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小路上——
三个人一连串走着。
第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者,戴着棉风帽,短皮袄,松着腰带,长棉裤,扎着裤脚,却没有系裤带,两只手提着裤腰,大步向前走。
第二个是二十岁英敏秀美少年,轻裘骏马,背着宝剑,在老者身后六七尺,紧紧跟着亦步亦趋。
第三个是丽容绝世的少女,华贵的劲装,背上宝刀,骑火骝驹,在远远的后面二三十丈。
第一个是何超然,第二个是陆秀夫,第三个是郁培青。
原来第二天一早,把何超然找来,劝说了一整天,何超然抵死不肯吐实,因此武天洪使出这缺德的手段,叫人提着裤了走一千里,直到南京。
此刻刚走了半夜,还在山东地界,没有入江苏省境,这何超然老头,开始觉得出滋味不好受!练武的人,都讲究虎背狼腰,就是说,两肩宽阔,腰细;同时,都是二三寸阔的皮带,紧紧束腰,这样全身方能敏捷得力。
如今把他的腰带解了,完全违反了习惯,立刻觉得两条腿有如千斤之重,走起路来拖不动,若要施展轻功,再好的轻功也要打个对折。
再加上两手提着裤子,两手不能自由,洒不开步子,轻功等于零!跑都跑不快。
两手把裤子一丢,不但出乖露丑,而且裤子落下去缠着两腿两足,寸步难行,何超然有何办法?这叫做张天师无法可施!若是这样提着裤子走,平常施惯轻功的人,那里吃得消?走十里等于走一百里路,何况又是山路?两肩两臂,酸痛得要失去知觉,两腿都肿了!
到了徂徕山,何超然硬不过去,低头乞降!动作慢的人,被人催快,真是活受罪;习惯于快的,被人罚慢,更不好受。
何超然的武功,在江湖上确算得一等一,可以和巨灵神打个平手,在武天洪面前,自然一筹莫展,武天洪料他逃不脱,把裤带丢还他,自己也下马,找个地方坐下,玉玲珑也来了。
何超然休息片刻,武天洪道:“你把你所知道的赛渊明说一说。”
何超然叹气道:“不瞒你说,我为什么不肯讲出来?我也是被赛渊明挟制得翻不了身的人呀?这赛渊明,真姓名谁也不知道,都知道他就叫赛渊明。他这人,第一是精于易容改扮,天下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有一个人见过,那是以前大巴山青龙帮主黄景,黄毛精,他见过。
他怎会见到的呢?两人走在荒山,遇到大雷雨,没有地地方躲雨,净淋着,被雨水冲掉了赛渊明面皮上涂的颜色,真面目显露过那么一次。
他这人无恶不作,只有一个好处,不贪女色,他最大的祸害,就是手里有二百多号包裹,每一包裹里,是某一位大英雄不可告人的私秘事,连少林武当都在他挟制之下。听说不传人的三丰掌,被赛渊明学去了,倘如武当惹翻了赛渊明,赛渊明就公开传授三丰掌于大众,硬说是掌门教主私下偷偷传给赛渊明的,故此武当少林,都不敢惹他。
其他门派的私秘事,我也不知道。赛渊明这人,并不在陕西,也不在河南,经常独往独来,飘忽无定。推测起来,大约他的家是在江西省。他那二百多号的包里,零散放在各省各地,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说他一切的神通,都在一枚水晶球上呢?因为一百多号包裹,哪一号放在什么地方?他自己也记不清楚,恐怕忘了,弄错了,他就开一张清单,字比头发还细,清单不过三寸见方,揉成一个纸团,放在一个小晶球里,所以那一枚水晶球,就是他的全部财产,他一共有三个水晶球,只有一枚是真的,别人要抢,顶多只能抢到一枚假的。
他怎么会得到那样多的各人隐私?有的是他花大把银子,向内线收买来的,有的是他得到机会,亲自去偷到手的。我何超然年轻时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被赛渊明把证据得到了,挟制我二十多年。他挟制我,不要我钱,要我替他当一处小库房,存了一包裹峨嵋山的文书,不知陈年老酒怎会探访出来,找到我家,我故意求陈年老酒救我,陈年老酒一口答应,我故意把文书交给他看,而后,用一床有毒的棉被给他盖,使他中毒就捉了他。”
何超然滔滔不绝地全都一口气说完了。
武天洪听了,不愉快道:“那些成名英雄,连你老丈也在内,自己为人不慎,有了过恶,被赛渊明挟制住,罪有应得,像我武天洪,一身清白”
武天洪说漏了嘴,何超然立刻跳起来,大惊道:“你是武天洪?到底是武天洪还是陆秀夫?”
武天洪笑道:“武天洪陆秀夫,有什么分别?不都一样是人?”
何超然坐下,搔搔苍白的乱发,又问道:“独探大巴山,巧取生死牌,力施五雷掌,震死彭清姑啊呀呀呀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真的就是金狻猊武天洪?来来来,站好了,让我看个仔细!”
武天洪心中大诧,这人有点半疯?他笑道:“任你看个仔细,武天洪也是一个人,并没有三头六臂,不过有雄才大略,有高深功力而已。”
何超然全身颤震着,站在武天洪面前三尺,睁亮了两眼,上上下下看个足够,忽然怪异的声音道:“我何超然能够见金狻猊武天洪一面,死而无憾!我的孩子托付给你了!”
说完,猛然一头向山石上撞去,脑桨迸裂,倒地而死。
武天洪玉玲珑大惊,抢救不及!玉玲珑惊道:“他为什么要寻短见呢?”
武天洪道:“谁知道?大约是被赛渊明挟制得苦,无法摆脱,只有一死才能摆脱,所以久久不死,就是有一桩心愿未了,把孩子托给武天洪!如今此愿一了,就不再活下去。这是我猜想的。”
玉玲珑道:“现在先把他埋一埋,你走你的,我一个人回泰山去找杨大哥,一切请他办,把何老的孩子带到南京去。这样做对吗?”
