易了。”

    杨旭闻言不由大吃一惊,顿忆仙师告诫,九天魔女谢芳华乃群魔之首,曾嘱对于门下魔女万勿轻易招惹,想不到这样清幽绝俗的境界,竟是有名的魔宫。正在不解,忽然听见耳畔有人低低的道:“杨道友,不要害怕,不经魔劫,那有正果,只要你能把持得牢,一切都有我呢!”

    猛然一声玉磐声响,眼前一亮.再一细看,那里有什么梅花明月红桥石屋,眼前却是一片金碧辉煌的仙山楼阁,满天香雾笼罩,处处都是靡靡乐声,自身却在一座白石院宇当中,正面对着一处宫阙,但见金庭玉柱,瑶阶丹陛,在在垦得富丽堂皇。

    正在莫知所措,猛见殿上珠帘高卷,两行锦衣宫女簇拥着出来,接着又是一声金钟响处,登时灯光通明,殿下丹阶前面,又现出两个金甲武士来,各执斧戟高声喝道:“夫人命杨旭晋见。”

    杨旭闻言正在踌躇应付这个局面之策,忽然脚下一软,身子已经到了殿上,再看面前,六扇金屏围着一张红玉宝座,两边各站着十二个宫装佩剑女侍,当中宝座上,坐定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

    她生得圆姿替月,长眉入鬓,虽然仪态万方,俨然后妃模样,但眉目之间,颇饶媚态,一见面便笑说:“今日之事我已说知,你虽入我禁地,实系受人播弄可以无罪,但我此间向有禁例,不论仙凡,只一入境,除非经我允许,承允宫中侍者,否则便须打入后山,遭受练魂之苦,再任我天欲神幡使者三年,方许投生,此系例规决难豁免。不过你与我玉英、寒芳两女都有夙世姻缘,所以又当别论,如今我且送你到我寒芳小筑去了此一段夙缘,此后当为我婿。魔宫岁月不难永驻芳华,一切受用不尽。但敢擅出禁地一步,便教你立受魔火焚身之苦,那可不用怪我,至于那送你来的老婆子,我自有法教她知道厉害,就此去吧。”

    说着微见魔女袍袖一扬,不及答言,只觉眼前又是一黑,再看时,身子又到了梅田当中,风景不殊,眼前青衣少女和上空白鹤已经不见,只有小红桥上少女仍在,笛音依然,颇似一曲未终模样。

    适才所遭,恍如梦寐一般,不由心中更加奇怪。但心下已知决非善地,正打算纵剑飞去,猛抬头再一细看,一天皓月之下,已经添上了薄薄一层彩霞。

    他耳边又听有人笑道:“你别害怕,我是奉一位老前辈之命来的,迟早要将她这座魔宫毁去,你且请安心去做新郎吧,只要不起欲念,多少可以帮你一点小忙,此刻想走却使不得。”

    杨旭不由心下又是一惊,连忙打了一个稽首道:“何方道友,既蒙相助,能现身一见吗?”

    一语未毕,骤觉暗中有一只手伸来掩上了自己的嘴巴道:“快不要开口,否则误了大事,你可不能怪我。”

    再看远处梅林中,已经挑起一对珠箔灯来,小红桥上笛音也戛然而止。接着从梅林中走出两个绛衣宫装女侍来,迎着笑道:“奉圣母之命,迎接新贵人到寒芳小筑与二位宫主完姻,现在便是吉日良辰,千万不可自误。”

    杨旭尚待迟疑,猛觉背后有人一推,只有硬着头皮跟在两个女侍后面穿入梅林走去。半响,渐入梅林深处,只见一座白石砌成小殿,门前悬着两行绛纱宫灯,灯下站着四五个同样装束的女侍,正在笑说新贵人来了,纷纷上前叩贺着,一面将杨旭拥进殿去。

    杨旭进殿之前,满想魔女见面必有一番做作,暗中准备用五行真气护身,势头不对.便用,师父仙剑冲将出去,便因此惹下重重魔劫也在所不计。谁知进殿以后,除开正面壁上嵌着一面直径五六尺以上的乌铜大镜而外,只有一张紫晶琴台,上面横着一张短琴,此外还有六七个白石坐具,和两枝儿臂粗细的银烛,其余一无所有。

    那一群女侍,将他簇拥进殿之后,也便退去。霎时间,那座白石小殿当中,只剩自己一人。不由转觉茫然,在略定心神之后,首先放出五行真气,在身外围了一重,然后高声喝道:“久闻九天魔女乃阿修罗教下有名人物,就算我今天误入禁地,理应如何处置,也该说个明白,容我声辩几句才是道理。如何只以幻术戏弄,我因家师化去有言,不令擅自开罪贵教,所以才一再容忍,如再不见真章,休怪我要冒犯了。”

    猛然正中那面铜镜忽然大明,骤然发出一片寒光耀人眼目,接着一声冷笑说道:“我本念你年幼无知,暗中受人播弄,自己并不明白,又与玉英、寒芳两女夙有因缘,才特加殊恩予以成全,照这样一说,你竟倚仗天池老儿那点传授,要跟我见个高下了,也罢。我如亲自出手,谅你也承当不起,又要惹人说我以大欺小,如今我先对你说明,只你能胜玉、寒两女,我便特别破例,让你出我魔宫,不再深究,否则除非依我前言,在此入赘,休想活命。”

    说罢又听远远一声呼叱道:“玉英、寒芳,你们还不动手,难道这一点小事,还要真的劳动我吗?”

    接着光华忽定,大镜又澄如一泓秋水,倏然前见青衣少女又在镜中现身,怒目相向道:“你这无知蠢物,无端上门欺人,竟敢对我圣母出言顶擅,且叫你略尝厉害再说。”

    说着右手纤指向镜外一弹,镜前右边银烛火焰上,立刻爆出一点火星,向柘旭打来,那点火星看来只有芥子大小,一下在杨旭护身五行真气上面一碰,随即化成一大团赤焰,迎头罩下,愈来愈大,火势也愈猛烈,最奇怪的是石殿不觉其小,火只觉其大,一霎时便如火山也似的压下来。

    杨旭在烈焰中,也冷笑一声,护身五色光华暴涨了一倍以上,魔火竟被撑出老远,接着黑色光华特盛,突然化无形为有形,运用癸宫真气向魔火反卷上去。转眼便成了一个玄色晶球,裹着一团烈焰,渐缩渐小,倏归乌有。

    青衣少女见状面色一变,又从头上拔下一把小金刀来掷向镜外,随着无数金刀飞来,但只触五行真气,铮铮连响又被挡回去,半晌之后,仍被杨旭运用离宫真火完全消灭。

    青衣少女不觉一怔,倏然镜中又现出一个白衣少女来,丰姿绰约,更为美艳,态度似较谦和,一现身便先向青衣少女说:“玉姐且请停手,容我向杨道友先解释几句好吗?”

    说罢微笑着向杨旭道:“道友来历我已尽知,此次能到此间实由暗中有人破禁所致,原非道友之过,便是家母,原也十分明白。”

    说着玉颊一红,又看了杨旭一眼,接着又道:“所以要屈留道友在此,也另有原因,至于愚姐妹,自问身在魔教尚与一般同道有所不同,此次虽有母命,亦决不肯强人所难,能暂停贵手,容我说明苦衷吗?”

    说完脸色凛然,立在镜中,静待答话。

    杨旭本拟乘着战胜之余,纵剑起飞.冲破魔法出去。不知怎的,一见此女心中转生怜惜,他停手道:“我从此间上空经过,实未见有什么禁制,只因一时遇见无边仙境,所以停剑下降,流连了些时,更不知道此是贵教禁地,彼此素无认识,既蒙宽宥,有什话说,便请就此言明。至于婚姻之事,家师门下,虽不禁嫁娶,但我誓以童贞入道,只好有负盛意了。”说罢一面暗中戒备,一面偷眼看着二女行动。

    那白衣少女闻言,不禁秀眉微皱,未及开言,青衣少女已转怒为笑道:“如此说来,足证道友胸怀坦白,处事更见光明磊落,不过此间全由家母主持,愚姐妹实无法擅作主张,就方才冒犯,也实迫于此,现在既愿化敌为友,何妨先就蜗居一坐,一切从长计议好吗?”

    镜光连闪,又现出一角红楼,青白二女,正迎着月光凭栏而立,含笑着向自己招着手,杨旭睹状,正在疑真疑幻之际,心念稍动,便已到了楼上。

    只见那楼上一共五楹,四面围着亚字栏杆,二女所凭,正是东南一角,再看楼下,风月依稀,梅林仍旧,只附近山见岚气,都好似笼在宿雾当中。

    略一瞻顾间,二女已经迎上前来,含笑肃客,走向楼东一个大月亮门,门口一样悬着两张绛纱宫灯,灯下红光掩映,流苏低垂。室内景象,却被一排锦屏遮着,再转过锦屏去,只见绣榻微熏麝,几上高烧绛烛,正中紫玉案上,酒肴已经罗列,正面左右各设着一个座头,分明是个洞房合欢酒筵模样。

    他不由却步道:“鄙意适才已经言明在先,二位道友必欲见逼,小可又难免唐突了。”

    白衣少女把脸一扬喝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别扭,方才玉姐不已经对你说过,这是我们圣母的意思,有什么话,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吗?这便是我玉姐的屋子,你不进去,怎么好说话呢。老实告诉你,我们这座寒芳小筑.从来就没有准许外人来过,这绿萼楼上就寻常女侍,也不能上来,要不是有事跟你商量,你就是想进来也办不到呢。”

    青衣少女也道:“杨道友,且请放心,寒妹所说,虽嫌未免直率,愚姐妹尚知自爱,目前虽不敢过违母命,也还不至强人所难,稍停略谈,便知我们的为人与苦衷了。要说是全凭双方剑术道法相角,不是我太小看道友,就只方才的功力,恐怕你想出此寒芳小筑也非容易呢!”

    说着,又看了杨旭一眼,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赶快商量一下,再迟等家母有了后命,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杨旭仍想踌躇,耳边又有人悄声说:“你只管进去无妨,全有我呢。”

    知道又是前在梅田传音之人,心中一宽,便走进屋去,两女含笑肃客入座之后,青衣少女先向杨旭道:“我名玉英,此系舍妹寒芳,家母姓谢,上芳下华,道友当有所知,先父姓戴讳晋,道号龙湫散人,原本峨嵋李师祖松云道人门下弟子,只因入赘家母,便遭师门摈弃,息隐此间十有九年,自生愚姐妹之后,越发杜门不出,不但从未为恶,并且日望峨嵋,遥拜宫墙,每天都在叩祝,亟盼师祖能予悔过。

    直到前年中秋,才由一前辈示意,兵解转劫,或可如愿,乃用三味真火自焚,临化之前,曾有遗言,家母所为虽无大恶,但究非正道,终不免有伤天和,劫数已不在远,嘱我姐妹,但有机缘即使兵解,也非转劫归正不可。

    愚姐妹因此也曾一度向家母苦求,母女三人同归正教,无如她老人家,陷溺已探,刻已无法自己。所以愚姐妹,只有日夜暗中祝告天地,早遇机缘,以免家母劫数。日前出山始蒙神尼慧因、慧果两位大师,允许渡脱,并说遇合应在今夜,虽然尘孽太重,结果并不太好,但终可如愿等语。临别又赠灵符一道,嘱愚姐妹,暗藏卧室,即使有客来谈,亦可免家母金屏照影之术察觉等语。

    愚姐妹自不胜欣喜,谁知今夜申未酉初,家母忽然传声见告,说愚姐妹姻缘应在今夜,来人为散仙天池渔父高足,姓杨名旭并说事关本门盛衰,千万不可大意,还密授若干机宜,以为应付,其实决非我和寒妹本意。

    所以梅田初遇道友,意颇不快,几乎冒犯,直到方才道友说出本意,才略放宽心。依我忖度,愚姐妹由邪入正,或与道友有关,因此请来一谈,共商决策,兼掩家母耳目,道友适言颇见光明磊落,果能掬诚相见吗?”

