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那是不智之举。到那时,他纵然有了这复兴宝典,凭他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
况且,在道义上也太以说不过去。
虽然,为了民族复兴大计,可以在某些方面做任何牺牲,但是他究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他有血有肉、有感情,侠骨柔肠,剑胆琴心。再说,这种牺牲是最不智的,不但无补大局而且对大局影响甚巨,他没有必要做这种无谓而愚蠢的牺牲。
那两样不可或缺的东西,失去可以再找回来;倘若牺牲了这多位武林精英的性命,人死不能复生,他不是大罗金仙,没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无边道行,那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数十年内还谈什么复兴大计。
衡量之下,孰轻孰重,立即了然。
他受人挟持,万般无奈之下,暗暗一叹,刚要点头认栽。
岳钟琪不知道,他只当夏梦辩正在犹豫难决,思索对策。
突然声扬狞笑,望着对崖高声叫道:“铁别真!给点颜色,让他看看。”
对崖,铁别真右臂微抖,三缕火光飞坠葫芦谷里,火烟起处,谷底枯草立刻燃着大片,山风助长了火势,立刻浓烟四起,火焰直冒。
夏梦卿又惊又怒,目眦俱裂,直欲喷火,剑眉倒挑,厉声喝道:“岳钟琪!叫他们住手!夏梦卿认输就是!”当然,岳钟琪他只是在示威,见好还能不收?向着对崖叫了一声:“铁别真,先停手,听候令谕。”
然后,转过头来望着夏梦卿嘿嘿笑道:“阁下咱们君子风度,拿来吧!”缓缓伸出右手。
谷底的火,并未能惊动闭目盘坐中的群雄,谷顶夏梦卿那声厉喝.却使得群雄如遭电殛,霍然跃起,大悲祥师首先扬声说道:“贫衲大悲,夏少侠已经来了么?”
夏梦卿没有理会岳钟琪,卓立崖顶,目注谷底大悲禅师及天下群雄说道:“夏梦卿在此,因我人连累诸位身陷谷底,中人奸谋,夏梦卿愧疚良深,至感不安。”
大悲禅师高宣佛号,合十说道:“夏少侠怎出此言?是贫衲等懵懂无知,一点不察,反连累了夏大侠倒是真的”
话还没说完,九指追魂苍寅突然振臂大呼:“夏少侠,昕苍老五一言,老要饭的不知这兔崽子用意何在,可是明知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管那兔崽子要干什么,夏少侠可千万别因为我们这些臭皮囊,中了他的计,遂了他的心,否则老要饭的我今夜宁可一头碰死巫山。”
话声方落,天龙堡主皓首神龙齐振天也自扬呼说道:“臭要饭的说得对。夏少侠莫使我等死不瞑目,为鬼含羞。”
“无量寿佛”
一时谷底尽是激昂慷慨陈词声,充塞夜空,震撼巫山,惊天地而泣鬼神,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
夏梦卿全身热血沸腾,胸气激荡,星目欲湿,立身崖顶,久久不能答话。
岳钟琪慑于浩然正气,毛发悚然,心惊肉跳,嘿嘿说道:“阁下,你是聪明人,更是血性奇男,人家有情,你岂能无义?
要知道良心”
夏梦卿霍然转身,面色铁青,双自微赤,挑眉大喝:“岳钟琪,你与我住口!”
人虽在挟持之中,神威犹在,岳钟琪一懔住口,身不由主,退了一步。
夏梦卿不屑多看他一眼,转过身去,向着谷底群雄强笑说道:“诸位请放心,也请稍安毋躁,此事夏梦卿自有主张。”
谷底顿时一片寂然。
无可讳言地,岳钟琪适才那句话,确曾深深地击在夏梦卿的心坎之上。
那话不错。人家有情,他岂能无义?如果谷底群雄尽是些贫生怕死,不识大体之辈,他可以改变主意弃之不顾;但是,他们全是凛然忠义慷慨之士,宁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绝不愿羞愧苟活,他怎能弃之不顾?
