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坐在他身旁,两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一见他睁眼醒来,立即脸露欢笑,大喜叫道:“仇哥哥,你好了吗?你受的什么伤?”
薛仇苦笑一笑,道:“我是受了内伤,又经寒毒内浸,一时间怕全好不了,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方能将内脏寒毒提尽!”
柳红波道:“我请边姐姐来帮忙,她本事好大,一看准好!”薛仇仍然苦笑道;“只十天半月光景,又何必请人帮忙?”
接着,薛仇问起脱难经过,柳红波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只知苏醒时,人已在岛上。
身上也受了伤,据说是那两只怪鸟从海上提回一只大木箱,破开大木箱,柳红波就在大木箱里。
再问起白衣少女,柳红波同样说不清楚,她也只知道她姓边,其余出身来历,她同样迷糊,只知其武功高不可仰,深奥莫测。
只有一小部分,柳红波能说得清楚的,那就是这岛是一排三个岛,世称百花三岛。三岛以此为主,岛上就只边姑娘一人,养着两头凶猛巨鸟,完全与世隔绝,不知人间辛酸悲苦,一人独处荒岛,有如世外神仙,仿佛这世界之大,除了她仍然只有她一人般的。
因为她第一眼看到柳红波时,就感到惊讶不已。
既问不出名堂,薛仇也没再问,柳红波心知薛仇伤势无碍,也十分放心,迳自出洞,准备食物。
一连五日,薛仇已伤好过半,这五日中,柳红波对薛仇侍候得无微不至,相信她对她的受业恩师“独脚神乞”也没这样周到过。
只是,越是如此,薛仇心中越是痛苦难当,然而,处此情形之下,实在又少不了她,薛仇心中虽痛,可也莫可耐何!
五日来,薛仇除了头一天见到过白衣少女边姑娘外,这一连几天,却再也没见到她的影子,薛仇疗伤之余,心中不时像是失落了什么东西似的。
这一刻,又是傍晚时分,柳红波正巧不在,薛仇遂从地上立起,缓步出洞,想一览这岛上景色。
刚至洞口,忽听半空怪鸟急鸣,仰首上望,也只看得一眼,心中就不由得大大的吃了一惊。
你道为何?原来那两只凶猛怪鸟,正与那白衣少女凌空而斗,互相扑击拍打,厉害非凡。
那白衣少女并非真仙.她不能凌空飞翔,御风而行,她只是借那二鸟扑击之力,倏升倏降,有时,借二鸟扑击之力不着,她就在二鸟身上背上击上一掌,人又借力弹了起来,横射斜飞,毫无忌惮。
人鸟凌空而斗,虽说是在海面上,一旦失手跌落,可也消受不起,因为人离海面,虽没万丈,也有五六千丈.就是一块大石,海面水力,也能将此石震碎,何况她还是个人?
人鸟凌空而斗,无休无止,二鸟被白衣少女逼得怪叫连连,薛仇却直为着白衣少女而提心吊胆。
总斗了约一个时辰之久,依然没停!薛仇的脖子,却早已又酸又痛,难过十分,但却不肯歇刻。
倏听柳红波道:“怎么样?了不起吧?”
薛仇一怔,柳红波什么时侯来到身边都不知道,可是他的双眼,却仍然不肯稍离空中。
就在这个当儿,蓦听白衣少女一声长啸,双掌分拍,将二鸟逼了开去,而她自己的身子,却因二鸟分飞,直坠而下。
薛柳二人一见大惊,惊呼尚未出口,一只怪鸟已俯冲而下,较白衣少女落势更快的,钻在白衣少女身下,白衣少女不偏不斜,正好落在怪鸟上,真是妙不可言,神乎其技。
薛仇心中万般感慨,以白衣少女的轻功及武艺,自已真是难望其项背,本只道天池五年,下山无敌,想不到海外竟出现了这么个少女。
薛仇眼送怪鸟飞向山后去了,方始揉动酸痛的脖子,与柳红波回进洞来。
一连又是数日,薛仇未再出洞。
这一日,薛仇伤势总算好了,内伤刚好,他就想到了另一岛上的悟元和尚,还有他怀中的“生死簿”!
当然,这“生死簿”他无需再看,就能一一背诵而出,只是,面对柳红波,他应该怎么说?除了将“生死簿”夺来,让柳红波自己去发觉。
于是,薛仇要柳红波去向白衣少女商量,想借她的鸟儿代步,到另一岛去,目的是要杀悟元和尚报仇,其次就是夺取他怀中的“生死簿”!