    杨旭听了玉英一番话之后,才知道二女竟是散仙戴晋所生,不由更加发生好感道:“如此说来,伯父竟是家师至友,彼此更非外人了,素闻伯父昔年因眷一魔女被逐师门,家师间中也曾常自此规戒,想不到魔女竟是二位道友的生母,更万想不到伯母竟欲以昔日施之于伯父者,又复令二位道友施之于我,现在既巳说明,二位能念世谊,在伯母之前,代为解围,我便感激不尽了。”

    说罢,又在灯下向二女仔细一看,只见玉英,面如满月,长眉入鬓,眼角含威,已是一团正气,寒芳更是秋水为神,梅花作骨,颇有一尘不染之概,不由心中更加祟敬。

    寒芳苦笑道:“你倒说得容易,如果我和姐姐能解此围,又何用再请你来商量。老实告诉你,适才家母已经说过,百年以后,尘世必有一场浩劫,正邪各派为了光大自己的门户,都在此刻物色后起人才。她说适才见你,身具仙骨仙根,只杀孽太重,数劫之后,如归本门,当为特殊人物,否则一为武当、峨嵋或佛门物色,定为我阿罗教下强仇大敌,所以令我姐妹不惜用任何手段加以笼络。

    “如果你一定不肯就范,便须杀死,在本山炼魂百年,役充天欲神幡使者,决不会纵令逃去,虽然她老人家也许劫数将临,所以如此倒行逆施,但她一言既出例无反悔,此刻除佛门中具有无上妙法的高僧神尼或可渡化,舍此便只有你能勉强”

    她说到这里不禁有些碍口,娇羞得把头低下,再也抬不起来,说不下去。

    玉英见状,连忙脸色一沉,看了杨旭一眼道:“这事关系着我母女三人和杨道友的成败甚大,并且和他年的劫运有关,你千万含糊不得。杨道友固属正人君子,就你我也非凡俗女人,时间已是不许,如果不对杨道友说明,也许就会因此铸成万劫不复的大错,你既尚存世俗之态,那还是等我说吧!”

    说着,又看着杨旭道:“请勿看得我不识羞耻,实在因为这事处境两难,所关者更大,所以我才不得不忍羞向道友言明,适才我与舍妹已经商量好了,在目前的处境之下,只有请道友暂遵家母之命,与愚姐妹作一名义夫妻,延过今晚再说。如果愚姐妹由道友接引由邪入正,固然决不敢忘大德,即使另有遇合,只要能使家母得免劫数,愚姐妹也知恩必报,决助道友出困。好在愚姐妹也和道友一样志切正果,以后断无婚嫁之理,过此一关,名义存在与否悉听尊命如何?”

    玉英侃侃说罢之后,卓然而立,一双妙目忒自莹然欲涕。

    杨旭不禁听得呆了,半晌不语,寒芳又接着说道:“我姐妹已经对你把话说明,为什么老不开口,难道一定要闹得两败俱伤才是意思吗?”

    杨旭又沉吟了一下,慨然道:“先师本有遗言,不许开罪伯母门下,伯父又系师门挚友,修道人色相皆空,一时从权本属无妨,何况藉此免致开罪贵教,也许幸免伯母劫数,再得因此而使两位道友弃邪归正,更是绝大功德,这是一举而数得的事,权衡轻重,自以遵命为是。但是贵教素来不忌人欲,倘或伯母再有强人所难之处,我原不足惜,彼此不仍有损无益吗?”

    二女闻言,不禁都有点不胜娇羞,继而也一齐慨然道:“道友所虑极是,不过愚姐妹虽在魔教,尚知大义,设或家母再有相逼之处,我二人愿以一死同拒乳命,即使受尽魔教中诸般苦恼,也决不会令道友独任其咎。”

    杨旭细看二女言态均出至诚,方才答应,三人又互相商量了一下,各依年龄,改了称呼,正欲一同前往魔宫叩拜芳华夫人,倏然耳畔传来一声冷笑,接着说道:“怪道人说女生外相,原来你三人竟敢串通一气,打算背母叛教,杨旭无知情由可原,难道你二人也愿意尝试金刀解体,魔焰焚身的滋味吗?”

    二女不禁大惊失色,再看壁上暗藏神尼慧因所赐灵符已经不见,心中更加惶急,杨旭见状,也知事态有了极大变故,立即放出五行真气,打算凭着所学一拼,二女一齐哭道:“旭哥,这事大有蹊跷,千万鲁莽不得,而且你也决非母亲对手,好在我们苦心对天可表,现在惟有同去魔宫请罪或者还有万一生望,否则我二人或可从轻发落,你便难免炼魂之苦了。”

    话才说完,又遥听芳华夫人冷笑了一声说:“原来你两人倚仗是我女儿,可以从宽发落,便敢勾结外人公然叛教,今天且叫你们先看看厉害。”

    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非常刺耳难听,话才说完跟前绿光一闪,身子已经到魔宫一座偏殿上面。全殿绿光笼罩,魔形幢幢,显得非常可怖,二女认得正是平常拷炼生魂的天刑殿,不由心胆皆裂,吓得说不出话来。

    再看芳华夫人,已经换了一身魔装,头上散披一头秀发,上穿树叶编就披肩,下身虎皮战裙,赤脚芒鞋,右手紧握着七煞神剑.左手挽着穿心灵蛇,背上斜插着七枝天欲魔幡,腰佩人皮口袋,面色顿转青碧,两只眼睛里也不时有绿光闪动,显然有情急拼命模样。

    这差不多是近数年来,从未有过的状态,不但二女惊得伏地战栗不已,就连杨旭也觉骇然。

    半晌又听芳华夫人把牙一挫高声喝道:“你三人究听何人蛊惑,敢在我面前做出这等叛教的事来,还不快说出来,真要尝尝我这三十六种天刑的滋味吗?”

    玉英闻言,首先伏地战抖着道:“母亲!女儿决不敢叛教,实因劫数将临,父亲已经兵解,诚恐母亲再有闪失,所以才想弃邪归正,以求挽回万一,此事与妹妹无关,更与旭哥无涉,全是女儿一人之意,如有责罚,万死不辞。”

    说罢放声痛哭,伏地不起。芳华夫人倏然双眉一耸,又冷笑了一声道:“你别打得好轻松主意,竟想一个人把事全揽过去,保全他们两个吗?告诉你,别做梦,你们在绿萼楼所谈一切,我已全行知道,分明仗着党羽已经混进魔宫,打算教我栽筋头,好让你们从容逃走,竟还敢向我花言巧语,企图蒙混吗?”

    “现在只有两条路,听你们选择一条,一条路是你们和杨旭立即成婚,再把藏在魔宫奸细说出来,我便看母女情分,连杨旭也免去刑责。另一条路,那只有让你们三人遍历三十六种天刑,充我新炼天欲魔幡符使,除此以外,决无通融余地!”

    寒芳不等说完,便伏在地下哭道:“母亲,你忘了父亲兵解以前的遗言吗?女儿死不足惜,如果因此引致劫数,那便百身莫赎了。旭哥也经我们问明,他系父亲旧日至友天池渔父门下,也非外人,还请看在父亲分上,免予刑责放他回去”

    芳华夫人闻言,更加发怒道:“你也敢跟姐姐一样,用劫数来吓我吗?他既系你父亲至友门下,更应以子侄之礼见我,为什么擅引奸细扰我魔宫,适才不加刑责,但令与你姊妹成婚,已属格外成全,想我放他,那是做梦,我言已出向无反复,只你三人立即成婚,说出藏在宫中是谁,凡事总好商量,否则便须立刻加刑,只听我这灵蛇三叫,便是时候。”

    说罢,脸色越发难看,杨旭不由也走前一步,稽首道:“伯母容禀,小侄适因不明师门渊源,以致有失礼貌,尚请原谅。不过成婚一节,小侄志在修真实难遵命,至于勾引外人,扰乱魔宫实无此事,即使过往仙侠或有援助,也决非素识,事前更无计议,还望鉴谅。”

    芳华夫人似乎沉思了一下,又看看外面,只不开口,半晌在左臂所挽灵蛇,忽然咕咕连叫,殿上绿光大盛,骤然一声响亮,三人身边倏的现出三根木椿来,芳华夫人又冷笑了一下说:“现在灵蛇已经初叫,你们如果答应走第一条路,还可停刑,稍迟便无挽救了。”

    杨旭抗声道:“小侄万死不辞,必敢强人所难,实难遵命。”

    芳华夫人厉声道:“你们所谈一切,我已尽知,目前除遵我命,决难饶恕。”

    那臂上灵蛇又二次厉叫,接着空中飞下三条法绳,将三人分别兜起,转向椿上,殿上绿光渐转红色,四壁也起了金铁交鸣之声。

    二女儿见状又在椿上哭诉道:“母亲,你就不念母女之情,难道连兵解转劫的父亲,也忘记了吗?女儿们纵使有心叛教,罪该万死,形神皆灭,他日万一父亲历劫归来!你你不也”

    话犹未完,芳华夫人也不禁惨然,方欲开言,却不料身后绿光一闪,突然现出一个庞大狰狞可怖的魔形来,登时她又声色转厉,.哈哈大笑道:“你们想用夫妻儿女的感情来激动我吗,须知在我教下,只有阿修罗王的法旨,决没有骨肉之情的说法,现在只问你们能不能遵我法论,除此以外,如再多言,不待灵蛇三叫,我便施刑。”

    杨旭见状,不由激愤道:“玉姐寒妹,今日之事依我看来,伯母心灵已受阴魔控制,如再忍受,不但于事无益,或许更有大害,请恕我要从权反抗了。”

    他护身的五行真气暴涨,法绳全断,身子离开了木椿,左肩一动,一道五色剑光也自发出,正打算先行割断二女束缚,三人合在一处,然后再一齐冲出去。

    却不料芳华夫人一声狞笑,右手七煞魔剑也自脱手,一道暗绿光华,早将杨旭剑光敌住,接着左手灵蛇,猛一抬头,喷出一道强烈紫焰,直射杨旭身边。

    那五行真气,一触紫光,好象受了无边压力,立刻缩了一下,紫光随即包了上去,将五行真气连人包了一大圈,丝毫动弹不得。

    灵蛇又咕咕连叫,芳华夫人倏然身一抬,一声厉啸,看着杨旭道:“看你不出,竟有这大的胆子,敢和我抗拒,如今对你暂缓刑责,且教你看个榜样再说。”

    一声金钟响处,殿内碧光悉化血焰,跟着九十九把金刀一齐飞出,纷向二女身上插人,每一刀下去,立起青烟,二女随声厉叫,加之刀一着身,立起魔火。

    霎时间,衣服全毁,二女都赤身缚在椿上,被两层血焰罩着,每人身上各插四十一把金刀,刀刀不断冒着青烟,宛转呼号惨不忍闻,那一片雪白肌肤,渐成焦黑,只一主刀仍在空中盘旋不下,半晌之后玉英尚自勉强撑持,寒芳已是奄奄一息。

    芳华夫人倏又双眉一扬喝道:“你看见吗?只此便是榜样,此时天刑虽已发动,如能及早觉悟,向我二相神魔盟誓,永为教下弟子,不但你可免刑,就她二人也可立即宽宥,仍为夫妇,如再执迷不悟,主刀一下,她二人固须遍历三十六刑,你也决难保全了。”

    杨旭再看二女时,玉英犹自咬牙忍受,寒芳倏然把头一抬哭道:“旭哥,我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你却千万不可承认母亲乱命,我们实拼一死,还可转劫,一入魔教便永远无自拔之日了。”

    芳华夫人闻言不由又冷笑一声,厉声道:“原来连你也敢如此,我要让你三个人强过头去,也不算魔教的厉害。”

    玉英不由又睁开眼睛哭道:“母亲,你忘了父亲的惨遭兵解吗?据神尼的指示,今夜大家劫数就要临头,你为什么要这样倒行逆施,真要同归于尽吗?”