而现在的情形,又令他十分为难。这些侠义之士,如果发现一点他夏梦卿因他们而无奈俯首的迹象,他们说得出,做得到,真会集体自绝谷底,来个悼慨赴死,从容就义,这样岂不更令他负咎终生,遗恨千古?
想了又想,只有咬牙横心,当下向岳钟琪冷冷说道:“我心意已决,现在的情势,除了我以两样东西换取天下群雄之外,别无选择的余地,我答应丈出那两样东西。可是我告诉你,假如我给了你东西之后,你敢有一点不履行诺言,打开谷口,放出群雄,除了你们个个陪葬之外,我还要你们皇上那颗脑袋,你瞻着办吧!”
说着,就要探手入怀。
岳钟琪的神情显得既紧张、又兴奋、更得意,面带诡笑,再度伸出右手。
蓦地,佛号震撼夜空,谷底,大悲禅师颤声发话,道:“阿弥陀佛,崖顶之言,贫衲已悉入耳中.夏少侠真欲陷贫衲等于不义么?”
夏梦卿心神一震,那只本要探入怀中的右手停在胸口,他没料到大悲禅师会不惜耗费真力动用那禅门至高无上的神功,天耳通,搔听崖顶他与岳钟琪的对话。
现在,他更为难了,他知道:目前除了不说话,或者和岳钟琪双双走出一里之外,否则就别想逃过这位佛门高僧的双耳,而这两个办法都行不通。
他不在近前,铁别真等那些大内鹰犬,万一阴损狠毒地毁了诺言,烧死群雄,这姑且不论。就是他们守信打开了谷口.群雄仍是死路一条,因为打开了谷口,就表示夏梦卿他低了头,答应了条件,遂了岳钟琪心愿,这些忠义之士,必然会立即自绝当场。
这怎么办?
答应不行,不答应也不行。
面对如此情势,这位宇内第一奇才,顿感束手,五内欲焚,没了主意。
岳钟琪,奸不紧张,连忙嘿嘿笑道:“阁下,我时间无多,你也应该不会愿意谷底这些人,久做我阶下之囚。”
他是唯恐夏梦卿会不顾一切地改变了主意,是以不得不催促夏梦卿快一点。
夏梦卿目光呆滞,根本就像没听到,良久才面色木然,唇边闪过阵阵抽搐,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道:“天不助我,横竖都是一死.我为什么不让他们死得瞑日,死得壮烈,成仁取义,庶几无愧?”
他说来平淡,岳钟琪可差点惊破了胆;表面上,他不能不强装镇定,耸肩摊手,一笑说道;“阁下怎么也有这种想法?有道是:蝼蚁尚且贪生。我不以为他们这些有血有肉的人会”
“闭嘴!匹夫!”夏梦卿突然嗔目大喝,激动得失了常态:“岳钟琪,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的廉耻丧尽,贪生怕死吗?
面对这么多位忠义之土,你应该羞煞愧死,身为汉族后裔,你竟然丧心病狂,灭绝人性的迫害同类,留你何用?你只要敢,你就支使那些大内鹰犬动手吧!我让你遭报应。”右掌缓缓提起。
岳钟琪没想到原来十拿九稳的办法,会在这转瞬之间,起了那么大的变化,一连退了两步,目光难掩心中恐惧,嘿嘿扬笑,笑得颤抖且极为勉强:“夏梦卿,你,你,我不以为你会这般贸然轻举妄动,你真的不顾谷底那批人的性命了么?”