白衣少女一听薛仇伤愈,立即随着柳红波来了,见面就道:“听说你的武功很了不起,我想和你较量较量。”
白衣少女美绝人寰,说话更是坦爽万分,毫无些许少女应有的衿持,一时间反使薛仇愣住,久久方道:“姑娘人间仙品,武功绝世,铜堡薛仇日前蒙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哪敢与姑娘较量,尚祈姑娘原宥是幸。”
白衣少女脸上神色终如一,但听她道:“我是想知道一点中原的武功,究竟是怎么了不起,我不会伤你的,你害怕什么?再说,我也没有救你,我也不想别人报恩!”
薛仇闻言,心中不由冒火,忖道:“我也不一定就怕你,纵然明知你武功了得,惹发我的脾气,我照样要斗你一斗。只是,目下毫无争执,这又何必?你虽嘴说没救我,我可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稍一沉思后,终于道:“姑娘若想见识中原武功,只要陪我薛仇去到那岛上,自然可以看到,又何必一定要和我过手不可?”
白衣少女双眉微皱,说:“我说过不伤你,你怎的如此畏首畏尾,毫无些许男子气慨?”
薛仇心中大怒,傲气顿发,微微一笑道:“姑娘既是一定要较量较量,薛某说不得只好奉陪。不过,姑娘千万不必客气,尽量的施展吧!薛某接得住得接,接不住也得接”
一语未毕,白衣少女已打断他的话脚,道:“哪来这罗嗦,接招!”
随着话声,一只左袖已拂了过来!
薛仇想不到白衣少女说打就打,势道且快速惊人,逼得他只好横里急抢两步,让过白衣少女一招。
只是,身形刚稳,厉风又已扑面,这一招从右袭来,式道非但快迅如电,威势且骇人万分,厉风扑面如刀,疼痛十分。
薛仇心中一惊,倒踩“七绝游身步”一晃一旋,总算脱出了厉风范围,退出寻丈开外。
这一次薛仇已有戒备,身未稳而“玄戈神功”与“曲阳指”已分布双掌,只待对方逼进,立即施以反击。
岂料,白衣少女这次非但没再追袭,且呆站场中,一脸惊讶不信之色,仿佛对薛仇的能逃过她这招,感到万分惊奇。
薛仇心中忖道:“你会得惊讶动容吗?我还没真正出手呢?虽然我明知不及,你要想三招两式将我打败,可也休想!”
薛仇思忖毕,立即也拍出一掌,道:“姑娘也接我一掌试试!”
薛仇幼得千年神鲤精液,五年来,功力已越甲子,一掌奋力拍出,威势之猛厉,有如掀海巨浪,骇人万分!
这一掌,薛仇是存心要试试白衣少女的功力,究竟要比他高出多少,因为白衣少女凌空而斗,非但表现了惊世骇俗的轻功,若无超越的内功,也无法办到。尤其,白衣少女身材苗条纤瘦,看似弱不禁风,可是双袖所展,又不得不使他承认,其功力实较他为高。
哪知,薛仇一掌拍出,白衣少女似有所惮忌般的,凌空而起,一穿五丈,竟不接薛仇这一掌。
随听她道:“这样硬拼,只一掌就能决生死、分胜负,而我说过不伤你,我们还是比比真实武艺吧!我的目的还是见识中原武功!”
这一次,白衣少女口气似不像先前那样强硬,语气柔和多了,薛仇虽感到语带凌辱,可也无可耐何?
见她凌空斜扑,遂也收住“曲阳指”及“玄戈神功”未发,施展开他认为最凌厉的“盘龙掌法”与白衣少女相互扑击。
于是乎,一场罕见而又凶猛的拼搏,在这山腰洞口展了开来。
开始时薛仇尚能应付,只是半套盘龙掌法尚未使全,招式已感混乱,竟然把持不住,仿佛四面受敌,而至无法出手,错非足下“七绝游身步”奥妙无穷.怕不早已伤在对方掌下。
薛仇一惊未毕,白衣少女已自行退了下去,道:“你还是亮兵器吧!我这双长袖,不啻一对软剑,且较真剑更为厉害,占了不少便宜,这次你亮了兵器,我们再比过。”
诚然,白衣少女一双长袖,真比一对软剑还要厉害,收发时较之软剑还要方便,其中另加掌指,近身拼搏有如长短四般兵器,难怪薛仇感到四面楚歌了!
