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鸡,是个交通枢纽,重要城镇,它西通天水、兰州,南通四川、云贵。
秦汉隋唐都建都于西安咸阳达千余年,宝鸡是通陇蜀的要塞。
在宝鸡县东十五里处,有条溪,叫潘溪,那是个渭水上游的一支。
大晌午的时候,有个中年青衫客风尘仆仆,顶着大太阳,步履若飞地沿着潘溪疾走。
这地方很开阔,也很静,沿溪之路是小径,罕见行人,所以很静,除了流水淙淙外,别的几乎听不到了什么。
山在远处,这儿除了溪旁的两座庙,一块巨石,及石旁一株华盖般大树外,也难看见什么。
行走间,青衫客有意无意地向着溪边巨旁那棵大树上投过一瞥,想是他烈日下行向往阴凉,但可能他要急着赶路,所以脚下并未稍停。
然而,事与愿违,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一个怪声怪气的话声,那枝叶茂密、华盖也似的大树是透射下:
“捧腹笑呵呵,
世上愚人多,
清凉夜晚他不走,
日头底下忙奔波”
哼了一声,接道:“我老人家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傻,小子,站住!”
青衫客并未有半点惊异,却只一皱眉便停了步。
这里,枝叶微动,一团肉球自树顶坠下,直向树下那方巨石落去,这一下要是摔着
而,那团肉球轻轻地落在了巨石上,再看时,令人喷饭皱眉,那是个五尺不到的矮胖老者,肿肿的两颗眼,圆圆的一颗鼻子,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偏他一副儒生文士打扮,手里握着一册书,但却边幅不修,胡子老长,头发蓬松,那袭儒衫既黄又黑,既宽又大。
青衫客眉锋又复一皱,那矮胖老者一咧嘴,叫道:“乖乖,这石头好烫,真不知当年姜夫子是怎么坐的!”
两肩一晃,站了起来,的确,高不及五尺,儒衫下摆已扫着了脚面,青衫客不禁失笑。
这一笑,笑得矮胖老者瞪了眼:“咄,小子,面对长者竟敢无理,笑什么?”
青衫客笑容微收,没有说话。
矮胖老者喝道:“小子,你聋了?”
青衫客突然说道:“张口小子,闭口小子,这就是长者之理么?”
矮胖老者一怔道:“原来你不是真聋”
青衫客道:“老人家,真龙飞上天了。”
矮胖老者又呆了一呆,道:“小子,好一张油嘴,看不出你小小子年纪竟然敢反口责问我老人家,难不成你想跟我老人家”
青衫客:“老人家,我今年近三十了,一个近三十的人,难道分不清是非么?”
矮胖老者道:“小子,你说谁是谁非。”
青衫客:“若以我看,自然是我是老人家非了。”
矮胖老者道:“小子,有说么?”
青衫客道:“自然有。”
矮胖老者道:“说说看。”
青衫客道:“我走路走的好好的,老人家无端出声喝止,且张口小子,闭口小子,谁是谁非该很明显了。”
“有意思!”矮胖老者咧嘴一笑,旋即绷起脸摇头说道:“以我老人家看,不是的是你而不是我老人家”
青衫客“哦”地一声道:“老人家想必也有说,请说说看。”
矮胖老者道:“我老人家本来树荫睡大觉,正梦神人授五色之笔,不料你小子由此路经过,横扫一眼吵醒了我老人家的好梦,这还情有可原,最不可原谅的是,我老人家怜你日头底下赶路,你却装聋作哑,不理不睬。”
青衫客道:“说完了么?”
矮胖老者道:“说完了,很够了。”
青衫客淡淡一笑道:“对老人家这番说法,我置评八字。”
矮胖老者道:“哪八字?”
青衫客道:“无理取闹,强词夺理。”
矮胖老者老眼一瞪,道:“小子,你怎么说?”
青衫客道:“我这个人好话向来不说第二遍。”
矮胖老者沉默了,老眼凝注好半晌,突然以手搔头,先是嘿嘿而笑,继而呵呵大笑:“有意思,你小子越发地有意思了,我老人家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没有人敢如此这般地当面数说我老人家的不是,那也难怪,因为你小子不知道我老人家是谁,有道是:不知者不罪”
青衫客道:“倘若老人家无理取闹,我要告辞了。”
他便要拱手。
矮胖老者手中书一摆,突然喝道:“小子,慢着!”
