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先生道:“这叫什么招式,倒有几分像”
东郭逸双臂猛然摇动,只见黄先生头顶空中全是东郭逸的手臂满天飞舞,飞快地向黄先生罩了下去。
这一招高绝,这一招厉害,凌空下击已占优势,何况他那两只手臂幻影千百,满天飞舞,根本就让人难辨虚实。
既然难辨虚实,就无从出手迎击,只一错,就非得挨东郭逸一下不可,眼看黄先生已被罩在那满天飞舞的无数手臂之中。
只听黄先生叫道:“要命了,那是真实,那是虚幻,噢,噢,是了,这两只大概是真实的,让我碰碰运气。”
他话声方落,满天飞舞的无数手臂顿敛,只剩下了两只,这两只被抓在黄先生的两手里。
黄先生含笑看着眼前的东郭逸。
东郭逸一个人怔在了黄先生眼前。
一切刹时归于寂静、静、静、死寂、死寂地。
忽地,黄先生淡然一笑松了双手,道:“好险,侥幸,我的运气还不错,到底让我碰对了。”
东郭逸脸色忽转煞白,哑声说道:“你能破我苦练二十年,从来发无不中的独创绝学。”
黄先生含笑说道:“阁下,我刚说过,好险,侥幸,我的运气还不错,到底让我碰对了。”
东郭逸道:“你究竟是当世之中的那一个?”
黄先生道:“阁下,黄玉,草头黄,金玉的玉。”
东郭逸道:“仍是个藉藉无名,默默无闻之辈。”
黄先生点头说道:“本来就是,我成不了名,扬不起万,若之奈何!”
东郭逸仰天悲笑,声如裂帛:“欲除恶兽,必先去其爪牙,我连他的爪牙都无力去之,还谈什么除恶兽,羞哉!愧哉!数十年盛名付东流,也罢!”倏地住口不言。
黄先生微微一惊,目闪寒芒,道:“我若要你死,当会让你自己动手。”出指如电,一连在东郭逸胸前点了三下。
东郭逸脸色大变,目射厉芒,道:“你竟能看出我要以真力自断心脉。”
黄先生冷冷说道:“我的眼力还不算太差,我简直懒得跟你这种人说话!”
东郭逸双目暴睁,厉声说道:“住口!东郭逸可杀不可辱。”
黄先生道:“你这是自取其辱。”
东郭逸怒声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黄先生道:“我问你,刚才你作过什么许诺,亏你还名列‘九龙’之内,没想到你是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
东郭逸目眦欲裂,大喝说道:“黄玉,你住口!”
黄先生冷然笑道:“难道我说错了你了么,死了好,伸腿瞪眼咽了气,管他世人怎么说,如今你可以自绝,也可以自碎天灵,我绝不再拦你。”
东郭逸身形暴颤,神色怕人,两道火焰般目光直逼黄先生,黄先生昂然对立,目中神光炯炯,回望着东郭逸,两眼一眨不眨。
忽地,东郭逸怕人之态敛去,人像害了大病,虚弱颓废异常,望了望黄先生,有气无力地道:“多谢当头棒喝,东郭逸不能将二十年盛名毁在这一字死上,请抬个手,拍开我的几处穴道。”
黄先生抬手拍出三掌,一一击在东郭逸胸口,东郭逸道:“我没想到你一身所学这等高绝,足以名列‘九龙’,在我之前现在请把你要告诉我的几件事说出来吧!”
黄先生话声已不再那么冷漠,道:“我首先要告诉阁下,欲得虎子,必须得先人虎穴,这句话阁下可懂?”
东郭逸疑惑地看了黄先生一眼,道:“你可愿再说得明白点。”
黄先生道:“阁下连这句话都不懂么?”
东郭逸道:“我懂,但我不知道你何指。”
黄先生道:“那么我告诉阁下,‘粉龙’南宫黛、‘华严庵’高弟圣心、‘青龙’柳燕翎、‘十奇’之末‘姑射仙子’柳兰黛俱在‘烟雨楼’中。”
东郭逸两眼猛地一睁,道:“你这话我不信!”
黄先生道:“阁下从‘鸳鸯湖’一路跟着我到了‘楞严寺’。”
东郭逸神情猛地一震,道:“你也知道我”
黄先生道:“我还没那么糊涂,也没那么笨!”
东郭逸目光凝注,良久始道:“我确实跟你到了‘楞严寺’,怎么样?”
黄先生道:“那么阁下就该将我跟温娇娜的说话听入耳中。”
东郭逸脸色微微一变,道:“又如何?”