薛仇定了定神,缓过一口气来,他本想不取兵刃,只用“玄戈神功”及“曲阳指”力敌,又怕对方再次笑他胆怯,没丈夫气慨。
其次,如若以“玄戈神功”胜了,也只是力胜,并没显出真正的武功本能。于是,薛仇再不考虑,毅然从革囊中取出金莲花“刷”的一声,抽出花梗一抖,道:“请姑娘进招吧!”
白衣少女这次突然笑了,微微的,就这么一点点,有人说“任何人都在微笑时最美”真可说“一笑倾城国”
薛仇心中一荡,真有飘飘欲仙之感!
一旁的柳红波,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二人的武功她全都见过,她更相信二人所说,她不会害怕谁会伤在谁手下,所以她一点也不心急!
可是,白衣少女这一笑,就连她的心中也笑得忐忑不安,因为天下任何一个女子,她对另外女子的美,除了羡慕之外,成份多的还是妒忌。 
如今,她对白衣少女,亦复如是,她羡慕白衣少女的美与骇人的武功,但妒忌之心却远超过羡慕许多。
尤其,白衣少女这一笑,更使她心中忐忑、愤愤,眼看薛仇已痴愣愣的双眼发直,心中更恼。
突的抖手弹出一支飞鱼刺,这飞鱼刺没奔向白衣少女,指处是薛仇的笑腰穴,眼看去势急,薛仇又愣如呆,必中无疑!
哪知,就在离薛仇半尺不到之地,薛仇手中金莲花,无风自动,轻微一弹,正好将柳红波的飞鱼刺击落地下。
柳红波一见,心中暗叫惭愧不已。薛仇看似痴呆,其实他周身无不戒备着,美色当前,毫无所动,真不愧为一天下奇男子。
柳红波这一击,虽说无声无息,没击中薛仇,更没能逃过少女的双眼,白衣少女禁不住引吭而啸
随着啸声,白衣少女双袖翩翩起舞,犹如怪鸟双翅,可是,每一扑击,必是既猛又疾,威厉十分。
薛仇明知白衣少女了得,金莲花取出后,早已深加戒备,一见对方扑来,立即施展开天池五年所学,威猛无垢盖世绝学金莲十八闪,与以抗拒反击,攻守兼备,紧紧地守住门户。
这一场拼斗,较之先前又自不同,疾猛扑击中,映发着道道金光与团团白光,呼呼厉风号啸,连远在三丈外的柳红波亦被逼又退出寻丈。
薛仇金莲十八闪,虽说总共只有十八招,但却能纵横杂错使用,颠倒秩序,亦无不可,秩序依然,毫无稍弱之态!
而白衣少女的艺业,则更为惊人,双袖翩舞,竟似没一招一式相同,且一招较一招威猛,一式比一式凌厉,有如滚滚长江之水,源源而来。
只瞬息工夫,二人已相拆百招以上。
逐渐的,薛仇已感压力平增,钦服之念,油然而生。只是,他却不肯认输退下,因为他还有“玄戈神功”与“曲阳指”尚未施展。
再拆数十招,薛仇金莲花威势顿减,万分不得已下,薛仇左掌,只得施展开“曲阳指”夹式弹出,以应缓急。
“刷”的一声“曲阳指”罕世奇学,只一下,已弹中对方长袖,将对方一招压势破去,这一指既无中袖,如若不横断直裂长袖,最少也要在袖上留一小洞。
白衣少女一见薛仇施展出“曲阳指”也是一怔,禁不住收势查看她的长袖,长袖完好如初,毫无伤损,方仰首道:“原来你也会这门功夫,难道中原武林,都会这门功夫?”
薛仇见她倏然收势,也觉惊讶,他本已身透重汗,忙喘息答道:“中原武林会此功夫者,寥寥无几,但却有高出薛某许多者。”薛仇此语至诚,毫无夸张之言,因为悲灵大师的“曲阳指”功力就较他深厚许多。
白衣少女闻言,不禁紧皱双眉,蛾首低垂沉思,久久不发一语。
薛仇伤愈之初,体力尚未全复,经此激战,早已疲困不堪,见对方沉思不语,他倒乐得先歇息一阵。
总过了好半晌工夫,方见白衣少女缓缓抬起头来,倏地,屈指一弹“嚓”的一声,三丈外一颗合抱大树,应声现出一圆洞。
敢情,白衣少女也懂得“曲阳指”功夫!