    芳华夫人身后魔影又是一现,他倏然又狞笑道:“你还想你们那该死的父亲吗?要不是他屡次作梗,不让你们的本命神魔附体,今天你二人何致如此倔强,竟敢抗魔主之命,也罢,你们即愿受天刑,梦想转劫,我且教你们再尝一种滋味。”

    把口一张,喷出两点血光,裹着两个裸体美女,长才三寸,转眼各化两道惨绿光华,直向二女分头罩下。

    二女对于金刀魔火,似尚可以忍受,一见母亲平日代练本命神魔出现,不由都在木椿狂叫一声,各自打算用金刀解体之法,拚弃肉体遁出真灵,身子略一挣扎,顺着金刀钉处,手臂腿股各自分裂。

    正待震碎顶门,却不料芳华夫人又是一声狞笑,右手一指,二女登时半点动弹不得,所裂各肢又仍合上,那两遭惨绿光华,只在两人身上一闪便自不见。

    就在这个时候,杨旭也情急拼命,暗中把乃师天池渔父秘授五行神雷,取了两粒,先用一粒从护身五行真气里面发将出去,那神雷出手,仿佛两粒五色透明弹丸,和所练真气光彩相仿,猛然之间,不易察觉,一和身外灵蛇所发紫光接触,便是轰然一声大震,不但紫光震散,连空悬金刀魔焰也被荡开老远。

    他见得手,再不客气,接着用第二粒神雷又向芳华夫人打去,芳华夫人初见敌人已被困住,半晌不见动静,未免稍为大意一些,又因驱使二女本命神魔附体,以致分了些神,那神雷已经到了面前,正待招架,已自不及,接连又是一声巨响之后,左臂所挽灵蛇,首被震碎,本身也受了重创,厉叫一声,便自隐去。

    杨旭不由心中狂喜,再看金刀魔火全停,二女也已脱离木桩,颓倒在地上,只是周身裸无寸缕,创痕宛然,不由不敢正视,把头掉过去,欲待舍去,心又不忍。

    他正在着急,猛听玉英咬着牙齿说:“我二人本命神魔已经附体,少迟便一切不能自主,你不趁此走开,如何是好。”

    杨旭正迟疑间,暗中又听一声冷笑,回顾寒芳,已从地下站起来,纤手一指,一片彩霞连自和二女一同裹上倏然离地而起,转眼又到了寒芳小筑的绿萼楼上,玉英所住的那间房内。

    只见绛烛依然,酒香犹热,四周寂静无声,二女都卧床上,不禁又掉头不迭,方拟寒芳既然行法,遁到此间必有所嘱。

    正待问明再定行止,随闻寒芳娇呻半晌,颤声道:“旭哥,事到如今还用得着避什么嫌吗,你请回过头来,我有话说。”

    那声音异常凄楚,可怜欲绝,直使人不忍卒听,杨旭不由掉头略看,寒芳已经撑着,扯着一床锦被掩了两人下体,又峨眉紧蹙,泪眼莹丝,那玉英似仍迷未醒,躺在寒芳身侧一动不动。

    待问所以,寒芳已先开口道:“旭哥,方才我和玉英姐为你都是九死一生,现在母亲已受重创,一时决无法赶来,但我姐妹因受金刀刺体血焰焚身两种天刑,如不及早医治,必然无救,那近窗几上有一瓶冷香灵露,是我魔宫圣药,请你随即取来,在我们每一创口上抹些,不久便可复原,等我姐妹复原之后,再行助你出困,这是情非得已,还求你不要拘于世俗男女之嫌才好。”

    说罢,娇呻宛转,又眼看着杨旭,一脸乞怜之色,杨旭再看近窗小几上,果然放着一个二寸来高的白玉小瓶,跑去揭开瓶塞一看,灵药白腻如乳,芬芳扑鼻,连忙取了过来,放在床上沉吟着说:“寒妹,你能自己动手抹吗?”

    寒芳把牙一挫,恨声道:“你这人,到了这个时候,我姐妹的性命已经间不容发,你还”

    说罢娇呻不已,双目紧闭,那眼泪直流出来,似乎奄奄一息,即将待毙的模样。杨旭不由怜惜万分,心肠一狠,取过药瓶来,先用瓶塞抹上些,就平伸着的左臂一处创痕抹上了些,果然立刻平息,焦黑之色随时褪去,便依次一直向肩上胸际抹去,一会儿浓香四起,创痕尽平。

    寒芳虽然一双妙目依然紧闭着,但是黛眉尽展,梨涡微露,已经有了笑意,似乎痛楚已失,再看她,娇躯横胨,皓腰酥胸,白腻如玉,只伤处略留些猩红,双乳菽发,胸脐半覆在锦衾里面,细喘微微,胸腹之际,时复颤动。

    他心中不由忐忑不已,捏着药瓶一呆,忽然耳畔,又送来一阵细乐声,夹着妙曼情歌,仿佛怨女怀春,求偶不得光景,鼻中也送进一种迷人香气,非兰非麝,直催得四肢百骸起了异感。

    那寒芳又蓦然支起了左腿,粉臂雪股全陈眼底,只觉脂腻香浓,哪里还有半点剑痕,一时耳、眼、鼻、舌、身、意,完全不克自持。

    正在这时候,寒芳又忽然睁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回眸一笑,杨旭方觉销魂荡魄,只才一刻那床里身躺着的玉英,骤然一跃而起,散披着一头秀发,满脸青紫之色。

    她好象厉鬼一样的惨叫道:“旭哥,寒妹已受神魔克制,便我也决难持久,你如再不行法护身,立遭天魔吸髓之劫,戒体一毁,你我三人便万劫不复了。”

    说完,随即又倒在床上,房中立刻灯光全转成粉红颜色,乐声歌声也越发荡人心魄。

    杨旭不禁憬然惊觉,连忙退了一步,放出五行真气,将身护定,一面取出三枚五行神雷藏在手中,静以待变。

    只一刹那间,二女已由床上起来,赤身连翩而舞,不但寒芳,剑伤全无,媚态人骨,就是玉英,也肤光致致,流波送盼,和以前通体焦黑,哀号欲绝之状大不相同,料知决为魔法所幻,神志格外大定。

    再看二女舞态越发妖艳,随着乐声节奏,更形入妙,接着粉红灯光中,又现出九对粉妆玉琢的裸体男女,绕着两女且歌且舞。

    半晌之后,一对对都拥抱起来.一片春光,直令人眼花撩乱,在乐声靡靡与浓香醉人当中,二女几次都要扑上身来,全被护身五行真气挡了回去。

    杨旭一见情势不妙,也几次想冲出室外,但那一片粉红灯光,好像具有极大吸力和弹性,一任他如何冲闯,始终无法移动一步,在万般无奈之下,只有想用五行神雷一试,但又恐误伤二女固然不妙,一击不中更无法以继其后。

    正在踌躇,猛觉心思恍惚,顿生欲念,不由陡然一惊,忙将三粒神雷同时发出,轰然一震之后,眼前一黑,再看时哪里还在绿萼楼上,原来却是山坡下面一片广坪。

    四面插着数十面粉红长幡,已有若干折倒在地,月光下,只见数十点萤火也似的惨绿光球在空中沉浮不定,隐约可闻鬼声啾啾。

    再看二女已经血污狼藉,陈尸在地,似被适才所发神雷震毙,不禁心下又觉惨然,追悔万分,正待纵剑起飞,倏然一阵阴风过处,那数十点惨绿光华猛然聚在一处,结成一个极大光圈,圈中现出一个巴斗大的骷髅,白骨森森,七孔各喷绿光,转瞬已将天空布满,好似一个垂天绿色光幢当头罩下。那骷髅也随之升高,现出全身骨骼,一声厉啸之后,冷笑道:“我好意招你为婿,想不到竟敢抗命,即此已是该死,如今又杀我爱女毁我神幡,还不快将生魂献上,难道还要等我动手吗?”

    那声音之惨厉,已经异常难听,再加上骨骼构成的鬼手在绿光中连招,两只惨碧鬼眼不住闪动,愈加令人可怖。

    杨旭正在惊恐之下,那一幢绿光已经向内收缩,裹紧了护身五行真气,化成一大团阴火燃烧起来,饶是离开肉身尚有丈余,已觉其寒刺骨,浑身酸痛难忍,接着那骷髅又是一声狞笑道:“且教你尝尝我这冷焰焚身,阴火化骨的厉害。”

    那声音简直如枭鸣鬼啸一般,杨旭心中又惊又急,忙又取出两粒神雷打去,却不料神雷在绿光中连闪之下,其响甚微,并不见有何效力,不由心中更惊,那骷髅见状,越发得意,笑声连连不已。

    半晌之后,绿火直盛,杨旭浑身酸楚格外难受,再看身外五行真气,已在渐渐消融,不由把心一横,使出师父舍身转劫之法,先把元神暗藏紫府,将所余十三粒神雷和一柄五行真气所化仙剑一齐吸入腹内,运足神功,猛一收缩,接着全身暴涨,一声震天也似的巨响,浑身骨肉,悉化五行神雷,一齐发作。

    那具芳华夫人所幻化的白骨,本已料定杨旭已成瓮中之鳖,欲待阴火练化他的肉身,再取生魂,万想不到,出乎意料之外,竟有这么一着,先是阴火震散,仍如萤火一样沉浮了一天,继则那青黄赤白黑五种神雷不断爆炸,连歼余魔幡一震轰毁,如非遁走得快,几乎连所化白骨也被震散,不禁手忙脚乱,厉啸连声。

    再看空中一团彩球襄着杨旭元神,已向东北角遁去,地下二女身边,也各飞起一团绿光,裹着生魂,似欲飞去,但又被两个神魔裹着,正在挣扎着,不由大喝一声:“上有魔网,下有神焰,我倒看你们能逃到那里去。”

    接着一声阴雷震动,空中又起了满天白色浓雾,地下涌出一片暗赤火焰,那五行神雷连响之后又归寂然,只胜下一颗彩球和两点绿光,在半空中来往冲突,仿佛冻蝇钻窗一般,渐渐无力。

    那具白骨又狞笑一声,右臂起处,化成一只灰白大手,平空先向杨旭元神抓去,满拟一下定必得手无疑,谁知倏然小坡上面一声轻雷响处,一道金虹泻天而下,所有灰雾赤焰,立刻如汤泼雪,一扫而光,那只灰白大手,也缩回不迭。

    就在这个时候,山坡下面金光一闪,又爆出一个火花,将两团绿光裹定,一刹那间绿光和所附魔影便被练化,只胜下一朵金黄火焰襄着二女生魂,转眼和彩球合在一处,仿佛一盏珠灯垂着四色流苏悬在空中,异常好看。

    随即山坡下面现出一个方面大耳齿白唇红的小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小僧心印,奉家师虬髯憎和武夷山上天梯不老婆婆之命,向此间魔宫主人化一善缘,请看他两位份上,放他三人转劫去吧!”