武天洪惊奇道:“你在江湖上历练不到半年,半年之前,还是个傻丫头呢,半年之后现在,天才慢慢显现了!这样做是对的,只是你多辛苦一趟。我在徐州府北门外客店中等你。”
两人匆匆挖坑,把何老埋好。
玉玲珑上马独去泰山,武天洪继续南下。
天亮,到了泗水,休息半天,中午上路,晚上到了滕县,住一夜,第三天,下午刚一进江苏边境利国驿,玉玲珑就追上了。
仅仅分别了两天不到,就更觉得亲切,当晚,到了徐州府。
由泰山同路下来,逢打尖住店,都听得到处纷纷传说:出了一个江洋独身大盗,叫做“玉面雄狐”奸杀掳掠,闹了郑州,闹了开封,闹了商丘,又忽然北窜,闹直隶,闹山东不少人传说“玉面雄狐”的状貌,正是侯朗儿。
并且有许多地方捕快,请得武林高手去追捕,那些武林高手,无一不死在侯朗儿手下,由郑州到河北山东,半个月的时间,共死了武林高手二十多人,直鲁豫三省,武林中闻风丧胆,再无人敢过问;各地捕快,正紧急联合,派急足赶去少林寺,延聘高僧来捉拿。
这一路纷纷传说,谈虎色变,就有地方不肖之徒,冒充侯朗儿,敲诈油水,连冒充侯朗儿的人,地方上都不敢碰一碰。
武天洪听在心中,不胜烦恼,要想亲自去追捕,可是侯朗儿行踪飘忽,往来如风,忽而北上直隶,忽而南下山东,忽而西回河南,忽而东来江苏,又不知向何方追捕。
只要一遇见侯朗儿,再不迟疑,迎面就是一五雷掌,置他死命。
他渐渐看出来,侯朗儿原来归到彭雪姑手下,彭雪姑死了,黑魔姑来,侯朗儿武功这么高强,为什么不留在手下使用?一定是黑魔姑故意放侯朗儿出来,到处为患,扰乱中原武林,试探中原武林虚实,向中原武林挑战。
玉玲珑追上武天洪之后,就与武天洪商量捕捉侯朗儿之事,当晚,到了徐州府,忽然发现意外的好消息,使二人不禁大喜!因为在重要路口,看见墙壁上,树木上,有许多“心”和“目”的符号!“心”是玉蕊仙妃“目”是李玄鹦,两人都到徐州来过了!武天洪和玉玲珑,也急在重要地方了留下“戈”和“王”的符号,然后,二人到各客店,打听骑黑马白马的两位少年女侠。
打听到徐州府南门外,一个规模很大的“来安旅店”时,李玄鹦玉蕊仙妃正住在这里,已经来了两天,但是此时不在家,到城里府台衙门中去了,同行还有个使刀的少年男子同来同去。
武天洪大奇,这两人一在华山,一在大巴山,怎会又联袂东下?已很奇怪;一到徐州,马上去进宫府衙门,和官府有什么来往?岂不更奇?同行那少年男子是谁?不是徐竹年,不是朱家骥,这两人都使剑,不是使刀的!武天洪玉玲珑,也在这“来安旅店”歇下。
二更左右,三匹马马蹄声,到了店外,武天洪和玉玲珑,一听马蹄声,就分辨出来,正是大食国的名种千里马,和蒙古种长鬃白马,另一马蹄声,也知仿佛很耳熟,一时还想不起来。
二人急奔出去,迎面三个人有说有笑进来——第一个是秀艳清丽无比的天香国色少女,李玄鹦!第二个是积素凝冰雪香玉润的瑶池仙妃张琼,第三个,却是器宇轩昂暗含污点的石祥。
五人相见,大喜欢快,每个人都在抢着说自己的事,结果是谁也没听见谁!一齐到李玄鹦大房内,仍然是纷纷笑谈,杂乱无章。
情形是这样——李玄鹦和栖霞女史,去大巴山,半路上找到青城派的邵华亭,到了大巴山,彭白姑下来迎接,悄悄说:黑魔姑正在大巴山,替白骨夫人准备生活起居的住所,白骨夫人不久就要移住大巴山来,李玄鹦正要想乘此时,集合栖霞女史,邵华亭和彭白姑,四人共同斗一斗黑魔姑,彭白姑又不肯和母亲对手,恰好徐竹年又追得来,请他们仍然回华山,因此李玄鹦三人,又回华山,彭白姑已退去脸上花纹,决心归汉,也私下逃脱大巴山,一同回华山。
原来李玄鹦走后,金枪堡主也辞别回去,玉蕊仙妃对于华山百废待兴之事,茫然不知如何措手,急想李玄鹦回来帮忙,恰巧侯朗儿突然来犯华山,和华阳夫人战了个平手;铁崖丈人现身,伸手抓了一把空气,向侯朗儿打去,把侯朗儿打出半里之远!那时,还没有“空气”这一名称,叫做“抓风”;铁崖丈人抓风打人,连玉蕊仙妃自幼在铁崖丈人跟前长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武天洪听玉蕊仙妃的口述,简直几乎有点不敢相信!玉蕊仙妃道:“师父说,抓来一把风,用丹田内力,将风(空气)逼成一张大布的样子,把侯朗儿包起来,送出去的。”
侯朗儿再善于摹仿,这一手旷绝古今的奇技,却是再也学不去。
侯朗儿败了,恼羞成怒,在陕西民间大闹,进入山西省肆虐,被王屋山人追得几乎成擒,又流窜到河南,从郑州闹起。
铁崖丈人深悔一时慈善,没有取侯朗儿的命,致使侯朗儿到处猖獗,恰好李玄鹦回华山,铁崖丈人就命令她二人疾追扑灭侯朗儿,并且传授了玉蕊仙妃“霹雳掌”
霹雳掌与五雷掌,有异曲同工之妙,凡丹田中只练一种内功的人,只能用五雷掌;玉蕊仙妃本来只练成乾元纯阳罡气,可是在松潘毛儿盖骷髅山,斗阴尸手血淋儿之时,被阴尸手打中了一掌,阴尸手也是和李玄鹦一样的太乙玄阴煞气,打入玉蕊仙妃丹田中,常常身体上不适意,铁崖丈人替玉蕊仙妃推宫都穴,把受进来的太乙玄阴煞气,变成玉蕊仙妃自己所有,于是玉蕊仙妃,丹田中有了阴阳二气,正好使用霹雳掌,两手一齐打出,使罡气和煞气同时迸出,在敌人面前相碰,就爆炸了霹雳掌。
如今,有栖霞女史、邵华亭、彭白姑、徐竹年,四人在华山,办理兴复华山之事;华阳夫人,跟铁崖丈人去王屋山。
李玄鹦玉蕊仙妃,奉命追踪侯朗儿,赶到商丘,无意中遇到石祥,石祥自说有计策可以捉到侯朗儿,但须再联合武天洪玉玲珑,方成四面包围,李玄鹦算日期旅程,武天洪应早由北京下去伏牛山,熊耳山,经过郑州,在郑州打听,寂然没有武天洪二人的消息,忽然在开封遇到闪道神,闪道神在宁津做案,抢千年人参,正在分赃,忽然听见金狻猊的歌声,连忙逃走,在开封遇见李玄鹦,被李玄鹦捉住问口供,才知武天洪,大约是要去南京,因此赶到等候着,果然等到了。
石祥本以为自己武功极高,一人在江湖乱闯,正如他所说的一句话:“行善作恶都干”在作恶上,他是一向暗中受鬼麻老五指挥的,后来石祥自知武功不济,鬼麻老五失去联络,心中断生愧意,装病在安徽住了些时,自我检讨一番,又重新出来,又重新做没头苍蝇乱撞,他见侯朗儿过于淫恶残忍,心中也有不平之气,但自己力量相差太多太远,无可奈何而已。
他和李玄鹦玉蕊仙妃二人,一到徐州,就去见徐州的知府大人,叫知府大人发动民众,来一次选美大会,招来各地美貌妓女,大事宣传,想把侯朗儿骗得来,合围捕捉他。不然,侯朗儿行踪飘忽,往哪里去捕风捉影?“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法子?”武天洪心中想道:“可不知道石祥置这一美人计,除去捕捉侯朗儿之外,还有其他作用没有?仍须慎防,石祥这人,也是诡计多端!”
他大赞道:“这法子太好了!石大哥打算怎样捉侯朗儿?”
石祥笑道:“明天各美女在城东东岳庙大会,故意请各位大老爷们迟迟快黄昏才到,一番品头论足,还不挨到二更?那时候侯朗儿就要来,我们围捕他。”
武天洪兴奋地道:“好极!明天我们午前,先到东岳庙去相一相地势,你领我们去,有空吗?明天午前?”
石祥点头笑道:“我专为此事而来,怎没有空?”
武天洪道:“那好,明天早上我来找你。”暗下在桌底碰一碰李玄鹦的腿,口中继续说道:“玄鹦,孙良干的舅舅,在徐州城内,我想和你两个,去拜访他一下,顺便替孙良干做个媒。你们三位在家谈谈,我半个时辰就回来。”
玉蕊仙妃道:“你倒做起媒来了?”
玉玲珑笑问道:“女的是什么人?”
武天洪笑道:“你们没有见过。”站起身向李玄鹦笑道:“走吧,就是那谁,那江芸生,你知道?他的妹子?”