青衫客放下了手,道:“老人家还有什么教言?”
“教言?”矮胖老者咧嘴笑道:“知书达理,小子更有意思了,听着,小子”
顿了顿,接道:“你小子是我老人家生平所见遇长者不亢不卑,会说话,敢说话的第一人,所以我老人家打算打算”
干咳两声接道:“总之,我老人家打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如今嘛,我老人家打心窝里更喜欢你,所以,所以,所以”
又干咳了两声,然而青衫客接了口:“老人家有话何妨直说,找还急着赶路。”
“咳,咳,”矮胖老者又咳了两声,推了推老花眼镜,道:“说得是,说得是,我老人家就干脆说吧,你小子姓什么,叫什么?”
青衫客目光一转,道:“老人家,我姓金,叫金大龙。”
矮胖老者点头说道:“噢,噢,金大龙,金大龙”
眉锋一皱,凝目不语。
金大龙道:“老人家,有什么不对?”
矮胖老者突然开口说道:“小子,这是你的真姓真名么?”
金大龙道:“老人家,我有报假名的必要么?”
矮胖老者道:“说得是,没有,没有”
接问道:“你小子是哪儿人?”
金大龙道:“塞外!”
“塞外?”矮胖老者微愕说道:“你小子如今是回家去?”
“不!”金大龙道:“我早就搬了”
“搬了?”矮胖老者道:“那么你小子如今是由哪儿来,往哪儿去?”
金大龙道:“我由长安来,要到兰州去。”
“长安?”矮胖老者一怔道:“你搬到了长安?”
金大龙道:“是的,老人家!”
矮胖老者道:“你小子在长安是干什么的?”
金大龙道:“我做生意”
矮胖老者一摇头,不胜惋惜地道:“那股铜臭糟塌了你,小子,你到兰州去干什么?”
金大龙道:“买货。”
矮胖老者又摇了头,道:“终日为孔方奔波,可惜,一块好材料”
接问道:“小子,你还有亲人?”
金大龙微皱双眉,道:“一家三口,除我外还有家父,舍弟。”
矮胖老者道:“令弟多大了,可以照顾生意么?”
金大龙道:“快二十了,我出门时生意由他照顾。”
矮胖老者一咧嘴,拍了一掌,道:“好极了,那就好办多了。”
金大龙道:“老人家,什么事好极了,什么事又好办多了?”
矮胖老者干咳两声道:“我老人家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不知道”
金大龙道:“老人家请说。”
矮胖老者道:“以我老人家看,你小子也学过武,对不对?”
金大龙道:“老人家目力如神。”
矮胖老者嘿嘿一笑,道:“我老人家的眼力敢夸是当世之最。小子,凡是学武的人,都嗜武如命的,对不对?”
金大龙道:“老人家又说对了。”
矮胖老者摇头晃脑得意地道:“我老人家料事向来八九不离十,小子,那么你想不想再上一层楼,百尺竿头再爬一步?”
金大龙道:“当然想,只可惜名师难求。”
矮胖老者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道:“小子,我老人家愿意给你找一位名师,你愿不愿意?”
金大龙道:“何止愿意,我更感激,只是我要看看那位名师是谁?”
“自然,自然!”矮胖老者将头连点地笑道:“买东西也得先看货”
好譬喻!
他接着说道:“我老人家给你小子找的这位名师,论文,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上识天文,下识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他是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论武”
他吸了一口气,道:“大可以为帅为将,安邦定国,小可以纵横四海,睥睨八荒,打遍天下能胜过他的几乎没有”
金大龙道:“确是旷世奇才,难求之名师。”
矮胖老者咧嘴笑道:“小子,你看如何?”
金大龙道:“老人家说了半天,我至今犹不如老人家说的是谁?”
矮胖老者脸色一整,手中书一指自己鼻头,道:“小子,说了半天他就是老人家我!”