夏梦卿星目喷火,咬牙说道:“岳钟琪,你少说废话,也莫再以此要挟我!谷底都是大汉民族碧血赤心的忠义之士,为民族大义,为复国大计,他们愿意死,能死,他们死得重于泰山,死得轰轰烈烈,名传千古,永难不朽。不像你这民族的叛贼死得令人不齿、令人唾骂,知道这两句么?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你,我要你学学秦桧、万俟莴那两个奸贼,也跪在这葫芦谷底!神女峰何其有幸;而你,岳钟琪,却玷辱糟蹋了一块白铁”
岳钟琪岂止脸上变了色,简直心胆欲裂.连连倒退,骇然说道:“夏梦卿,你真敢这么做,你可不要懊悔”
“住口!匹夫!”夏梦卿陡扬轻喝,掌提全胸,已凝足了枯禅掌力,恨得咬腾出血:“正邪自古同炭冰,奸佞由来难得头,你死了这条心吧!”
岳钟琪魂飞魄散,就要挥手张口传令。
夏梦卿陡挑剑眉,扬掌待发。
干钧一发.惊心动魄。
蓦地,神女峰后响起一声震天慑人的雳霹大喝:“岳钟琪,你敢!”
一条魁伟的黑影与一条无限美好的纤小雪白的人影划空疾射而至。
夏梦卿修然惊顾,一见那双人影,面上表情难喻,顿时怔住。
岳钟琪目力也不差,身形一颤,连忙俯首躬身:“卑职该死!卑职不知侯爷与夫人也在此地”
黑白人影先后射落崖头,正是那神力威侯傅小天与薛梅霞。
博小天没理躬身恭迎的岳钟琪,第一眼就看夏梦卿,环目神光闪烁,咧嘴笑道:“老弟,你好。”
夏梦卿此刻威态尽敛,俊面还带点煞白,微微一笑,道:“托侯爷洪福,夏梦卿尚称粗健。”
立即转过头望着站在傅小天身旁的薛梅霞,唇边却是微抖地强笑说道:“小妹,你好。”
薛梅霞打从一现身,美日就始终紧紧地盯住了他,闻言.那原本就在目中徘徊的闪烁泪光,毅然往外一涌,但她到底没让它坠落胸前,牵动了一下香唇,笑了!笑得令夏梦卿心碎肠断,她没答夏梦卿问话,道:“夏大哥,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真是不容易啊!”夏梦卿一袭儒衫无风自动,玉面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痛苦的抽搐,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薛梅霞却没有放过他,无阻柔婉地轻轻说道:“夏大哥,你的伤势,全好了么?”她根本没顾虑到夫婿就在身旁,这种问话的神态、语气,能令每一个做丈夫的嫉妒。
傅小天,他始终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两个,丝毫没有介意。
夏梦卿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双令他心悸的口光,淡淡笑道:“谢谢你,小妹,我的伤势早就好了。”他似乎不愿多说一句。
薛梅霞应该是满腹的话儿,可是她如今就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一时,空气静得很尴尬。
傅小天是有心人,望着夏梦卿一笑,打破沉默,说道:“老弟,咱们待会儿再谈,容我先把事情解决一下。”
转过头来,立刻沉下了检。“站好了,听我说话。”
岳钟琪这才敢抬起头来,站直身子,恭谨答话,说得战战兢兢:“卑职.卑职洗耳恭听。”
傅小天扬了扬浓眉,道:“岳提督,我这次出京,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岳钟琪想使狡猾,可是当着这位神力威侯,他不敢,只得答道:“卑职知道。”
傅小天环目威棱一闪,沉声说道:“那么?你敢抢我的差事,谁给你的胆子?是因为你身怀密旨,我不敢拿你怎么样,是么?”
