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十三接道:“这种药物似乎只能够帮助你暂时解除毒性发作的痛苦,并未能够将毒性完全消除,所以你只有浸在大瓮里过日子。”
欧阳天聪有些奇怪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燕十三说道:“一个人长久浸在药物中并不是一件好事,若是我没有看错,你的筋骨也大受影响,不能够像常人一样行动。”
“还有呢?”欧阳天聪接问。
“这所以大堂必须悬挂着这许多绳子来帮助你走动,你的日子其实不好过。”
欧阳天聪摇头。“你又不是我,又怎会知道其中的乐趣?”
“我只知道一个能够过着正常生活的人,怎也比不能够过着正常生活的人幸福得多。”
欧阳天聪道:“这是一般人的思想,我奇怪你竟然也是这样想。”
燕十三笑笑。“你是在欺骗自己。”
欧阳天聪摇头。“开始的时候不错我也有些后悔,但很快便没有了。”
燕十三道:“那是因为你明白不能不接受现实。”
欧阳天聪道:“好像我这种聪明人当然也很快便想到办法克服一切困难,现在坐在大瓮中在我来说已经是一种享受。”
“我相信。”燕十三又笑笑。“一个坚强的人发现不能不接受命运安排,便会乐于接受。”
“毒气的成功当然也是一样刺激。”
燕十三摇头。“严格来说,毒气仍然未算得成功。”
“暂时来说不错,必须依赖地形,还要受风向影响,但只要大量生产,根本就不是问题。”
“问题只是能否大量生产?”燕十三吁了一口气。“暂时来说,你还未能够做到。”
欧阳天聪没有作声,只是笑笑,燕十三接道:“你大概也没有考虑到竟然会有人找到这里来。”
“否则我应该留着一个毒气球,那么任何陷阱都会变得更完美。”欧阳天聪盯着燕十三。“我其实已经留下了,只是判断错误,以为对付唐门更要紧。”
燕十三沉吟道:“我们到唐门去并非是为了对付你,只希望唐门能够解救一个吸入了毒气性命垂危的朋友。”
“你却也不能不承认对唐门仍存有另一个希望。”
燕十三只有承认,欧阳天聪笑接道:“现在你应该替你的朋友算账了。”
燕十三目光一转。“以你的聪明,必定早已有所安排,否则也不会有这许多话说。”
欧阳天聪道:“我说的已经不是秘密,以为是秘密的,你都已猜到。”
燕十三沉声道:“无论你怎样安排,我还是要尽力一试。”
“否则你就不是燕十三了。”欧阳天聪大笑声中身子离开了那条绳子,凌空扑向燕十三,人未到,一道闪亮的寒光已夺袖而出,飞射向燕十三的咽喉。
那是一条锥子也似的软剑,长逾丈三,一击不中便倒飞而回,回卷进欧阳天聪手臂上缚着的一条金属管子内。
他的身子与之同时已换了三条绳子,仍然是贴着绳子,悬挂在半空中。
燕十三避开一剑,身形立即拔起来,在地上看来那些绳子倒不觉得怎样,一窜进悬挂在半空的绳子中,不由他生出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锥子也似的剑即时飞射过来,他半空中倒翻,很自然的探手便抓向旁边的一条绳子,还未抓上去突然又缩回,一个身子不由下堕。
那刹那他已经发现那些绳子当中暗藏着蓝汪汪的尖刺,那些尖刺应该就是淬上了毒药,给刺中固然麻烦,这样堕下来却只是狼狈。
以燕十三的身手,身形当然立即便稳定下来,欧阳天聪的身子同时离开了那条绳子,飞掠到另一条绳子,锥子也似的剑紧接射向燕十三。
他所以能够悬挂在那些绳子上,显然就因为绳子上的尖刺,虽然那些尖刺已淬上毒药,对他来说却是一点作用也没有,连那种毒气他都能够禁受得住,能够将他毒害的毒药当然已不多。
有了那些毒刺,那些绳子当然只有他才能够存身,这种情形下自然占尽上风。
燕十三仗着反应敏锐,身形轻捷,欧阳天聪的剑要杀他也不容易,绳子虽然到处都是,但是绳子下仍然有大量空间,足够他的身形施展。
这座大堂原就是欧阳天聪接见手下的地方,不错,考虑到有天有敌人会闯进来,但为了自己的尊严,总不能够让手下连站立的地方也没有。
欧阳天聪完全明白这座大堂的弱点,一看燕十三的身手其实已心中有数,只是花了一番心血布置的地方,仍然要一试才甘心。
他的攻势绵绵不绝展开,身子穿梭在那些绳子间,绳子亦不住的飘动,扰人眼目,燕十三却是不为所惑,始终没有被那柄锥子也似的长剑射中。
