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为什么学徒会突然冲过来送死——在他眼中尤利尔的行为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亡灵的视野中活人的一切清晰可辨:孱弱的灵魂之焰在他的体内燃烧着,聚集的魔力既脆弱又稀疏,引动的神秘也毫无威胁。于是死灵法师探出重新生长的骨质,绝不打算放过这个送到眼前来的机会。
脱离了乔伊的防御尤利尔才体会到了神秘度的压制。那是源自灵魂的奇妙阶级,带着不容抗拒的绝对统治力。
仅仅是接近就会升起畏惧,阴冷不祥的预感顷刻缠上了他的心头。
只是尤利尔从未考虑过独身对抗纽厄尔,愤怒不会冲昏他的头脑。
“目视之地,当终止一切恶行!”
猛然间黑暗涌动起来,在死灵法师恼怒地神情中织就罗,牢牢捆住了骨矛。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上当了。
也许他清醒时根本不会给尤利尔机会,但现在死灵法师正忙着应对大量灵魂的冲击,还有乔伊持续不断的神秘度压迫。
尤利尔松了口气,万幸誓约之卷还能回应。但这轻松未持续多久,由无数的灵魂产生诱因,无法言喻的悲伤、绝望涌上心头。他眼前尽是黑红相间的灰烬,怪物似的亡灵臂如焦木,白骨燃烧成火炬,诺克斯的牌匾剥落坍塌。
学徒忙闭上眼睛,以免看到塞西莉亚的身影——誓约之卷的代价是意志。从使用神术救下埃兹开始,他就是在支付自己的信念换取力量。
在大厅的战斗中他只用了三个神术,是因为他的意志力只够付得起这么多。尤利尔想到这里不免浑身冷汗,他可算是感受到万念俱灰是怎样一个状态了,若非乔伊让他及时醒悟,他多半会沉浸在悲痛和绝望中直到麻木不仁。
更何况,誓约之卷并不会当场收取费用,它会抓住使用者内心出现破绽的片刻,使情绪集中爆发出来。
过往若长河奔涌,流淌过心间——
尤利尔已经站在了亡灵的面前,他听到灰白火焰中痛苦的哀嚎,一张张人脸在黑暗中转瞬即逝,那全部都是塞西莉亚的面容。
“这代价真够受的。”这下闭上眼睛也没用了,他低声道,“别再折磨我啦,塞西拉,出尔反尔可是会被埃兹先生辞退的,你不想离开酒馆吧?”
谁也不会比胡萝卜姐更害怕离开诺克斯酒吧了,学徒坚信这一点。于是这些幻象找不到空子了,在微光中土崩瓦解。
而随着他的心灵逐渐安宁,金色的粉尘自乔伊身后的长廊中飞舞出来。
誓约之卷!
“它在大厅里面!”学徒猛然转头,这下他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违反重力直落到大厅去了。地面塌陷时他们落进了天窗,魔力却发生了爆炸。
因为誓约之卷与死灵法师的火种并不相容,高等神秘不会遵从低级神秘的掌控。而誓约之卷早已有了主人,尤利尔得到了它的认可。死灵法师将誓约之卷藏在了大厅里,他的部分火种也寄托其上。
大厅在战斗中几乎要毁掉了,乔伊便没有了顾忌。他张开双臂,无尽的深寒自灵魂的根源涌出,炽白的焰光在那双幽邃的蓝眼睛里跳跃。
坚冰咔咔作响,蔓延过外廊。白霜封锁壁画,冻结浮饰,所及之处色彩尽去;凛冬席卷城堡,摧折钢铁,霎时尘岩立柱仿若玉砌。
克洛伊的使者踏在冰川之上,缝隙中失足的阳光也冷却下来。
“……!!”
尤利尔抽了口凉气,万分庆幸对方提醒自己使用了预知魔法。不然这一个魔法砸下来,遭殃的可不仅是纽厄尔。
亡灵的躯壳剧烈地挣动起来,尤利尔闪过乱划的尖矛,按着他的手臂将高大狰狞的身躯推倒在碎石上,拾起根铁架一一切断满身鲜红的血线。
既然纽厄尔已经脱离了身体的束缚,他控制尸体的办法也就并不难猜了。
乔伊转身冲进了长廊。他的身影快得像半空跳动的光线,学徒如释重负,知道死灵法师再无挣扎的余地。
“你不会成功。”神父的眼眶下垂着他的眼珠,粉红的肉丝扯着它晃来荡去。亡灵轻松推开学徒,让后者撞在台阶上。“我已经是无名者了,我的灵魂将永存!”
“你只是在利用别人的生命延续自身罢了,乔伊毁掉誓约之卷后,你能依仗的也只有魔力了。”尤利尔不去直视对方的脸,他呼唤道:“凯蒂!”
大团的墨水将死灵法师包裹起来。就像黑猫在危急时帮学徒挡下骑士剑的碎片时那样,空气中的魔力骤然消失了。
“这不可能!”纽厄尔尖叫起来,剩下的那只眼睛里透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又是惊慌又是狰狞。
几乎是同时,灰白色的影子跌出了亡灵的身体。它们无处容身,缠绕着虚无的火焰尖叫着在房间里乱飞。
哀恸让他低下头,尤利尔无法想象在那当中是否有塞西莉亚,或者任何一个他打过照面的人。他仿佛呼吸着地狱的空气,忍着刺痛吐出宣判:“现在你连魔力也没有了。”
回归身体的死灵法师瞪着他,嗓子里嗬嗬作响。
尤利尔将铁刺穿进纽厄尔的心脏,“这是第一次。”
画面砰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