岳钟琪吓得机伶一颤,连忙躬身俯首:“卑职天胆也不敢冒犯侯爷。不过,卑职斗胆以为维护大清朝廷的安宁,这也是卑职的责任。”
好利的一张口,傅小天神色一变,倏又淡淡笑道:“算你有理,现在我告诉你,我自请出京,为得就是找回那两件御藏重物,这件事,我会做,用不着你们帮忙。”
岳钟琪道:“卑职省得。”
“那就好。”傅小天淡淡说道:“我来了大半天了,刚才的事,我已经了然,你这种手法太卑鄙,也嫌得太阴毒!现在你传令,让他们撤去埋伏,打开谷口。”
岳钟琪低着头没动,也没答话。
夏梦卿星目异采一阵闪动,难掩激动地忍不住插口说道:“侯爷,夏梦卿已领受良多,你怎好”傅小天转过脸来一笑接口,道:“老弟,你别搭腔儿,这是咱们两个的事,我不愿意别人插手涉足,要知道我也不会放过你,不过我不会用今夜这种办法。”
夏梦卿微微挑了挑剑眉,笑了笑道:“既然这样,我只有再领-次情了,错过今夜,我随时恭候。”
傅小天浓眉一剔,大笑说道:“老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赶来吗?老实说,我目的不是替你解围,而是我揣测你阁下要藉雷雨做龙腾之动,好在完全不是那回事,否则今夜你我便势成水火,那将不是像现在这样谈笑言欢了,所以,你大可不必领什么情。”
夏梦卿心中微微一震,面泛淡笑,没再说话。
傅小天也望着他笑了笑,随即转向岳钟琪,沉下脸,问道:“岳提督,我的话你听见了么?”
“卑职听见了。”岳钟琪低着头做如是语。
傅小天神色微变,目射威棱,沉声说道:“岳钟琪,你敢不听?”
“卑职不敢。”岳钟琪身形一颤,头垂得更低,道:“只是,卑职奉旨行事,身不由主,请侯爷恕罪。”
傅小天听得一句奉旨行事,面色稍霁,想了一想,道:“看在你奉旨行事的份上,我饶你这次那么要怎么样你才肯撤伏开谷,说吧!”
岳钟琪倒真有点胆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冒了多大风险。闻言,暗捏冷汗,吁了一口大气,道:“谢侯爷不罪之恩,除非夏梦卿立即交出那两样御藏重物。”
傅小天勃然大怒,神色刚变,倏又变为一片平和,淡淡说道:“看来你是非抢我的差事不可了。”
岳钟琪身形又是一颤,答得很狡猾:”卑职不敢。不过,卑职知道侯爷赤胆忠心,谅必不至叫卑职违抗圣旨。”
傅小天突然纵声大笑,声似龙吟.裂石穿云。
“好口才”笑声一敛,忽做惊人之语,道:“那么,你下令放火吧!我可以告诉你,德郡主也在谷底,你只要认为自己能负得起这个责任,你就烧吧!”双手往背后一负,不再言语。
这话的确像个晴空霹雳,不但岳钟琪心神震动,就是夏梦卿也大感意外。
夏梦卿情知傅小天盖代奇豪,不屑谎言,不会使诈,不由暗暗一叹,心想:看来,自己又欠了她一笔人情债
岳钟琪却意犹不信,连忙转身抬头,向着谷底竭力察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只觉脑中轰然一声,险些昏厥。
可不是么?一个身材纤小的黑衣人儿,不知由何处走出,更不知由哪儿入谷,正自缓步走向群雄,一点儿也不差,正是那刁蛮、娇贵的美郡主德怡。
这一来,岳钟琪可坐了蜡,扎了手!他奉旨行事,甚至可以不听傅小天的,可是,他有几个脑袋,敢连同这位当朝亲贵的大郡主也一起葬身火窟?圣旨没叫他这么做。
岳钟琪呆呆愣立,作声不得,傅小天却淡淡发话说道:“我不妨告诉你,德郡主早已洞悉一切,她比这些被围谷底的武林群豪来得还早,只是一直隐身谷底中,没露面罢了。”
如今,岳钟琪他尚有何活可说,暗喑一叹,就要传话对崖撤伏开谷。
更惊人的事,突然发生。
忽然,数缕火光拖着长长的芒尾,由对崖飞投谷底,引得谷底原已将熄的枯草立即又燃烧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事故,看得夏梦卿、傅小大与薛梅霞二人不由一愣。
莫非是铁别真不听指挥,自做主张?
