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江湖人都很凶狠,动辄就要杀人”
金大龙笑道:“是不错,姑娘,但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江湖人,江湖人分黑白正邪,也就跟世人有善有恶一样,也要看杀什么人,像眼前这位住持,姑娘说他该不该杀?”
沈姑娘凤目深注,道:“你的谈吐、举止、气度,甚至于一切,都不像传说中的江湖人。”
金大龙微微一笑,道:“谢谢姑娘,那也许是因为”
一阵雄健的步履声传了过来。
沈姑娘神情一紧,花容微微失色,急忙低声说道:“是他来了。”
金大龙微一点头,含笑说道:“姑娘别怕,一切有我,请姑娘仍像刚才一样的镇定、安详,跟我谈谈”
说话间,步履声已近,那云房的两扇门,毫无顾忌地被推开了,那位住持大步行了进来,他已不像第三清弟出家人,身披一袭锦袍,腰里还扎着个带子,脚下,是一双薄底快靴,那长像,越发显得慑人。
他就这么闯了进来,因为他作梦也没想到,这间他眼中温柔乡,销魂窝,风流所在的云房里,另外还有个人,突然,他看见了,脸色一变,停步沉喝:“谁”
金大龙忙站了起来,含笑拱手道:“真人,是我。”
那位住持换上了一脸诧异惊容:“是你?穆”
脸色一寒,沉声接道:“穆施主怎么会到这儿来,三更半夜又怎好擅进沈姑娘的安歇处,难道一尘没有告诫”
金大龙忙道:“真人别误会,就是一尘真人让我来的。”
那位住持一怔,道:“穆施主怎么说?”
金大龙道:“就是一尘真人让我来的。”
那位住持脸色一变,冷哼说道:“好东西,他怎么说?”
金大龙道:“他说完话后就走了,他好像说要出去一趟。”
那位住持“嗯”了一声,点头说道:“既是他让穆施主来的,那么这跟施主无关,贫道自会找他,如今贫道要为沈姑娘治病了,片刻之后就会有神鬼进入金观台,为穆施主好,还是快请回房去吧!”
到现在还来这一套,难道他真糊涂?
金大龙忙道:“真人,我那件事怎么办?”
那位住持道:“穆施主的事,等贫道为沈姑娘治过病后再说吧!”
金大龙着急地道:“可是,真人若不听我几句,我那十口铁箱就找不到了。”
那位住持“哦”地一声道:“有这么严重么?”
金大龙道:“要不然我怎么会睡不着,敢跑来打扰真人?”
那位住持巨目一转,道:“那么施主请说说看。”
金大龙道:“他姓古名华,家住霹雳宫。”
那位住持脸色陡然一变,退身一步,沉声说道:“你是”
金大龙忙道:“怎么了,真人?我是姓穆啊!”那位住持倏转平静,但神色却变得十分怕人,狞笑说道:“没什么,原来他还有两个名字,既然有家,那就更好找了,穆施主,你还有别的事么?”
金大龙忙道:“真人,我还有最后一句话,如果真人找到了他,请代为转告一下,他还有位债主在找他。”
那位住持猛一点头,道:“他的债主可真多,好,这话贫道一定带到,穆施主请回去吧!”
金大龙答应了一声,转望沈姑娘道:“姑娘,你请歇着”
话犹未完,一只巨灵掌飞递而至,劲气凌厉,十分威猛,金大龙惊呼一声,踉踉往后退去:“真人,你这是”
那位住持狞笑说道:“俺眼里揉不进砂子,你现形吧!”
闪身欺了过来。
金大龙忙道:“真人,你弄错了,我又不是会变人形妖魔鬼怪,又现得什么形”
那位住持猛然一掌劈了过来。
金大龙道:“真人,我这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可消受不起你这道行高深、又是半仙之体的神奇一掌。”
右腕一翻,硬迎了上去。
砰然一声,纱幔狂飘,那位住持闷哼一声,跄踉向后退了数步,他巨目暴睁,骇然说道:“怪不得你敢你是”
金大龙笑道:“长安双龙镖局金大龙,真人可有个耳闻?”
那位住持脸色一变,道:“原来你就是金大龙”
金大龙笑道:“不错,跟真人一样,我也另有个名字,当年凉州罗什古刹中被围攻的那一位,真人该记得?”
那位住持神情猛震,失声说道:“你是”
金大龙道:“古华,慕容奇要债来了!”
那位住持骇然退身,戟指颤声道:“你,你是慕容你,你没有死”
金大龙笑道:“死人是冤魂,冤魂焉敢进入这金观台要债?古华,你旧债未清,又欠新债,窃据张真人神圣地广作罪孽,有人让我找冤头债主,我也有放手之意,可惜你自又作孽,我若饶了你,如何对得起张真人与那些可怜的妇女!”
那位住持道:“你,你真是慕容奇?”