却听她道;“较我这功力如何?”
薛仇一看就知白衣少女指上功力较他为强。可是,要与悲灵大师相较,仍然差这么一筹,遂实说道:“姑娘指力惊人,薛某望尘莫及。然则比之薛某所遇之人,仍差一筹,恕薛某大胆直言了!
白衣少女一听,脸上立即泛起痛苦之色,道:“好!我叫二鸟送你们回去吧!”
薛仇想不到如此轻易就能离去。可是,看到白衣少女满脸苦痛,心知她定有什么悲痛辛酸,想起她一人处此荒岛,终日与鸟为伍,不禁大起怜惜之念,忙问道:“姑娘脸色不悦,想必心事重重,能否一道其详,若有所差谴,薛某愿效微劳,以报日前相救之恩!”
白衣少女猛然抬头,脸色沉重,双眼紧紧凝注薛仇道:“我说过没救你,无需你报恩,一月后,我当出面寻你,只要你肯再见我,见到我的二鸟后,招呼一声,就感激不尽了!”
说完,白衣少女没待薛仇再说什么,径自掉头而去,连柳红波也没招呼一声。
柳红波一听说白衣少女一月后去寻薛仇,心中突起异样感触,虽然她明知此念污浊,大有侮辱白衣少女天仙般的人儿,但她却不得不往这方面去想。见白衣少女走远,急急投入薛仇怀里,道:“仇哥哥,你说你爱我的,不是吗?”
薛仇本亦心不在焉,见柳红波扑来,自然地揽住她的纤腰,听也没听清她说些什么,就微笑点头!
头刚点下,猛然警觉“追风无影”、“独脚神乞”在生死簿上那八个字,又跃现眼前,仿佛满沾腥血,红得惊人,赶忙松开手臂,但却呐呐的答不上话。
柳红波见他点头,先是一喜,突觉他手臂一松,再抬头看时,薛仇一脸淡金,满布杀气,心中一寒,道:“仇哥哥,仇哥哥,你怎么啦?”
薛仇微微振了振神,方道:“没什么?”
虽只短短三字,薛仇似已用了很大的劲,方始吐出,显见这三个字,是多多的不真实,违背了他的心意。
柳红波聪明人,哪有不知之理,尤其这三个字的语气,淡漠吓人,哪像是相爱人的语气?
柳红波心中一凉,打了个冷战,道:“仇哥哥,你还有什么事值得瞒我,今生今世,我柳红波对你绝无二心,只要你开口要看我的心,我立即剖腹取出来给你看,言过其实,天不容我。”
柳红波越显得爱心坚韧,薛仇越是痛苦难当,但听他暴喝一声,道:“我说过没什么?”
一喝未毕,薛仇已然警觉,柳红波非但没错,且对自己有恩,自己何苦对她发这大脾气?“追风无影”、“独脚神乞”若真的参加了预谋铜堡血案,还怕他跑得了吗?日后自会找他算帐,届时,柳红波自然会反亲为仇!
于是,薛仇赶忙又安慰道:“波妹,目前因我一身血债未偿,心下难过十分,请波妹原谅我这脾气”
柳红波不是不知道他满身血债,但她更知道二人之间一定有问题了,薛仇越是解释,则越证实其中问题不简单,但她也知道若是直接追问下去,是问不出所以然的,只有期待间接的探测。
这时,两只怪鸟已停在二人身前,但却不见白衣少女影子,柳红波与二鸟已然熟识,并懂得驾鸟之策,于是当先跨上鸟背。
少时,来至另一岛上,薛仇落下鸟背,在岛上来回寻了四五遍,哪有悟元和尚的影子?但却在岛的四周,发觉了七八个火坑,大概悟元和尚用火烟向海上船只求救,被船只救走了!
如不急急设法逃走,他也明知死路一条!
薛仇见寻他不着,只得与柳红波又跨上鸟背,往大陆上飞去!
两只怪鸟,双翅展动,真是一泄千里,哪消些时,大陆已然在望!
薛柳二人在沿海山区落下时,正是午牌时分。
柳红波自晨间的暗影笼罩心头后,对薛仇已大起警惕之心,她倒并非怕薛仇会害她,而怕薛仇会不辞而别?