其实哪里有江芸生这人?武天洪临时捏造出来的。李玄鹦当然心中明白,也站起身道:“怕不会成功,江家妹子眼光多高?试试看。”
武天洪道:“是江芸生托我的呀!”
说着,两人已经走出来,到后槽牵了马,四面望望,没有人跟踪,和李玄鹦上马,武天洪悄声道:“先到东岳庙看看,石祥的话,实在吗?”
两人驰马向东,李玄鹦道:“始终在我眼光之下,他做不了鬼。只要防不止侯朗儿一个,万一他们人多,那就不是我们捉侯朗儿,变成侯朗儿捉我们,石祥把我们诱入陷阱。”
武天洪道:“不错,此刻在石祥眼中,是我明敌暗,你顾虑得很对。我们不必进东岳庙,在东岳庙附近几里内看看。”
李玄鹦把马向前,和武天洪并马而骑,轻声笑问道:“半个月不见,想我吗?”
武天洪四面看,乡间夜晚无人,把李玄鹦一把抱入怀中,吻着她,轻声道:“我决定娶你!”
李玄鹦挣脱了,微羞着道:“不要动手动脚呀!”
武天洪笑道:“天香国色的少女,天才绝顶,武功绝伦,将要做我的妻子,此刻在我身旁,叫我怎能古板面孔假道学?”
李玄鹦轻声道:“我也何尝不想嫁你?可是玉蕊仙妃在前,玉玲珑又那样被你迷得死心塌地的,叫我怎样自处?要叫你不薄幸,要叫我不负义自私,真难!改天慢慢谈。你为什么走到徐州来?不是应当去伏牛山熊耳山吗?”
武天洪轻声道:“那是你我初次相逢的地方,所以我到徐州来,接你一同去呀!”
李玄鹦不禁把娇躯倚到武天洪怀中,武天洪再抱着轻吻她。
接着,武天洪把麟岩夫子,叫他们到南京见沈伯顽之事说一遍。
到东岳庙了,昏黑中墙上还漏些微弱的烛光。
二人不入庙,在附近下马,施展轻功,在民房上快走巡视着。
忽然听见七八丈外,有暗器破风之声,是打向别处,不是向武天洪李玄鹦暗算的。
二人循声望去,见七八丈外一个人家,也露着灯光。
二人悄无声息地奔到,伏在屋上,向下看——看见院中两个人,对立着,这面的是个道装人,手中宝剑,只见背影,不见面貌;那面的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壮汉,手中也是宝剑,面貌凶恶,但此时面上并不紧张,毫无敌意。
看样子,像是那道士在教徒弟。
只听那道士讲述道:“这是最平常的崆峒剑法,差不多凡是用剑的人,人人都会”
一听这说话的口音,原来是终南妖道!终南妖道也到这一带来了,莫非果然应了李玄鹦的预料:侯朗儿的人很多,石祥故意把武天洪四人骗到东岳庙来,好叫侯朗儿彭清姑终南妖道等来捉,武天洪一人和三个少女,只要捉去一个少女,那还不等于捉到武天洪?那终南妖道继续道:“妙在妖道这暗器,专为配着崆峒剑用的,你看,妖道一剑‘叶底偷桃’,从你的剑底下,偷过来刺你的下巴,这一招十分平常,你最好自然是用‘浮云蔽日’来回手,回剑抖出浮去似的剑花,护住你自己的脸。可是妖道同时丢出这暗器,在你左边响起袖箭的声音,其实只是声音,并没有袖箭,你不躲毫无妨碍;最怕你一听左边袖箭来了,‘浮云蔽日’正正好使你向右退半步,这一来,妖道把‘叶底偷桃’忽然改成‘顺水推舟’,这‘顺水推舟’也是极平常的,到此时却变成杀手绝招,百发百中!你明白吗?我这暗器,不会伤人,只做出声音,叫你听见声音一躲避,自己送到我的剑锋上来。”
李玄鹦冷笑道:“自己送到你剑锋上来,你也无可奈何!”
终南妖道大惊失色,猛回头看,头还没有转过来,李玄鹦闪电一掌劈空发出,终南妖道疾闪,右臂已被太乙玄阴煞气扫中,登时右臂结冰,仰身倒地。
那对面壮汉倒也十分机警迅疾,一把拖起终南妖道,飞身进入屋内。
武天洪李玄鹦纵身落地,追入屋中。
却空空毫无居人,那壮汉和终南妖道,已不知去向。
一看这所空屋,显然是有机关的;虽然没有机关,窗棂门户,都是木制,有机关也不怕;纵使是钢铁机关,二人有慧星剑和祥麟剑,斩钢削铁,怕什么?用毒?武天洪身上还有药王高二的许多灵丹,也不怕,二人追进去。
各房内都有简单的家具,窗门的枢轴,都有铁线牵扯,那铁线掌风一碰就断,全不足惧。二人直闯入内室,大堂上赫然坐着一个老者,在书案内,书案面向外。堂门上挂着一块三尺长一尺阔,红地金字招牌,上面刻的是:“赛渊明铁口论相”
武天洪李玄鹦都不禁一愕,急看那老者,却是个木偶像,和河南千秋镇何家庄院,花园画楼上木炕下面的半身人像,雕刻的一模一样!但是稍张着嘴巴。
二人戒备着走近前。
忽然木像口中,发出说话的声音,厉声道:“两位夜晚来论相,润金加倍,纹银一两!”
倒弄得武天洪李玄鹦,坠入五里雾中,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不知应当怎样对付。
木像口中又厉声道:“润金先惠,交给右边!”
武天洪李玄鹦急向右边看,书案右边,停着一口崭新的棺材,一声响,棺盖自动掀开一条缝,缝里伸出一只人手,棺材中有声音道:“先付一两银子给我!”
武天洪李玄鹦一见这只人手,非常熟悉,不禁一齐惊呼起来!
武天洪李玄鹦,一见棺材里伸出一只人手,几乎迸出大笑。跟着又看见这只人手,非常熟悉,二人又几乎失声惊呼,武天洪却大喜过望,以最快的动作,一伸手把棺材中的手揪住不放,向外拖,结果,拖出一个黄毛精来!黄毛精被他拖出棺材外面,膀子被扯得伸长五六尺,弄得一身灰头土脸,一见是武天洪李玄鹦,呆住了,开口不得,把膀子缩短,恢复原装,扑扑身上灰土。
如今正在打算捉侯朗儿,忽然意外获得黄毛精,武天洪本来一向认为,只有这黄毛精,才能捉得住侯朗儿,自然不胜喜悦,他拉着李玄鹦,以见师兄之礼,见黄毛精。
黄毛精呆呆地问道:“被你们捉到了,再把我送回武当山,监禁起来?”