金大龙一怔,道:“原来是老人家你”矮胖老者瞪着眼,道:“小子,你看如何?”
金大龙沉吟了一下,道:“老人家适才所说,丝毫没有夸大么?”
“那什么话?”矮胖老者老脸一板,道:“你小子可以到武林各个角落里去打听打听,我老人家虽然其貌不扬,边幅不修,可是一身一肚中的真才实学,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像貌长得好又有什么用,胸无点墨,身无长技,那只是绣花枕头一个”
“老人家!”金大龙截口说道:“既如此,象你老人家这般名师,的确是当世难求,我该是求之不得,哪有不愿意之理”
矮胖老者一怔喜忙道:“小子,这么说你是”
“别忙,老人家!”金大龙道:“我先请教,在众生之中,老人家为什么独选上我?”
矮胖老者道:“这不难解释,因为你小子是块璞玉,百年难求的上上之选好材料,唯独我老人家有这种眼光,我老人家生平爱才,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至今没找着中意的材料,深恐一肚子学问,绝技随着我老人家进棺入土失了传,另一方面,人我老人家避开大路,在这渭水之旁大树上纳凉打盹,可巧你好走上了这条路,这更证明你小子跟我老人家有缘,既是如此,我老人家岂肯失之交臂,当面错过”
金大龙道:“原来如此,只是我今年近三十,求师也不下数十次,但结果没求到一个,那是因为”
矮胖老者截口道:“碌碌之辈,庸才,那些人怎么配称师?”
金大龙点头说道:“老人家只说对了一半,其实也是我过于苛求”
矮胖老者道:“事关自己前途,自该苛求!”
“不,老人家!”金大龙道:“我所谓苛求,那是因为我每求师必提出一个条件!”
矮胖老者“哦”地一声道:“条件,什么条件?”
金大龙道:“凡是我所求之前,必须经过我的考试,无论文武,要能胜过我的才算有资格做我师,否则”
矮胖老者道:“那是自然,连你胜不过还称什么”
一怔瞪目,接道:“小子,莫非你有意考考我老人家?”
“是!”金大龙点头说道:“事关我的前途,也是我的条件,尚请老人家”
矮胖老者突然仰天大笑,指着金大龙道:“我说你这小子真的很有意思,居然考起我老人家来了”
金大龙道:“老人家,难道不行么?”
矮胖老者笑得带喘,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他一边举袖擦泪,一边摇头说道:“不是不行,而是我老人家只听说有老师考徒弟的,却没有听说有徒弟考老师的,你考别人还可说,要考我老人家那未免太以”
金大龙道:“我不勉强,如若老人家不愿意那就算了。”
矮胖老者两眼刚瞪,金大龙接着又是一句:“其实,人若是真实学,又何怪一个考字?老人家以为然否?”矮胖老者将头连点,道:“然,然,小子,算你行,我真真算得上我老人家首遇,小子,我老人家答应,你考吧!”
金大龙道:“话说在前头,要是老人家连我都不如,可得放我走路!”
矮胖老者道:“那是自然,我老人家不但马上放你走路,而且反过来给你小子叩头,对你小子执弟子之礼”
金大龙道:“那我不敢当”
矮胖老者道:“我老人家一定要”
金大龙神色一动,道:“这样吧,头不必叩,弟子之礼我也消受不起,请老人家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但不一定什么时候,我再碰上老人家时,只要老人家据实答我三问就行了。”
矮胖老者一怔说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大龙道:“老人家别问,只要你点头答应就行了。”
矮胖老者满脸诧异地一点头,道:“好,就这么说,我老人家点头答应了,可是,小子,你若不比我老人家强,你可要”
金大龙道:“我立即行大礼,拜老人家为师就是!”矮胖老者一喜道:“小子,须眉七尺昂藏躯”
金大龙道:“言出如山大丈夫!”
矮胖老者一拍手,道:“好,小子,想怎么考你就怎考吧!”
金大龙微微一笑,道:“我先在文事一途考考老人家”
目注矮胖老者手中书册,接道;“老人家手里拿的是什么书?”