再者,她要暗中探测,二人间的暗礁,其故何在?对薛仇的侍候,她可是有增无减,绝不自动疏远。
爱是微妙的,它能驱使一个人,毫无目的的为爱而牺牲。因为热恋中的人儿,有时确是盲目而可怜的,她明知是错,而偏偏要踏上去。
“爱”占据了意识界最重要的地位,一个人为情而动,为爱而动
如今的柳红波就是如此,她愿为薛仇做任何一切,除非她办不到!
而薛仇呢?他并非真的不喜欢柳红波。柳红波的温柔体贴,早已使他情爱波动,傅影深刻,若非生死簿中发觉“独脚神乞”的名字
连绵山区,四下无人,二人立即寻路出山,准备寻人打听,身处何方?当真,二人连处身何地均不知?
峰峦连绵起伏,一望无际!
奔行约半个时辰,突然发现环山中一个数亩的草地,时虽严冬,枯草仍长可及人。草地当中,却起盖了一座小小寺院,红墙绿瓦,点缀得十分别致。
寺院毫无残破之相,虽处荒山,亦必有人,二人一见大喜,忙跃下峰去,寻路穿草,来到寺院门前。
寺院远看不大,近看可也不小,二人见寺院横匾黑底金字写着“圣主寺”金字亮光耀眼,加之红墙绿瓦,均像新起盖的一般。
二人心知,选此地修庙,必是高人隐士之流,不敢大意,遂轻叩寺门!
稍歇,步履声传了出来,开门的竟是个十四五岁小沙弥。小沙弥一见二人,毫无惊奇之感,且十分礼貌地打个问讯,道:“家师今日晨间打坐,突感心血来潮,说今日必有二位贵宾驾临,嘱小僧定必请二位内殿待茶,以便爽谈。请二位随小僧入寺歇息如何?”
薛柳二人闻言,心中猛吃一惊,居然有人算就他二人会到此,这等世外高僧,哪能错过拜见机缘?
于是,薛仇忙接口道:“小师父,令师法号怎么称呼!”“家师上慈下悲,隐居天台环地已二十余载。”
原来,这乃是天台山附近。薛柳从外飞来,预测也是江浙沿岸一带,遂随着小沙弥进入内殿!
小沙弥边行边道:“圣主寺每年粉刷,二十余载始能保持完整如新!”
薛仇心道:“我说呢?要不每年粉刷,哪得如此美观?大概这位高僧原本家中亦甚富有。”遂随口问道:“令师想必是前朝贵人!”
小沙弥一笑道:“施主说得不错,家师乃前朝武将!”
“武功也定必了得!”
“这倒未必,小僧来此前后八年,家师一心向佛,很少谈及武功,只教小僧一些防身健身粗浅薄技,根本谈不上武功!”
薛仇看他步履沉重,不像有意做作,倒真信了!
穿过天井,进入一所偏殿,殿中红木桌椅,纤尘不染,上首黄幔低垂,不知供的什么佛像。
小沙弥奉过茶后退出,柳红波立即挨近薛仇低语道:“仇哥哥,此僧眼活嘴乖,当心其中有鬼!”
薛仇心中一怔,小沙弥果如柳红波所说,口齿伶俐远超过他的年纪。只是,看这寺院中的气氛,不像什么歹人所主持!
尤其在寺门被小沙弥一语击中要害,使他深信寺中定必是甚高僧,有道高僧门下,难免不有一二乖巧灵徒?
再者,薛仇艺高人胆大,身边又无甚可值人觊觎的,有甚值得留意,倒是柳红波多心了。于是,他忙也轻声喝阻道:“波妹不得胡说,武林中奇人异士,不胜枚举,只恨无缘得见罢了!”
柳红波却大不以为然,这阅人之术,她学自“醉圣乐天”十九不错,薛仇越是不信,她越是担心?
少时,小沙弥送上两碗素面,一盘馒头,热气腾腾的,二人正是又饥又渴,遂也不客气地吃喝起来!
柳红波一直当心着,喝茶吃面,她全都谨慎又谨慎,看出茶面无鬼,方敢放心服用。
自此,柳红波也认为自己确然多心了!
