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张家口大部份还在睡梦中,家家户户都还没开门。只有拾粪的背着粪筐,拿着粪叉满街跑。
南街一家相当大的客栈前停了一辆单套马车跟六匹健马,只有车辕上高坐着一个黑衣汉子,车帘掀着,车里没人,六匹健骑也是空鞍。
转眼工夫之后,客栈那半掩的两扇门里鱼贯走出了七个人,最前头一个是个穿着气派讲究的瘦老头儿,他身边是个穿黑衣的阴沉脸瘦高个儿,后头五个都是中年汉子,高矮胖瘦不等,穿着互不一样,但有一样是相同的,五个人眉宇间都有一股子凶残剽悍色。
这五个汉子一手提着兵刃,一手提着简单的行囊,出门径自在五匹健马的鞍旁挂。
那瘦老头儿则在阴沉脸瘦高个儿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瘦老头儿上了马车,阴沉脸瘦高个儿放下车帘,然后翻身跨上车后一匹健马,一挥手道:“走。”
车辕上赶车汉子抖缰挥鞭赶动了马车,那五个汉子也翻身上马随着阴沉脸瘦高个儿跟在马车之后驰去。
就在这时候,一匹泼了墨般的健骑从一条胡同里驰出,马上是个手提马鞭的大帽黑衣客,他的坐骑刚好截住了马车,吓得赶车汉子连忙拉偏套车牲口往一边躲。
马车躲开了,赶车汉子一瞪眼刚要骂。
只听大帽黑衣客道:“哟!那不是杜兄么?”
阴沉脸瘦高个儿一怔,凝目道:“尊驾哪位?”
大帽黑衣客一笑说道:“杜兄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才一夜工夫就不认得我了,我姓费。”
杜毅又复一怔“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费兄,费兄一顶大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兄弟一时没看出来,抱歉,抱歉,费兄不是说昨儿晚上走的么?”
大帽黑衣客道:“昨儿晚上有点事儿耽误了,杜兄这是要上哪儿去?”
杜毅道:“兄弟护送敝上回京里去。”
大帽黑衣客“哦”地一声道:“那真是太巧了,我也要上京里去,正好跟杜兄做个伴儿,不知道是不是方便?”
杜毅脸上有了难色,道:“这个”
只听车里的瘦老头儿道:“多个朋友多个伴儿,有什么不方便的,杜毅,就请你这位朋友跟咱们一块儿走吧!”
大帽黑衣客冲马车一抱拳道:“谢谢主人了。”策马到了杜毅身边。
杜毅只好冲大帽黑衣客不自在地笑了笑,喝道:“走。”
赶车汉子把骂人的辞儿咽了下去,抖缰挥鞭又赶动了马车。
车马往东去远了,客栈对门两扇窄门开了,里头走出个人,是个浓眉大眼壮汉子,他飞一般地走了。
日头正在头顶,能烤出人的油来,一点风也没有,即或偶尔吹过来一阵,也是热的,那股子炙热儿几乎能让人窒息。
马身上有汗,人身上的衣裳都让汗湿透了。
晒在大太阳底下的人不好受,坐在车里的人更是热上加闷,那滋味儿更让人难受,把车帘掀开都不行。
大帽黑衣客头上有顶大帽遮着还好点儿,杜毅跟那五个汉子没一个不大把大把的搂汗。
幸好这条路紧挨着洋河,可以时常歇歇马,要不然连牲口也受不了。
大帽黑衣客也热,可是他还能谈笑自若:“天儿真热啊!”杜毅苦着脸道:“可不么,这条路真不是人走的,连棵树都没有。”
大帽黑衣客道:“朔漠之区,本就如此,咱们已经过了宣化,再往前去辛庄子,有乘凉的地儿可以歇脚。”
只听车里瘦老头儿道:“快到辛庄子了么?”