    那具白骨冷笑道:“以方才剑光灵符而论,我还只道铁肩慧因等几个老不死的僧尼前来寻事,原来却是他两个差你到此,不过彼此同属旁门,向来无嫌无隙,你既称奉命代他三人求饶,可知杨旭擅自入我禁地毁我神幡,又蛊惑我二个女儿叛教吗?”

    心印笑道:“实不相瞒,小僧来引已是好半天了,魔宫上空禁法也是由我用不老婆婆灵符和家师贝叶神圭破去。所以杨道友才能进去,一切经过岂有不知之理,老实说,如非我将师尼慧因师太那道神符揭去,你还睡在鼓里呢!”

    说罢哈哈一笑道:“你别太把事看左了,今晚之事,几位尊长尽已前知,全看在你平日尚不过份为恶,才命我先来安排一切渡你归正,只因我见你对杨道友态度太狂妄了,所以有意揭去神符,让你先来警觉一下,想不到因此反害他和你两个女儿受尽你魔教中二相神魔的无边痛苦,这虽是我的罪过,但就凭你逼人为婿,凌虐亲女已天理不容,难道自己还以为不错吗?”

    那具白骨不由大怒,狞笑一声,七孔又放出惨碧阴火向心印当头罩下,一面右臂一起,那只灰白大手二次又向三人元神生魂抓去,心印笑了一下,大袖微举,一闪便自不见,那灰白大手竟将空悬彩球火焰抓个正着。

    却不料那点火焰看去光芒似不太盛,却是佛门至宝圣灯神焰,一入掌心,立刻发生不可思议的威力,便如一团烈火一样,连忙楹开已经深入骨髓,四肢百骸俱沸,蓦然一声大震,那三百六十五节白骨全成粉碎,一阵青烟起处,焦臭之味四溢。

    转眼烟中仍现出芳华夫人的本相,只四周被一团佛光笼罩着,接着山坡上飞下三个人来,第一个黑面虬髯,头戴金箍,身披烈火袈裳,脚踏芒鞋,右手挽一百零八颗通天犀角数珠正是虬髯僧;第二个白发红颜,身穿水合色道服,一手云帚,一手按剑正是不老婆婆梅琴仙子李映红;最后是一位清癯老尼,大袖低垂,笑容可掬正是神尼慧因大师。

    三人下来以后,慧因大师首先笑道:“可喜道友仗着虬髯师兄圣灯佛火之力,有相外魔已去,只无相阴魔犹存体内,但此决非我等所可为力,最好还是由道友自己用慧力化去,庶免真元损耗,两甲子光阴在我辈修神道人屈指即是,能忍耐得住吗?”

    芳华夫人在佛火中略一点头,又向空悬彩球中三人元神生魂看了一眼,意似不舍,慧因又喝道:“各人自有因缘。你又生此痴妄念头作什?两甲子后,少不得还是他三人来替你解脱,去吧!”

    说着,双手合掌,诵起梵唱,芳华夫人连连点头,也合掌称谢,冉冉飞向魔宫上空,徐徐下降,一闪而没,那座魔宫,也跟着沉入地下。

    不老婆婆笑说:“魔宫自决不可留,梅花何辜.大师能稍为保存这寒芳小筑为他年转劫人修真之所吗?”

    慧因一笑道:“我原无可无不可,你既饶舌,便须为我封存,以待后人呢。”

    不老婆婆也笑了一下,掏出一片轻纱来向空一掷去,立化白云将一带山谷完全罩住道:“此一言,又须费我一番手脚,不过籍此免去梅花一劫,也算是一大功德。”

    掉头又道:“心印,你知罪吗?”

    心印自从遁出冷焰,本就藏在坡下,一见三老出场,立即赶来侍立一旁,闻言答道:“弟子知道。”

    虬髯僧听见倏然颜色一变,冷笑道:“如非你这孽障,妄自逞能,将慧因大师灵符揭去,他三人应遭魔劫,也决不至几乎形神皆灭,现说,魔女所练天欲神幡,上有无数生魂,虽然大都皆系为恶孽报,如果杨旭稍有一线生机,决不会乱发五行神雷,自拼同归方尽,以至无一幸免,你自问今夜之事,能对他三人和无数遭劫冤魂吗?”

    心印速忙伏地合掌道:“弟子知罪,请师父责罚!”

    虬髯僧猛然喝道:“如此顽劣,决不允许再在我门下,姑免处死,可将一切法力封闭,宝剑缴还,自去川西黑石山面壁百年,待我后命。”

    心印不由吓得战战兢兢的道:“弟子情愿今日后另积十万外功,以偿今日冤孽,尚请免予百年面壁。”

    不老婆婆也脸色一沉道:“你此番造孽太重,便我也无法挽救,只有依你师父之言,去到黑石山面壁百年,限满再说。”

    心印不由更慌,伏地连连叩求两位师父加以饶恕,虬髯僧、不老婆婆只是不允。

    半晌还是慧因师大说:“恶因已种,既然面壁百年,何补无数冤魂,以我看来,杨旭和玉英姐妹,此去必须转劫三生,才能归正果,其间险阻正多,何不就命他护持三人,历转诸劫,以赎前愆,就便另积十万外功,超渡那些因此劫化沙虫的无数冤魂使其重返本来面目,即使对他本身不免灾劫不也功德无量、胜坐枯禅吗?”

    虬髯僧和不老婆婆,才颇色稍霁道:“如此从宽发落,未免太便宜你这孽障了,还不谢过大师玉成之德,就便请示未来机宜吗?”

    心印连忙谢过慧因大师,再看彩球仍悬空际,杨旭元神尚可支持,二女生魂已经萎顿不堪,正待向大师请示,猛见慧因大师袖一扬高声喝道:“你等之事,我已命心印始终维护,如遇奇险强敌,我等亦决不坐视,可去安心转劫,只不昧却本来,三劫之后,当可各归正果,去吧!”

    说着,杨旭元神首先稽首作谢,二女也似在叩首。

    倏然一声大震,耳畔似闻人语道:“三生幻梦,百年一瞬,还不醒来吗?”

    接着一阵旃檀香味,再睁眼一看,身子仍在青磷谷口蒲团上面,所藏孤云神僧前赐灵符陡然大放光明,照得大地通明,不禁顿悟前因。

    再看唐蕙也恢复了原来状态,端坐在另一蒲团上,愈显得清静庄严,只右边又多一个妙龄女尼,也坐在另一蒲团上,仔细一看仿佛人面甚熟,不禁又是一惊,再一回忆,才知竟是由玉英历劫意珠的聘妻董素,但不知如何倏然到此。

    心中又在疑真疑幻,猛听董素喝道:“三生历劫,百年梦幻,你到此刻还不醒悟吗?”

    诸葛钊闻言,恍如当头棒喝,忙道:“我已大澈大悟了。”

    董素道:“既已大激大悟,如何还有人我之相,玉英意珠董素,无非色身偶幻,你还思念作什?”

    诸葛钊一时无法回答,不禁一怔。

    接着唐蕙也把二目一睁,笑道:“大师姐,你无端又弄什禅机,如非你一再藏头露尾,我二人岂不少受若干惊险,如今大家既已悟澈三生,为何还不商量破阵之策,等回去以后,再由你谈禅说法不好吗?”

    董素微慨了一声道:“我真想不到,你二人已经历劫三生,仍不免如此着相,此次魔劫,我固不免误事,难免师责,但你二人定力较差也是一大原因,现在魔阵已历七日,只差半个时辰便可出困,其实只要巡台清净,魔劫与我何干,如非必须应点,便是此刻,我也一样可以出去,你忙他作什?”

    唐蕙想到适才诸般幻境,不由脸上一红微愠道:“都是你自作聪明,如果依照师父柬帖,事前对我说明,大家全明白过去三生所历不要好得多吗?你说别人着相你这宁死不愿和他见面,不也着相吗?既然悟澈前因,一尘不染,夫妻情侣又什么关系,为何要这样避开呢?”

    董素不禁默然,诸葛钊慨然道:“只我一情痴,累你二人历劫三生数百年难解,如今既已梦觉还提它作什么,既是表姐说还有两个时辰便可脱魔劫,大家大意不得,还宜小心才对,我此刻三生所修法力完全恢复,意念所知好像魔阵险恶决不止此,有话还是等出阵之后再说吧。”

    董素忽然也说:“表哥、师妹,赶快收撮心神,依我感受,好象鬼母已经发动九天无相阴魔来袭.决非前此所遭可比,稍一不慎便入幻境,永堕魔劫无法自解,只师傅金刚不动禅功可以抵御,不过你二人功力尚浅,是否可以与阴魔相抗尚自难说。

    “这种阴魔来去全无痕迹,无声无嗅,无色无相,专攻修道元灵真神,一经深入便如声之随响,影之随身,非具极大智慧与定力,决难驱除,而且防不胜防,最好能使元灵退藏于密,一切出诸自然,或可无害。”谈罢便自入定。

    唐蕙、诸葛钊闻言,也各自守玄珠,寂然不动,做起禅功来,半晌之后,都觉得四肢百骸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始而酸麻痛痒全来,继之以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俱动,瞬息之间,身意万变,简直无法忍受。

    约有一个多时辰过去,董素尚可支持,唐蕙、诸葛钊已经渐渐撑持不住,倏然一声梵唱,都觉顶门一震,立刻遍体清凉,如释重负。

    耳边似乎有人一笑,接着说:“恭喜三位魔劫已过,且请随我看个热闹,不比独坐枯禅要好得多吗?”

    再睁眼一看,三人都已到了青磷谷外,左侧一座小峰上面,身外被一幢佛光笼罩着,奉命三生维护的心印和尚正立在面前微笑着,那一座销魂蚀骨鬼阵已在半里之外,霞光泛彩,忒自变化万端,不禁惊异不已。

    诸葛钊首先说道:“师兄真个法力无边,适才如非那一声梵唱,将小弟等三人救出,真支持不了哩。”

    心印笑道:“我那有这高的法力,能随意出入魔阵,一下子就将你三人救将出来。方才是我两位师父,偶尔游戏,双方打赌,不准借任何法宝之力,各凭修为以身试魔,一较道力深浅,所以先由他二位将你三人用佛光护住,挪到此地来,目前两位师父还在阵中,你不见那妖阵还在变动吗?我不过奉命在此地伺侯你三位而已,你怎么谬加赞许起来。”

    诸葛钊猛忆三生维护全仗心印,不由又称谢不已,心印笑道:“三位此刻现必都巳明白此中因果了,我佛说过,诸大弟子慎母造因,想当初如非我一时好胜,何致令你们三位纠缠不已又迭遭惨祸,幸而此生魔劫已终,此后除修道人必经的四九天劫而外,都是坦途,我也可告无罪,能不见责已是万幸,你还谢我作甚。”

    董素道:“过去的事暂时不必提它,虽然师兄一时游戏,致我三人几乎连转劫都难,但三生维护之德实不敢忘,何况你为我三人在神女峰下,也曾误中赤面罗喉费天化赤尸魔焰和五阴妖钉转过一劫呢?”