武天洪笑道:“黄大师哥说的哪里话?此刻正要请你去南京,当青龙帮的帮主,你不信,问你师妹。”
李玄鹦应声道:“正是,说老实话,南京青龙帮没有帮主,正找不到熟悉的人来当,我们也还没有想到你身上,此刻一见到你,正好请你去;我们明后天,就陪你一起去南京。”
黄景沮丧地道:“我一再被你戏弄,把我囚在武当山,此刻又说请我当帮主,我不信。”
李玄鹦向武天洪道:“我要火速赶回去,看住了石祥,不要被石祥知道这里的内情;石祥一知道我们看见了终南妖道和黄大师哥,他又要改变计策,我得回去钉住他,叫他无法和终南妖道接上线头。”
武天洪恍悟道:“对的,这一着很要紧,你快回去,这里我来办。”
李玄鹦急急去了。
武天洪向黄景道:“大师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名门正派出身,决不肯施诡计欺骗人,不过有疏忽大意,照顾不到之时,也许难免,你不要误会,这个人家是怎么回事?赛渊明怎会成了相面先生?你怎会到这里来?”两人坐在棺材上,黄景道:“我那天隔空点穴,制翻了两个道士,逃出来之后,四面都有道士把守,出不了武当山,忽然遇见一个高大的老太婆,自称黎山老母,拖着我手,腾云驾雾似的,一夜就到了河南地界”
武天洪心中暗惊,黎山老母,不就是在华山,替玉蕊仙妃缝衣服的老婆婆吗?地灵星说那是一个可怕的又正又邪的女魔头,为什么到武当山把黄毛精救出来?黄景继续道:“我一睁眼,黎山老母已不知去向,丢给我二十两银子,我正是身无分文,带着这二十两银子,东飘西荡,在河南商丘,遇见终南妖道,他把我带到此地,替赛渊明立了一个空的冢,凡是他们有人到徐州来,在赛渊明木刻像前面,回答切口,都回答对了,我就出来相见,不然我又从棺材里伸手隔空点穴,像当初在熊耳山一样。刚才我一点你,你却没有倒下,正要再点第二次,手被你捉住。”
武天洪笑道:“我练过‘木穴’功夫,点中了穴道白点,没有用,这是你第三次点我了;你在棺材里,怎样瞄准穴道呢?”
黄景嗫嚅道:“我专练这手的。”
武天洪道:“终南妖道被你师妹打得重伤,逃哪里去了?”
黄景道:“我不知道,他是被李玄鹦打的,他被徒弟抱进来,我就替他解了,他们两从后面逃走。”
武天洪问道:“这屋子里是谁的?你们布置的机关消息?”
黄景摇头道:“不是,是以前一个大户人家,逃避兵乱,挖了许多地道,终南妖道把这宅子买下来的,没有机关消息。”
武天洪问道:“你们和侯朗儿一党吗?都有些什么人来过?”
黄毛精道:“我始终没见过侯朗儿,终南妖道对我很凶,不许我多知道。我认得的,有彭清姑、终南妖道、蓝眼罗刹、西天目山冰坑双妖,还有我不认得的四个人。”
武天洪默默计算,敌人方面果然来人不少,力量很雄厚,要想捉侯朗儿,实在不太容易。
他又问道:“彭清姑一见你在此,不取你性命?”
黄毛精不安道:“我看见了她,她没有看见我,我一见彭清姑来;我知道我又活不长了,你来救了我,倒也好,就跟你到南京去,不当帮主也罢。我这一门‘散骸功’,自来一系单传,不许断绝,我还没有得到一个传人,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能死,我一死,就把我祖师历代相传的这‘散骸功’断绝了。”
武天洪低声道:“明天晚上,我们要捉侯朗儿,这野兽孩子警觉性极敏锐,你依我的计策,假帮助他,离开四五尺,这样,他不会疑心你,然后你身体不动,两臂向后点他的死穴,一喊‘呔’!我们立刻出来!你明白吗?”
黄景点头道:“这都是我的拿手戏,你看。”他本是坐在武天洪身旁,和武天洪都并向着房门外,他忽然身体不动而转头向后,两臂突向后疾伸出六尺长,迅速如风,一发即收。
武天洪笑道:“对!正是这样,明天晚上二更,在东岳庙,记住我们的口号是‘呔’!事情一完我们立刻去南京。”
黄景道:“那我现在仍旧回到地道里去?”
武天洪点头道:“你再熬一夜一天,你就风调雨顺了。记住,要帮我们忙,再不要临阵脱逃了!”
黄景木木然道:“不会的,我指望你带我到南京去呢。”
武天洪又叮咛一番,急急出外上马回客店。
三个天仙少女,正围着石祥大谈大笑,武天洪应付了几句,大家都各回房歇息。
武天洪没有睡,暗中监视着石祥。
一夜过来,没有意外。
李玄鹦、玉蕊仙妃、石祥,三人又去府台衙门中,武天洪和玉玲珑,闭门不露面,并没有和石祥去看地势,因为石祥认为不需要。
这一天的光阴,好难消磨,虽然深秋夜长日短,仍然觉得总是等不到天黑。
听店中人纷纷传说,到东岳看选美去!不时外面街上,有锣鼓吹吹打打经过,店中人奔进奔出,说是某某美人经过,坐着无顶轿子,抛头露面,任街上人看,品头论足。
本来,参加选美的,都是妓女。
天色好不容易黑下来,初更刚过,武天洪玉玲珑,立刻健装劲束,悄悄离店,放野落荒,由乡间奔赴东岳庙。
快到东岳庙,已远远望见灯火辉煌,锣鼓喧天,人声吵杂,万头攒动,还有人继续从各方奔去。
武天洪玉玲珑,在一里之外,飞身下马,想找个冷僻之处藏身,根本没有,却挤满了人;除非半里之外,那太远,生怕远水不救近火。两人无奈,只好稍稍分开,从人丛中挤进去,离现场近一些可以容易急救。
挤得快到里面,里面却有一层军兵乡勇阻着,亮开刀枪剑戟,拉开长弓硬弩,拦住成千成万的观众人潮,不准再向内挤。武天洪玉玲珑,既不好暴露身份,也就不能再向内去,和军兵打交道。
武天洪玉玲珑,这二人身材只是中等,修短合度,并不魁梧奇伟,夹在人丛之中,看不见场内是何形状;但见这广场上面,高座上坐着一排官吏乡绅,面前摆着公案,公案上灯烛明亮,摊开那些参加选美的妓女花名册。这一排官吏乡绅的左右,都是些兵民卫士,尽管武功低微得不足挂齿,却也个个横眉竖眼,挺胸叉腰“作英雄状”向百姓示威。
却看见石祥、李玄鹦、玉蕊仙妃,三人都暗暗站在官吏们左后方,三人都用黑帕蒙着面,只露两眼。
武天洪玉玲珑二人,暗下注意人丛中,看来看去,一个敌人也没有看到。
广场四周观众的喧嚣声潮,广场内军兵厉声吆喝,中间妓女配着鼓乐不堪入耳的歌声,以及上面唱名念赞声,官员们的呵呵大笑声,真是杂乱无章,奇怪百出。
武天洪只听见附近的观众,纷纷谈论,那些俗不可耐的名字,喧腾众口,什么小翠花啦,芳筱兰啦,雪艳琴啦,等等之流,大约数这三个名字的妓女最“美”有膺选花后的希望。
侯朗儿突然现身!如天马行空,破空越众而来,身影随响亮的喊声同到:“玉面雄狐来了!”