饭毕,殿门出现一胖和尚,脸色红晕,顶门亮光照人,年约六十余岁,一脸慈祥和霭之色。
一进门就微笑打个问讯,道:“适才正在抄写‘佛经’。空劳二位贵宾久候” ’
薛柳赶忙立起还礼,连道打扰!
互相报名,再次坐下后,慈悲僧突地凝注薛仇,苍眉深深一皱,惊咦了一声。薛仇心中一凛忙问道:“薛某有缘拜见世外高人,尚祈不吝,指示一二迷津,则终身铭感!”
慈悲僧缓缓摇了摇头,道:“观施主气色,似近遭危难,死里逃生”
慈悲僧语至此,忽然打住,薛仇心中一震,眼前这和尚,有如再世活佛,这不明明说对了吗?
随听他又接着道:“万幸得遇贵人,保得一命,只是煞透眉峰灾祸频至,七日内仍有血光杀祸”
薛仇心中大吃一惊,死!他并不足惜,只是七日中,他怎能将所有仇人全都杀尽,不将仇人杀尽,纵死亦难见泉下先人?
忽见慈悲僧眼转向柳红波,看了一阵方道:“女施主亦新遭危难,但却有惊无险。女施主智慧超人,乃人间仙品,更有暗痣隐藏,大福大贵”
这一刻非但是薛仇惊讶,连柳红波也惊得呆住了,别的不说,就只说暗痣这一点,她就不得不深深佩服,因为她身上确有一颗暗痣,位于脚板底上,若不留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除了惊讶外,她还有欢喜,原因是这颗暗痣隐藏着大福大贵。贵,在她不重要,福,却能拼除一切灾祸!
薛仇对这位慈悲僧,早已信若神明,忙问道:“大师既已指点凶险,使薛某得知警惕,实感激不尽,只不知薛某是否注定七日内必死,还是另有趋避之途。”
慈悲僧又朝薛仇看了半晌,忽地若有所悟的微笑道:“施主何必外求趋避之途,有女施主大福星陪伴你,当可化险为夷!”
柳红波一听,心中大悦,以为薛仇也必定高兴,遂朝薛仇望了一眼,哪知薛仇非但没欢喜,且显出沉重痛苦之色,心中一酸,却又不敢发问,但双眼中却再也忍不住热泪簌簌而落!
薛仇这一刻果真痛苦万分,因为他正想与柳红波分开,因为柳红波的痴情柔丝,正一根根加紧的往他身上缠来。多一日的相处,分离时将会多一分的痛苦,不分开吧?那是永远办不到的事!
这一阵,虽说只有七日,七日后再分开,也无甚不可,然而,自己岂是忘恩之徒,七日托福保得命在,一旦无事,方又将人抛弃,他就是宁死也不干!
忽听柳红波朝慈悲僧道:“大师,贵寺能否让我们借住些时日?”
慈悲僧迟疑了一阵,道:“寺中借住,本无不可,只是寺中近犯忌月,老僧正抄写‘佛地经’以求平安,若在寺中借住,必须听从老僧之言,女施主以为如何?”
柳红波一听大喜,慈悲僧正抄经求平安,若在寺中留下,岂不沾光不少,遂忙向薛仇道:“仇哥哥,我们在寺中住些日子好吗?托大师的福!”
柳红波言明托大师的福,那是革除薛仇对已的偏见。哪知,薛仇一听说柳红波有心留下,他却偏偏要走,但听他道:“不!还是你一人留下吧!我当通知令师前来接你!”
语音斩钉截铁,毫无转弯余地,若不是说明柳红波身上暗藏福痣,他倒不会这么急,说离就离,再处七日也无所谓。如今,他可是再过一日也觉痛苦,仿佛就受了莫大的恩惠般。
柳红波一听大急道:“不,要走一起走,要留一道留,你别想把我一人抛下,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永不分离!”
柳红波说时,声泪俱下,悲凄万分,薛仇心中老大不忍,想起百花岛上自己疗伤时,柳红波的服侍,心中忍不住万分痛苦!
慈悲僧忽道:“二位施主何必争执,今日天色已晚,暂在寺中安歇一宵,夜里静静的思虑后,明日再作决定不迟。只是,为了敝寺的平安起见,还请二位施主夜里不要外出,以免撞犯敝寺中凶煞恶神,不情之处,尚请二位包涵包涵!”