    唐蕙失惊道:“心印师兄也曾为了我们的事转过劫吗?我怎么不知道呢!如果不是师姐说明,我还当你仍是本来面目呢?”

    诸葛钊道:“是真的吗?我对自己三生经历,还只适才在幻境之中知道一个大概,如果师兄真因我三人而转劫,那更令我难安了。”

    心印看了三人一下笑了一笑,正待说自己遭难转劫经过,猛见魔阵彩霞格外漩动得厉害,并隐泛金碧光华,半晌之后,倏然一声雷鸣,那彩霞立被震散,满天五色缤纷,直似洒了一天花雨,谷口外面立刻露出一片空地。

    那不老婆婆正跌坐在东南方巽地上,周身却在一幢浅碧光华笼罩之中,头顶上立着一个尺许小人,和不老婆婆一般无二,只形体和初生婴儿一样,知道那仙子所炼元婴、正以本身真气扫荡魔阵。

    再看师父虬髯僧,竟侧身偃卧在谷口要道上,左肱枕在项上,右腿微曲,右手掩在脐下,似已熟睡未醒,但仔细一看,七窍皆有金光泛出,烛照所至,残余断霞无不消灭。

    才和三人说:“你们请看,我二位师尊荡魔功夫虽然不同,至此也算登峰造极了,如今妖阵业已全毁,那老怪物怎还不出来呢?”

    猛听谷内一声钟响,忽然飞出一朵血红莲花,花上也站着一个尺许高的小人,其状和入阵之初所见鬼母潘涛一样,现身以后,先四周看了一下冷笑道:“我道几个无知小鬼,那有这大法力将我蚀骨销魂大阵毁去,原来却是你们两个有名人物在此替他们撑腰,既然如此,我潘涛还有几件不值一笑的小顽艺儿,一发请两位指教如何?”

    说着双手一扬,大声喝道:“你们且请试试我这套赤癸散花神针的厉害。”

    喝着,两片暗赤红云挟着万缕金针,向两人分头打将下去,不老婆婆也冷笑一声道:“无知淫魔,你以为这积秽炼成的东西,就可以伤我元神吗?”

    说着,浅碧光华大盛,便待向那两片红云迎去,猛听虬髯僧睡在地下,仿佛呓语道:“李道友,你忙什么,留着她这点辛苦炼就的顽艺儿,让她那些徒子徒孙去尝尝滋味,不比你替她毁了更好吗?”

    说罢,似乎身子微动了一下,那两片红云挟着金针,骤然好像在半空中被什么东西迎头打了一下,登时反卷回去,其势愈加迅速,直向谷口里面飞去。

    鬼母潘涛见状大惊,双手一招,正打算收回去,那两片红云,已经从头上直向谷里倒飞回去。

    好像反击之力极大,一时竟收不住,情知这万缕赤癸神针,如果落在谷内魔宫上面,所有门下弟子决受不了,不由着急,连忙将身一摇,足下血莲晕涨,乘势一退才勉强将天空两大片红云金针收住。

    就这样,已有大半落向谷里,随闻惨叫惊呼之声四起,显然魔窟已经发生绝大惊扰。

    但是潘涛把牙齿一咬,收起残余金针之后,转又冲向谷前,把口一张,喷出七粒彩球,转瞬化为青黄赤白黑淡蓝深紫七个烟圈,又慢慢展开,织成一片明霞,向不老婆婆和虬髯僧罩下。

    看去好像平淡无奇,较之方才红云金针声势要差得多,但虬髯僧却高声道:“李道友留心,此是魔教七情迷魂圈,千万留他不得,最好乘机除去,免得若干定力不深的后辈又因此受害。”

    不老婆婆这时已收回所发阴阳二气,跌坐在浅碧光华之中越发宝相庄严,寂然不动,顶上婴儿也自入窍,慢慢的由脑门上发出一点白光。

    那白光初现似甚微弱,半晌后越转强烈,瞬息之间,已经布满顶上,仿佛一面经丈圆镜,那七情圈所化明霞,光华也越发越盛,但被逼得渐渐收缩,仍然成了七个圈儿,由圈儿又化成弹丸大的七粒彩球,聚在那一圈白光中。

    蓦然波波连响,又幻成七个尺许高的美人,各自裸无寸缕,每人脸上却分别现出喜怒哀乐爱恶欲等颜色来,潘涛更从怀里取出一面小小金牌,披散头发,拔下一枝碧玉簪来,不断的敲着,似在催促。

    那七个美人神态也更形明显,有的梨涡微露,春横眉黛,有的满面生嗔,啮齿怒目,有的娇啼宛转,红泪栏杆,有的流波送盼.媚态可掏,甚至折腰而舞,攘背以向,无不曲尽其情,尤其是最后一个,正在嫣视媚行之际,忽然在空中一下跌翻,回眸一笑,宛然横陈姿态,更觉撩人。

    不老婆婆始终寂然不动,虬髯僧卧在地下也似乎久入睡乡,只看得诸葛钊不由满腔怒火,二女更把头掉过去,只心印笑说:“原来魔道中人伎俩不过如此,这一来这场把戏就要完得快了。”

    说着,猛听虬髯僧大喝一声。

    “无耻女鬼,生前既造淫孽,死后还不回头,任随别人播弄吗?”

    喝着,七窍金光大盛,宛如七枝金箭,直射七魔,那七个魔女,被喝之后,忽然齐叫,便欲逃去,无知已被白光吸紧,一点无法移动,金光一经照体,立化七个骷髅,仍在白光中沉浮不定。

    不老婆婆也猛然开眼说道:“善哉,善哉,苦海茫茫回头是岸,想你七人,生前各恃天生丽质.不知颠倒多少众生,因而葬送了多少青年男子,死后复被鬼母摄去遭受炼魂之苦,三百年来更不知又造了若干罪孽,此番幸遇我和虬髯道友,替你等解去束缚,还不随我归去吗?”

    那七个骷髅,啾啾有声,似乎不胜悲啸,在空中一滚,一齐都投入不老婆婆怀中。

    鬼母坐在血莲上,一见七情迷魂圈又被破去,并且丧失了三百年来收之不易的七个倾国倾城美人鬼魂,最难得的是七个美人,必须分以七情见其妖媚,又必须趁其七情流露精神未损时撮取生魂,以魔法苦炼半甲子才能合用,虽然大半出之名娼奇优,但全是不出世的美人.一时决无法凑齐再炼。

    她不由心中更加急怒,厉啸一声,宛如鬼嗥道:“李映红,你也旁门出身,为什么这样赶尽杀绝,丝毫不留余地,那七情神魔,你收去无用,如可还我,今日之事我暂时罢手,那三个孩子既有你和虬髯僧出面,我也暂时饶过这一次,如不向你二人找回面子,决不再去寻他们,否则莫怪我今天与你拚了。”

    不老婆婆未开言,虬髯僧已从地下一跃而起道:“你这无耻淫魔,趁人家大人不在家,专一欺负孩子,已是无耻之极,上来即吃了三个孩子的大亏,早就该看我等脸面才对,谁知你却公然叫阵,对他们说,只要他三人在你那自以为了不起的销魂地狱中熬过七天便可放走。又说了不算,等他三人尽历三生情孽之后,又发动无相阴魔困扰,已到限期仍不罢手,天下无论那一派宗主,有象你这样无耻无赖的吗?”

    他顿了顿继续道:“现在你既愿罢手,无论何时,只李道友和我留在尘世一天,随时都不妨找上门去,就把几个有名的老怪一齐约去,我们也决不会说你人多仗势无礼,此刻要想讨还那七十骷髅却没有那么便宜。”

    话犹未完,不老婆婆也睁眼冷笑道:“虬髯道友,你已功行快满的人,为什么还这大的火气,这七块死人骨头有什么大了不起,她既要,我不妨还她。不过,这七个女人,虽然未闻大道,也都是天地灵气所钟,薄有根基,虽为魔法禁锢凝炼,现在经你佛光一照灵明已得,她是否能收回还在未知之数,你何妨让她一试,也好心悦诚服,不然我们虽不怕她,不让她说我们上门欺人巧取豪夺吗?”

    说着,把手一指,七个骷髅重又从怀中飞起。

    潘涛一见七个骷髅飞出来,顾不得不老婆婆奚落,连忙行法一收。谁知那七个骷髅,只停在空中,并不飞回,已是大为吃惊,但倚仗七魔已与心合,与本身息息相通,只要敌人不用法宝佛力禁制,只略耗元气,决无收不回之理。

    忙又嚼破舌尖,喷出七粒血珠,向七魔射去,大喝道:“你等平日受我心血喂养,今天如何这等倔强,再不回来,各有头发指甲在此,只我将这两般法物一加祭炼,便要立受阴火焚身之苦了。”

    七个骷髅闻言,似各悲啼有声,缓缓的向潘涛身边飞去,但飞得极慢,有的连动也不动,潘涛见状,更为焦躁,愤然变色,右手向身后一招,从谷里魔宫中飞出七点缘火,一到身边便化成圆形火球,每一火球当中,都似裹有模糊血影,烧得滋滋直叫,七个骷髅见状,随又化成七个魔女向火球扑去。

    虬髯僧冷笑一声道:“无知淫魔,你又上当了。”

    说着右手一抬,一道耀目金光闪处,接着震天也似的一个霹雷打下,阴火魔女立即被消灭,只剩下七团黑影。不老婆婆见状,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葫芦把手一招,那七团黑影立刻投向葫芦一闪而没。

    潘涛情知中计,正在激忿,猛听身后有人说道:“潘道友少歇,且等我来看看,这两位了不起的人物,有多大法力,竟敢如此上门欺人。”

    说着从谷里飞出一人,周身黑气围绕,直似一团浓烟裹着一个模糊鬼影,一闪而过,已到虬髯僧面前落下。虬髯僧和不老婆婆一看,只见那人身高七尺,却瘦得象一根竹杆,浑身上下焦黑如墨,只一双鬼眼碧绿,在闪闪放光,识得是青海涧池三怪之一,玄阴教主马天玄。

    虬髯僧首先笑道:“马道友向来在盐池清修,从不干预外事,今天忽然来此,也打算凑这场热闹吗?”

    马天玄在黑烟中,猛然把两个碧绿的眼珠一翻,冷笑了一声道:“我玄阴教下,本来向有人不犯我,我也决不犯人戒条,不过当年的武飞云,却系旧交,鬼母潘涛更是我的义妹。今天的事,因友及友又当别论,算不得便是干预外事,我知道你两个向来倚仗和峨嵋武当两派均有相识,又和铁肩慧因慧果等僧尼往来,便以仙佛正宗自居,其实还不是自吹自捧妄自尊大,今天既敢到此上门寻事,我又适值在此,也算半个主人,如不当面请教,岂不又惹你两个事后说嘴,道我青海三怪徒负盛名,竟无实际吗?”

    不老婆婆不待虬髯僧答话,也从地上站起来笑说:“我还真不知道,原来道友竟跟天魔女武飞云,鬼母潘涛全是至友,那就难怪要插足今天这场是非了,不过,道友打算怎样呢?”