欧阳天聪那片刻也不知刺出了多少剑,到他的剑停下,一个身子在绳子间穿梭更急。燕十三以为他是要发动另一种攻势,哪知道他的身子穿梭着突然倒飞了回去,落在那座石坛上。
燕十三一怔,身形亦向石坛迫去,他当然明白,若非另有安排,欧阳天聪是绝不会放弃绳阵有利的条件,转向石坛去。
欧阳天聪身形落下便是盘膝而坐,双手亦落在石坛上,看样子仿佛若不是这样便连坐也坐不来。
燕十三一面迫近一面道:“看来你中的那种毒非独要你长期浸在大瓮的药物中,连你的骨骼也已被弄得软弱。”
欧阳天聪道:“所以我要依赖那些绳子才能够施展身手。”
燕十三道:“若是在平地你非独施展身手,连站起来也大成问题。”
“这原是一个秘密,可惜你虽然知道这个秘密,却已没有机会送出去。”
燕十三摇头。“你若是继续留在绳阵中,我也未必想不到对付你的办法,何况你已然回到石坛上?”
欧阳天聪大笑。“我以为燕十三是一个怎样的聪明人,原来不外如是。”
燕十三亦笑了。“你回到石坛上当然另有安排,否则又怎会放弃已占上绝对优势的绳阵?”
欧阳天聪道:“可惜以你的性格,就是明知道陷阱当前,还是要闯一闯的。”
燕十三道:“要看是怎样的陷阱。”
欧阳天聪道:“既然是陷阱又如何看得出来?”
语声甫落,一股烟雾便从石坛的四周涌出来,迅速将那个石坛裹着。
燕十三轻啸一声,身形凌空,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石坛的正中赫然正往下沉去,欧阳天聪也就坐在那正中,发出一阵阴森的笑声。
燕十三当机立断,身形一转,天马行空般跨向那座石坛,烟雾迎着他的身形一散,他立即当中穿过,往下疾扑了下去。
锥子也似的剑迎面突然射来,他偏身一闪,剑一缩而回,与剑光消失同时,欧阳天聪亦在石坛上消失。
燕十三清楚看见欧阳天聪一旁滚开,滚进了一片碧绿的光芒中,他没有跟着这样动,身形落在石坛上,也就随着那座石坛往下沉去。
石坛下沉的势子很慢,燕十三耳听八方,眼观四面,看见那一片碧绿的光芒是来自周围的琉璃灯,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可是看到那些琉璃灯转动,碧绿的光芒闪射,还是不由得惊讶起来。
那些琉璃灯怎能够转动他完全看不出来,而闪射的碧绿光芒非独令他的眼睛不舒服,甚至有眩惑的感觉。
他没有追查那些琉璃灯怎能够转动,一心在提防欧阳天聪的袭击。
石坛的下面是一个地牢,不大宽阔,却是建筑得非常奇怪,四面墙壁一个个圆洞,看似杂乱无章,但细看清楚,赫然是按照九宫八卦排列。
四面墙壁便是四个九宫八卦阵,每一个的方位分布都不同,燕十三虽然对奇门遁甲方面颇有认识,仍然不免有迷乱的感觉。
那个下沉的石坛这时候亦已停止,接而回向上升,燕十三没有选择的余地,跳下石坛。
地牢的地面赫然亦是一个个圆洞,下望也不知有多深,燕十三落在圆洞与圆洞之间的地面,一颗心不由自主的寒起来。
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置身这种环境,他虽然不清楚,亦不难想像得到这个地方欧阳天聪必然花了一番心血,纵然不是一个厉害的机关埋伏,但对付敌人必然有一定的帮助作用。
那座石坛很快便升回原位,将地牢完全封闭,整座地牢在一片闪射的碧绿光芒中分外觉得阴森恐怖。
“燕十三——”欧阳天聪的语声就在这时候传来,也分外显得阴森恐怖。
这样的一个地牢当然不可能回声激荡,但欧阳天聪的语声到底由哪一个圆洞传出来,以燕十三听觉的敏锐一样分辨不出来。
“欧阳天聪,我已经下来了。”燕十三随即应一声。
欧阳天聪大笑。“这只是要证明你这个燕十三是真正的燕十三,并非冒名顶替的。”
燕十三亦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欧阳天聪道:“你当然看出这是一个陷阱,对我绝对有利,对你却是百害而无一利。”
“不管怎样,能够弄出一个这样的地方,可见得你的确是一个天才。”
欧阳天聪又大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
燕十三倾耳细听,仍然听不出欧阳天聪正确的藏身地方,欧阳天聪竟似已明白他的心意,笑接:“没用的,这些圆洞的后面完全相通,我可以随时移动位置。”
