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总之说来说去您都有理。”
费独行道:“话不是这么说,而事实上”
慧香道:“您不用再说了,反正挨打的不是我,肉也不是长在我身上,我瞎生的哪门子气,屋给您收拾好了,床也给您铺好了,您睡吧!”
她没容费独行再说话,拧身走了出去。
费独行抬手要叫,可是他没叫出口,慧香也走得很快,他摇头笑笑,走过去关上了门,转身躺在床上。
灯是熄了半天了,他就是睡不着,他明白他为什么睡不着,他想不想,可是没办法。
远处的梆析都打了三更,他还是瞪着眼。
突然,他听见一阵步履声音,很轻很快的步履声,向着他这间屋走了过来,一听就知道这是女子的步履声。这么晚了,这是谁?难不成是慧香来
心念转动间,步履声已经到了门口,随听门上轻轻地响了两声。
费独行问道:“谁?”
门外响起个低低的女子话声:“我,快开门。”
费独行心头一阵猛跳,挺身下床过去开了门。
门开处,一阵香风卷了进来,一个香喷喷、软绵绵的娇躯扑进了他的怀里。
费独行一惊后退,道:“九”
九夫人一双粉臂紧紧地搂住了他,那低低话声在他耳边响起:“关上门,别说话。”
费独行伸手过去关上了门,道:“九夫人”
九夫人突然在他怀里哭了起来,失声痛哭,哭得好伤心。
费独行一怔忙道:“九夫人,您这是”
九夫人紧紧地偎在他怀里,只哭不说话。
费独行道:“九夫人,您请坐下,让我点上灯。”
九夫人突然住了哭,道:“别点灯。”
费独行又复一怔道:“那么您请坐下”
九夫人抬手摸着他的胸前道:“还疼么?”
费独行道:“谢谢九夫人,不疼了。”
九夫人道:“你真的不恨我?”
费独行道:“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九夫人?我要是恨九夫人的话,我就不会救九夫人了。”
九夫人突然又哭了起来。
费独行忙道:“九夫人,请别”
九夫人哭着道:“你不知道,我心里好难受。”
费独行一怔,忙道:“九夫人。您有什么话请慢慢说”
九夫人道:“别叫我九夫人,叫我”
费独行道:“秀姑。”
九夫人道:“你就把我当秀姑吧,我现在需要你的照顾。”
费独行道:“秀姑,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承认,难道你真不谅解我?”
九夫人颤声说道:“不要再说了,抱紧我。”
费独行只当她是承认了,一阵激动,情不自禁拥紧了那个如绵娇躯。
九夫人紧紧偎在他怀里,费独行感觉得出,九夫人的身子颤抖得很厉害。
半晌过后,忽听九夫人低声说道:“去把门挂好,今儿晚上我要留在这儿。”
费独行心头一震,忙松手后退了一步,道:“秀姑,这怎么可以?”
九夫人又偎了过来,颤声说道:“这怎么不可以,我能把身子给了和坤,为什么不能给你。”
费独行伸手抓住了她一双粉臂,道:“秀姑,不行,别说你现在已经是有夫之妇,就算你还没有嫁人,也不能这样。”
“有夫之妇?”九夫人道:“和坤最宠爱我是不错,那是因为我比她们八个年轻,也比她们八个长得好,他喜欢的是我的身子,他从来就没有真把我当回事儿,再说他就能今天找一个女人,明天我一个女人,我为什么不能”
费独行心神震动,道:“秀姑,你怎么说这话,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九夫人道:“人都会变的,是不是?”
费独行道:“不错,人都会变,可是”
“可是什么?”九夫人道:“你找我不是为了要我么?难道你还不要?”