杜毅忙道:“是的,姚老。”
车里瘦老头儿“嗯”了一声道:“辛庄子一带有大片的树林子,是得歇歇了,再不歇人跟牲口都受不了,咱们赶一阵吧。”
车辕上赶车汉子挥起了一鞭,车后七个人也都磕了马。
一盏热茶工夫之后,远远望见前头一片苍翠,这当儿望见一片浓密的树林子,跟在大沙漠里望见绿州没什么两样,别说人了,连牲口都为之精神一振。
车马驰进了树林子,瘦老头儿头一个从车里钻出来,解开衣裳猛吸了几口气,然后矮身坐在了一棵树下。
外头觉得没风,树林里有风,而且是凉风阵阵,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让人觉得身子发软,骨头都酥了。
几个人都下了马,把坐骑往林里一撒,全都找棵树坐了下去,有个一脸络腮胡、神色粗暴的大汉更三把两把把上身脱了个精光,道:“这树林子里要有一池水,脱光了在里头泡会儿,让我少活几年我都干。”
一个惨白脸,神色比杜毅还阴沉的汉子冷冷说道:“别不知足了,有这么一片树林子歇歇腿,已经是天上掉下来的了。”
只他两个在说话,别的几个似乎连张嘴都懒,头靠在树干上。闪着眼,一动不动。
大帽黑衣客把头上那顶大帽也拿了下来,抓在手里当扇子,风还挺不小的。
惨白脸汉子嘴里说着话,眼往黑衣客坐处瞟,突然间他那双目光像落在了烙铁上,整个人差点没跳起来,他忙把目光收了回来,脸色都变了。
黑衣客闭着眼,拿那顶大帽一下一下地扇着,可没留意那么多。
惨白脸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站起来走向了坐在不远处一棵大树下的杜毅,往杜毅身边一坐,低低说道:“杜爷。”
杜毅没睁眼,打鼻子里“嗯”了一声。
惨白脸两眼紧紧盯着几丈外的黑衣客,不敢眨一眨:“您这位朋友,姓费的,您认识他么?”
杜毅道:“他叫费独行,是个刚出道儿的,一身功夫很俊。”
惨白脸道:“杜爷,您走眼了,他不叫费独行,他叫费慕书。”
杜毅含混地“哦”了一声道:“是么?”猛然睁开了两眼,身子一挺离开了树干,霍地转眼望着惨白脸,惨白脸抬手捂住了他的嘴,道:“杜爷,小声。”他手放了下来。
杜毅一点就透,忙朝那边望了一眼,然后急急说道:“你说他是谁?”
惨白脸道:“费慕书,当年的大响马,前些日子在辽东越狱的费慕书,您听说过么?”
杜毅的脸色顿时似乎也有点白,道:“真的,你没认错?”
惨白脸道:“当年我见过他一面,只那一面就够了,他一个人,一把剑,没几个照面,不可一世的燕山七狼全躺下了,他身上连一点儿血腥儿都没有。我绝不会认错人,我要是认错了人,您可以把我的眼珠子掏出来。”
杜毅两眼发了直,道:“弄了半天原来是他,那就难怪了,这么看毁赵麻子跟丁秃瓢儿的一定是他。老纪,你敢不敢去看看他马鞍旁那个革囊里有没有东西。”
惨白脸有些怯意,道:“这个”
杜毅为人机灵,马上转移话锋道:“算了,毁赵麻子跟丁秃瓢儿的是不是他,并不能证明他是不是费慕书,你坐这儿别动,我去禀报师爷一声去。”
他站起来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走向姓姚的瘦老头儿,到了姓姚的瘦老头儿身边,他往下一坐,低低叫道:“师爷,师爷。”
姓姚的瘦老头儿没动静,敢情已经睡着了。
也难怪,旅途劳累,在车里闷了一上午了,碰上这么凉快地地下车一歇,搁谁谁也困。
杜毅伸手摇了摇他,又叫了他两声。
瘦老头儿有动静了,嘴动了几动,含混地道:“等会儿再走,咱们又不急。”
杜毅忙接口道:“不是催您走,我来禀报您一件事儿”
瘦老头儿一皱眉道:“什么事儿非在这时候说不可?等会儿再说会憋死么?”
杜毅道:“师爷,这不是件小事儿。”
瘦老头儿两眼一睁道:“什么事儿,说?”
杜毅忙道:“我告诉您之后您可千万镇定,要不然咱们这几条命说不定都得留在这儿。”
瘦老头儿目光一凝道:“到底是什么事儿?”他话声已经放低了不少。
杜毅道:“咱们想拉没拉的那个姓费的,您知道他是谁?”
瘦老头儿往黑衣客坐处没过一瞥道:“他是谁?”
