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似无奈地耸肩,自动把以下的歉意省略,谁都听得出我话里应付人的虚假。
大妈和二妈的孩子,都知道老头讲究准时,肯定没一个敢在这样重要的日子迟到;我却是故意迟到,不得不打破多年的往例出席,无论如何还是想气气他老人家。
老头皱了皱眉头,摆明不相信我瞎扯的借口。
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从十七岁离家以来,我可以年年都忙得没有空闲回来。
说笑话,大家随便听听,各自心知肚明也就罢了。
老头要是扯破脸,丢脸的是他老人家,我可不负责任只乖拼笑话。
“岳父大人,生日快乐。”在我们父女俩的僵局中,任峡总算找到机会开口。
这个时候,老头终于把批判的眼神移转,看着一出现就引起众女宾频频激赏细议的任峡身上。
林议程发现这男人比征信社给的照片还英挺好看,眉心又更皱紧了些。
“漂亮的男人不牢靠。”老头突然咕哝。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老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对于我在电话里跟他说已和人共同生活,不摆婚宴却入了对方户籍时,老头的声音似乎就显得有些怪异。
在那通电话之后,我丝毫不意外开始出现征信社的人跟监。
有没有搞错?也不知道是谁说要是我没有对象的话,要在他的生日宴会上替我找个老公,以保我后半生有个倚靠的。想也知老头实际上在打什么算盘,肯定有不少政治名流、企业家族愿意和老头来个联姻活动,好让两个家庭鱼帮水、水帮鱼。
去他的,我才不会成全老头的利益联姻,被他拿来当棋子用。
可恶的是,死老头绝对有能力将我逼到绝路,一旦他们谈妥,我想翻身就难了。谁知一时信口说出我早有老公,老头竟非要我把人带来给他看不可。
否则,我干嘛狗急跳墙找上圆满意求助啊!
当初离家时,老头私下约了我去会谈,答应我搬出家里独立时唯一的条件,便是要我每个月都自动回电报告生活状况,否则绝对会动用私人力量,害得我无法在外面自力更生。不用说,我认为那是他怕我这个“林议程的女儿”饿死在外头,会丢尽他的老脸。
现在听他的口气,难道是怕我被骗?不,不可能的!
老头才没这种人性和时间关心我。
怕我的对象不三不四,到时?鬯拿炊嫌锌赡堋?br>
“岳父大人,我一直都很珍惜能追到这么好的老婆,所以我会好好照顾瑷真,努力给她幸福,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在我马不停蹄的各种猜疑的思绪中,眸光灼灼的任峡不慌不忙握着我的手保证,似乎要老头完全放心把女儿交给他照顾。
听起来真像笑话,在家里他可是嫌我小气、嫌我不够大方,什么都嫌哩。
不过说回来,他认真的口气还真像一回事,连我都要相信他是发自肺腑、出自真心了。只可惜老头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对我好,只在乎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女婿,会不会在外头丢他老脸。如果他的身份背景够看,就算他每天在家里荼毒我,老头恐怕都不在意。
这点,我的资料恐怕给得不够齐全。
老头的脸色异常凝重,审判的眼神紧瞅着任峡不放,好一会儿后对我们挥了挥手,指示我们道:“去吧,好好玩,先去和大家认识认识,晚点我们再聊。”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老头似乎很疲惫?
挽着任峡的手走开,我却不由自主地回头多看一眼,十几年来光通电话不曾见面的父亲,这时我才发现,看上去苍老许多的老头满头华发,已和我记忆里形象严肃、寡言厉色的父亲印象差异甚多。心头微酸,我还是硬生生的抹去那感受。
我恨他,我必须憎恨、厌恶让母亲孤寂而终的老头一辈子。
是的,为了母亲我不能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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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盥洗室,一见没人我紧绷的情绪就垮了下来。
这种人人戴着假面具的场合,早已不适合十七岁就搬出林家的我。不只要面对庞大又陌生的宾客,还要应付自家人尖酸刻薄的嘴脸,真的好累人。太久没过这种生活,我发现自己真的很不习惯,甚至省了和他们斗法的意愿,只想早早离开。
要不是有任峡在,我怀疑今天自己是否还能为母亲争口气,在宴会上趾高气扬。
若非他始终给我该有的支持,替我圆滑的化解自家人刻意攻击我的道道难题,几次压抑住我快不顾形象爆发的怒气,我恐怕会成为今天宴会上的笑话吧!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可是当他们当着外人嘲讽我的母亲,便很难让我继续吞忍怒火。
必于这点,任峡好老公的形象真的够称职。
我失神望着镜中,那靠着化妆和礼服衬托出来的美丽身影,突然有些想笑。