黄先生道:“阁下就该相信我所言不虚。”
东郭逸道:“我以为你是吓唬温娇娜的。”
黄先生淡然一笑道:“阁下可愿跟我到‘烟雨楼’看看去。”
东郭逸道:“你想骗我?”
黄先生道:“用得着骗么?”
东郭逸变色点头道:“不错,是用不着骗,我已败在你手,刚才你若不放开我,我就得乖乖跟你走,丝毫无法抗拒。”
黄先生道:“我还要告诉阁下,假如我是为霍冷香好,我该告诉温娇娜,说霍冷香毫无所获,这道理阁下该懂!”
东郭逸一点头道:“我信了,你的意思是”
黄先生道:“我要阁下知道,不深入兽穴,要按照阁下的办法,先除爪牙,后去恶兽,是很难擒得那只恶兽的,不如照我的办法,乘他不备来个一网成擒。”
东郭逸道:“我知道了,怎么样?”
黄先生道:“阁下既然已将我跟温娇娜的谈话听入耳中,也该听见我有在日落前送一条龙给她之语了。”
东郭逸脸色一变,道:“你是要把我送到‘楞严寺’去。”
黄先生微一点头,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只是我不是送阁下去,而是要阁下在日落之前进‘楞严寺’,找温娇娜报到去!”
东郭逸两眼一睁,道:“这么说你是早有把握制我?”
黄先生道:“可以这么说,事实证明我毕竟做到了。”
东郭逸脸色大变,道:“你你究竟是谁?”
黄先生道:“黄玉,阁下。”
“你”东郭逸刚说了个你字,旋即摇头说道:“算了,我不问了,黄玉就黄玉吧!”一顿接问道:“你是要我去做阶下囚?”
“不!”黄先生摇头说道:“我这是在阁下身上披一张兽皮,送阁下进兽穴!”
东郭逸道:“那你是要我臣服温娇娜裙下,俯首听她驱策?”
黄先生道:“可以这么说。”
东郭逸双眉一扬,道:“你不如杀了我。”
黄先生道:“阁下是认为有损阁下那‘癫龙’之名,辱没了阁下那位列‘九龙’之内的须眉七尺昂藏躯。”
东郭逸一点头道:“不错,难道不是?”
黄先生道:“阁下,‘粉龙’如何,圣心如何?”
东郭逸道:“她二位俱皆女流。”
黄先生道:“女流如何,阁下这想法要不得,若论高傲,只怕‘粉龙’较诸阁下有过之无不及。”
东郭逸摇头说道:“我坚持自己的想法。”
黄先生双眉微扬,道:“那么,‘青龙’又如何,他跟阁下一样”
东郭逸道:“‘青龙’是‘青龙’,‘癫龙’是‘癫龙’,不尽相同,柳燕翎他本是个软骨头的淫邪之徒。”
黄先生淡然说道:“阁下,只怕你看错他了。”
东郭逸道:“我看错他了,当世之中谁人不知柳燕翎是个采花圣手,色中恶魔,毁在他手下的妇女不知”
黄先生截口说道:“我不打算为他多作辩驳,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当世之人以后就会知道了,如今我要阁下”
东郭逸道:“我仍坚持己见。”
黄先生两眼微睁,道:“十年生聚,十年教训,阁下比之勾践如何?”
东郭逸呆了一呆,旋即说道:“你要明白,夫差是个须眉男儿。”
黄先生道:“以我看阁下才生就一张善作诡辞狡辩的巧嘴,阁下那千金一诺作何解释。”
东郭逸道:“我没想到你会要我臣服温娇娜裙角之下,俯首供她驱策去,你要我蹈汤赴火,在所不辞,你要我粉身碎骨,我也毫不犹豫,唯独要我去向温娇娜低头我办不到。”
黄先生还待再说。
东郭逸突然抬手凝目,道:“且慢,让我问你-句。”
黄先生道:“你要问我什么?”
东郭逸道:“你是霍冷香的人,可是?”
黄先生点头说道:“不错!”
东郭逸道:“你在为霍冷香卖力卖命,可是?”
黄先生道:“这也是实情。”
东郭逸道:“那你为什么要我投向温娇娜,而不要我投向霍冷香?”
黄先生道:“很简单,霍冷香这边的人已经够了,而温娇娜那边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这两边我都要顾到。”
东郭逸道:“温娇娜那边没有人,轩辕烈、端木相、二佛、百里独,他们都不算人么?”
黄先生道:“他们是兽而非人,我提的是披着兽皮装兽的人。”
东郭逸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更不懂了,你既是檀香车的人,明知有披兽皮装兽的人混进兽穴,为什么?”