杜毅道:“他是费慕书。”
瘦老头儿脸色猛然一变,睡意全消,刹时间,两眼瞪得比鸡蛋还大,他飞快的向着黑衣客坐处又投过一瞥,伸手抓住了杜毅,手直发抖。道:“你,你怎么不早说?”
杜毅道:“我也是才知道,刚听冷面殃神纪子星告诉我的。”
瘦老头儿道:“他又怎么知道他是费慕书?”
杜毅道:“纪子星说当年见过他一面。”
瘦老头儿道:“当年见过他一面?纪子星他别认错人?”
杜毅道:“不会的,纪子星说他要是认错了人,愿意把眼珠子掏出来。”
瘦老头儿道:“这么说他真是费慕书了,在张家口他透出口风想找事儿,现在又盯上了咱们,他,他想干什么?”
杜毅脸色为之一白道:“不会的,师爷,那时候他连名字都是假的,找事儿干又怎么会真。”
瘦老头儿道:“别是他已经摸清了咱们?”
杜毅忙道:“那怎么会,张家口混了多少年的都不知道素君姑娘是咱们的人,再说咱们是头一回来张家口,谁又会认识咱们。”
天知道他揪不揪心,他这是安慰自己,倒不是安慰瘦老头儿。
瘦老头儿道:“那么你说,他盯上咱们是怎么个意思?”
杜毅道:“这个对了,师爷,他是个响马,又是个越狱重犯,如今官家一定在到处缉拿他,跟咱们走在一块儿准保平安,他上哪儿找您这个护身符去,谁又想得到,费慕书在您这位和中堂府的首席师爷身边儿呢?”
瘦老头儿道:“这么说他并不是要上京里去?”
杜毅道:“那难说,或许他是真要上京里去,要不跟咱们走在一块儿,只怕他难进城门。”
瘦老头儿“唉”地一声道:“错了,错了,这回办砸事儿了。早知道他是费慕书,在张家口说什么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看来,有时候过份小心也会出错儿。”
杜毅一怔道:“怎么,师爷,您要拉他?”
瘦老头儿道:“怎么不?费慕书只这么一个,求都求不到,有他一个胜过纪子星这些人千个。”
杜毅变色道:“师爷,他可是个大响马,越狱的重犯啊?”
瘦老头儿道:“纪子星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黑道上的囚徒?咱们要的就是这种人,费慕书的条件比他们都好得多。”
杜毅沉吟道:“那师爷,拉他恐怕不大容易啊。”
瘦老头儿唇边掠过一丝诡异笑意,道:“我知道,我有办法,这么多年来,凡是让我看上的,哪一个逃得出我手掌心去?”
杜毅道:“那,咱们怎么下手?”
“不忙,”瘦老头儿摇头说道:“等回到京里之后再说,到了京里就算进了咱们的地盘儿,到那时候就算万一不成,咱们也不怕他了。”
杜毅又何尝愿意现在下手,忙点头说道:“您说的是,您说得是。”
瘦老头儿道:“咱们这些人当中只你跟他最熟,利用路上这段工夫多跟他套套交情,顺便探探他的口气,到时候也好说话,你去吧,告诉纪子星千万别露声色,千万别再让多一个人知道。”
杜毅答应着站起来走了回去。
他们这边一直嘀咕,可没留意黑衣客唇边掠过一丝笑意。
又歇了一会儿工夫之后,上路了。
冷面殃神在黑道上是数一数二的凶徒,他很听杜毅的话,没露一点儿声色,可是他也躲得黑衣客远远的。
杜毅奉有命令任务在身,不得不跟黑衣客接近,他跟黑衣客并辔前驰,没话找话,尽管嘻嘻哈哈的,可就那么不自在。
车马过了鸡鸣驿,杜毅忽然问道:“费兄这趟到京里去是”
费独行笑道:“我是久仰京城热闹繁华,到京里逛逛去。”
杜毅道:“好,兄弟我是老北京了,到时候让兄弟尽尽地主之谊,陪费兄逛个痛快,京里的吃喝玩乐不但是应有尽有,而且样样都是天下之最”
忽然压低话声道:“费兄,别的不提,单提一样,北京城里的八大胡同,可比张家口的马蹄胡同强不止千百倍啊!”费独行笑了:“我慕名已久,如雷灌耳,这趟非去领教领教不可,不瞒杜兄说,我这趟上京里去,有一大半是为了这个地儿。”
“对。”杜毅一点头道:“兄弟我现在说句话搁着,到时候准保费兄一百个相信,到了京里不逛八大胡同,那不能说到过北京,不逛八大胡同这辈子也算白活了。”
费独行道:“到京里还差一大段路呢,杜兄这不是逗我么?”