官员未退,军兵未撤,灯火未灭,侯朗儿目空一切,公然现身!他一条疾如电虹的身形,直落场中。同一刹那,上面李玄鹦、玉蕊仙妃、石祥,三条疾影电射而到,场左武天洪、玉玲珑两条疾影更快,五人一落脚,刀剑齐闪,侯朗儿已经两手提了两个妓女,刷的一道暗光,飞出场外。
五人追一人,六条黑影,疾向正南方飞星闪电而去。
玉蕊仙妃、李玄鹦,如激弹离弦,抢在前面,武天洪、玉玲珑,如电光石火,夹在左右,把侯朗儿截住,已距离选美大会场十一二里!侯朗儿两手提两人,目露凶光,猛回身,后面石祥恰好七宝雁翎刀迎头劈到,侯朗儿疾闪,七宝雁翎刀贴着侯朗儿左额角擦过去,刀背刮开一片额皮,鲜血渗出,侯朗儿已向左滑出去十四五丈。
玉蕊仙妃已先抄到前面,一剑疾刺侯朗儿胸口,侯朗儿扭身疾避,一脚踢向石祥,正碰在李玄鹦的祥麟剑上,玉玲珑一刀,已斩到侯朗儿后心,突然飞到四枚飞蝗石,把玉蕊仙妃的剑、李玄鹦的剑,玉玲珑的刀,全都打歪,侯朗儿疾拔身一丈七八尺,武天洪疾拔身长一丈七八尺,空中连人带剑,认准侯朗儿后腰电射刺去,当,蓝眼罗刹空中现身,一藤牌挡开了武天洪的剑,武天洪、蓝眼罗刹、侯朗儿三人同时落地。
终南妖道一拂尘,抵住玉玲珑,再一飞蝗石打向武天洪面门,武天洪左掌四成功力一震,把飞蝗石震到蓝眼罗刹的藤牌上去,万钧威力,硬把藤牌震开八九尺,露出一个空档,武天洪疾拔身,钻出空档,直奔侯朗儿。
李玄鹦一连七八拳,打得侯朗儿东闪西避,武天洪赶到,一剑疾刺,黄毛精突然跳出,伸手一拦,保护侯朗儿,武天洪回手一剑,正砍在蓝眼罗刹藤牌上,把藤牌削去三分之一,那边侯朗儿黄毛精,双战李玄鹦,且战且退。
侯朗儿始终不曾把手中两妓女放下,武天洪也怕波无及无辜,始终没有用五雷掌。
猛然两声狂叫,血光横飞,玉玲珑一刀斩下终南妖道左手,玉蕊仙妃一剑,刺透蓝眼罗刹藤牌,蓝眼罗刹弃牌逃走,终南妖道放出一连串雾气弹,满天迷雾,终南妖道在迷雾中逃去。
那边侯朗儿提着两妓女逃走,黄毛精紧随着,武天洪李玄鹦,疾驰暗跟在后,玉蕊仙妃随后追来,玉玲珑接着也到,望着前面远远两条黑影,穷追不舍。
前面两黑人影,忽折向左,忽又再向左,变成又奔回来,忽又向右,曲折迂回,逃下三十多里,没入一片枯林之内。
侯朗儿停下,两妓女早已昏死过去,他把两妓女平平放在地上仰卧,一拍掌,枯林中出现了七个人。
侯朗儿狰狞地仰天狂笑,露出一嘴獠牙,向七人厉声道:“四面替爷望风,让爷快活一番。”向黄毛精道:“黄景,你帮了爷的忙,分给你一个受用受用。”
黄景哈哈大笑道:“我老了不来这套,狐爷自己用吧!我算是你的贴身侍卫,替你把守在这里,叫你放心!”
说着,黄景就地坐下,背向着侯朗儿。
侯朗儿狞笑道:“武天洪那三个女的,太美了!可是都厉害,我想不到手啦。我也不怕她们,我这里一脱光了衣服,她三个女的都不敢上来,就怕武天洪!爷也不怕武天洪,就怕他五雷掌,你们八个人,足抵得住武天洪他们想用美人计逗爷来,爷来了,他们有什么法子?还不是眼看着爷把美人儿带走?”
黄景道:“可不是?就这一下,武天洪他们,全都栽在你手下啦!”
侯朗儿仰天狂笑,手舞足蹈,一边把衣服脱下来。
黄景一看,侯朗儿站远了,自己够不上。他苦想了一下,好不容易想出一句话来,他道:“狐爷等一等,两个女的昏死过去,没有意思,我把她们弄活过来。”
说着,走过去拍两下,一个妓女苏醒过来了,黄毛精道:“好好伺候,狐爷会赏你们千儿八百两银子!”
说着,黄景身边取出一只金元宝来,丢在妓女面前。
然后,黄景走向侯朗儿身后,道:“前面左面右面,你都照顾得到,待我给你把守你身后,我坐的地方,在你身后一丈。”
侯朗儿回头看,看见黄景的背脊,坐在一丈距离,摇头道:“不行,我身后三四丈之内,不许有人的。”
黄毛精这人,心思一向欠灵活,好不容易找出话来,才混到侯郎儿身后,却又被侯朗儿拒绝,弄得黄景左右为难起来,不取得有利的地位吧?没有下手的绝对把握;要乘此刻两人对话之时,突然下手吧?把握倒很大,却又不知武天洪来到了没有?没有武天洪接应,自己是打不过外面七个望风之人的。
他情急无奈,只好试试看,以诈术使侯朗儿分心,他突然一回头,向外指着看,厉声喝道:“呔!什么人?”
外面一声咯咯的娇笑,答道:“李玄鹦!”
七个大汉一齐厉吼,疾扑娇笑之处。
娇笑声音,咯咯地退远,七人追去。
黄景心中大喜:李玄鹦在,武天洪一定也来了。
却不料黄景这一回头指手,无心中暴露了他的散骇功,身体未动,头却整个扭转向后,用手的臂膀,也向后指。
侯朗儿愕然,呆了一下!这玉面雄狐的警觉性多高,立刻心中大疑,两眼向黄景死钉,闪出灼灼的凶光,张口露齿,下牙横磨一磨黄景一见,心中大骇,知道不妙,正在此时,侯朗儿脱得只剩一件内衬衣,内衬衣中,一封信落在地上,信封上面写着:“武少侠天洪收。”
黄景打岔道:“咦!武天洪的信!”
他想骗侯朗儿低头看地上的信,乘机动手,不料侯朗儿何等警觉!不向下看信,突然一掌向黄景头上,闪电打来!整个打空,黄景的头不见了,两肩以上平平的!侯朗儿又一愕,不料黄景突然一声:“呔!”
两臂一伸三四尺,两手着着实实抓在侯朗儿胸前,侯朗儿一声惨嗥,疾拔身飞去,黄景的头,又从腔里伸出来,一看,两手鲜血淋漓,把侯朗儿胸前,连衣服带皮肉,和四根胸肋骨,都扯在手中!这一下,侯朗儿大大重伤了!武天洪疾追侯朗儿!七个追李玄鹦的人,这时正好回来,一齐暴吼,扑奔黄景。
玉玲珑突然出现,抖手两根安息针,两个大汉应声倒地,五个大汉,已扑到黄景面前,刀斧齐下,却砍到一身空衣服,黄景不知去向,又一次金蝉脱壳。
李玄鹦玉蕊仙妃齐到,那五个敌人不恋战,疾向侯朗儿逃走的方面追下去。
李玄鹦接应了黄景,向地下取了武天洪的信,和侯朗儿的衣服,不去追赶,和黄景急回客店。
玉蕊仙妃和玉玲珑,也疾向侯朗儿逃处追下去。
枯林中,剩下两个中了安息针的死尸,一个是西天目山冰坑双妖的黑妖,一个是桃花大娘子!还有两个半昏不醒的妓女。直等官军搜索到这里,才把妓女带回去。
李玄鹦一回到客店,见石祥没有回来,就叫黄景骑了石祥的青骢马,李玄鹦骑上大食国黑马,一句话不留,和黄景急急乘夜赶路,离开徐州南下。
她不用留话,她相信以武天洪的聪明,会知道的。
三更过后,武天洪回来,没有捉到侯朗儿,被他逃脱了。
玉蕊仙妃和玉玲珑也一同回来,一见李玄鹦连人带马都不在,石祥不知去向,青骢马也没有了,于是这三人也不逗留,算了店饭钱,连夜赶路南下。
走下一百多里,玉蕊仙妃道:“我去南京干什么?要赶紧回华山去呀!”
