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锯齿毛虫”的招牌基本无变化,不过杂货店原本富余的空间已然相当局促——中间竖起一堵半透明隔断,木质陈列架用拼花玻璃堵上,硬是开辟出小块独立空间。新装设的橱窗让店铺的一半采光良好,招牌上显示、这二十尺见方的小展厅就是“红森林术士会”的新会址,此刻正有人在里面摆放大幅画片和枯死的盆景。看墙上告示,只要进去转两圈、领一份宣传画出来,都可获赠精美礼品。
“哎呀!总算有人来了!”辛格热情地上来迎接,瞄过他搞得小玩意,森特先生谈不上受宠若惊,只是敷衍地夸赞几句。
“您这里十分雅致嘛。不知道贵会乔迁,连礼物都来不及准备。”
“别这么见外。又不是光彩的勾当,走投无路罢了,呵呵!”
术士长还有自我调侃的心胸,杰罗姆对他的坦白倒生出些好感。“真有必要弄成这样吗?”左右瞧瞧,叹一口气,他皱着眉头作老友状。“就一个局外人的观点,当真不留余地、是不是过犹不及啊?”
他人倒霉时说说体己话总能带来别样的满足,虽不明内情,森特先生仍旧表达了廉价的同情,反正讲两句空话、别人也抓不住痛脚。辛格没跟他较真,淡淡一笑道:“危难关头施以援手,也算种风险投资,这类买卖利润倍翻是常事。其实,术士会纵然迁到野地里扎营,一堆大活人照样过得挺自在,哪天稳住了形势,知恩图报的心总不会短少。不过话说回来,眼下不扯后腿就是好朋友,进来喝杯茶如何?”
没等他出言婉拒,又一辆马车徐徐驶近,在森特先生的座驾后头停稳,只看车辆形制,乘客决非等闲人物。辛格脸上色变,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抢前两步把杰罗姆晾在一旁。车门洞开,先出来的竟是列维·波顿先生,只见这位把天鹅绒踏脚凳摆好、腰身躬成九十多度、以迎接国王的架势垂手肃立。再后面跳出来个大眼睛的女术士,机警地扫视一圈,很可能是贴身护卫之类的角色。
最后出来那人证实了杰罗姆的猜想——红森林术士会现任会长、维维安·巴里摩尔小姐矜着裙侧,从车厢两步迈下了地,可惜没有红地毯恭迎芳驾。穿着打扮叫人眼前一亮:淡蓝长裙未经修饰,银线滚边和颈间的珠串衬得她成熟几岁,满头红发结成端庄发髻,一大一小两枚半月形耳环既彰显少女的娇俏、又平衡了服饰的过度持重,第一印象比初见时顺眼许多。不到二十的青春少艾,虽找不出派别领袖的风范、宣称是某位名门淑女则完全可以糊弄一气。
好印象还没保持个三五秒,维维安已忍不住抱怨起来。“辛格呀,这么别扭的鞋子跟脚镣有什么区别?我都怀疑你枕头下面藏着布娃娃,天天拿出来穿衣打扮呢!你说说,这副模样可怎么去见我舅父?”
森特先生还是高估了小女孩的大局观,术士长相当狼狈,只能跟侄女陪笑脸、说软话,保姆当到这份上,叫人看了颇感心酸。待维维安辨清楚周围状况,不由睁圆眼睛挖苦起来,“哟——就是这吗?您可真有眼光,怎么不选个卖冷饮的店?口渴时方便就近取材……还有,”她捋捋珍珠项链,红发和雪白颈项对比鲜明。“我、不、住、那、间、破、旅、店!!!连像样的浴室都没有,干脆把我摆橱窗里算啦!”
拍拍傻笑的列维,森特先生若有所思问:“女保镖身手怎么样?”
“她呀,”列维看维维安数落辛格,偷笑着说,“赶不上女王陛下本人,也算数一数二的能打。这些小女孩,当真生错了性别,啧啧!”
一听这话,杰罗姆不再犹豫,煞有介事地上前鞠躬,“唉唉,没想到今天遇见了贵客!您还记得我么?就是列维的表弟呀……”
维维安一见笑容阴险的森特先生,眨眼反应过来,“你……不是那个背过我的变态大叔吗?好久不见啊,我还想找你试试新法术呢!”
心说胸无城府也不至于这样,你简直是生出来给人耍的料!总之无药可救。杰罗姆盘算着弄俩不花钱的保镖,平常还能给莎乐美解解闷,自己的日子会清闲许多,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开门见山道:“还等什么?我家可热闹啦!向你们引见我的妻子和侄女,大家一块吃顿饭,兴许还能打两圈桥牌、小住个三五天的……几位没要紧事吧?”
对手档次不高,拐弯抹角浪费唾沫,不如直来直去起效快。维维安眼珠转转,桥牌她是玩不动,凑热闹却超级在行,便一口应允下来。辛格在旁边说不上话,对森特先生的用心也不甚了了,脸上迟疑,终究没开口拒绝。一见时机成熟,杰罗姆心中暗笑,进了我的门,要留你可再容易不过!只当先去看看房子好了。
“走走走,咱们一并上车!半路请两位造化师朋友,待会儿还有快速种树的好戏可看……”一伙人闹哄哄各走各路,片刻功夫,只留下孤零零的辛格先生、守着小门头和树上的麻雀直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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