杜毅哈哈大笑,络腮胡大汉过来插了一句:“杜爷,您可不能厚彼薄此啊,到时候得多捎上我一个。”
杜毅笑着说道:“当然,当然。一定,一定。到京这个头一回,我统请。”
络腮胡大汉乐了,怪叫一声道:“娘的,到时候我可要用这嘴胡子好好扎扎那细皮嫩肉。”
他说他的,杜毅没再理他,望着费独行道:“费兄这趟打算在京里待多久?”
费独行道:“待不多久,顶多也只是三五天。”
杜毅一怔道:“三五天,那够干什么的,怎么不多待些日子?”
费独行笑笑说道:“玩儿固然是大乐子,可是我不能勒紧裤腰带玩儿,辽东有个差事儿等着我呢,那是我今后的饭碗,不能砸了。”
杜毅目光一凝道:“什么差事儿?”
费独行带笑说道:“说了让杜兄笑话,辽东有个财主聘护院”
杜毅“唉”地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差事儿呢,敢情是个护院,咱们怎么能干那个,太委屈了,太委屈了。别人不知道,兄弟我清楚,凭费兄你这身能耐,哪儿找不到碗饭吃。费兄用不着往辽东去,差事儿包在兄弟我身上,准保比那个护院强上个千百倍。再说在京里待机会多,出路也大,京里卧龙藏虎,到处是识货的行家,就凭费兄你,还怕没有那长着一双慧眼的?”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多谢社兄好意,辽东那方面是个朋友介绍的,也等于是去帮朋友的忙,不好推辞。”
杜毅道:“是这样么?”
费独行道:“我还能骗杜兄不成?”
杜毅道:“不是兄弟我爱说话,费兄这位朋友也真是,这么个差事儿也好往朋友肩上放,这不是大材小用么?”
费独行道:“杜兄高抬我了,我那两手庄稼把式对付几个混混儿还可以,但却不能派大用场。”
杜毅道:“费兄跟我还客气?费兄的身手我又不是没见过。”
费独行道:“我刚不说么?我这两手庄稼把式,对付混混儿可以。”
络腮胡大汉催马到了费独行身边,道:“你以前是在哪条路上走动的?”
费独行道:“哪条路我也没走过。家里做生意,我学了几手把式,既不愿意拨那算盘子儿做生意,又不愿待在家里吃闲饭,所以跑到外头来找饭吃。”
络腮胡大汉唇边泛起一丝轻蔑笑意,道:“那怪不得我没瞧过你。”他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费独行也不知道是没留意还是怎么,根本就没怎么样,杜毅可禁不住有点惊急,他看了络腮胡大汉一眼,刚要说话。
络腮胡大汉接着又道:“我要是你,我宁愿在家里待着,你初入江湖道儿不知道,江湖上这碗饭不好吃,你不踏进江湖没事儿,只一踏进江湖,随时有人找你的麻烦,江湖生涯刀口舔血,走腿闯道的也一直是路死路埋,沟死沟葬,要是没本事防身,那就得死在人家的手底下。”
费独行“哦”地一声道:“江湖道上真是这样糟么?”
络腮胡大汉淡然一笑,道:“眼下这几个都是走腿闯道多少年的老江湖,你可以随便拉一个问问看。”
费独行道:“我不惹人家不行么?”
络腮胡大汉哈地一声道:“要是不惹人就没事儿的话,江湖上也不会整天死人了,江湖生涯也不会叫刀口舔血了,我告诉你,你不惹人家人家会惹你,你要杀不了人,人就要杀你。”
费独行道:“这还成什么世界,江湖上不是有道义么?”
络腮胡大汉道:“江湖上本就是这么一个世界,道义,什么叫道义,屁,谁的本事大谁就有理,懂么?”
费独行道:“早知道江湖上是这么一个强欺弱,众凌寡,没有道义,没有公理,充满了险恶,弥漫着血腥的世界,我倒不如安份守己在家里学着做生意呢!”