夏梦卿与薛梅霞暗感惊讶,傅小天却是激怒,岳钟琪更是吓得脸上变了色,目注黝黑一片的对崖,扬声喝道:“铁别真,你敢不听令行事”
话犹未完,神女峰后突然传来一个阴恻侧的话声,道:“他,只有一个脑袋,只是不能听阁下指挥罢了。”
夏梦卿与薛梅霞,无须回顾,便已闻声知人,心中一震,不由皱眉互觑。
傅小天只觉得话声极为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惊讶之余与岳钟琪同时回顾。
四目注处,只见数十丈外神女峰近峰巅处的一株虬枝巨松之上,如幽灵般站着一个黑袍蒙面人,目射阴鸷,嘿嘿阴笑,不言不动。
岳钟琪立即看出,那便是向他进言献计之神秘黑衣人。
而傅小天一眼便认出,那赫然竟是干毒门主雷惊龙。
岳钟琪当下扬声问道:“阁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雷惊龙嘿嘿笑道:“身为良将的岳提督竟然问出这句话儿来,岂不令人可笑?阁下,听明白点,这叫做螳螂捕蝉又叫鹬蚌相争,我就是那在后黄雀、得利渔翁,懂吗?
提督大人?”
岳钟琪顿时恍悟他只是被人利用了的工具,真正坠入圈套的是他自己,只觉羞、怒、怕一时俱来,戟指雷惊龙厉声说道:“原来你竟”
“那当然。”雷惊龙桀桀笑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东西要让给你拿了去,我还有混的么?”
夏梦卿与傅小天、薛梅霞三人这才恍悟完全是雷惊龙一人搞的鬼。
本来嘛,岳钟琪哪有这么高明。
傅小天颇为惊怒,惊得是雷惊龙这人委实阴狠狡诈的可怕,怒的是朝廷边隆重臣却被人戏弄于手掌之上,这对大清朝廷来说,实在是件丢人的事。
薛梅霞只感悲痛羞惭,因为怎么说雷惊龙总是她薛家表亲,更是她以前的未婚夫婿,如今雷惊龙成了武林恶魔,她的面上也不光采。
只有夏梦卿摒除了一切杂念,在皱眉沉思对策,他知道,雷惊龙不比岳钟琪,称得上是他一大劲敌,较诸罗刹三君、布达拉宫喇嘛还难斗。
岳钟琪占了这种优势,下了这步棋都令他束手无策,自认落败,如今雷惊龙掌握了全局,那就更不必说了。
岳钟琪他还有顾忌,他不敢把德怡也陷害在内。
雷惊龙他有什么顾忌?不但没有顾忌,而且简直是他求之不得的大好良机。
稍时只要他一声令下,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夏梦卿他不得不暂时摒绝一切杂念,运用他那超人的智慧思索对策。
蓦地,岳钟琪一声怒叱,就待扑过去,却被傅小天修伸铁腕,默默地一把将他拉回。
岳钟琪尽管如何急怒,昏了头、红了眼,也不敢有丝毫挣扎,就敢挣扎也是如同儿臂撼山,他面色死白,目眦渗血,急怒攻心,他恨不得与雷惊龙来个同归于尽。
雷惊龙得意还要卖乖,阴险一笑,道:“对了,还是傅侯知机,现下的情势,岂是你岳钟琪能轻举妄动的么?蠢材!”
入目傅小天环目中那双慑人寒芒,不由心中一懔,立刻转了方向,一笑又道:“小妹,很久没见,想念得很,近来好么?”
薛梅霞不想理他,却又不愿显得小气,头也没回,淡淡说道:“谢谢,托表兄的福,我很好。”
雷惊龙目中阴芒一闪,狂笑说道:“小妹,还认我这个表兄,难得,难得。”
这回,薛梅霞没有理他。
雷惊龙嘿嘿一笑,又转了方向:“夏梦卿,你怎么不说话?
莫非在运用你那超人智慧,想办法对付雷惊龙么?”