费独行道:“不错,我找你是为了要你,要是你还没有嫁人,我会要你,可是现在你已经是个有夫之妇了,只要你过得好”九夫人道:“那有什么关系,以前我跟着绿云的时候,谁有钱谁就能得到我,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得到过我了,现在我跟了和坤,也不过是他的小老婆,供他玩乐的一个”
费独行心中一阵刺痛,道:“秀姑,不要再说了,我害了你,从今后我只有补偿,我不能再害你了。”
九夫人道:“我现在要的就是你的补偿,也可以说是我给你的补偿,我已经把身子交给了那么多人,唯独没有给你,那岂不是太冤了?”她又要把身子往前偎。
可是费独行紧紧地抓着她,使她无法移动分毫。费独行道:“秀姑,你”九夫人道:“我什么,和坤府里的这些人,只要是男人,随便挑一个,要是我把他叫进我房里去,或者是我到他房里去,他一定会受宠若惊,怎么你”费独行道:“我不是他们,秀姑。我不敢说我跟别人有什么不同,至少我知道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九夫人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既是这么个人,为什么到和坤这儿来当差,人人都知道和坤是个怎么样的人,人人都恨不得食他之肉,寝他之皮,在他最宠爱的小老婆身上羞辱羞辱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费独行吸了一口气,道:“秀姑,别人或许不知道,你该知道我的过去,江湖上我已经不能待了,只有到这儿来避一避,放眼天下,也只有这儿要我,真要说起来,和中堂对我有思,我怎么能以怨报德,恩将仇报这样对他。”
九夫人突然笑了:“和坤对你有思,这倒挺新鲜的,我是头一回听个人说的和坤对他有恩的,你别是害怕吧?”
费独行点了点头,道:“的确,我还真有点害怕,要是这个地方再不能待,那我可就走投无路了。”
九夫人道:“那最好,你要明白,姚师爷得听他主子的,他主子还得听我的,你能不能在这儿待下去,全在我一句话,现在你告诉我,让不让我留在这儿?”
费独行道:“秀姑”
九夫人道:“别再多说什么,只告诉我,你让不让我留在这儿?”
费独行道:“秀姑,你要明白,这座大宅院里耳目多,而且人人都会武,耳目都相当敏锐,要是让他们知道了”
九夫人道:“这个我知道,说句话你也许不会相信,我带来的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他们就是看见也不会说”
费独行道:“这座大宅院里,可不全都是你带来的人。”
九夫人道:“一个看门的傻大个儿,一个侍候人的使唤小丫头,别说他们不会知道,就是知道,她们也不敢说,再说除了和坤那个大的,上了年纪有心无力之外,哪个不兴来时偷吃几口。他们也见惯了。”
费独行道:“秀姑”
九夫人道:“不要再多说了,只说一句,你让不让我留在这儿?”
费独行不禁暗暗作难,暗暗叫苦,往坏处想,秀姑已经变了,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她很可能会三不管地说个“不”字,那他就别想进和坤的门了。往好处想,秀姑还念旧,那么她刚才说的很清楚,她毫不留情,毫不畏惧地揭了和坤的底,明明白白地指出这儿不是块好地儿,那么她也可能不让他待在这儿“为虎作怅”“助纣为虐”会想办法阻拦他进这个门儿?
他怎么办,衡量一下轻重利害,他只有咬牙横心点了头:“好吧,秀姑,我答应你。”
九夫人笑了,笑声好娇好媚:“早这样就没那么多事儿了么,没想到你把和坤府的这份差事看得这么重。好吧!你既然顺了我的心,称了我的意,我也会好好提拔提拔你,松开我呀,还等什么?”
费独行只好松了手。
九夫人那带着颤抖的如柳娇躯又偎了过来,这回她不但娇躯带着颤抖,连心跳喘息都加快了。小屋子里静得很,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费独行心如刀割。
第二天一早,九夫人带着她的人走了。本来九夫人是要在这儿住两天的,听说九夫人人不舒服。费独行没有去送行,他一个人躺在他那小屋里,脸发白,眼都见了血丝。
枕畔香香的,他闻不见。
枕畔也有一两根长头发,他也看不见。
车马声远去了。
一阵轻快的步履声近了。这是女人的步履声。这座大宅院里已不可能再有别的女人了。
是慧香,费独行跟没听见似的,他连动都没有动。
门上响起了两声剥啄:“费爷,是我,慧香。”
费独行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道:“门没挂。”
门开了,慧香拧着身子,甩着辫子走了进来,忽地,她一怔,美目瞪得老圆。“哟!费爷,您怎么了?”