矮胖老者一摇头,道:“普通的书我老人家已是应读尽读,从古至今唯有本书我老人家没有看过,只要读完这-本,我老人家就是读遍古今书籍了,小子,这本书你不会读过的。”
金大龙淡淡说道:“老人家,读书固然要求多,但食而不化并无大用,也许老人家手中那本书是我所读的书中之一册也说不定”
矮胖老者摇头道:“小子,这绝不可能,这本书据我老人家所知,世上未曾有人读过,也没有人能读,所以你小子”
金大龙道:“老人家,说说何妨?”
矮胖老者凝目良久,微一点头,道:“好,小子,这是书经!”
金大龙倏然笑道:“书经载上古唐虞三代之事,故曰尚书,上世遗书,孔子删而序之,断自唐虞凡百篇,孔子叙书,始自唐吴者,以其运中天,治化隆焉,后遭秦火,百篇亡缺,汉伏生壁藏之,独得二十八篇,泰誓一篇,武帝时河内女子所献,合为二十九篇,及鲁共王坏孔子故宅,于壁中得古文尚书诧语蝌蚪文字,孔安国作传义,定为五十八篇,凡二万五千七百字,此人人均会涉及,老人家怎么说今世尚无人读过?”
矮胖老者静静听之余,脸色连变,金大龙把话说完,他立即动容说道:“好小子,你知道的不少,我老人家老实对你说吧,这是‘三坟’中的‘山坟’!”
金大龙“哦”地一声,道:“那确实没有人读过,不过,老人家,你纵然读启遍三愤五典,八索九丘,只能算第二人”
矮胖老者道:“小子,谁是第一人?”
金大龙道:“就是老人家口称小子的我!”
矮胖老者一怔,倏而失笑,道“小子,别吹,我老人家被你吓不到的”
金大龙微一摇头,道:“但是真才实学,何必吹,老人家,你是刚开始看‘山坟’?”
矮胖老者一点头,道:“不错‘山坟’已读及半,就这一半已可傲夸”
金大龙道:“那老人家在我面前就不足傲夸,三坟一日山坟,乃伏曦氏本山坟而作山易,二曰气坟,乃神农氏本气坟作归藏易,三日形坟,乃黄帝本形坟而作乾坤易,少吴、颛顼、高辛、帝尧,帝舜之书为五典,谓父子亲,君臣义,夫妻别,长幼序,朋友信,至于八索九丘,淮南子曰:八泽之志为八索,九州之志为九丘,这老人家知道么?”
矮胖老者瞠目良久良久,始憋出一句:“这!我老人家不知道!”
金大龙笑道:“所以我说老人家只能算第二人。”
矮胖老者,满脸红熟中透着惊骇,道:“小子,你今年多大”
金大龙道:“近三十了。”
矮胖老者道:“便是你呱呱坠地那天起就读书”
倏然一笑,道:“是了,正如你小子适才所说,你读的书不多,可是”
金大龙道:“差不多,但并不见得比你老人家少。”
矮胖老者脸色一变,道:“小子,你”金大龙道:“老人家若不信,尽可于所读过之书中任选一册,我不但可以背,而且可以倒背!”
矮胖老者一怔,道:“小子,你可别”
金大龙截口说道:“老人家尽可试试!”
矮胖老者一点头,道:“好小子,你就给我老人家背背书经。”
金大龙笑了笑,道:“世人均会涉及之书,这有何难”
一顿,扬声果然由后往前地倒背起来,片刻之后,他不但无定遗漏,而且停也未停一下。
“够了,小子!”矮胖老者脸色凝重地突然接口道:“不用再背,我老人家算是服了你,这得来不易的名号也可以”
金大龙忙道:“老人家,文虽试过,还有武,倘老人家这般经不起打击,一颓若此,我就不敢再试了。”
矮胖老者一点头,道:“对,文虽不行还有武,这武之一途,就算你小子生下来便习武,至今也不过近三十年,我老人家还有一半为师的希望,小子,你说怎么考吧!”