夏梦卿未于答话。
雷惊龙嘿嘿狞笑又道:“姓夏的,我劝你少费心机,雷惊龙做事向来无破绽可寻。北京城外我拯你于罗刹三君之手,大度饶你不死,我觉得你就该雄心尽死知机早退,含羞带愧地找个地方静静地过过余年算了,怎么还好意思在江湖中与人争长论短,互较雌雄?纵然你偷生苟活,厚颜再出,也应该学聪明点儿,别老逃不出雷惊龙掌握;岂料你仍是那么愚笨糊涂,又坠入雷惊龙网中,这样下去我实在提不起兴趣再跟你争论天下英雄谁属了,因为你太以令人失望。”
这番话尽极讥讽,连傅小天都听得微剧浓眉;尤其是薛梅霞,她花容色变,黛眉倒竖,美目圆睁,险些忍耐不住。她认为她夏大哥绝不能容人轻辱,如果有人侮辱她夏大哥那比侮辱她自己还令她难以忍受。
而夏梦卿仍是听若无闻,任他轻谩。
雷惊龙毫不破松,继续冷嘲热讽,口气更是尖刻。
“夏梦卿,事到如今,我不妨告诉你,打从你一离开北京到现在为止,你没有一荆能逃出我的双目,说起来你还欠我一笔小小的人情债,记得吗?酒楼代你付资,为你预订客栈,又指引你大内鹰犬的聚会时地。好在,那是我让你一步步步入陷阱的手法,对你有害无利,所以你不必耿耿于怀,思图偿还;你可以想想看,无影之毒所向尸横.我那时如要杀你,应该是举手之劳,用不着我一个手指,恐怕你早就是一具白骨,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今夜还能站在这儿跟我为敌么?”
话声至此微顿,夏梦卿毫无反应,他桀桀一笑,接道:“不过,正如我给你的那张纸条上所说,你到底是宇内公认的第一奇才,不应该死得无声无色,那么可怜;再说,那样杀你,也胜之不武,徒污我手。我要正大光明地斗杀你,让天下武林看看英雄翘楚究竟谁属!虽然你令我失望,但我仍初衷不改,饶你数次不死,当着小妹我已还清旧债,剩下来的只有我向你索清夺妻之仇、折辱之耻、毁容之恨了,你我生死一搏约斗之日不远,你好好准备吧。”
薛梅霞静听之余,也不禁机怜连颤,为自己这位昔日情人夏大哥暗捏一把冷汗:她知道雷惊龙所说属实,在那种情形下,他耍杀夏梦卿委实易如反掌,夏梦卿在毫无防备之下,的确会不知不觉地中了他的道儿。虽然他曾经数次放过杀害夏梦卿的机会,在薛梅霞心中毫无感谢之意反而更加深了她的痛恨、不齿。
雷惊龙话声一落,她才要开口,夏梦卿突然淡淡说道:“小妹,哪来的那么多工夫跟他罗唆。”
薛梅霞对夏梦卿的话一向听从,立刻闭上檀口。雷惊龙不放过任何-个机会,目闪妒火,嘿嘿笑道:“料不到小妹还是那么听他的话,看来情之一字,当真是”
薛梅霞娇靥一热,夏梦卿霍然转身,星目暴射寒芒,冷冷说道:“雷惊龙,你说完了么?”
雷惊龙心中暗暗一懔,笑道:“说完了,还有最后一句,你应该记得我在北京城郊对你说的那句话,那句话曾蒙你谬奖,现在就是我证明的机会,乖乖地把那两样东西交给我吧!”
那句话是:“我也只是打算委屈一时,目前我与他们究竟是谁利用谁,现下实在难说。”
这句话曾令夏梦卿心神震撼,他当然记得,点头说道:“那句话曾经改变了我对你的看法,我不会忘记,只要你出发点严正,是为天下苍生着想,谁举事都是一样,我可以把那两样东西给你”雷惊龙纵声狂笑,道:“阁下不愧是识时务的俊杰,知进退的高人。”
笑声猛地一敛,阴侧侧地道:“我这人素来多疑,我认为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你是想到了对策,抑或是还有下文?”