金大龙道:“信不信由你,其实”
那位住持狞笑一声,道:“俺就不信邪,那慕容奇明明横了尸,咽了气,更入了土,他怎会哈,你竟敢冒充慕容奇来”
金大龙道:“怎么想都由你了,反正谁杀了你都一样。”
右掌一摇,闪电递出。
那位住持机令暴颤,失声嘶呼:“追魂散”
手字未出,翻身便要夺门。
无奈,追魂散手太高绝,太快了,砰然一声,背心上被金大龙五指拂中,他“哇”地一声,狂喷一口鲜血,跄踉前冲,但未倒,仍然被他跑了出去。
而,金大龙一声冷笑,道:“好结实的身子,好精纯的内功。”
跨步跟至,抖手又是一下。两下追魂散手,就是铁打金刚,铜铸罗汉也经受不住,何况猛霸王古华究竟血肉之躯,又向前冲出两步,砰然栽倒,趴在地上再也没有动静。
金大龙没看他一眼,转身走了回来。
沈姑娘娇靥有点白,声音也微带颤抖:“你,你杀了他?”
本来是,再大胆的姑娘,她也见不得这血淋淋的场面,杀人的阵仗。
金大龙点了点头道:“是的,姑娘,本来没那么容易,可惜他作贼心虚,太过怯敌,没敢还一招,要不然的话,我得费一番手脚。”
沈姑娘微低螓首,没有说话。
金大龙道:“姑娘,这儿不宜久留,我送你回去”
沈姑娘微一摇头,道:“恐怕不行!”
金大龙道:怎么,姑娘?”
沈姑娘低低说道:“我身子太弱,步行不了多远。”
这句话听得金大龙皱了眉,金观台地处偏僻,又是这么样的深夜,上哪儿去叫车雇轿?
他若一个人跑远路去叫车雇轿,留沈姑娘一人在此,也放不下心,沈姑娘也未必敢。
这可怎么办?他总不能或扶或抱地送她回去。
沉思了一下,金大龙抬眼问道:“姑娘究竟什么地方不合适?”
这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是却看得沈姑娘红云满面,立垂螓首,没有答话。
金大龙道:“姑娘莫非有难言之处?”
沈姑娘点了点头,点得很轻微。
金大龙道:“也就因为这,姑娘的身子才那么弱?”
沈姑娘低低应了一声“是的!”
金大龙沉默了,半响始道:“姑娘能走多远?”
沈姑娘道:“最多十几步,再多就会耳鸣心跳、头晕目眩。”
她的身子竟如此之弱,眼前的事也这么扎手。
金大龙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道:“姑娘,那恐怕只有坐等天亮了。”
沈姑娘没抬头,道:“天亮再走,不会惊世骇俗么?”
对呀!
金大龙呆了一呆,道;“我倒不怕,只是姑娘”
话锋一转,道:“姑娘,我略通岐黄”
沈姑娘没有说话。
金大龙道:“假如姑娘愿意,我可以试试看在天亮之前,能不能治好姑娘的病,使姑娘能够多走几步路。”
沈姑娘仍没有说话。
金大龙又道:“姑娘”
沈姑娘微一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我难启齿”
金大龙眉锋一皱,道:“姑娘,这是治病,我听说姑娘不但是位才女,而且是位奇女”
沈姑娘猛抬螓首,娇靥上犹满布红云,道:“你知道,我不是忸怩作态不肯说,而是,而是,你不能为我治这个病。”
金大龙眉锋又一皱,随即扬起眉稍,道:“姑娘,何如把我当成躺在门外的住持?”
沈姑娘微一摇头,道:“他是个三清弟子出家人,而且是所谓请神治病,你不是。”
金大龙没奈何地道:“那,那只有等到天亮再说了。”
沈姑娘没说话。
这云房里,一时好静,好静
半响过后,沈姑娘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你是个君子,令我敬佩。”
金大龙微愕说道:“姑娘这话”
沈姑娘迟疑了一下,道:“你有办法送我回去,可是你不”
金大龙道:“姑娘,那跟替你治病有什么分别?”
沈姑娘娇靥一红,又默然了。
半响,她忽然又是这么一句:“你救了我,保全了我的清白。”
金大龙道:“那没什么,姑娘,我忝为武林正道一介,我应该”
沈姑娘道:“可是在我来说,这不啻再造重生的大恩。”
金大龙道:“我不敢这么想,我只认为这是我的本份,姑娘也大可不必耿耿于怀。”
沈姑娘道:“那是你的看法,对我这个生为女儿家的人来说,那不同。”
金大龙没有说话,他知道,说的再多也没有用。
沉默片刻后,沈姑娘忽道:“你,你成家了没有?”
那张娇靥好红,娇羞欲滴,美煞!
金大龙心头一震,道:“还没有,姑娘,但”
沈姑娘截口说道:“我是个出身大户的女儿家,幼受闺训,对礼教看得很重,有些话,碍于女儿家自尊与羞耻心,我本不该出口,但是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说,你救了我,没有你,就没有我女儿家这身清白,为报你的恩,也因为你是我廿多年来,所碰见的唯一不同常人的人,更为了你便你为我治病,送我回家,我愿意把终身托付给你”金大龙忙道:“姑娘!”