这不是我喜欢的模样,为什么我要变成这样?接近我的人,只为了我是林议程的女儿,根本不在乎我是美是丑,美丽只是让他们少些叹息的次要品。
知道我已有丈夫,一个个男人就转移目标,攻向其他还有身价的姐妹。
失笑中,有人推开了盥洗室的内门,正在镜中和我四目相对。彼此都犹豫了会儿,直到我转过身直接面对来人,二妈倍受宠爱的小女儿,我的小妹。
她也是刚才唯一没加入讽刺一族的人。
“瑷真姐。”有些陌生,林瑷媛还是朝我怯怯的挤出了个笑容。
在离开家里以前,其实我最羡慕的就是年纪最小、受到最多宠爱的这个小妹。
我离家时,瑷媛不过才六岁呢。
这个沉闷的家里头,如果说还有谁不那么让我讨厌、偶尔会想念,就是从小倍受保护却不似其他人刻薄、总是那么天真单纯的瑷媛了吧。记得我十七岁要离家的时候,唯一在我面前哭着,说舍不得我走的人,也只有瑷媛。
说来,虽然大家都宠她,但会陪她玩的人却只有我了。
“你长大了,变得好漂亮。”许久后,我给了她和善的微笑,不由得感叹。宴会上无法好好交谈,只能给对方几抹眼神的我们,竟然只有在厕所里才能打个招呼。十八岁的瑷媛已亭亭玉立倒是事实。
“瑷真姐也很漂亮,外头好多男人都在讨论呢。”或许是因为我给了友善的回应,瑷媛很快便找回当年和我熟稔的感觉,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他们都在感叹,要不是瑷真姐死会了,他们一定会发动最猛烈的追求攻势呢。”
“一群笨男人。”我嗤道,却也高兴瑷媛依然没被污染。
其实这些年来,鞭长莫及而且自顾不暇的我很担心,瑷媛在那些势利鬼尖酸刻薄性格的潜移默化之下,长大后会不会和他们成了一个讨厌模样。
“呃?”瑷媛露出茫然的表情,连我这姐姐都觉得好可爱。
“全被化妆技术和衣服给骗了。”不在意的泄自个儿底,我朝瑷媛皱皱鼻子。
若不是瑷媛还小,恐怕早被外头那群抢个你死我活的野狼给吞了。
老头早八百年前就放出风声,在他的女儿满二十岁之前,不许任何男人接近和展开追求,否则一律列为生意上的拒绝往来户。很狠的一招,不但杜绝别人在他女儿满二十岁之前的非分之想;更确保了他女儿成年之前,保证个个清白无瑕的身价。
清白身价,无异是促使利益婚姻成功,让男方无从挑剔的一大利器。
顿了下,瑷媛不禁和我相视而笑。
在这个家里还有个可以真心对待、不用绞尽脑汁应付的人让我很开心。瞥了眼手表,我想起还在外头的任峡“瑷媛,我得出去了。”
“瑷真姐”聊没两句,瑷媛的声音似乎有些依依不舍。
停住走向门口的脚步,我回头抽了一张皮包里的名片,拿笔在名片后头写上家里电话递给她笑道:“有空来找我玩,忙的话偶尔打电话和我聊聊也好。”
不知怎地,有股热潮涌上我的眼眶。
隐约从她纯洁的眼神中,察觉她活在这个冷漠家族下的孤独寂寞,仿佛很久都没个真心说话的伴,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小妹,心头一股莫名的疼惜就涌了上来。当年只想出走的我,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把瑷媛带着离开吧!
离家后,我和这个家的人断了联系,又不可能要老头做我们的联络人。
在我注意到时,像抓紧宝物握紧名片的瑷媛,眸中像是感动的眼泪已经掉下来,笑中带泪对我说:“瑷真姐,请你原谅我好不好?当年的我太小不能帮你什么,长这么大了,看他们欺负你还是无能为力,连为你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实在是真的很没用。”
我怔住,突然了解当年小小的她还记得,我被大妈打和关起来罚不准吃饭的事。
“那些都过去了。”咬紧下唇,我不让眸中泪水掉落,强装坚强的笑道:“而且,我还记得你偷偷给我丢糖果的事,你怎么会没用呢。”
糖果止不了饥,当年的我却一直很感动瑷媛的举动。
我还记得当年六岁的小小瑷媛,边哭边从窗口用力丢糖果给我的模样。而且记得很清楚,那几颗小小的糖果真的好甜好甜对六岁的瑷媛,我有的全是感动和感激。
那些感动和感激未变,延续至今“外头还有个可怜的靶子,我真的得出去了。”抹去瑷媛脸上的泪水,我朝她玩笑似的笑谑,暗指肯定不是被女人团团包围,就是被大哥他们逮去审判的任峡。
“瑷真姐”当我走到门口时,瑷媛又突然叫住我。
“怎么了?”见她有些迟疑,我笑问。
“姐夫看起来是个好人,而且似乎对你真的好好。”她吸了吸鼻子,跟其他兄弟姐妹一样没遗漏任峡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呵护,却不同于其他兄弟姐妹语气里的尖酸刻薄,认为那样帅气的男人,迟早会甩掉我这平庸女的心态,真心的替我感到高兴。
“那当然,他是我挑的人。”僵硬一笑,就算相信瑷媛不会出卖我,面对她这种真诚祝福的无邪表情,我实在无法告诉她,任峡不是我真的丈夫。
唉!那是花钱请来应付老头,用来实现心愿的“假丈夫。”
“瑷真姐”
打开门,在我逃避似地想跨出盥洗室时,再度听见瑷媛还有话想说的轻喊。不再回头,我却依然留下脚步,无法不去理会这个可爱的小妹。
身后,传来瑷媛最后的肺腑之言“你要一直很幸福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