武天洪道:“麟岩夫子叫我去见沈伯顽,有大益处,看看是怎么回事?我们有福同享,有益处是我们四个人共同的。南京事完之后,我去伏牛山熊耳山,你回华山,正好同路。”
玉玲珑道:“侯朗儿这次重伤,算是丢了半条命,大约再也不敢闹了,二姊你迟几天回去不要紧。”
三人一路,急向南走,直奔浦口金陵。
天亮后,看到“目”字,是李玄鹦留下的记号。
顺着“目”字记号追下去,中午,在安徽灵璧县,追上了李玄鹦和黄景。
相见大喜——李玄鹦把拾到的信,给武天洪看。
武天洪心中大诧:侯朗儿身上怎会有送给武天洪的书信?他何处截来的?折开信呷看,信上写道:
“天洪少侠足下,你若是死在玉面雄狐手下,这封信就作废了;反之,若是玉面雄狐死在你手下,你自然可以收到这封信,你也有资格来和我黑魔姑,见一见高下,十一月初一,请来巫山神女峰。
此颂
侠安黑魔姑字。”
三个少女和黄景都看了,异口同声问道:“你怎样?”
武天洪和玉蕊仙妃笑道:“我也学你的口气,凭黑魔姑三个字,还够不上请我金狻猊呐,除非阴山墨豹下战书,那还差不多!”
玉蕊仙妃问道:“你怎样回信?”
武天洪道:“这灵璧县城里,不知有民信局没有,若有民信局,我写一封信,到河南千秋镇何家,何家也许能转得到。”
黄景道:“就直写到巫溪县彭家,那就是黑魔姑的住处。”
李玄鹦道:“回她个什么信?理都不理算了,只要你立起壮武堂来,那时候,还怕黑魔姑不来道贺比武?”
武天洪笑道:“其实我并不是黑魔姑的敌手,打不过她,不过要回信气气她,让江湖上传一传就是了。”
李玄鹦笑道:“那就不如写一篇檄文,传檄各地。”
武天洪大喜道:“好主意!就这样!到南京之后再写。”
玉玲珑道:“黑魔姑要挑战就挑战,为什么放个侯朗儿出来,滥害无辜?这手段太毒辣了,不是吗?”
在灵璧县休息半天一夜,听到外面纷纷传说:金狻猊、黑鹦鹉、玉蕊仙妃、玉玲珑,在徐州大战侯朗儿和终南妖道之事,这件新闻,又不胫而走,传遍各地。那些谈新闻的人们,在饭店客店中,当面遇见武天洪各人,却又都不认识。
两天,来到南京下关的对岸——浦口。
天色正要黄昏,却看见包振先和邓公明,在前面等候迎接——他们已听到传闻了,料定武天洪必从浦口来,故此在浦口迎候,迎个正着。
又是一番“相见大喜”!邓公明报告说:“陕西武关一战之后,九云龙、天心老儿、虎丐、王发、吴煌、朱家骥、孙良干、薛秋山、王羽青、施鹏程、邓公明、沈伯顽,十二人护送着海豹老三爹、穷财神章嘏、周老气,三人的灵柩东下,首先到河南陈州,章嘏的家中,开吊,陈年老酒赶到,哭得死去活来,形销骨立,吐血数半。随后又到安徽桐城周老气家中开吊,陈年老酒又是一番悲恸;当时孙良干和邓公明,先回南京,替他们打前站,大队人马,明天可到南京。”
江面上已准备好了大船,武天洪五人,一同上船,看见船舱上都有油漆写的“壮武会”三字,知道下关的青龙帮,已改成“壮武会”了。
过江到了下关,一行七人都上岸,看见新树立了一座巨型石牌坊,上面也刻着“壮武会”三个大金字,却看见巨牌坊的左右,两边各放着四大缸酱油!共八大缸。
武天洪诧异问道:“哪里来的八口大酱缸?”
包振先邓公明哈哈大笑!原来孙良干和邓公明,前天下午先回南京,到浦口在码头上等候渡船之时,两三丈外,有四个劲装大汉,身佩刀剑,也在等候渡船。那四个大汉见孙良干邓公明,也是劲装刀剑,一身风尘仆仆,就开始向孙良干邓公明注意起来,窃窃私语。其中有个粗汉子,嗓音收也收不小,虽然他是低声细语,可是十丈之内,每个人都可听到,这粗汉子低声道:“没有什么,这两个家伙,是那个叫做什么武天绿的,他手下两个小跑腿,一个姓瞪眼睛的瞪,一个姓灰孙子的孙。”
于是另外三个,哈哈大笑起来。
孙良干、邓公明听了,向那四人瞥一眼,不去理他们。
这粗汉子见孙良干邓公明,没有严重的反应,却走过来,向邓公明一挥手,问道:“你家主人姓武的,到底有多大本领?”
邓公明冷笑道:“我家主人姓武的,本领可真大啦,就像你那样一挥手,就能把你变成姓六的,变成小六子!”
说着,暗运气力,向粗汉子一挥手。
那粗汉子踉踉跄跄倒退十多步,还没有站稳,其余三个忙上前扶住。
邓公明急上前作揖陪礼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家主人姓五(武),我只有一半,二百五,你们不必和我二百五计较;我也没有想到这位仁兄,这样的不济,只有我的一半,十二点半,连十三点都不够,我出手太重了些,对不起!”
四个大汉正要暴跳如雷,后面又二三十丈,是一个大酱院,两丈高的红墙,上面写着:“平盛酱园”门口站着一个老者,招手道:“你们四个回来,人家孙副帮主在旁,你们敢惹?算了吧!在人矮檐下,不敢不低头,回来!”
四个大汉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孙良干听了,心中老大不舒服,走几步上前拱手道:“老丈在上,敝帮在此,只做公益之事,戒律很严,老丈所说在人矮檐下,那里来的矮檐?请老丈见示!”
老者怫然道:“有话叫武天洪来说,我不耐烦跟你们一般见识!一天到晚全都听那些吹大气,有什么真功夫?只是吹大气的功夫。”
邓公明上前道:“那可不是?惹恼了我们主人,一口大气一吹,把你们这些酱缸都吹过江面,落在下关去”
老者一挥手道:“一言为定!”
说完,转身入内。
当天夜里三更过后,孙良干备了两艘十六桨的大号无篷快船,孙良干、包振先、邓公明悄悄过江,偷了八只颇满的酱缸,运回下关,摆在码头里面“壮武会”大石牌坊左右排列着。
那酱园主人老者真以为武天洪吹过江去的,吓慌了,连忙派人来讲好话,邓公明刁难道:“我家主人又出门去了,等他回来,再吹一口大气,才能吹回去,我们只是当跑腿的,可没有这神通,你们等着吧!”
马上南京城内外,都纷纷传遍了,壮武会的会主武天洪,一口气一吹,把大只酱缸吹过江面!整天到下关码头上来看八只酱缸的人们,络绎不断,倒把壮武会的石牌坊,宣传出去了!当下邓公明把经过情形,详细报告一番,李玄鹦、玉玲珑,无不大笑,黄毛精也咧开大口笑了,他嘴巴一咧,口角张到两耳根之下!武天洪却注意到那家平盛酱园,问孙良干道:“那家平盛酱园,是什么路道?”