金大龙道:“老人家在未试之前,请先听我奉劝几句,老人家成名多年,也必是当世之高人,应该知道人生在世要经得起打击,而且要屡仆屡起,百折不挠”
矮胖老者凝目说道:“听小子的口气,好像我老人家必输无疑。”
金大龙摇头道:“那也不一定,无论是谁,都应该胜不骄,败不妥,也许适才那几句是我的自勉也说不定”
矮胖老者道:“小子,别尽说场面话了,怎么个考法,说吧!”
金大龙道:“我遵命,听老人家说在当世之中,能胜过老人家的人没有几个。”
矮胖老者道:“这不是我老人家自吹自擂,而是确实是实情。”
金大龙道:“那好,我站在这儿,任老人家攻三招,倘三招内老人家能碰我一指,摸我一把,我立即”
矮胖老者叫道:“小子,你说什么?”
金大龙道:“难不成老人家没有听清楚?”
矮胖老者道:“我老人家听清楚了,只是小子,你要醒来说话!”
金大龙淡然笑道:“老人家,光天化日之下,我岂有梦呓之理?”
矮胖老者大叫道:“小子,你好狂”
金大龙道:“老人家,何妨等试过之后再说!”
“你,小子”矮胖老者须发俱张,怪叫说道:“你可要”
金大龙笑道:“老人家奈何这般罗嗦,这些是我自找的,而对老人家来说,这该是求之不得的,对么?”
矮胖老者威态一收,点头说道:“小子说得是,是正中我老人家下怀,小子我老人家也话说在前,要是在三招之内我老人家摸不到你一把,我老人家不但立即叩头送你走,而且我老人家要自断这双手”
金大龙忙接着说道:“且慢,老人家,我不考了。”
矮胖老者一怔说道:“怎么,你小子是自知过份儿狂傲吹嘘,把话说得太满”
金大龙摇头说道:“老人家错了,我是为老人家一世英名及后半辈子着想。”
矮胖老者须发猛又一张,道:“小子,那用不着”
金大龙道:“老人家若执如此,我情愿拜老人家为师。”
矮胖老者哇哇怪叫说道:“小子,别那么委屈,那么你说怎么办?”
金大龙道:“条件我适才已经说过了。”
矮胖老者道:“日后再相逢时,据实答你三问?”
金大龙点头说道:“不错。”
矮胖老者一点头,道:“好,小子,我老人家听你的,你站好了。”
金大龙道:“老人家请只管出手就是了。”
矮胖老者没说话,轻哼一声,自巨石上掠起,横空飘射,一闪而至,单掌一摇,当胸向金大龙抓去。
金大龙没动,但容得矮胖老者五指即将沾衣,身形突然横移尺余,堪堪避过那一抓。
矮胖老者“咦”地一声,叫道:“‘大移挪’,原来你小子是少林”
一摇头,接道:“不对,少林和尚当中,便连那掌教,他能将这大移挪身法施得如此神化,小子,你是”
金大龙含笑说道:“老人家,一招已过。”
“不错!”矮胖老者:“你再试试我老人家第二招。”
话落,右掌一晃,左手闪电跟出,手中书前指,飞点金大龙右肋,这一招,距离既近,而且较前招更快,然而,金大龙未看他右掌,而且反迎着他那右掌闪动身形,忽地一声,那本由背后削过,仅差一发。
矮胖老者脸色一变,怪叫说道:“好小子,武当你怎么又会武当的”
金大龙笑道:“连我自己都糊”
“涂”字未出,矮胖老者右掌飞递而出。
金大龙适才是迎着矮胖老者右掌闪身,等于是将一个身形往右掌上碰,如今距离更近,加之矮胖老者一只右掌又是闪电飞递,这招该是万难躲过了。
岂知,理虽如此,事却不然,眼看着矮胖老者右掌便要攫上金大龙衣襟,矮胖老者一句:“小子,任你再滑溜,这回你可躲”
脸色突变,倏地住口噤声,只因为眼前已没了人影,同时身后左肩上过来一只手掌:“老人家,我在这儿。”
矮胖老者机伶暴颤,面如死灰:“小子,我老人家走眼了,原来你深藏不露”
霍然旋身,惊骇欲绝地叫道:“小子,你究竟是”
“老人家!”金大龙截口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也不难知道,重要的是独孤、苗、卞,三位已然离奇地变节移志,老人家身为风尘六奇之首,该弄个明白”
矮胖老者怪声说道:“小子,你知道我老人家,也认识”
金大龙截口说道:“老人家请往骊山方向追,便能找他三位,我还有要事待办,不能再耽误了,老人家莫忘了你的诺言,你我后会有期,告辞了。”