夏梦卿淡淡说道:“两者都是!你多疑,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人,你如何取信于我?发誓?赌咒?”
雷惊龙笑道:“那有什么用?我自知甚明,今生是没有别法取信于你的了。”
“这不就是么?”夏梦卿道:“你不能让我相信你的出发点和我一样,我怎敢以大好神州,百姓苦乐冒险,你想让我交出那两样东西的想法,岂不是痴人说梦,近乎妄想么?”
“也许是。”雷惊龙阴阴笑道:“不过,像今夜这种情势,我认为要你交出那两样东西,似乎是很简单,你如果心存侥幸之念,那才真是痴人说梦,近乎妄想,当然,你若不顾谷底那些人的性命.那又另做别论。”
夏梦卿道:“你那么有把握么?”
雷惊龙道:“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夏梦卿冷笑说道:“话别说得太满,须知生机往往会在绝望的时候出现,世间事很难预料。”
雷惊龙狂笑说道:“天下哪有那么多奇迹?岳钟琪他不敢火葬满室亲贵,我可不在乎!更何况像这种灭除异己的机会难得。我本想看看你那绝处所逢生机,无奈我没工夫,夏梦卿你听着,我比岳钟琪更狠,我可以毒、火兼施,点不点头在你。”
夏梦卿淡淡笑道;“雷惊龙,别拿这些威胁我,武林群雄,他们个个深明大义,愿意死得壮烈,至于那位满室亲贵你知道,我跟你一样地不会在意。”
雷惊龙阴鸷目光一闪,笑道:“看来我计穷了,既然群雄愿死得壮烈,那位德郡主生死你又不在乎,那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夏梦卿,别故作镇定,在我眼前,你最好少来这一套,你若没有顾虑,雷惊龙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儿?你点不点头?”
事迫眉睫夏梦卿不得不下决心,故做沉吟,默然未语,暗中却传音傅小天、薛梅霞、岳钟琪三人。
“对崖尽是布达拉宫密宗高手,他们不介意雷惊龙的生死,所以要想擒雷惊龙迫他们就范,那没有用,除冒险一搏,歼敌救人之外,别无良策。稍时我一有行动,请侯爷对付雷惊龙,小妹与岳提督想办法打开谷口放人,那儿可能也有埋伏,务请小”
心字犹未出口,雷惊龙突然仰天一声厉啸。
啸声方起,月光下,对崖倏然现出一个黄衣喇嘛,袍袖齐展,红光一闪,十余团火球飞坠谷底,立时熊熊一片,焰烟直冒,触目惊心。
谷底,随即传上九指追魂苍寅大叫骂声。
“兔崽子们,你们有多少火就放吧,要烧就全把我们烧死,可别让老要饭的活着出谷,那就非以牙还牙,一把火把你们那小窝烧个精光不可”
想必被烟熏得呛住,一阵咳嗽,不闻声息。
一声清越佛号,恍如暮鼓晨钟,只听大悲禅师沉声说道:“命当绝时,逃躲无用;命不当绝,何须逃躲?诸位请速静坐闭息,不可惊慌奔跑。”
大悲禅师不愧为少林掌教高僧,他知道在这时候必须要保持灵台明静,力持镇定,否则泄了真气,被烟熏呛窒息,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危机已迫,何敢怠慢?