    马天玄又在黑烟当中冷笑一声道:“你要问这个,我久也闻得,你擅长运用阴阳二气,又集释道两家法力之长,现在是胜者为强,只要我这个怪物输在你手,此间便由你们和潘道友了断,我们以后再谈再讲,否则便将潘涛道友阵内所困三个男女留下,听候发落,通知万仓老儿前来受死”

    虬髯僧不待马天玄说完便也冷笑道:“你到底不愧是一派宗主,说话太爽快了,本来今天的事是胜者为强,何须多说。”

    说着看了不老婆婆一眼道:“李道友,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我们既久仰青海三怪的道术精奇,今天遇着这个场面,还能不借此大开眼界吗?”

    说着一掉头,看着小山坡上四人道:“你四人既不打算走,要看热闹不会过来吗?此刻还站得远远的做什么?”

    心印闻言,向诸葛钊、董素、唐蕙说:“这家伙是青海三怪中最无赖的一个,也许我两位师父有不屑与之较量童思,所以嘱咐我们上去搞他一阵。唐师妹,你那贝叶神梭,对付这头凶魂厉魄炼成的东西颇有用处,何不试他一试?”

    又向董素眨眨眼道:“你那通天心镜也是专制这类妖邪的至宝,少时不妨和唐师妹一同出手,包管叫他先丢个人。”

    唐蕙却笑说:“你这人,就专一喜欢出主意,支使别人,你自己呢?”

    心印笑道:“我么,少时你会知道。”

    说着大袖一挥,那幢佛光拥了四人在虬髯僧身边落将下来。

    那马天玄在黑烟当中,遥见四人飞来,两只碧眼连霎,龇着白森森的长牙一阵狞笑,冷不妨从黑烟当中伸出一只乌金色大手,猛向四人便抓。

    唐蕙、董素因受心印嘱咐本就准备停当跃跃欲试,只因碍着不老婆婆和虬髯僧在场,不敢冒昧。一见妖人大手来抓,一个右手一抬乘机打出一只贝叶神梭,一点浅碧光华直奔那只鬼手迎个正着。

    只听轰的一声,鬼手立被震散,接着董素通天心镜也自出了镜囊,一道寒碧光华,恍似一轮皓月照射过去,马天玄附体浓烟,又被冲散了一个大洞,只听一声厉叫之后,人已经闪出去五六丈远近。

    心印不由哈哈大笑道:“玄阴教主,这不能怪我两位师妹鲁莽.只怨你的鬼手冷不妨来得太急了,你且别忙,这两下不算,稍为歇一会儿,不服气再来如何?”

    说着把头一晃,竟自走出佛光之外,看着空中血莲上的潘涛元神笑道:“你在上面看得清楚,这能怪我们吗?”

    似乎满不在乎的模样,虬髯僧方喝一声:“心印仔细。”

    马天玄激怒之下,略将鬼手和附身黑烟凝聚,已经又扑过来,鬼母潘涛也迎头洒下一阵腥秽触鼻的血雨,两下来势都疾如风雨。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间,心印人已不见,那一蓬血雨却和马天玄迎个正着,双方才一接触血雨立化为魔火,围着马天玄燃烧起来,那篷血雨原是魔教中有名的赤癸魔焰,无论仙凡,只一着身,秽迹所至立刻炼化,饶是马天玄是个积年妖邪,也被烧得滋滋连叫。

    潘涛一见误伤自己好友,又是所结新欢,不由着急,连忙收回,马天玄已被烧伤好几处。

    他在连遭重创之下,更加急得咆哮如雷,立将身边人皮口袋一拍,喷出一片浓烟,雾时间,便满布四周,天色立刻昏暗,转瞬黑烟浓密,如入长夜,但见黑漫漫一片浓烟,夹着四处鬼哭神嚎,渐渐泛出千万点磷火,四面八方都有凶魂厉魄扑来。

    虽然虬髯僧、不老婆婆各有佛光真气护身,诸葛钊等三人也都在佛光笼罩之下,鬼物扑不上来,也令人心惊不已。虬髯僧见状不由大怒,七窍各发出金光扫去,董素也用通天心镜发出寒光上下探照,但浓烟愈盛,暗中鬼物也越来越多。

    不老婆婆忙叫:“素儿、虬髯道友快些住手,此乃妖人驱使千万生魂所炼玄阴鬼户阵,破它并不太难,不过,这些千万生魂,都由马天玄强迫摄来,你们的神光宝镜,只要烛照所至,难免使他们残魂剩魄劫化沙虫,又造无边大孽。”

    虬髯僧依言立将神光收敛,董索也将通天镜藏好,马天玄见敌人忽将神光法宝收起,还以为不经久战,意欲遁走,大喝-声道:“原来两位有名人物也不过如此,要想出我这个阴魂鬼户大阵也不难,只将三个小狗留下,依我的话,叫万仓快来纳命,我便网开一面,放你二人出去,那小鬼和尚我却侥他不得。”

    他正在吆喝着,守着阵中鬼户,一面倒转阵法,以防敌人逃走,猛听身边有人冷冷的道:“你这混蛋真混得出奇,方才两次苦还吃得不够吗?我师父不过因为你这鬼阵是千百万生魂聚成,恐怕造孽有伤天和,所以才令大家停手,要不然,不用说二位师父,只凭我小鬼和尚和二位师弟妹便可以将你打发回去,你当谁还怕你这点鬼画桃符吗?你先别说嘴得意,我且让你再尝一下滋味,自然有人来收拾你。”

    话才说完,背后便有一股绝大的潜力打到,砰地一声,早着了心印一下大刀金刚掌,只打得眼中金星直冒,几乎倒下来,不由更加怒极,大骂:“小狗可恶,竟敢暗中伤人。”

    心印一笑说:“你这混蛋真混得可爱,这一片浓黑的什么玄阴鬼户阵不是你自己搞的吗,怎么倒怪起别人来,我不是明明站在你身边,你自有眼无珠,又能怪谁?”

    说着吧的一声,左颊上又着了一下,直打得马天玄掩口厉叫不已,他连吃大亏之下,不由更为激怒,右手一挥,接着一声低啸,直似鬼哭一般,那阵中万点青磷骤然聚成一片青碧磷火,向心印说话之处逼上前去,鬼声啾啾也越发难听。

    岂不知心印又在另一面叫道:“我在这里,你尽管搞这鬼打墙做什么,依我说,这里本没有你的事,就此回去还来得及,再迟就更没有你的便宜了。”

    马天玄把牙一挫,手复一扫,那片无数青磷结就的光墙,猛然一个旋风,又化成一座上尖下大的光塔向心印当头罩下。

    但闻哈哈一阵笑声,人又去远。马天玄听见,知道又被逃去,恨了一声,那座光塔仍又分散,化成无数青磷,分投四面八方,似在迫索心印踪迹。

    猛听不老婆婆高叫道:“心印,他的克星来了,你别再逗他,快到这里来。”

    话犹未了,倏见满天浓雾之中忽然现出一片祥气,四周梵唱大起,一会儿金霞连闪,阵中倏然现出一个青衣少女,手捧着一个白玉瓶,瓶中甘露不住地向四面喷散。

    那弥天黑烟浓雾,只一着露立刻化为乌有,所有青磷,也齐化鬼影,向空膜拜,各显欢喜之色,一闪即没。转眼之间,又现出青天白日,地下只剩下一片空坪,连潘涛血莲也归乌有。

    马天玄最初也很慌张,只道来了什么圣僧神尼,一见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少女,不由大怒,出手便是两粒玄阴神雷,向少女打去。谁知那两团乌金光华看去似甚有力,才到少女身边,波波两声,便如石投大海,一点威力也没有出来,不老婆婆、虬髯僧都在微笑。

    董素、唐蕙、诸葛钊三人,已走向前去向来的少女招呼道:“小燕师妹,是师父着你来的吗?”

    少女点头不语,身边金霞一闪,便与三人合在一处,大家都有旁若无人之概。马天玄不由心下更怒,但是妖阵巳破,阴雷无效,料定必有极大法力的佛门能手暗中相助,不管是谁,反正今天绝占不了便宜,与其吃大亏还更丢脸不如速走为妙。

    连忙脸色一沉道:“李映红,虬髯僧,今天我玄阴白骨两教权且认输,只你二人不死,我和潘道友必寻上门去,就等着吧!”

    说完正待遁去,猛听一阵笑声,心印又在身侧现身道:“教主,你放心吧,慢说我两位师父寿与天齐,不难等你,便他两位飞升还有我呢,你只愿意造孽不怕丢人,随时随地我们都可以相见,有事不妨请便,无须再招呼了。”

    马天玄哼了一声,立化黑烟遁走,只听得一声:“小狗可恶,终有一天我叫你知道厉害。”

    那圈黑影已到西北山顶,一闪而没。随见小燕向不老婆婆、虬髯僧下拜道:“家师令我请两位师伯到荒庵待茶,就请李师伯去下完那局残棋。并且说,此间的事已由她传声鬼母,约好半甲子后,各凭道力仍在青磷谷了断,请不必再耽搁。”

    接着又道:“心印师兄请暂回灵阳谷,二位师姐和诸葛师兄请一齐随我回去候命。”

    不老婆婆一笑道:“如此说来,虬髯道友我们且去水晶原再打扰她一次,顺便再了却一件公案。”说罢一笑,便和虬髯僧各纵遁光而去,心印也笑道:“恭喜三位因缘各了,我也卸却一半责任,恕不奉陪,我先去灵阳谷寻张道友作伴了。”

    说着金光一闪,也自不见。

    唐蕙笑道:“这七八天,我真和做梦一样,师父、师叔全回来了吗?”

    小燕道:“岂但回来,师父师叔已经和李师伯下了好几天棋了。这一回诸位师叔和师父本来并不想出面,只派心印师兄和鬼母稍作周旋便了,后来李师伯见鬼母七天已了,不但不止不休,反面变本加厉的使用无相阴魔,最后竟想自己化身入阵,非使诸葛师兄坠入魔劫不可,这才邀了虬髯师叔前来。

    “末后马魔出场,李师伯因不欲多伤无辜生魂,传音向师父告急,师父这才命我持了他老人家的八功德水,离垢金刚神符,和天花宝盖,破去妖阵,接引无辜生魂各转轮回,就便请两位师伯叔和你们回去,不过我看师叔对大师姐很见怪。也许会有什么责罚,都说不定,还望小心为佳。”

    董素看诸葛钊一眼,默然不语,四人把遁光联在一起,一同向群玉峰水晶原飞去。

    不一会到了牌坊上空,各自落下来,走进自在庵一看,不老婆婆已在和慧因师太对局,虬髯僧在一旁观棋,只慧果大师一人端坐在石案旁石凳上。

    一见四人进来,先向诸葛钊说道:“今生虽尚未见我面,三生因果当已尽知,此番经过尚好,只是我那孽徒自私之心太重,事前既未能对你和唐蕙说明,事后又补救得太迟,致你在妖阵之中,遭受七情六欲摧残特重,表面虽然看不出来,实则真元损耗太甚,如非携有孤云上人灵符,也许连唐蕙都要受累,但是你事前一无所知以假为真,有此定力非容易,并不算替你师父丢人,回去可将令师特赐灵丹服下,运行一周天,当可无碍。”

    诸葛钊听完,连忙下拜,先谢了三生维护之德,又自承不肖未能运用禅功对抗魔劫,与董素无关。

    慧果道:“这个不关你事,少停我自有发落。”接着又向唐蕙道:“你虽随你师父三生,功力仍差,此时不必落发,可携小燕暂去湘江寒芳小筑潜修禅功,待你前生母亲芳华夫人超劫出关,再俟师父和我之命,每年不妨分出一半时间来出外修积外功,二十余年以后,群魔历劫,大家都不免杀孽,过此便全是坦途了。”

    唐蕙也谢过师叔站在一旁。慧果师太接着脸色一沉,又唤董素道:“你已在我门下三生,如何还是这等着相固执,不肯在事前与诸葛钊见面,以致几乎误人误己已是大错,偏又自作聪明,自己以为定力极高便看得他二人非坠情关不可,竟图代作撮合,俾成一对神仙眷属,而自求清净,以免受累。就此一点,更非我法所应有,本应逐出门墙,听你自寻归宿,姑念三生修为不易,此外尚无大过,可在本庵面壁十年,以代忏悔,你既清静自诩,入关之前,便可削发,赐名涤尘,用以记过。”

    董素最初颇为恐惧,闻言转有喜色,立刻上前谢过师父。

    不老婆婆正在下棋,忽然笑道:“慧果大师,你这等发落,我很有点不平,在过去三生当中,以她受的委屈最多,定力也最高,而且处处都是为人勇往直前,宁死不屈,即使有这点小错,亦复人情之常,你未免责之太苛了。”

    慧因大师微笑了一下道:“你说她责罚的太苛吗,须知衣钵传人,决非易事呢。”

    说着看了董素一眼笑说:“不因十载禅关,那得无边降魔愿力,你师父这一番作用是打算替你灭去三十年后多少杀孽,知道么?”