话落,拱手,如天马行空,倒射而去。
矮胖老者怔住了,半天喃喃说道;“这小子是谁!这小子是谁”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这是兰州城的写照。
在中国历史上,兰州一直是西北的关门,它依山向水,地势之高,几与泰山绝顶齐观。
它外郭九门,内城四门,其中以北门最大,南门最雄,北城门内有石额曰:“玉关锁钥”四个大字。
南门楼正对着旧潘府,建筑宏厂,有题匾书:“万里金汤”东西门楼比较狭小,但皆重楼广阔,高栋飞槽,昔日胡人见此,不能不钦佩中华大邦。
花痴欧阳畏的桃花堡,就在距城二十里处。
苗迁的确没说错,桃花堡一带,红白桃李,绵延十余里,桃花红浪似锦,老远便可看见。
这一天,桃花堡来了一位轩昂的客人,是金大龙。
他仍是一袭青衫,俊美而潇洒。
他站在桃花堡外的桃林边上望那宏伟广大的桃花堡,浅浅地皱着眉头,因为他明显地看出,乍看上去,这是片既美又香的桃花林,而实际上,这片桃花林足抵千百武林高手,是桃花堡铜墙铁壁般屏障,也可以说是桃花堡的机关、大陷井。因为那一株株桃树的排列,暗含九宫八卦,生克妙理。
不谙此道的人一不小心误闯进去,他的人他的命就等于交给这片桃林了,像入了迷阵般走不出来,日子久了,自然非陈尸这片桃林中不可。
当然,要是有人一株株都把它砍了,或者放火把它烧个精光,那又当别论。
可是话又说回来,砍,非惊动堡里的人,烧,自己也绝难幸免。
昔日苗迁能进能出,也真难为了他。
固然,这难不倒金大龙,可是他不能露一点所学,苦就苦在这儿。
正皱眉作难间,他忽有所觉,他听得清楚,眼前这片既深又广的桃花林内,依稀地传出声声嬉笑,似乎是有女子在林内追逐嬉闹。
这就好办多了。
他双眉一扬,方要迈步,忽地一声,一线银光映日生辉,透林射出,一声轻响落在他身旁。
转眼一看,金大龙不由一怔,那竟然是一柄若秋水,精光四射的短剑,不如说它是匕首,因为它长仅尺余。
金大龙迟疑了一下,俯身把它捡了起来,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他动容之余不禁一阵诧异。
他是大行家,一眼便看出这柄匕首极其名贵,而且来头之大吓人,匕首本身之其薄如纸,犀利断发不说,单那柄上所镶的明珠,及柄上镌刻三个小字“肃王府”就价值连城。
这是肃王府之物,既是肃王府之物,怎么落在欧阳畏这桃花堡中的姬妾手中。
他想了半晌没想通,目光转处,他将匕首藏进袖内,举步进了桃花林。
站在林外,清香阵阵,一进林中,浓香更醉人。
自那柄匕首射出后,林内就一片寂然,没再听见那阵阵甜美悦耳的嬉笑之声,这,使他至今弄不清楚,那柄匕首是射他的,还是无意中误射出林的。
要说是射他的,欧阳畏的姬妾人人都有一身不俗所学,手法不可能那么差,不可能这般失准。
要说是误射出林的,怎至今没有人找寻。
然而,进林不到两丈,对面传来了一阵轻盈而杂乱的步履声,金大龙心中一跳停了步。
紧接着,令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桃花也稍逊几分,桃林深处转出四个千娇百的俏佳人。
那四位,一个个国色天香,美艳绝伦,令人不得不暗叹欧阳畏艳福之深,他果然尽揽天下美色于身侧。
那位,各着白、红、黄、紫四色衣裙,如蝴蝶穿花,步履轻盈,体态婀娜,此时此地,几令人有置身蓬莱之感。
那四位,穿白衣的美而清奇,穿红衣的有点娇冶,穿黄衣的带狐媚,穿紫衣的更眉含淫荡。
金大龙一眼便看出那位白衣姑娘正而不邪,为此,他也暗暗诧异她怎么会委身在这桃花堡中。
而,同时,那四位也发现了眼前站着个大男人,几声娇脆惊呼,玉手纷掩檀口,再一看这大男人,人俊美,更潇洒,那三位惊骇之色尽扫,美目转处,换上了一脸的惊喜神色,未语先笑,那姿态,倾城又倾国:“喂,你,你这个野人是干什么的?”