黄先生道:“因为这些人都是我送进去的,跟送你阁下一样。”
东郭逸两眼一睁,道:“这么说,你也是”
黄先生道:“我身上也有一块兽皮。”
东郭逸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先生道:“跟阁下一样,为的是除魔卫道,只不过方法不同而已。”
东郭逸道:“这么说你也不齿那条‘妖龙’的作为。”
黄先生道:“除魔卫道,只要是魔,他是谁都一样。”
东郭逸微一摇头道:“看来你们都能折腰。”
黄先生道:“大丈夫能伸能屈,为卫道,便下趟地狱又如何。”
东郭逸道:“我宁愿下趟地狱。”
黄先生道:“这么说,阁下就是不肯在温娇娜面前低头折腰。”
东郭逸道:“你说对了,我就是这付既硬又臭,宁折不曲的睥气。”
黄先生摇头冷笑道:“说来说去你癫龙仍是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人。”
东郭逸淡然说道:“我看开了,任你怎么说我都不在乎,要我在温娇娜裙脚下低头折腰.我宁可食言背信,骂名千古!”
这一段话比任何一招绝学都厉害,黄先生没办法了。
黄先生这里皱眉未语,东郭逸那里又开了口:“以我看你还是换个别的”
黄先生目光一凝,道:“阁下,我若是说出个声名犹在你之上,也颇能让人称道的须眉男儿,为了除魔卫道已在裙脚下低头折腰,你是否能”
东郭逸毅然点头道:“只要有这么个人,我一定追随他之后。”
黄先生道:“真的么?”
东郭逸道:“自然是真的。”
黄先生道:“这回说话算话?”
东郭逸脸上微微一红,道:“这回我愿以‘癫龙’二字担保。”
黄先生看了他一眼道:“为了卫道除魔多一助力,我只好相信你了。”
东郭逸道:“你说,那是谁?”
黄先生道:“近在眼前,区区在下黄玉。”
东郭逸目光一凝,讶然说道:“你?”
黄先生点头说道:“不错,就是我。”
东郭逸诧异地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个藉藉无名,默默无闻的小角色,而事实上你那黄玉两字姓名确实听来陌生。”
黄先生道:“当然,因为那是我的化名,我若说出我的真名实姓,任何人听来都不会陌生,阁下会更熟悉。”
东郭逸目闪异采“哦!”地一声道:“我说嘛,像你这身所学跟心智,怎会是你的真名实姓是?”
黄先生道:“阁下的原意也就在逼出我的本来,对么?”
东郭逸脸上一红,道:“就从这一点看,你也不该是个藉藉无名,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你的气度,还有你那泰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变的镇定工夫,完全是当代大家。”
黄先生摇手说道:“够了,阁下,别捧我了,你阁下可认得这一招。”
左手一圈,在半空微划半弧,然后轻飘飘,不带一丝力道地向前拍出,而数丈外却传来一声裂帛异响。
东郭逸目光一直,面露惊容,道:“这是”
脸色忽然大变,脚下退了一步,失声说道:“莫非传闻中的‘金刚杵’?”
黄先生点头说道:“阁下好眼力,正是!”东郭逸两眼暴睁,大叫说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说什么除恶兽,说什么进兽穴,原来你就在眼前。”
黄先生道:“阁下,那所谓‘妖龙’,所谓‘恶龙’另有其人。”
东郭逸怒笑说道:“皇甫华,你想骗我!”
黄先生道:“我仍是那句话,用得着么。”
东郭逸道:“这回我不信了,我宁愿流血五步,拚了你再说!”
抖手一掌猛劈过来。
黄先生卓立未动,道:“我不还手,当你日后发现我所言不虚时”
东郭逸突然硬生生沉腕收掌,道:“怎么样?”
黄先生道:“你会悔恨无穷,愧疚一辈子。”
东郭逸道:“我不信!”
黄先生道:“那么你请二次出掌。”
东郭逸道:“你当我会心软不忍么?”
抬起了右掌,但并未即时击出去。
黄先生道:“那怎么会,我记得你说过,你生性冷酷,下手绝情。”
东郭逸忽又缓缓垂下右掌,道:“看来我得破一次例了!”
黄先生道:“怎么,你相信了?”
东郭逸道:“只有一点使我相信你,那条‘妖龙’若是你,你断不会在我面前显露本来面目。”
黄先生倏然一笑道:“我把这一点忘了。”
东郭逸一叹摇头说道:“还好,败在你手下总不算太委曲、太丢人,你本来名列‘九龙’之首,在当世称奇称最”目光一凝,道:“那条‘妖龙’又是谁?”