她快步走过来伸手摸了摸费独行的额头,娇靥上跟着泛起了诧异色:“您没发热嘛,我还当您的伤”
费独行道:“没什么,慧香,昨儿晚上没睡好。”
慧香轻吁了一口气,道:“吓了我一跳,您也不早说”目光一凝道:“昨儿晚上没睡好?怎么了?”
费独行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道:“我也不知道,许是昨儿晚上吃多了,越急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急,结果瞪着眼到天亮。”
慧香看了他一眼道:“是吃多了么?”
费独行道:“许是,肚子直发胀,要不好好儿怎么会睡不着?”
慧香道:“您是个会武的人,熬一夜就这样么?”
费独行道:“熬一夜不至于这样,要熬一夜就这样我岂不成了面儿捏的了。一夜跑了多少趟茅房,你说会不会这样?”
慧香“噗嗤”一声,笑了。
“那是肚子吃坏了,您也是,干嘛玩儿命吃呀,现在怎么样了,待会儿我给您熬点儿稀饭,喝两顿稀饭难好。”
费独行由衷地道:“谢谢你了,慧香,你真好。”
慧香道:“您别这么说了,侍候您是应该的,只您别生我的气我就知足了。”
费独行微愕说道:“我生你的气?我为什么生你的气?”
慧香道:“昨儿个的事儿”
费独行道:“哎呀!我还当是什么呢,没的事儿,你也是为我好,我要是生你的气,岂不是太不通情理了么?”
慧香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您真没生我的气?”
费独行道:“骗你干什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难道还让我赌咒儿不成?”
慧香笑了,笑得好美,好甜:“费爷,您真好。”
费独行忍不住也笑了:“六月里的债,还得可真快,刚夸你一句,你就夸起我来了。”
慧香道:“我说的可是心里头的话。”
费独行吸了一口气,往上躺了躺道:“是么,但愿你永远说我好。”
慧香眨眨眼道:“那可不一定。您现在好,所以我说您好,等到将来有一天您变坏了,我可就不会说您好了。”
费独行笑了,他没说话。
慧香目光忽地一凝道:“对了,费爷,她走了,您知道不?”
费独行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异样神色,道:“谁,谁走了?”
“九夫人哪。”慧香说。
费独行道:“我知道,一早我就听见吵了。”
慧香道:“您怎么不去送送?您不怕她挑眼儿?”
“送送?”费独行道:“我敢么?我不怕她挑眼儿,我可怕你挑眼儿。”
慧香娇靥一红,道:“哟!您干吗这么得理不饶人哪?”
慧香在他这小屋子聊了一会儿之后走了,给他熬稀饭去了。
望着慧香临走时那天真活泼的姿态,他想起了秀姑。以前的秀姑跟现在的慧香一样,是那么天真,那么纯洁。
可是曾几何时,秀姑变了,变得令人惊讶、令人害怕、令人难以置信。秀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受了刺激、是受了环境的影响、还是她自甘堕落?
不管是哪一样,都在让费独行难受,都让费独行痛心。
晌午不到,慧香又来了,进门便道:“费爷,杜爷来了。”
杜毅来了,多少日子没见他的人影儿,怎么今天突然冒出来了。跟慧香前脚后脚,杜毅进来了,带着一脸的笑:“费兄,听说你吃坏了,好点儿了没有?”
费独行的目光从慧香脸上掠过,道:“你还听说了什么?”
“多着呢。”杜毅笑着道:“慧香说费兄人很好,很老实”
“老实。”费独行道:“我睡着了老实。”一句话听得慧香也笑了。
两个人落了座,费独行道:“几天不见人影,今儿个是什么风?”