夏梦卿陡扬旷绝神功天龙吟,龙吟长啸裂石穿云,震荡残空。
啸声里,人似长虹冲天拔起,半空中倏演冠绝宇内的天龙身法闪电疾扑对崖。
他一动,傅小天、薛梅霞、岳钟琪跟着而起。
傅小天扬声震天大笑,天马行空,人如巨灵平飞疾射,扑向峰巅巨松卜的雷惊龙。
薛梅霞与岳钟琪则悄无声息地双双掠向葫芦谷口。
两崖之间,距离足有五十丈以上,夏梦卿一飞过四十余丈处,身形已成坠泻之势,刚准备换气腾身,蓦地,对崖一声沉喝,数团巨大的火球如飞射了过来。
布达拉宫密宗高手称得上阴损狠毒,诡谲毒辣,看准了夏梦卿第一口真气不足,第二口真气未提之刹那间淬施袭击,令人防不胜防,躲不能躲。
那数团火球来势凶猛又准,齐射一点,火球未近,炙热之风已近。
这下夏梦卿如被击中,必然是衣衫尽焚,发肤俱伤,直坠谷底;高空近百丈,夏梦卿纵然神功盖世,也绝无生理。
但是,夏梦卿若真的就如此这般地被击中,还称得上什么宇内第一奇才?
心念动处,大静神功倏遍全身,临危不乱,儒袖猛挥,身形借势上升五尺,轻而易举的避过,火球由足下掠过,个个落空。
他不能让火球坠入谷底,助长火势,同时一提真气,反身挥掌,一弛一抓,那几个已然落空掠过的火球应掌倒射而回,流星赶月般反射对崖,去势比来势还疾、还猛。
转瞬之间,崖上布达拉宫黄衣喇嘛二次偷袭,打出的火球无巧不巧的堪堪枝那几个倒射而回的火球撞上。
只听波波几声,奇景顿生,火星成雨,赤芒万点,飞罩崖顶。
一时星月失色,冷辉黯然,惨呼四起,纷乱一片,布达拉宫密宗高手魂飞魄散,扑空飞退。
就在此时,夏梦卿人似神龙凌空扑至,玉面煞白,星目喷火,枯禅掌、降龙手左右齐发,锐不可当,威力无匹。
一干密宗高手甫遭火攻,已成惊弓之鸟,哪敢再樱锐锋?
退得慢的首当其冲,在惨叫声中,尸体被震激飞;退得快的,犹图做困兽之斗,纷纷暴喝扬掌,打出满天歹毒暗,疾袭夏梦卿。
密宗暗器,中原罕见,至为霸道,要在平时夏梦卿或许不愿太以大意。
但是今夜他杀机早起,盛怒已久,横了心,红了眼,护身大静神功至高无上,何在乎这些区区暗器?
剑眉双剔,一声厉叱:“杀不尽的番秃,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顽强到几时?”
双掌虚空微挥,满天暗器无故自落,枯禅掌再发,布达拉宫密宗高手又自鲜血狂喷,飞尸五人。
剩下的黄衣喇嘛心胆俱裂,哪里还有半丝斗志?惊恐仓皇地向着崖下月色中,四外飞遁而去。
威胁已除,夏梦卿不再穷追,更顾不得那些穴道被制,傅卧林木山石间的一干大内侍卫,转身向葫芦谷口。
颇出人意料之外,葫芦谷口竟然毫无埋伏,薛梅霞与岳钟琪已然会合群雄移开了那些封堵谷口之物,除了功力稍差的五庄四寨九位庄寨主略中火毒外,其他群雄总算安然渡过危厄。
大悲禅师诸人正在谷口附近就地救治伤者,一见夏梦卿赶到,纷纷起身见礼。
夏梦卿还礼不迭,谦逊说道:“夏梦卿姓名累人,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否则夏梦卿岂不百死莫赎?我正感不安,诸位”
一眼瞥见薛梅霞拉着德怡,面带神秘的笑容袅袅行了过来,美郡主螓首微俯,似乎有点忸怩。
心中一震,连忙向着大悲掸师低低说道:“掌教勿忘峨媚之约。”
没有等大悲掸师答话,他便即大步迎向薛梅霞与德怡,先向美郡主一拱双手,道:“多谢姑娘冒险施握手,夏梦卿日后必有所报。”然后立即转向薛梅霞道:“小妹,麻烦你在这儿照顾一下,我要去看看傅侯。”
不容她两个任何一人有开口的机会,身形闪电拔起,如飞掠向神女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