    董素拜伏在地道:“弟子知道。”

    虬髯僧道:“坐关便坐关,三十年后的事管它做什么,我们不也终须历过那一劫吗?”

    不老婆婆笑道:“我的意思和你们略有不同,既不想成佛,也不想上登金仙,只求以一个不死之身,周旋于天地之间于愿便足,只要本性光明合乎天理,虽造杀孽也是公德。”

    慧因连忙合掌道:“罪过,罪过。”

    不老婆婆只一笑转向唐蕙道:“那寒芳小筑,是你三生旧游之地,自从芳华夫人坐关之后,是我将它行法封了,以致近百年来,所有万树梅花,只留得一双老鹤作伴,你此番回去,庭院荒芜,固然必须修治,那大地方,也一定要有几个女侍才对,我顺送你几个伴侣好吗?”

    说着,掏出腰间白玉葫芦说:“这是鬼母所炼七情神魔,原本是七个天生丽质,绝顶聪明的女孩子,形骸虽然已朽,精魂经过鬼母数百年锻炼,一旦凝聚无异生人,适经你虬髯师叔神光照过,恶性已化,不妨带去闲中作伴,就此顺便渡化,也是一件功德。”

    唐蕙看着那白玉葫芦,又看着慧因大师有点不敢接受。慧果大师笑道:“你怎么这等胆小,如果这七个魔女恶性未尽,李师伯能送你吗?你只管受下来,决无妨碍,如再顾虑,不妨由我再用佛力化炼一番,再行交你便了。”

    唐蕙又分别谢过,接过玉葫芦交给慧果师太,慧因大师又看着诸葛钊道:“你那灵药服得愈早愈好,就此回去吧!素儿、蕙儿、小燕也到后边休息,此地无须你们侍立,快去吧。”

    众人闻言,各自去讫。

    诸葛钊离开自在庵之后,连忙纵剑回到灵阳谷,入洞之后,见心印已和张纪方在自己所住石室说笑,忙道:“主人归迟,还请二位佳客原谅。”

    心印笑道:“且慢客套,那边的各位师长有什么嘱咐吗?”

    诸葛钊忙将经过一一说明,心印笑道:“这一来,两个小尼姑一个面壁十年,一个罚与梅花为伴,你这三生旧侣将何以为情呢?”

    诸葛钊笑道:“师兄不必取笑,我如今已勘破情关,三生一梦,还提它做什么?”

    心印笑道:“绿萼楼头,梅花明月,水晶原下,空山积雪,你真能完全忘情,了无半点相思吗?那董素或许真能涤尽凡尘,你和唐蕙恐怕都未能尽除绮障呢?”

    诸葛钊悚然道:“师兄真是神目如电,小弟以后敬当书之座右,永以为戒,决不敢再生俗念了。”

    心印道:“你这又着相了,其实圣贤仙佛,至情所在,也不容完全祛去,只能知道色相皆空,一切便沾染不得,何况刘樊合籍,葛鲍双修,神仙亦有眷属,你又愁他作什,你不见慧果师太的处置吗?他日在万树梅花,闲云野鹤之间,再着你们一双倩影,不也为我们侠仙留一佳话吗?”

    诸葛钊愀然道:“照师兄如此说,小弟是天仙无望了。”

    心印微笑不语,半晌方道:“求仁得仁,三生夙愿,一旦得尝,不也是一大快事吗?鱼与熊掌本来不可得兼,老弟做什么又起贪念?你遭此次魔劫,真元暗耗甚多,还是赶快服药去做功夫,等你下丹之后,我们再为细谈好吗?”

    诸葛钊一被提醒,果觉真气有点异于平日,连忙辞过二人将药服下,去那石堂打坐,起初竟有点支持不住,半晌后方勉强复原,待药力深透全身,觉气血运行一周天之后始能如旧,但终觉龙虎难调,没有平常自在。

    待下丹之后,再向心印请教,始知一时决难恢复,偶然之中取过石几上由山外携来铜镜一看,只见面容瘦削,差不多要老了十年光景,不禁更为失惊。

    心印笑道:“情欲一动,本来最易损人精神,何况你集三生忧患情欲于七日,又受阴魔侵袭呢?不过,生老病死本人常情,这也值得失惊吗?如觉失去少年风仪.待我他年炼药奉送,使你不改张绪当年如何?”

    诸葛钊猛然大笑道:“凡事皆幻,是我非我有什么关系,和尚又不是我,为什么强作解人呢。”

    心印不禁点头微笑道:“恭喜老弟,又打破一关了,张老弟近来那口蓝虬剑已练得收发由心,今日便须归去,适得我那虬髯师父传音,我也有事须去辽东,暂行别过,今后良晤,当在巫山巫峡之间,行再相见吧。”

    说着连连颔首,大袖一扬,金光微闪,人便杳然,张纪方不禁欣然羡道:“心印师兄一切功夫都已致化境,此行得蒙诱掖并赠宝剑,真是受益匪浅,可惜小弟缘悭福薄,李仙子,虬髯禅师和慧因慧果两位神尼,皆未及见,今日归去,又未知何日才能和各位相见,道友他日有暇,能许时相过从吗?”

    诸葛钊笑道:“适才心印师兄不是说过,他日之晤应在巫山巫峡之间吗?也许有缘,我们又会在道友所居仙府小聚呢!即使不然,小弟如奉师命下山修积,也必向仙府奉访,道友倘能再来此小住,小弟理当扫榻以待,如蒙不弃,还请就此缔一忘形之交如何?”

    张纪方凄然道:“小弟素鲜交游,才出师门,便遭奇险,如非道友等相救,早入魔劫,能许缔交真是求之不得。”

    说罢互拜数拜,才纵剑飞去。

    诸葛钊自两人行后,转觉寂寥,又自打坐入定,上丹以后,终觉功夫远殊往日,又起来练了一回拳脚,也觉气力稍浮,方自懊恼,忽然卓和从外面走来,先向他看了一眼,随后笑道:“少师父,我听心印师父告诉我,你已遭了一次极大的魔劫,并且因此因祸得福,已经将过去三生所学道术完全恢复,有这话么?”

    诸葛钊苦笑了一声道:“也许是的,不过此番魔劫实在厉害,我的真元已经大受损耗,也许一年二年都不能复原,纵有前生法力也无用处,真是得不偿失呢,你问这话有什么意思吗?”

    卓和看了诸葛钊一眼,似乎要说,又不敢出口的模样。

    诸葛钊道:“你有什么话不妨说,我已有言在先,只我力之所及,一定助你成道,为甚又这样吞吞吐吐的起来。”

    卓和又迟疑了半响道:“少师父,我听心印师父说,你前生是仙人天池渔父门下对吗?”

    诸葛钊道:“不错,我前三生确实是在天池恩师门下,你问这话做什么?”

    卓和闻言,登时跪下来,仰着脸道:“少师父,你能把天池仙师的五行真气的修炼法则,传给我一些吗?”

    诸葛钊不由失惊道:“你且起来,只要你说出必须学这一门功夫的道理来,我必陈明恩师将此法传你。”

    说着,立即将卓和扶起来。

    卓和见诸葛钊一口慨允,不由一脸惊喜交集之色,两只大眼里流出泪来。看着诸葛钊道:“少师父,我为了要学这门功夫,整整求了老师父好多年,他总说自己不会,有缘一定必有遇合,想不到竟在少师父身上。”

    诸葛钊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学这一门功夫呢?”

    卓和道:“这件事说起来话长哩,我要学这门功夫,直到如今,已经十五年,除老师父以外,再没第二人知道了。”

    说罢又不禁流泪,诸葛钊诧异道:“如此说来,你是定有冤仇在身了,但是为什么又专一要学五行真气呢?”

    卓和闻言不由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卓和本大雪山外藏族番人,一向以打猎为生,自幼便具神力,走如奔马,身手天生的矫健异常,三五十丈高的陡坡峭壁,只要可容手足攀挽,带着一根系有铁爪的绳子,便不难上下,因此在族中颇有勇悍之名。

    番人好勇善斗,一到此等出色少年,不问生得美丑如何,向为一般少女追求对象。卓和在十八岁那年,就被族中一位名叫山茶的姑娘爱上。

    那山茶虽是番女,也生得相当俏丽,颇有美人之称。番俗男女照例是先行跳月野合,生子之前,不禁另交男友,直等生子之后赶却野郎,才往夫家,此后便不得再有外遇。

    偏偏山茶和卓和情好甚笃,除他一人之外,几乎绝无男友可言。卓和自结识山茶之后,对于其他番女,也一任百般挑逗绝不沾染,好象天生一对,地生一双一样,惹得族中少年男女格外妒嫉,那一般番女尚好,惟有同族的若干壮男,竟是全把个卓和恨得牙痒,偏又奈何他不得。

    也是合该有事,同族中间有一个叫奢夫的,其勇力仅亚于卓和,偏偏也看中了山茶,自己以为有了几分意思,结果在跳月时却被卓和夺了,已是老大不是意思,心中还想趁在山茶末赶野郎之前略见些意思,偏又出乎意料之外的,连这一点全无法做到,不由激发无边凶野之气,挟着一把苗刀,和三枝标枪,竟乘卓和出猎之际,前去寻仇,又被卓和削去半只左耳,因此又结成不解之仇。

    番族好勇斗强,死伤以后,除由亲属代为复仇之外,酋长例不禁止。有时,对方如系知名勇士,杀死以后转可借此得名,反为全族赞许,甚至把对方那颗人头斩下来,用漆漆好,当做一件极荣誉的纪念品,否则便将死者胁骨磨成小簪,插在自己腮上,能有这么三两枝,一望而知,便是了不起人物。