杜毅笑笑说道:“兄弟是来给费兄道喜来的,也是专程来接费兄到府里去的。”
费独行听得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杜毅瞅着他,笑道:“你救了九夫人,有这回事儿吧?”
费独行心里一跳,马上就明白了几分,道:“我是赶巧了”
杜毅道:“这个巧赶得好,把费兄你的运给赶来了,九夫人跟前多少人巴结还巴结不上呢,九夫人从这儿回去就交待了姚师爷,马上让你搬进府里去,而且进府就赏个大领班。”
慧香美目闪过一丝让人难以言喻的光芒,上前一福道:“费爷,婢子这儿给您道喜了。”
费独行谢了一声,当即又转望杜毅道:“大领班?大领班是个什么差事儿?”
杜毅道:“难怪费兄不知道,兄弟还没告诉过你呢。是这样,府里最起码的是护卫,当然,那些个做饭、洗衣裳、洒扫、看车、喂马、侍候各处的下人不算、护卫上头是护卫领班,也就是领班,普通一个班十个人,十个班由一个大领班带领,府里连费兄你这位新上任的大领班在内,共有四个大领班”
费独行两眼一睁道:“那岂不是有四百个护卫?”
“一点儿不错。”杜毅点头说道:“那些个掌文牍的管帐的、亲随、下人、杂七杂八的还不算在内”
“老天爷。”费独行道:“中堂府里一共养着多少人?”
杜毅笑笑说道:“这个,留待费兄进府之后自己算吧。”忽然站了起来道:“兄弟今儿个来一为道喜,二为接人,姚老还在府里等着费兄吃午饭呢,咱们走吧!”
费独行跟着杜毅走了,江湖人有个好处,除了一个人,别的没什么累赘,说定拿起腿就能走。
杜毅骑的是中堂府的马,费独行骑的是自己的坐骑。双骑驰离了什刹海南岸这座大宅院,慧香送到了大门外,她似乎有点依依不舍的。
回到了费独行住的那间小屋收拾东西的时候,心细的慧香先闻见了起自枕畔的香气,接着她又发现枕上那一两根长头发,她一双美目睁得老大,脸色也变了。
跟杜毅到了坐落在内城里的中堂府,恰好正晌午。
费独行发现,这座中堂府确是个能养几百人的地方,占地之大,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座中堂府盖得也很怪,前后左右都有小院子,中堂府的前院眼后院被这些小院子环绕着,中堂府的护卫、亲随、下人都住在这些小院子之中,而这些跨院子,每一个都有什刹海南岸那座大宅院的前院大。
由杜毅陪着从偏门进入,过了一座跨院、进了前院,幸亏有杜毅陪着,不然费独行会连门都找不着。
在跨院里碰见了九夫人的护卫领班柳舞阳,前后跟两个人似的,他对费独行客气得不得了,客气得近乎恭敬。
杜毅带着费独行走过几条走廊,到了一间屋前,屋门掩着。里头有人说话,杜毅一到便扬声说道:“师爷,费爷到了。”
“快请。”姚师爷在里头应了一声,门开了,姚师爷满面带笑拱手,他身边还有个四十来岁的白胖子,也是满脸带笑拱着手。
费独行抱拳欠身,道:“师爷。”
姚师爷忙道:“老弟别客气,快请,快请,等了你老半天了。”
屋里摆着一桌菜,不但菜好,连用的杯盘碗碟都是精致考究的,当真是美餐美器,相得益彰。
费独行道:“师爷这是干什么?”