络腮胡大汉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费独行道:“等到了京里再说吧,怎么说我不能白出来跑这一趟,等到京里逛逛八大胡同之后我就回去。”
杜毅本来是既急又气捏着一把冷汗的,及至听出费独行是在逗络腮胡大汉,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不觉有点好笑,可是他并没有笑出来。
杜毅是个机灵人,他不敢惹费独行,可也不愿轻易惹这班玩惯了命的黑道凶徒,这班凶徒如今是为一个“利”字,所以才“杜爷”长、“杜爷”短的听他的,要不为这个“利”
字,谁认识他杜毅是谁?惹翻了他们可也不是一件好事。
费独行话锋微顿之后,忽然问了一句:“你阁下能在江湖上闯东闯西这么久,一定有一身过人的能耐?”
杜毅心里猛又一揪。
络腮胡大汉bu知道是听不出来,还是认为费独行不敢逗他,两道粗眉一扬,傲然说道:“那当然,要没这身本事,我活不到如今。”
杜毅的一颗心又渐渐松了。
杜毅奉命先探探费独行的口气,费独行没有长久留在京里的意思,已经是没有结果了,再经络腮胡大汉这么一打岔,也就不了了
日头下了山,上头不烤,下头不蒸了,连风吹起来都是凉的,车马走起来也就轻快多了。
纪子星始终没敢挨近费独行,他一个人不是落在后头,就是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瘦老头儿在车里下令,鞍上用点干粮喝点水,趁凉快赶路,等到更是到了居庸关再打尖歇腿。
二更天望见了居庸关的灯火,等近居庸关已经快三更了,眼看就要进关,赶车汉子突然收缰停住了马车:“妈的,这是哪个狗入的在路中间埋他爹,想害人不成,幸亏我眼尖,要不然这不就撞上了?”
他跳下车辕往前走去。
瘦老头儿掀开了车帘,问道:“怎么回事儿?”
车后的七人骑也赶了过来。
马车前近丈处黑忽忽一堆,借着月光看,那是一堆石头,上头还插了一根木棒,木棒头上还挂着一块白布,跟面旗儿似的。
赶车汉子过去伸手就要拔。
杜毅大喝道:“不要动。”
赶车汉子吓了一跳,忙把手收了回来。
杜毅一马赶到,抓住赶车汉子把他揪了过来,道:“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你呢,你不相活了?”
赶车汉子踉跄着往后退去,惊愕问道:“怎么了?杜爷。”
杜毅策马转了回来,鞍上微一欠身,满脸凝重神色道:“姚老,是江湖黑道寻仇,您别惊慌。”
瘦老头儿脸色一变道:“是江湖黑道寻仇?跟咱们没关系吧?”
赶车汉子一听说是这么回事儿,马上吓白了脸,一声也没敢再吭。
杜毅道:“不知道,让我问问。”抬眼望向纪子星等,道:“大家都是道儿上混了多少年的,这种事儿应该用不着我多说,是找哪位的最好打个招呼,咱们也好有个准备。”
几个人连同费独行在内,沿一个说话。络腮胡大汉突然磕马驰过去拔起了那根木棒,两手抓着木棒抬腿一顶“叭”地一声木棒断为两截。
忽听一个冰冷的话声从左前方一片树林里传了出来:“相好的,是汉子,朋友们前头等着你了,咱们关里见。”
随见一条黑影,鹰隼般从树林里掠出,扑向了居庸关。
赶车汉子吓得直打哆噱。
络腮胡大汉策马驰了回来,道:“姚老,杜爷,道儿上的朋友是冲着展森来的,这件事自有我展森一个人当,二位尽管放心,他们不会动别人的。”
杜毅道:“老展你这是什么话,假如他们早一天找上你,姚老可以不管,现在你是姚老的人了,咱们就是一个门里的弟兄,你的事儿我们怎么能不管?”
展森还待再说。
杜毅一摆手道:“你不用再说了,今儿个你们跟了这辆马车,任何人有事都自有我来安排,你只管跟在马车后头走你的,老刘快上车去,赶着马车避开那堆石头走。”
赶车汉子战战兢兢地爬上了车辕,赶动了马车。
马车避开那一堆石头缓缓驰向了居庸关。
杜毅走在车后外侧,紧傍着展森,他又让纪子星跟另外三个成半弧地把展森围在了中间。
他没敢支使费独行。费独行也跟个没事人儿似的,径自在车旁走他的。
展森道:“杜爷,您要是这样护着我,往后我就别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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