燕十三这一次听得出欧阳天聪是在证明他的说话,语声传出来的位置明显地在移动。
欧阳天聪随又道:“告诉你也不怕,我是按照九宫八卦的方位移动,可是这座石牢内一共有五个九宫八卦阵,每一个的排列起点都不同,我已经熟练,你纵然对奇门遁甲方面很有认识,亦未必能够同时应付五个九宫八卦阵的不同变化。”
燕十三叹了一口气。“你是疯子,这种布置已接近疯狂。”
欧阳天聪道:“我只是尽所能令自己安全。”
燕十三道:“绝无疑问你是一个很小心的人,虽然有毒气那么厉害的武器,仍然考虑到有一天被敌人追到这里来。”
欧阳天聪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若非有这座石牢,只凭一个绳阵,时间差不多,你一定会有破解的方法。”
燕十三道:“平日有空你必是就在这些圆洞中穿来插去,以至纯熟。”
欧阳天聪道:“这未尝不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办法。”
“也是你最后的一重防卫。”
“好像这种问题,你以为我会不会回答?”
“你已经回答了。”燕十三微笑。“若是到现在我仍然摸不透你的心态,我已经失败了一半。”
欧阳天聪静了片刻,才道:“好像你这种聪明人并不多,可惜你一定要跟我作对。”
燕十三道:“好像你这种聪明人更少有,若是你的野心也小一些,对任何一个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对我可是一件坏事了。”欧阳天聪大笑。“一个像我这样的聪明人若不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又如何对得起自己?”
燕十三道:“你若是没有这个野心,便没有毒气的出现,你也不会首当其冲,身受其害,若是我没有看错,你连站也站不稳。”
欧阳天聪又沉默下去,燕十三接说道:“所以你必须依赖那些绳子才能够在半空中移动,剑也必须依赖机簧发射,相信你自己也明白,筋骨已没有可能恢复正常了。”
“这有什么要紧?”欧阳天聪突然又大笑起来。“我纵然不健全,但一样能够支配健全的人,要他们为我卖命。”
燕十三说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以你的聪明若是转向正途,一样会有很大的成就。”
“有,只是我发觉那非独一点趣味也没有,到头来还不免俯首听命于人。”
“我不明白。”
“你甚至也许连好人不长命这句话也没有听过。”
燕十三一怔,欧阳天聪笑接。“想一想你怎会变成一个江湖人,怎会浪迹天涯,到处为家?”
燕十三沉默了下去,欧阳天聪接又道:“你以打抱不平来度日,以你的聪明武功,若是一如你所说,又何须如此?”一顿,随又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了。”燕十三笑:得有些落寞。“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欧阳天聪道:“我也很明白你们这种所谓侠客的心情,结束生命对你们来说有时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燕十三道:“看你的本领了。”
语声甫落,他已有阴风阵阵的感觉,事实他的衣衫也是在舞动,这风他却不知道从何而来。
每一个圆洞仿佛都有风吹出来,他知道不是幻觉,也明白是欧阳天聪在发动什么,虽然不清楚,对这个人的聪明才智不能不佩服。
然后他突然感觉一股尖针也似的寒气从背后袭来,回头一看,便瞥见欧阳天聪从一个圆洞冒出了半身,锥子也似的长剑紧接射出。
与回头同时,燕十三亦避开了那一剑,反应与目光几乎同样迅速。
欧阳天聪一剑刺空,身子便缩回,燕十三身形亦迅速扑至,哪里还有欧阳天聪的踪影。
他没有追进那个圆洞内,圆洞只容许一个人卧伏着进出,若是进袭,既然不清楚圆洞内的情形,那样卧伏着身手难以施展得开,欧阳天聪若是突然袭击,根本难以闪避得及。
圆洞内仿佛有风在流动,燕十三却不能肯定是欧阳天聪身形移动带动气流,还是根本就有某种设置使气流流动,扰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