姚师爷情意甚殷的道:“老弟头一天进府,这算是我给老弟你接风,略表欢迎之忱,来,来,来,坐,坐。”姚师爷热络里透着真诚,颇让人感动。
落座后,姚师爷指着白胖子道:“老弟,这位是府里的金总管,将来的大小事儿都跟他发生关系,所以我请他来让你们俩见见。”
姚师爷说完话,金总管立即端起面前酒杯:“我痴长几岁托个大,来,老弟,我借花献佛,这头一杯我敬老弟,咱们干了。”
有一就有二,你一杯,我一杯,敬的全是费独行一个人,要照今儿这席酒来,看费独行这份差事好当得很。
席散后,姚师爷、金总管、还有杜毅,陪着费独行到了院东,一排四间精舍,推开排头一间的两扇门,外头是小客厅,里头是卧室对著书房,格式、摆设跟什刹海南岸大宅后院里那间精舍一模一样。
金总管道:“这就是老弟的住处,隔壁三间住的是另三位大领班。”
姚师爷道:“他们都出去了,等他们回来我再让他们来见见老弟。”
卧室里,床上有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穿戴,旁边放着一张银票,一块纯银的腰牌,银票的面额六百两。
费独行讶然说道:“师爷,这是”
姚师爷含笑说道:“这套穿戴平时用不着,府里的人平时都穿便服,有事才用这套行头,腰牌是大领班的腰牌,至于这张银票,是老弟你头一个月的薪俸,大领班月俸六百两,够吧,老弟?”
费独行道:“何止够,太多了。”
杜毅一旁挤挤眼道:“费兄什么时候嫌多,可以给我几个。”
大夥儿都笑了。
出了精舍,金总管说他还有事儿,一声失陪走了,姚师爷跟杜毅陪着费独行到了东跨院。
东跨院是他辖下十个班的住处,连弟兄带领班,整整一百一十个人就住在这个东跨院里。并不显挤,两排整齐像营房的建筑坐落在两旁,中间还有一大块空地。
屋里有人,院子里也有人,一个个全是黑色的裤褂儿,一个个也都够剽悍的。
三个人一进跨院门儿,院子里的全都恭谨躬身。
姚师爷吩咐集合弟兄,一转眼工夫十个班排得整整齐齐,跟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
费独行看得暗暗皱眉,要把这些人派别的用场,这些人一个足可抵十个旗勇。
姚师爷先让十个领班过来见过费独行,费独行好记性,马上就把十个领班的姓名记得牢牢的,而且他一眼就认出,十个领班之中有八个是北六省黑道上的大凶徒,论名气、论凶狠,都在纪子星跟展森几个之上。
他不知道这八个凶徒有没有认出他来,只是八个凶徒脸上都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
认识过十个领班,姚师爷让费独行跟弟兄们说几句话,这是例行公事,新官上任免不了这一套。
费独行明白,他能不能驾驭这些凶徒,今儿个这头一面很重要,姚师爷似乎也有意思试试他的“能耐”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往“队伍”前一站,先用锐利目光从排头扫到排尾,他马上发现了毛病,弟兄应该是整整一百个,如今却只有九十二个,他立即问道:“还有的人哪儿去了?”
没人吭气儿,费独行双眉一扬,沉声道:“少的八个人是那个班里的?”
留着络腮胡的领班,北六省黑道凶徒之一的巴四海翻了翻眼道:“我那个班里的。”
费独行道:“过来。”
巴四海没动,费独行沉声说道:“我叫你过来。”
巴四海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费独行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说话?”
巴四海道:“我没听见。”
费独行拍手一拳打了出去,他打的是巴四海的左胸,伤不了人,巴四海做梦也没料到这位刚上任的大领班会有这么一着,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跄踉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队伍里起了骚动。
巴四海脸上变了色,络腮胡一张,两眼凶光一闪,窜起来就扑。
费独行抖手又一巴掌挥了出去。“叭”地一声,巴四海脸上又挨了一下,退回去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巴四海怔了一怔,两眼凶光暴射,伸手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腾身窜扑,一连就是三下。
费独行脚下没动,上半身移挪闪动,一连躲了三刀。巴四海第四刀还没递出,费独行伸了手。谁也没看见他那只手是怎么伸的,只看见那把匕首已经到了费独行手里。费独行翻腕把匕首往前一递,匕首尖正抵在巴四海的喉咙上。巴四海大惊失色,要退。费独行匕首往上一扬,巴四海仰起了脸,脚下硬没敢再动。
姚师爷、杜毅脸上泛起了紧张神色,但都没动没说话。
费独行锐利目光通视着巴四海,冷冷说道:“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巴四海没吭气地,还逞硬。
费独行眉宇间掠过一丝像人的冷肃然气,手上微一用力,巴四海的脖子上立即见了血。
姚师爷大惊,忙抬手叫道:“老弟”
费独行头也没回,道:“师爷,我要没有惩治下属之权,这大领班一职您另请高明。”
姚师爷硬没敢再说话。
费独行又道:“巴四海,您听见我的话没有?”