是那位红衣人儿发了话。
金大龙微微一笑,道:“姑娘,有劳动问,我是个远来的不速客。”
黄衣人儿接着发了第二问:“你是谁?”
金大龙道:“姑娘,我姓穆”
紫衣人儿道:“你闯我们桃林里想干什么?”
金大龙含笑说道:“姑娘别误会,我无意闯桃林,事情是这样的,我这个人生性爱花,尤酷爱异种,听说兰州有座桃花堡,异种桃花远近驰名,所以我不远千里而来,一为欣赏,一为拜访堡主商量件事”
红衣人儿眨动着美目,道:“这么说来,你是来拜访我们堡主的?”
金大龙含笑点头,道:“是的,四位姑娘是”
黄衣人儿道:“我姐妹是堡主的人,你要见他有什么事儿?”
金大龙道:“原来四位都是欧阳堡主的”
倏地改口说道:“我想向欧阳堡主求几株异种”
紫衣人儿道:“你想向他要花?”
金大龙道:“是的,姑娘!”
紫衣人儿摇头说道:“那你找错了地方,找错了人,他爱花成痴,惜花如命,平日我姐妹攀折一朵他都会大发雷霆,发了一阵脾气之后,又像林黛玉似的,荷着锄把花葬在花冢里,一边葬花还一边流泪呢!”
金大龙叹道:“欧阳堡主爱花惜花不下于我,只是姑娘放心,我并不是只向欧阳堡主要,而是我愿以我的珍藏异种交换”
红衣人儿道:“你也种的有花?”
金大龙笑道:“何止有,恐怕不下欧阳堡主所植。”
红衣人儿“哦”的一声,道:“我只道当世之中只有他那么傻,那么痴,种的花也最多,没想到还有个你竟然比他还傻还痴。”
金大龙道:“姑娘,一个不爱花的人,是永远领略不到那种爱花的情趣的,昔日有位”
紫衣人儿突然说道:“你从那儿来?”
金大龙道:“姑娘,我来自长白”
“长白?”紫衣人儿道:“那的确算得上不远千里,只是我没听说过”
金大龙道:“姑娘,长白有处百花峪,我就是百花峪的主人。”
“百花峪?”红衣人儿道:“顾名思义,那儿的花必然很多。”
金大龙道:“姑娘,百花峪长年清香醉人,触目皆嫣红姹紫。”
红衣人儿道:“都是异种?”
金大龙道:“冰天雪地之中,无一不是当世难求之异种。”
紫衣人儿道:“那说不定还可以”
金大龙道:“姑娘,什么可以?”
紫衣人儿道:“你不是想跟我们堡主交换几株异种么?”
金大龙“哦”地一声,笑道:“我原说欧阳堡主不会舍不得的,可否请四位通报”
“慢一点!”红衣人儿道:“你既是来拜访堡主的,为什么站在桃林中”
金大龙苦笑一声,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一进桃林就迷了路”
红衣人儿一笑说道:“人言好花能令人眼花缭乱,果然不错,你等一等,等我姐妹找件东西后就带你进堡里去。”
转望一直未开口的白衣人儿,道:“十九妹,咱们找找去。”
白衣人儿似是甚吝言语,微颔螓首就要走。
金大龙忙道:“四位要找什么?”
红衣人儿道;“一柄短剑,我姐妹适才在林里扔着玩,不想一个失手射向了林外”
金大龙翻腕取出那柄匕首,道:“莫非是这一柄?”
白衣人儿神情一喜,忙道:“就是这柄,就是这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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