孙良干道:“怕不是好路道,一向和我们青龙帮不开心,多半是由于嫉妒;自从青龙帮一改成壮武会,那平盛酱园,渐渐有些冒烟放刺,不过我们始终没有理他们,他们家里,常常有武林中人来往,来往的角色,黑道上居多,正派的很少,包振天已派有卧底之人,在他们酱园里。”
武天洪一行人,一回到总坛,总坛里许多杂事务,需要请示的,需要解决的,都来了,武天洪全叫李玄鹦去处理!他只叫孙良干,好好招待黄毛精,他自己却带了玉蕊仙妃和玉玲珑,又过江去,到浦口平盛酱园,拜访酱园主人。
这平盛酱园主人名叫田桂,就是浦口本地人。这时不过起更,正在家中,武天洪递了名帖,伙计通报进去,武天洪招呼玉蕊仙妃玉玲珑,直接跟着伙计后面走进去。
伙计请武天洪三人进入客厅中。
酱园主人田桂,正在客厅中陪着一个和尚谈话,一见到拜帖,武天洪三人已在客厅门外。
这是武天洪采取有礼貌的突击,突然而来,使田桂毫无玩弄花巧的余地。
田桂慌忙迎出来,请入客厅中叙礼。
又介绍和尚相见,和尚是云游僧人,法名因明。
武天洪在客厅门外之时,早已一眼把和尚打量过了,这和尚看来三十五六岁,身体高大肥胖,两道浓眉,两条肉缝细眼,大鼻小口,下半脸全是剃去胡须的青蓝色,看样子真有些令人莫测高深,竟看不出来会武功不会。
不会武功则已,若会武功必然已入化境,在三绝四奇之上!田桂介绍相见,这因明和尚垂目合掌道:“善哉善哉,武施主何必来南京?这是个不祥的地方呀!远望武施主见机而作,明早离开南京吧!”
武天洪诧问道:“为什么?有何危机吗?”
因明低头,数着念珠,点头道:“阿弥陀佛,贫僧俗骨凡胎,偶然有所感应而已,蒙昧还不能完全知解,不敢妄有推测,望武施主好自为之!”
田桂在旁陪笑道:“因明大师是有道高僧,常常露示玄机,谈言微中,言语在可解与不可解之间,武帮主只记下他这几句话就行,也许将来会灵验的。”他又向因明躬身拱手道:“这次仓促之中,多有简慢,以后大师再呼过浦口,望能多留一两天,藉听妙法。”
因明和尚不答,边数着念珠念佛号,边摇摇摆摆走出去,武天洪注意因明的脚步,仍然看不出会武功的迹象。
田桂送因明出门之后,匆匆赶来,陪笑道:“怠慢怠慢!这因明和尚,是个云游僧,看来不到四十岁,据有人说,至少在七八十岁以上了。”
武天洪冷冷地道:“田掌柜的倒喜欢和方外修行之人来往?”
田桂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在下并不认得这和尚,是这和尚化缘化到小号,说了四句话,直刺中在下心中的苦楚,故而请进来谈谈,在下平时,倒不大和和尚道士尼姑相近的。”
武天洪道:“不知可否冒昧请问,和尚说了四句什么话?”
田桂长叹一声道:“武帮主不问也罢,既问了,不容在下不说,和尚对在下说:‘一根铁索,拴得你半身不遂,何不慧剑斩却烦恼丝,和贫僧遨游于红尘之外?’就是这四句话。唉!武帮主是名门正派的人,在下索性都说了吧,武帮主在江湖上来往,可知道有个赛渊明这人吗?可怕可怕!在下被他挟制了快十年,如今这片平盛酱园哪,一半是赛渊明的财产了,再十年,还不把在下吃光?他好比一根铁索把在下缚牢,在下一个活生生的中年人,只有半身能自由自在,半身要受赛渊明的指使。武帮主不信,请到后面来看。”
田桂把武天洪请到里面去。
武天洪临走出客厅之时,一眼瞥见,右面的小茶几背后,放着一件奇形兵器——那是一柄剑,和平常的剑一样,有锋锷刃覃,所奇怪的是:平常剑的剑刃,笔直向前;这剑的剑刃,却是偏斜着!如果握着这柄剑,向前一刺,前面对面的人,根本受不到剑刃,受到剑刃被刺伤的,必然是正对面的人的旁边一个人,因为剑刃是指向偏斜处的。
武天洪心中一诧,不及多问,和玉蕊仙妃玉玲珑,跟田桂到中进宅子。
只见中进过道堂前,书案里面,又坐一座赛渊明的木刻像,门上招牌刻着:“赛渊明相天下六人。”
所谓六人,乃是富、贫、贵、贱、寿、夭,六种相貌之人。
武天洪问道:“既有这木像,必须有一套切口,田掌柜的知道他们的切口吗?”
田桂把面孔一侧,斜看着武天洪笑道:“怎么不知道他们的切口?熟透啦!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在下宁愿全不知道,倒一切清爽!”他低声附耳道:“武帮主一旦用得到,能把在下落到赛渊明手里一包文书取回来,在下一定把海底抄给武帮主。”
武天洪沉吟着道:“非常谢谢你帮忙,这件事,兄弟若是能在南京多留几天,我们再仔细商量。”
大家又回到客厅来,说了几句不关重要的话,武天洪答应派人把八只酱缸送回。
武天洪临走之时,又向右手小茶几后瞥一眼,那奇形“斜刃剑”已不见了。
回到下关总坛之后,和李玄鹦研究一番,武天洪对那斜刃剑,十分注意,但是大家都看不出有什么原由。
第二天一清早,孙良干已派出多人,出去一百里,看见九云龙大队人马一来,立刻通报,又派人在江边,搭好路祭棚,准备茶水丧席,和去苏州的大船。
那时出海外的船,都以苏州为起点,三保太监郑和下西洋,也是从苏州出发的。海豹老三爹的灵柩要出海,只能由南京先运到苏州,再换出海的海船。
辰末巳初时分,下面飞马报来,有两顶大轿,前呼后拥二三十人,由浦口渡江而来,在打听青龙帮总坛。
孙良干怀疑道:“怎么不见棺材,却是两顶大轿?大约不是他们,不知是谁?”
他走出总坛门外,立定了望着。
武天洪四人,也走出门外。
果然两顶八人抬的大轿,前后二十多人,个个凶狞悍恶,劲装带兵器,却像是某一“寨主”带着强盗喽。
大轿到总坛前停下,二三十个带刀剑的人,在后面一字排开,倒十分整齐严肃。
前面一顶轿子轿帘门挑开,走出来的人,是一个袍子马褂的矮小猥琐老人!武天洪一看出乎意料之外,却是米仓山主“米仓老鼠”!在陕西武关之役,这米仓老鼠曾力斗九云龙,保护彭雪姑。
后面一顶大轿的轿帘,差不多同时拨开,走出来的是花缎衣裙的大脚妇女。
却是蓝眼罗刹!武天洪一见这两个魔鬼来到,知道又不是好事,还未开口,那米仓老鼠已经一脸伪笑,长长一揖,高声道:“承武帮主美意,把青龙帮让给彭清姑,君子一言,重于九鼎!我们是奉彭清姑之命,先来接事的,随身带有彭清姑的亲笔文书,请武帮主台照。”
武天洪连忙还礼道:“请里面坐!请里面坐!”
把米仓老鼠和蓝眼罗刹,让到总坛客厅中,照江湖规矩叙礼坐下,献茶,武天洪徐徐问道:“不敢动问二位远道来此,有何见教?”
米仓老鼠一愕:刚才已经交代明白了,难道武天洪没有听见?这小子装蒜?他把一封信,从怀中取出,递给武天洪道:“我们也是奉命而来,身不由己,假如武帮主有碍难之处,有追悔之意,不要紧只管示下,我二人再回去,向彭清姑复命就是。”
武天洪把信看了一遍,信中无非是说先派米仓老鼠和蓝眼罗刹来接青龙帮的事。武天洪看完,收了信,笑道:“当初天洪确是说过,把青龙帮让给彭清姑的,但是二位恐怕走错了路吧?这里不是青龙帮,是壮武会,二位想必也看到招牌了?天洪的意思,是青龙帮可让,壮武会不可让,天洪并没有把壮武会让给彭清姑,请二位原谅恕罪。”
米仓老鼠一呆,两只鼠眼狡诈地一翻动,问道:“那么青龙帮主在那里?可否请武帮主领我二人去?”