巴四海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淌,忙道:“听见了,听见了。”
费独行收回了匕首,掉转头速向了巴四海。
巴四海一手摸着脖子,一手接过了匕首,匕首入握,他两眼又闪起了凶光。
费独行一双锐利目光道视着他,一动没动。
突然,巴四海握匕首的手垂了下去。
费独行也开了口:“告诉我,你班里的八个弟兄哪儿去了?”
巴四海道:“派出去了。”
费独行道:“派出去了?派哪儿去了?”
巴四海刚要开口,姚师爷在后头乾咳一声道:“老弟,一班的八个弟兄是我派出去的,派他们干什么去了,哪儿去了,容我待会儿奉告。”
费独行冲巴四海摆了摆手,巴四海头一低,退了回去。
费独行抬眼一扫,道:“十班弟兄可有名册?”
巴四海立即应道:“有。在属下那儿。”现在他听见了,也改称“属下”了。
费独行道:“去拿来。”
巴四海应声“是”飞奔而去,转眼工夫捧来一本名册双手递上。
费独行翻著名册一一点名,他发现有不少名字上打了红杠,旁边又添上了新名字,有的一格里竟有两三个名字被打上了红杠,当然,他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点过了名一抬手,巴四海乖乖地过来接了过去。他现在什么都懂了。
费独行抬眼又一扫,开口说了话:“诸位,我姓费,叫费独行,从今天起,我跟诸位在一起当差,我这个人不是个很难处的人,只要诸位跟我合作,咱们彼此都会很愉快,只要不耽误公事,诸位的私事我一概不过问,我话就说到这儿,耽误诸位的午觉了,请解散歇息去吧。”
大夥儿散了,静静地散了。
杜毅过来拍了费独行一下,一扬拇指道:“费兄,你真行,我还没有见过他们这么服人的。”
费独行冲姚师爷笑笑道:“托姚老之福,这头一回总算差强人意。”
姚师爷忙道:“哪儿的话。哪儿的话。”乾咳一声接道:“我要告诉老弟,有些个地方官不大听话,我派那八个弟兄警告他们去了。趁这机会我也告诉老弟一声,老弟辖下这十个班专管对外,府里的事儿可以一概不管,这老弟明白么?”
费独行心往下一沉
府里的事不用费独行管,那就清闲多了,下午没事儿,杜毅邀费独行去了天桥,杜毅跟他开玩笑,说陪他去看看那位许久不见的乐姑娘去。
如今身上带着一块中堂府的大领班腰牌,谁都得买帐,进出内城不但方便,而且神气。
到了天桥,那些棚子里正热闹,说大书的乐敬正的棚子里都坐满了,乱哄哄的,场子里还没见乐敬正父女的人影儿,桌上的茶壶、惊堂木、扇子等应用物都已经摆好了,乐敬正大半是快出来了。
两个人挤到左前方一条板凳上坐下,刚落座,帘儿一掀,里头出来了一个清瘦老头儿跟个标致大姑娘,正是乐敬正父女俩。
乐敬正今儿个穿的是件天青色的长袍,卷着袖口,透着几分洒脱。
乐姑娘穿的是套白底紫花儿裤褂儿,不大不小,不宽不窄刚合身,乌油油的辫子,一排整齐的刘海儿,柳眉杏眼,瑶鼻檀口,肌肤白得欺雪赛霜。
白不意味着柔弱,姑娘她就带着一股江湖女儿的刚健与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