黄先生道:“我若知道他是谁,就用不着身披兽皮,深入兽穴了。”
东郭逸诧声说道:“这会是谁,当世之中还有谁”
黄先生道:“不管他是谁,他的易容化装之术可以称得上是神而奇的。”
东郭逸道:“怎见得?”
黄先生道:“没听温娇娜说么,她见过玉龙皇甫华。”
东郭逸两眼一睁,道:“那么是端木相?”
黄先生摇头说道:“他没那个胆,也不配。”
东郭逸道:“那么你以为当世之中还有谁精擅易容化装之术?”
黄先生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也许还有别人,也许有一个端木相精擅此道就够了。”
东郭逸讶然说道:“这话怎么说?”
黄先生道:“他既能为自己易容化装,焉有不能替别人易容化装的道理。”
东郭逸瞿然点头说道:“有理,那也就是说,从端木相身上可追出那条‘妖龙’是当世之中的那一个。”
黄先生道:“我也这么想,纵然另有精擅此道之人,俱是同行,端木相至少该知道这个人是谁,在武林中”
东郭逸道:“那只消找上端木相”
黄先生摇头说道:“不必,我请阁下也暂时别动他,三天之后那位‘玉龙’要在这‘血影禅院’中评判霍、温二女的正侧名份,届时我要当场拆穿他。”
东郭逸两眼暴睁,抚掌说道:“好主意,这一着高招既狠又辣。”话锋一顿,接问道:“既然三天之后他就无所遁形,你还要我投向温娇娜干什么?”
黄先生笑笑说道:“阁下莫非已萌耍赖之念,又想打退堂鼓?”
东郭逸赧然一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问问。”
黄先生道:“那么我告诉阁下,我一人或许可以擒他,但不如请各位赐我一臂之助来个围捕,阁下若不投向温娇娜,只怕届时难以靠近这‘血影禅院’。”
东郭逸道:“大不了一一杀倒他那些站卡布哨的小妖,来个硬闯。”
黄先生摇头说道:“打草惊蛇那是大不智,何如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来个轻易成擒。”
东郭逸点了点头,没说话。
黄先生道:“该说的我都说了,阁下究竟是去不去?”
东郭逸毅然点头道:“你都能在霍冷香裙脚下低头折腰,我为什么不能在温娇娜的裙脚下低头折腰,我听你将令,任你差遣就是。”
黄先生道:“那我不敢,怎么说这该是我一己的私事,诸位同道爱护,也不吝给鼎力之助,我这里先行谢过。”举手就是一揖。
东郭逸连忙闪身躲避,道:“你这是干什么!”
黄先生笑笑说道:“谢我已谢过,受不受那还在诸位,你我都不能再耽搁,听我详告阁下霍、温两边情势后,阁下就往‘楞严寺’报到去吧。”
接着,他把霍、温两边的情势,以及有关那神秘青衣老人及‘毒龙’西门邪的可疑之处,一一告诉了东郭逸。
静静听毕,东郭逸道:“瞧你这么说,西门邪似乎跟咱们不尽相同。”
黄先生道:“我也这么想,不过一切还待查证,咱们务必做到毋枉毋纵。”
东郭逸道:“好一个毋枉毋纵,西门邪他天生的邪恶坏胚。”
黄先生微微一笑道:“且莫管他了,阁下请往‘楞严寺’报到去吧,最后奉知一件颇为重要的事,那端木相曾假扮阁下骗去了‘十奇’中的司马狂客,阁下若在温娇娜处碰到司马狂客,还请小心一二。”
话落,长身破空而去。
东郭逸呆了一呆,突然跺脚怒声说道:“好个端木相。”也腾身拔起,飞射不见。
这“血影禅院”刹时间归于空荡,寂静,没留有一点痕迹,不,地上有个入石数寸的脚印,那是东郭逸临去的一蹬之威。
黄先生衣衫飘飘,回到了“鸳鸯湖”畔,没事了,此行也算得上少有收获,他正想招船往湖中“烟雨楼”去。
忽听身右不远处传来了两个话声,这两个话声一个苍劲,带着些薄怒,一个阴沉,充满了得意。
只听那阴沉话声说道:“申屠兄想要祛毒也可以,请跟我换个地方谈一谈去。”
黄先生心中一动,暗道:“申屠兄,莫非是‘醉龙’申屠海?”
他这里心中念动,随听那带着薄怒的苍劲话声说道:“为什么要换个地方,这个地方不能谈话么?”
那阴沉话声嘿嘿笑道:“申屠兄,这儿固然可以谈话,但申屠兄并不是要谈话,而是要祛毒,这地方并不适于祛毒。”
那苍劲话声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吧,我跟你去一趟,西门邪,你若是敢赚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