武天洪拱手笑道:“青龙帮在那里,彭清姑必然比天洪更知道,据天洪记忆中所及,好像河南熊耳山,有个青龙帮,西川大巴山也有一个,若是误以为南京下关的壮武会是青龙帮,那恐怕是彭清姑的酒后戏言,二位上了彭清姑的当了。还请二位斟酌如何?”
米仓老鼠仰天哈哈冷笑道:“那武帮主未免太看不起我二人了,我一一连称呼武帮主,你并不诧异,可见你仍是青龙帮帮主,怎么说南京没有青龙帮呢?”
武天洪愕然笑道:“哦!原来如此,天洪此刻才诧异起来,只以为老丈在呼唤天洪的乳名,叫做蚌珠儿,只因老丈年高德劭,呼天洪的乳名武蚌珠,也应该的,谁知老丈竟在称呼武帮主?那就不敢当了!”
武天洪一派油腔滑调,把米仓老鼠和蓝眼罗刹,气得天南地北不知东西,蓝眼罗刹也再耐不住,厉声道:“壮武会就是青龙帮改的,以前叫青龙帮,现在叫壮武会,谁不知道?”
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三人在客厅外现身,李玄鹦躬身道:“禀会主,他们来了,马上要靠岸。”
武天洪假装没听见,连忙站起身,向蓝眼罗刹拱手笑道:“老大姊息怒,青龙帮改成壮武会,老大姊知道,彭清姑更会知道,那么为什么这封信里,不写明壮武会,只写青龙帮?那不是故意叫二位跑冤枉路?二位回去,要叫彭清姑罚酒三杯。此刻有几位生死交情的朋友来了,天洪礼当出迎,也请二位赏光陪迎,如何?”
说着,突然一伸左右手,左手握住米仓老鼠的右臂,右手握住蓝眼罗刹的左臂,一运气,提足了十成功力,透过手掌心,直奔到米仓老鼠和蓝眼罗刹身体之内,哈哈大笑道:“天下武林是一家,武天洪的好朋友,就是你二位的好朋友,一同去迎接何妨?”
二人膀臂被握住,急要运气抵抗,已迟了一刹那,被武天洪的真力贯注而入,先占了二人全身的奇经八脉,二人空有一丹田的雄厚内力,像瓶子被塞了瓶口,不能提运出来,又何况武天洪的丹田真力,雄浑如泰山北海?二人立时全身麻木瘫痪,不由自主,踉踉跄跄地被拖着去,外面一字排开的二三十人,早被孙良干调来八十名带刀的壮汉监视着,谁敢动一动?米仓老鼠和蓝眼罗刹,被武天洪直拖到江边码头上。
邓公明主持江边祭棚,一见武天洪握着两个俘虏来到,他非常凑趣,急取了三条白麻带,替武天洪腰间系了一条,替米仓老鼠蓝眼罗刹,也各在腰间系一条,这才真正像迎丧的至亲好友!只见两条大渡船靠岸,船上都挂着布麻带,还落着残余的冥钱灰。九云龙在中,天心老儿在左,虎丐在右,三人一色素白衣服,面容沉郁衰戚,后面是王发、吴煌、朱家骥、王羽青,四人全身劲装,佩带刀剑,身上带着轻孝,再后面是薛秋山、施鹏程、沈伯顽;沈伯顽却带着重孝。此三人的身后,就是六十四人杠抬着一口大棺木,上面盖着锦绣棺罩,灵柩之后,是吹鼓手,只没有看见陈年老酒。
这一行丧殡队,由武天洪挟着两俘虏接着,孙良干在前领路,三位侠女不离武天洪身旁,恐防生变,一同转到路祭棚里,又一番哀悼,不必细说。
上祭时,武天洪挟持米仓老鼠和蓝眼罗刹,一同跪拜,然后由王发、吴煌二人,上前点住米仓老鼠和蓝眼罗刹的穴道,带了过去,武天洪方才自由自在,可是他已经消耗了不少的内力。
外面围观的群众,成千成万,水泄不通,邓公明急跳到路祭棚的顶上,全力亮开嗓子,把米仓老鼠和蓝眼罗刹陪同拜灵之事,向观众宣布了,加油添酱,说得活灵活现,他高声大喊道:“棺材里躺着的,叫做海豹老三爹,这位海豹老三爹呀,那真是长江口外,海面上之,天字第一号儿的大好英雄,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没有人敌得过他,那怕李存孝再世,楚霸王重生,给海豹老三爹提草鞋都不够呢,皆因海豹老三爹:为人急公仗义,为了救一位朋友,千里万里跑到陕西去,列位知道陕西在什么地方?远极啦!快到王母娘娘的瑶池啦!在陕西,可就遇上了三个死对头,什么三个死对头?第一个叫侯朗儿,猴子养出来的人,吃狼奶长大的,就是现在大闹河南直隶山东江苏四省的玉面雄狐,比黄巢还厉害十倍;第二个叫米仓老鼠,那就是四川陕西一带,一百零八路绿林强盗的总头儿;第三个叫蓝眼罗刹,就是西域番邦的女人。这三个死对头,西南半边天下,谁敢碰他们一根胡子?”
观众中有人插口吼道:“蓝眼罗刹也有胡子吗?”
引起群众哄然大笑!邓公明继续高喊道:“海豹老三爹,一来是生长在海上,到了山里,吃亏不少;二来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海豹老三爹一人对三人?三来末,说起来强盗到底是强盗,狗熊不是英雄,他们用毒药迷香,把海豹老三爹薰醉,这一下,海豹老三爹才遭了他们的暗算。可是这三个强盗,听说我们壮武会的会主,金狻猊武天洪,一口气把八只酱缸吹过江面,还不相信呢,那米仓老鼠和蓝眼罗刹,悄悄巧装改扮,来到下关,看见八只酱缸,一点不假,这两个该死的囚囊,不知自量,也蹲在酱缸旁边,瞪着眼鼓起嘴就吹,八只酱缸半只也没有吹得动一丝一毫,后面伸过来两只手,一手一个,都被捉住,说道:‘别吹啦!再吹吹出香味儿来,南京可受不了!’回头一看,谁?列位,看路祭棚里,中间的那位少年,就是金狻猊武天洪;米仓老鼠、蓝眼眼刹,一左一右,哈!咱们壮武会会主,金狻猊武天洪,替海豹老三爹报了一半仇!列位,武天洪高不高?”
全体千万观众春潮雷吼似的一齐都狂喊:“高!”
接着又是喝彩叫好之声,震得整个下关天摇地动,长江浪潮涌起百丈!前排许多观众,被后面的人潮拥挤着,不断地向前,听见邓公明这样一说,无人不想瞻仰金狁猊武天洪的风彩,直挤到路祭棚面前,九云龙、天心老儿、虎丐、王发、吴煌,一齐大声吼着阻止,哪里阻止得了?观众索性一阵蜂拥,挤入路祭棚之内,立时大混乱,王发吴煌,火速提了米仓老鼠和蓝眼罗刹,拔身由群众头上飞过去,越出圈外,其余的九云龙、天心老儿、虎丐、武天洪、李玄鹦、玉蕊仙妃、朱家骥、玉玲珑、王羽青、孙良干、薛秋山、包振先、邓公明、施鹏程、沈伯顽,十五人火速围成一道圈子,护住棺材!玉蕊仙妃首先拔出宝剑舞着,其他各人,带兵器的都亮出兵器无奈群众有如疯狂,后浪催前浪,排山倒海压上前,路祭棚早被挤得倒塌,践踏得粉碎,群众一齐逼到棺材之前,最前面的许多人,眼看着要碰到飞舞着的刀剑,霎时溅血横尸,狂叫惊呼,可是后面仍然拥进,把前面的人,硬往刀剑上推,弄得四位女侠,反而不得不火速收了兵器,拔身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