慈悲僧说完,径自起身辞出,说是去抄写“佛地经”
有柳红波如此坚决的表示,薛仇倒真得静静地思考一翻,应该何去何从,七日,短短的七日
夜里,薛仇与柳红波被安置在后殿一间双榻客厅里,小沙弥送上灯来时,还关照了一声,夜里千万别离室。
三更天,柳红波已然睡去,薛仇却被一异声惊醒“噼噼啪啪”仿佛烈柴燃烧爆炸之声!
薛仇心中一惊,半夜里哪来此烈火烧柴之声?但他为了慈悲僧的吩咐,不敢贸然冲出察看。
又过一歇“噼啪”之声更加近了,但他仍不敢乱动,因为他心中深信慈悲僧,如若真是烈火焚寺,窗外一点红光也看不见,更听不到寺中僧众一点呼号抢救之声。
突地,柳红波从榻上一跃而起,急声叫道:“仇哥哥快闯,我们中了贼子奸计!”
薛仇一听,猛吃一惊,凝目朝窗外一看,敢情,窗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布,将外面一切,全都遮住了!
再拉门时,门也反扣上了,薛仇心中大怒,猛一掌,将门拍飞,门一开,满眼红光,仿佛连天也烧起来了!
薛仇既惊又怒,猛一长身,跃上屋面,不看则已,只看得一眼,不由大惊色变,敢情,除了立身这两间房外,其余整个寺院全都是火海!
浓烟密布,火光冲天!
薛仇冷然一笑,道:“这点儿火,也想难得住我?”
柳红波紧随着也上了屋面,叫道:“仇哥哥,我疑心这里就是‘天中天’,那秃贼必是‘黑风头陀’,我们遭难遇险的一切,必是悟元那贼秃早我们一步到此说的!”
薛仇一想,当真有道理,要不那贼秃哪来如此神乎其神的相学,将二人骗得团团转,再一打量地势,四面环山,当中圆圆的天,法华经上更有“圣主天中天”之语,身入“圣主寺”不知已入“天中天”?
薛仇心中真是又气又恼,越想越火。但是,身处屋面,足下已在冒烟,哪有余暇去想别的?
但见他一手将柳红波提起,另掌在柳红波双足上一托,道:“波妹,你尽力纵跃,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希望只一下,就能穿出这层层火海,别被火灼伤!”
柳红波心知安危系于一念之间,更不答话,猛一提气,尽力在薛仇掌上一撑,薛仇再顺势扬臂,将柳红波送出十数丈外!
柳红波身如矢般射出十数丈外,依然未能脱出火海,凌空煞势,二次提气,右足在左足面一点,又飞出二丈余外。然而,落下时,足下仍是熊熊烈火,柳红波已无余力挣跃,禁不住魂惊魄散,心胆皆裂。
正值此千钧一发之际,突觉一股厉风从后袭到,在她后心一推一送,又将她送出五六丈远,堪堪落在寺外枯草地上。
柳红波早知是薛仇及时赶到,救了她一步危难,心神甫定,身旁却没见薛仇影子,心中又不禁大惊。
凝目朝屋面看去,火光熊熊下,却哪有薛仇的影子?柳红波这一惊诚然非轻,忙引吭叫道:“仇哥哥!仇哥哥!”
叫了数声,未见回音,她知道薛仇为了救助自己,已陷身火海,生死存亡,不得所知,她哪得不悲痛欲绝!
她正想扑向火海,为爱殉情,同做火海鸳鸯。
突然,一个光球,从火焰中飞起,落在她的身旁!
柳红波一见当知系薛仇无疑,她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薛仇突然出现,喜的是薛仇死里逃生。
不过,看这周围火光,薛仇定也伤得不轻!
柳红波心中是酸痛异常,可是,当她一眼看清站在身旁的薛仇时,又不禁当场呆住了?
薛仇身上哪有半丝火光?
原来,薛仇将柳红波送出后,心中已预知柳红波绝无法飞渡这场火海,于是,他忙又随后跟踪而至!
如若柳红波不自行再跃出二丈远,薛仇赶到,正好将她从熊熊火势中提起,双双跃出寺来。
却因柳红波的奋力挣扎,反使薛仇感到左右失措,不得已只好先行一掌将柳红波送出,他自己倒因这一掌,而坠下屋去!
尚幸,薛仇急中生智,一掌将火苗震开,落地后掏出金莲花,急急挥舞,将身子紧紧裹住!