沈姑娘微一摇头,道:“你别打岔,听我说完,我一向自视很高,也就因为这,所以我至今还待在家里,没有婚配,但面对你,我却有自惭形秽渺小之感,我不敢勉强你,我只是说出我心里的打算,你要不愿意,那么委屈你,请陪我到天亮,我自己会想办法回去。”
金大龙心神连连撼动,静静听完了沈姑娘的话,他很诚恳地道:“姑娘,你的好意我十分感激,凭心而论,蒙姑娘许此一诺,这是我的福份,也该求之不得,但我愿意意说一句,我不适合姑娘。”
沈姑娘娇靥上立时泛起了三分羞,道:“你是第一个我反过来愿托终身而你不答应的人,可以告诉我么,为什么?”
金大龙道:“姑娘,你知道,我是个满手血腥,动辄要杀人,时刻担风险,也是长年飘泊不定的江湖人。”
沈姑娘道:“假如你只有这一个理由,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同于一般女儿家,我的身子弱,那缘于病,而我的性格,我所能做的,并不稍让人任何一个须眉男子,再说,江湖人并不是不能成家,也不是没有成家的前例,你不是开着一家镖局么?我可以帮你治理局务”
金大龙道:“姑娘,你令我感动,也令我感激,承你仰自尊,剖心对我说这么多,我本不该再有任何表示,可是有一点我不得不说明,那所镖局,只是我为掩饰自己的暂时行业。”
沈姑娘“哦”地一声道:“这话怎么说?”
金大龙迟疑了一下,接道:“姑娘,我愿意把自己的生平告诉姑娘,然后再请姑娘明智而慎重的三思”
顿了顿,接道:“姑娘适才该听见了,我不姓金,我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奇字”
沈姑娘微颔螓首,道:“我听见了,这个名字正如你的人一样,你是个君子,是个顶天立地的英豪奇男子。”
金大龙道:“那是姑娘夸奖,实际上,我被武林视为杀人不泛眼,出手既阴毒的凶神恶魔,人人怕我,人人恨我”
沈姑娘截口说道:“正如你所说,那该看杀的是什么人。”
金大龙:“我生于河南,家境很好,但由于父母过世早,自小我就成了一个孤伶伶的可伶孤儿,家产被族人抢夺霸占,我自己则备受欺凌,一个人流浪在外,食衣难以饱暖,白日沿门乞讨,夜晚宿于街头,由于年纪小,仍然备受欺凌,因之到了十几岁后,我尝尽了人间辛酸艰苦,也明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因此养成了我孤僻、怪、恨人、恨世,嫉恶如仇的性情”
他有点激动,长长地吁了口气,接着说道:“那是偶然的一个机会,也是我时来运转,福缘深厚,我碰上了先师,意外地他收留我,养我,育我,我的天赋还不算差,跟随他老人家整整十年。我武学文才在武林之中也算颇有成就,在他老人家故世后。我又个人来到这茫茫的人海中,固然,他老人家的养育,使我认清世上毕竟还有好人,可是那并没有完全改变我的性情、我的想法。于是,我拼斗,我杀人,武林中人逐送我一个外号,叫落拓青衫七绝神魔”
沈姑娘道:“七绝?”
金大龙道:“姑娘,那是指我的武艺,也是指我的文才,蒙先师的教导,我几乎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而其中以那七艺为最。”
沈姑娘道:“哪七艺?”
金大龙道:“剑,掌,琴,棋,书,画,诗!”
沈姑娘两眼一亮“哦”地一声道:“琴,棋,书,画,诗列为七绝之五,你在这方面的造诣一定很深,很高绝?”
金大龙淡然一笑,道:“那是在武林中,跟有才女之称的姑娘比,恐后肤浅得多!”
沈姑娘道:“你很谦虚,只是别跟我客气,假如能,假如有机会,以后我还要逐样地讨教。”
金大龙道:“姑娘更谦虚,更客气”
顿了顿,话转正题,接道:“也因为这个名号,给我带来了莫大的厄运”
接着,他由罗什古刹事起,一直说到了如今。
听毕,沈姑娘微显激动,道:“你说完了么?”
金大龙微一点头,道:“说完了,你姑娘。”
沈姑娘美目隐射万种怜惜,轻轻说道:“我没想到你有这么一段有血有泪的悲惨遭遇,我为我提起你的伤心往事致歉”
金大龙淡淡说道:“那没什么,姑娘,我所以要把我的生平告诉姑娘,只在请姑娘作明智而慎重的三思。”
沈姑娘微一摇头道;“我只有一句话,我很幸运,也足慰平生,因为我这个平凡的女子,在这偶然的机会里,碰见了你这个不平凡而在当世称奇称最的人。”
金大龙眉锋一皱,心往下一沉,道:“姑娘”
沈姑娘道:“你不是让我作明智而慎重的三思么?”
金大龙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沈姑娘道:“那么我告诉你,我已作明智而慎重的三思。”
金大龙道:“姑娘,结果如何?”
沈姑娘嫣然一笑,笑得好甜好美,道:“刚才那句话还不够么?”
金大龙心又往下一沉,道:“姑娘,你难道真”
沈姑娘截口地道:“一个女儿家,尤其像我这么一个女儿家,对这种事,以及说这帧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