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必是人满为患,今日也不例外,墨天痕撇开墨禹,费尽力气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到前排占了个“好位置”正巧赶上人犯带上,一男一女,男的斯文白净,女的也是中上之姿,两人皆是批头散发,手脚戴铐,神情颓然中又带着不甘。
差役押着二人行至绞刑架前,那女子突然双目一横,向一旁的监斩官怒吼道:“我与牧白哥两情相悦,你们为何定要致我们于死地!”监斩官乃太守门生,对其老师的做法向来推崇备至,闻言厉色道:“两情相悦?
未婚苟合是为奸,自古女子以贞操为天,你不守女德,待字闺中却将清白拱手于人,此是失德大罪,任你两情相悦,也需得受刑罚!”台下之人听罢,多有点头附和之意,想是极赞同行刑官所说言论。
然而墨天痕却听到耳边一声冷笑,一句冷言:“阻人伦常,破人姻缘,却拿大道压人,真是无稽大道!”
墨天痕循声望去,却见右手一人,儒生打扮,白衣飘然,颇有经世之姿,折扇翻舞,气质翩翩,背负一物,以白布缠裹。墨天痕心中奇道:“此人看似是个饱学之士,为何会有此般想法?”
遂施礼问道:“此女与人通奸,不守女德,先生却为何有此慨叹?”那人折扇一合,哂然一笑,慨然道:“不守女德?何为女德?两情相悦,由心所发,男欢女爱,情到浓处,阴阳交泰,乃水到渠成之天道。
然而如今水已到,却用道德强行筑起一道堤坝,阻人欢爱,实乃违背天道,迂腐不堪之行径,此举非是大道,而是封闭人性的邪门歪道!”
墨天痕听罢,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反驳道:“此乃先贤儒圣为世间所定之道也,我观先生模样,似是儒门门生,先生这番话,不是在打先贤的脸吗?”
那儒生听罢,脸上轻蔑之意更甚,微怒道“儒门先圣为天地立心,推礼于万民,是想开民智,正民风,使万民有道德标杆,而非为囚万民之行也。然民智难开,民心易昧,加之有心人推手,曲解先贤本意,将圣人文章变成约束道德,用以制万民,愚万民,非儒门之幸也。
再者,前人言语,自有其时代的局限性,人若总是被这条条框框所束缚,只会原地踏步,永远前进不得!”
墨天痕心中微动,嘴嚼其意,虽感惊世骇俗,却不失道理,然而此番言论,却与自幼所受教育与在正气坛所学大相径庭,短时之内,仍是难以接受,那人却似知其心中动摇,脸色稍缓,道:“此番言论存于当世,那确是惊世骇俗的。
但总有一天,我煌天破要让世人摆脱这些所谓大道的束缚,创造一个真正人权平等,民智开化,自由开放的新时代!”
说完,煌天破衣袂一翻,折扇再开,转身而去,墨天痕却被其一身豪气镇住,盯住煌天破的背影陷入沉吟,半响不语,也顾不得抬头看那让全场民众都沸腾的行刑了。
不一会,墨禹终于拨开人群找来,急道:“我的好少爷,你可真会钻人群让小的好找啊,这人多手杂,小的要是找不着您,几条命都赔不起啊。”
墨天痕仍在回味煌天破的那番惊世言论,没有理会墨禹,而是径自一个人慢慢向人群外挤出去。墨禹见他只顾走,哪敢再跟丢掉小少爷?也奋力拨开人群随着墨天痕出去了。
一路心不在焉,墨天痕到了墨府朱门前也浑然不觉,直至两个俏婢向他问候,他才惊醒过来,嘴角一挑,问道:“母亲与父亲呢?”一个婢子答道:“和平常一样。
老爷和夫人正在后院练剑弹琴呢。”墨天痕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自己便一路往后院走去了,落松城位置偏北,气候微寒。
然而墨家后院之中,却是亭台水榭,假山池塘,一副南国小院景象。时值初秋,正是北国百花残败之际,院中却是群花芬芳,争相吐艳,一派南国春景。
小院偏北一座亭中,一名少妇坐于凤沼琴后,青衣缠丝,凤钗琳琳,闲静如姣花照水,一双玉手纷舞似蝶,拨弦成曲。琴曲如流水一般淌泻而出,始于涓涓细流,渐渐弥漫。
而后纵横恣肆,直至汪洋无限,琴韵起伏,似静非静,如缕游丝,缠缠绕绕,悠然不绝,墨天痕只觉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说不出的平和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