可是,断梁倒墙,因薛仇的一掌,齐齐塌下,逼使他不能立即飞身而上,而柳红波所看到的红光,则是薛仇挥舞的金莲花。
金莲花在火光中挥舞,与火光岂不一般无二。
柳红波一见薛仇安然无恙,大喜扑在薛仇怀中,叫道:“那该死贼秃嚼舌根,说我身上那颗是什么福痣,简直就是祸痣,明天我非挖掉它不可。几次害你遇险,若不是为我,你何至于如此,凭你一身骇人武功,你会怕谁?”
薛仇他倒没这想法,他认为这是应该的,身为侠义道中人,哪顾得什么自身的危险?
这一刻,他更无暇想及其他。但听他道:“波妹,一切以后再说,我们先登山察看贼子,我不信他们去得这么快,一个也没留下。”
在二人穿行枯草地,尚未及山脚,突的一声大喝,数十只火箭凌空射下,一刹时又将薛柳二人立处照得如同白昼!
薛仇一面抖打着火箭,一面拉着柳红波往前冲。
火箭满沾油渍,着火不灭,遇风更炽,跌落枯草,便连枯草也点燃烧了起来。刹那之间,薛柳二人前后左右,全都燃了起来!
这一烧,范围更广,草遇火,一发不可收拾,而峰上的火箭,仍然不断的射下,越来越急,越来越多。
薛仇眼看进既不能,退亦无路,草丛中闪跃亦不便,正感无策之际,忽听柳红波又叫道:“仇哥哥快!我们选那火烧过的地方跃?”
薛仇一听,果是妙策,一面抖打着头顶飞来火箭,一面探首四下打量,左方果有一片丈余宽地,火势已弱。
薛仇忙拉着柳红波飞身纵过,只两三掌,薛仇已将地下余火击灭,而柳红波更以掌出风,向四外挥舞,这样一来。圈子越来越大,逐渐的,烈火已侵袭不到二人身上,可是要想冲出,一时也不可能。
少时,烈火往四外烧去,空场更大!
这时,忽听峰顶一声怪叫道:“烧他不死,还怕拼他不死吗?我们下去,别让他跑了!”
随着这声怪叫,峰上飞般冒起十数人影!人多,在薛仇并不害怕,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不拼!
人尚未至,忽听柳红波道:“仇哥哥,我去找根趁手兵刃!再来助你!”
柳红波语音未落,更没待薛仇答话,已反射向寺方跃纵而去,薛仇要待拦阻,已然不及。
突听一人叫道:“嗨!那雌儿跑了!”
“跑了一个,岂不更妙?正好合力收拾这小子!”
薛仇一听“跑了!跑了!”他倒不怕她跑,怕只怕又落入这些贼秃手中,若真跑了,倒省却他一番心事!
眨眼工夫,火场中陆续跃进十余僧人。为首的两人,一人手持禅杖,一人手执紫金降魔杵,正是圣主寺的慈悲僧,与少林叛徒悟元和尚。
薛仇一见二人,不由钢牙咬碎,恨恨地哼了一声,面对慈悲僧,道;“你究竟是谁?用这种卑鄙手段想陷害你家少爷,简直做梦?今天就叫你碎尸露骨,死无葬身之地!”
慈悲僧仰首打个哈哈道:“洒家早年法号黑风,今日突改慈悲,可专为慈悲你来的,有什么不对吗?瞧我这堂堂佛相,超度你该是你福缘不浅!”
这慈悲僧果然就是“黑风头陀”黑道的闻人,这次真如柳红波所说,一切全是悟元和尚先行告知。
书中交待,人身内痣,常从脸上能发觉,有深研究者,甚至能知部位,当今江湖术士亦有知者,不足为奇!
薛仇一听他自称“黑风头陀”哪里容得,一声长啸,金莲花一招“摇头一闪”快速无伦的夹着一股劲风朝“黑风头陀”点去!
“黑风头陀”从悟元和尚处,已知薛仇根底,虽自恃武功了得,人数众多,可也不敢怠慢!双肩微动,急退三步,禅杖横抡“力扫千军”卷起一阵狂飚,反朝薛仇拦腰袭到,势道却也威猛骇人!
薛仇见对方杖势凶猛,却也不敢硬接,闪身急退,侧避寻丈!身形未隐,紫光一闪,厉风压顶而至!正是悟元和尚的紫金降魔杵!
薛仇心知降魔杵威猛无俦,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