    为了这个,奢夫几次都想乘隙将卓和刺杀,无奈卓和神力固然远胜过他,为人又极机警,一次也没有得手,反几乎送了性命,只得暂时歇下了这个念头。

    转眼之间,几个月过去,山茶怀孕的消息又传出来,显见得这一双夫妇就要正式同居,奢夫心中更加恼恨。

    这天,刚好是所居附近野牛砦赶集的一天,忽然来了两个卖药的汉人,一样都是游方道士打扮,一个四十多岁,生得横眉竖眼,一脸凶横之色;一个才只二十上下,却是一个出色的美男。

    两人作场之后,先由那个岁数大的耍了一趟太祖拳,接着美男上场,练了一路宝剑,然后便由岁数大的一个发科卖药。番人极少医生,看得汉人所制丸散膏丹极其珍贵,何况两个道士,又打着北京某大药店的旗号,不多会那药便卖出去好多。

    两个道士又耍了一阵单刀破花枪,最后,由那美男更显了一手惊人的戏法,倏的从怀中掏出七口短剑来,一口接一口的掷向空中,又掷着接着,再掷上去,愈掷愈高,也愈掷愈快,那七口短剑不住价在空中跳荡不已,仿佛七条银蛇在空中飞舞,映日生光,十分灵活好看,早把一般苗子番人看得呆了。

    猛然那美男一声吆喝,双足在地上一顿,倏的飞跃起来二丈多高,接着一双大袖左右一分,左脚一踏右脚,又上去丈余,倏的身子一翻,活象一只极大蝙蝠,头下足上,从空中倒掠而下。

    那七口短剑枪巧也从空中落下来,都离身前身后不远,那美男一声吆喝,双足一缩一蹬,身后二剑又被蹬起老高,身子跟着一个翻身,化成仰面朝天,两手各捞着一剑向上掷去和另外两剑碰个正着。

    铮铮连响,四剑又全飞上去,双脚一落站在地下,刚好最后一剑已到头顶,他猛一张口,喷出一股灰白色罡气,和短剑只一接触,那剑好似着了什么,一下便飞上半空,比前次六剑飞得还高。

    美男站定之后,将七剑一一接住,把手一拱,向四方转了-转,笑道:“这点小功夫不算什么,初学乍练,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望当地老师父,过路行家们多多包涵。在下金冶儿,随师访友到此,卖药不过济世,一不图名,二不图利,现在还有一种大力丸,是家师发愿炼成,专为练武之用,一付转弱为强,一付长力千斤,每付只卖二两银子,如果不灵,包退还银。”

    说着,打开药箱,取出一个金漆木盘,放上十包丸药托在手上说:“今天只卖十付,有缘的朋友不要错过。”

    一面看着场子旁边一块约莫三四百斤的大石头,笑道:“在下原本无缚鸡之力,就连看见一只癞狗也要惧怯三分,自从蒙家师改在门下,多亏这大力丸之力,你瞧!”

    说着绕场转了一转,猛然石前站定右手抄盘,左手撑腰,左腿微曲,右脚一起,竟将那石头挑起来二尺多高,大声笑道:“如今,这只脚,多不敢说,千儿八百斤,还挑得起来,这两条胳膊,更不用说啦,灵不灵请看我当场试验。”

    番人本极忠厚,看了无不跃跃欲试,只苦于二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以致伸手买的并不多,奢夫家本富有,又是酋长盂康的舅子,正苦无法战胜卓和,一见有此灵药,不管好歹,高声叫道:“这十包药我全要,你不必再卖给别人了。”

    说着,掏出一大锭银子来道:“这里是二十两银子,且请了,把药交给我。”

    那美男子把奢夫一看,见他不过才二十来岁,生得精壮异常,虽然一身番人打扮,单只项下两串宝石,和所穿一件蜀锦外衣,便知不是平常人物,再看那背后一把苗刀,更料定是番人中间一个不平凡的主儿,不由笑说:“这药不比寻常,须照药单服用,你认得汉字吗?”

    奢夫打开一包,果有药单在内,不由呆了一呆。

    美男笑道:“不认得无妨,今天我们相遇总算有缘,只你家中有空闲房子,不妨请我师父在你家住上几天再走,不然,这药虽然极灵,如吃得不得其法,那肿胀酸痛的罪可不好受呢!”

    奢夫一听,心中更加欢喜,笑说:“我家便在菪外黑石坞,房屋多着呢,只要你们真能教我长上几百斤力气,我一定用上好饮食款待,临走还送你们一袋金沙,就是要麝香红花也现成。”

    说着,把那十包药拿过来揣在怀里,银子放在盘里,美男收起银子,向四十多岁的道士看了一眼,那道士笑说:“我们本来不应打扰人家,不过这位施主为了服药,又当别论,不过离开此地多远呢?”

    说罢立刻从地上站起来,迎向奢夫面前,奢夫把那道士一看,只见他一张猪肝脸,黑中带紫,两中暴涨眼隐露凶光,再配上一部络腮胡子,一个蒜头鼻子和那张血盆大口,虽然相貌极为凶横,但是也十分显得威猛,不由心中暗喜,笑说:“我那住的地方,叫黑石坞,离开此地,不过二十多里,你们能在太阳没有下山以前赶到吗?要不然,我可以招呼两乘滑竿来,把你们抬去,我知道,你们汉人全是不会走路的。”

    那美男冷笑了一声道:“我们这汉人也许不同一点,停一会我们不妨试试再说。”

    说着收起药箱和刀枪把子,和那道士分别背了,一面说:“走吧,我们不认得你住的地方,你在前面带路。”

    奢夫不知边两人都是川东有名大盗,又是白骨教中的能手,起初还恐走得太快,二人赶不上,有意放缓脚步,谁知走了一程,那美男在后面只催着快走,道土也丝毫不觉吃力,不由把步子放快,回头再看二人,仍旧轻飘飘的跟在后面。

    他心中一赌气,野性随发,立刻连纵带跳,象一头猿猴一样,飞驰而去,一霎时便下去十多里,心中满以为二人绝不会赶上,谁知一掉头,二人仍在后面,一点也没有落后,不由站住脚惊得呆了。

    那美男笑道:“咦,你为什么不走啦,是觉得吃力吗?还有多远呢!”

    奢夫把手一指道:“那前面小山下,一片竹林里面,便是我的家,离开此地,也不过还有六里路,如果照这样走法,不消一会就到了。”

    话才说完,又掉头向二人看了一下,只觉脚下一软,猛听美男笑道:“你再试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奢夫猛再回过脸去看时,已经到了所居竹楼下面,想了一想,不由跪下道:“二位究竟是山神还是神仙,方才冲犯还请原谅,不知不罪吧。”

    说着连连叩头不已。

    那道士笑道:“我们虽然不是神仙,却也差不多,只要能虔诚待我,包你有好处。”

    奢夫又叩头谢过,请二人上楼坐下,把自己的母亲和两个妹子一一请出相见,手下伺候的苗女也一齐围着折腰为礼,等奢夫说明是两位神仙,又都跪下来叩头。

    那美男向他两个妹妹大桃小桃一看,不禁笑逐颜开:“我师父每三十年才下山一次,渡化有缘人,想不到今天竟被你遇上,这是天大的造化,就你两个妹妹,也是难得的仙缘,还不快快拜师吗?”

    奢夫和两个妹妹又立刻跪下,请求收在门下,那道士,起初还装腔做势不肯答应,经那美男代为祈求后,才算勉强收下,事后才知道,那道士姓邬名元成,外号紫面迦蓝,是白骨教下第九位尊者。

    那美男金冶儿是他的得意弟子,外号如童真君,和蓝媚儿一样,同具阴阳两体专一迷惑青年男女为事,明里是邬元成的徒弟,实际上无异夫妇。

    他们巢穴都在川东巴城白鹤观,此番因闻得大雪山出了一个喷火神貘,和一枝千年何首乌,又闻得番族和苗洞中颇多天生美女灵药,所以假做卖药前来寻取,想不到一到野牛砦,便遇上奢夫,三言两语竟然合拍,请了回来。

    从此奢夫便成了冶儿的面首,大桃小桃也成了邬元成的鼎器,有时连奢夫和金冶儿,也都打成一片,好好一栋竹楼,便成了他们的无遮会所,靡迦淫席。

    时间一长,奢夫又请元成教他功夫法术,并将和卓和结仇经过说出,那金冶儿不等邬元成答应,先问山茶长得如何,奢夫不由一阵夸耀,说得山茶住所之后,金冶儿自恃生得不惜,一面帮着奢夫,磨着师父教他武艺法术,以示见好,竟在那一个月明之夜,一个人悄悄走出,直奔黑石坞后山,奢夫所说的大桂树林后。

    他一路寻去,果见山坡上面,有一座悬崖,崖侧一处飞瀑,宛如玉龙倒挂,三叠奔腾而下,崖上竹林而外,隐约可见似有竹楼一幢,心料那正是山茶所居,忙一提气,向崖上走去。

    才上山坡不远,便见似有两人从崖上下来,连忙又闪身在一株枯树后藏好,半晌,只见一男一女,相携着,从上面走下来,那男的身躯高大,赤着上身,下面也仅穿着一件花布短裤,女的短衫臂裙,看去身材颇极婀娜,面目亦似姣好,料是卓和、山茶两人无疑。

    等两人走过之后,便遮遮掩掩的跟在后,等到坡下,顺着桂林转向山侧,便见一片水光,再就月色下仔细看时,原来却是-个大约数百亩的深潭,水从东北飞瀑流来,经过一道小溪,注入潭中,又向西南流去。

    这时候,潭中水波不兴,映着满天月色,仿佛天公有意铸成一面极大的圆镜,专为这三五月明之夜,细照垣娥体态一般。

    前行双影已到潭边,女的笑说:“人家洗澡有什么好看,你又跟来,这算什么,现在请你暂在那边大石头上坐一会儿,却不许再到潭下来呢。”

    男的笑应了一声道:“我是好意,夜深了,没有人作伴,不怕来个野兽把你衔去吗?”

    女的又笑着道:“啐!好意?我才不相信呢?”

    说着格格连声娇笑,一溜烟也似的,纵到潭边,脱下衣服,展开一幅长巾,在水浅处洗澡起来,月光下看去,肤光致致,掩映生辉,胸际双峰,隐约可见,绝似一条美人鱼,正在潭边逐波戏水。金冶儿不由看得呆了,咕的一声,咽下一口馋唾,竟忘其所以,直向潭边走去。

    那一双男女,果然正是卓和、山茶,卓和这两天也听见人说,奢夫家中来了两个汉客,各具妖法,要寻自己报仇,但生性爽直,又自恃一身勇力,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这时候正坐在潭边一块大石上,忽然看见一人走来,一看,正是传说中两个汉客当中的一个年轻的,料定来人,绝系前来寻事无疑。

    番人刀剑本来永不离身,不由心中大怒,立刻拔出那把吹毛可断的苗刀,一声不响,从石上一跃而起,接着向前一纵,一刀向来人脑后砍去。

    如在平时,以金冶儿的武功法术,便有十个卓和也伤他不得,无如此时,他全神贯注在潭边的山茶身上,那一幅美人入浴图,已是足够消受,偏偏此时她在水中,似已娇慵无力,玉体莹然,完全仰在潭面上,月光之下,几乎无微不见,只看得金冶儿不禁呆了,一心只想得到那潭下的裸体美人,再也不料刀峰已从背后扫来。

    饶是他闪避得极快,右肩胛上已经削去一大块皮肉,只痛得浑身冒冷汗,急切之中要抽背上短剑,一条右臂已经不受使唤,不由心下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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