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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秋深桐县落了一场雪。
过午后,地上白了一层玄影飞快地窜出巷子,脚下无声,往府衙的方向奔去所行之处,雪地上便多了一行细碎的爪印。
府衙门口的公差们见了他笑道:“玄影来找十八子么?他先前出去了,像是往南市有差事。”
玄影昂首听着,听罢后转身往南市的方向奔去。身后那两人目送它离开一个叹道:“以前都只听说这狗儿十分灵性我还不信。”
另一个道:“你不看玄影的主人是谁?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有那样的主子狗儿如此也是有的。只可惜了唉老朱头一直杳无音信。”
“幸而还有英俊先生陪着十八子不然的话可真是凄惶了。”
那两人在后面有感而发,玄影却脚下不停,一径往南市而去。
他飞跑过吉安酒馆门口,里头的伙计探头看见:“玄影。”拿了一个肉饼扔给他。
玄影娴熟地张口衔住头也不回地仍是去了。
不多时来至南市玄影左右张望片刻,又过两条街,才在一家门口站住了。
这院落的大门虚掩玄影并不入内,只在门口安生地先把那饼子吃了。
正吃光了饼子,就听脚步声响起,里头有人道:“十八子,真的没有法子么?”
“没有。”是阿弦回答的声音,有些淡淡的。
玄影在门口听见,往后撤了一步。
眼见门扇打开,阿弦从内出来,身后跟着两人,一名中年汉子,长相看着有几分怒眉横眼,旁边是名脸狭长的妇人,正是他的妻子。
那汉子皱紧双眉,有些不高兴地紧闭双唇,旁边的妇人陪着小心,道:“十八子,我们着实没有别的法子了,你若是知道什么,还请”
阿弦道:“知道了。请回。”转身下台阶,玄影忙跟上。
身后汉子哼了声,气鼓鼓道:“都把他说成了神仙,我看也就是个装模作样的小子。”
妇人忙道:“你还不住嘴!好不容易求着来了,你摆这个脸做什么,难道是想被鬼缠一辈子缠死不成?”
汉子道:“那是我亲爹!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来害自家人,也罢,如果真的被他害死了,我索性去地底下问一问”
“你这混头,越发说出好的来了!”
隔着院墙,阿弦听得分明。
忽然低低一声咳嗽从内传来,有个苍老的声音道:“老大,媳妇,你们都想错了,不会是你爹”
汉子怒道:“您老又知道,合着受惊吓的不是您老!”
媳妇也道:“娘,不是爹又是什么唉,难道我们哪里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先前为了给爹送葬,花了家里大半儿的积攒呢,外头哪一个人不说好?敢情爹还有什么不足意的地方?那也不至于就这样闹腾吓人呢。”
汉子道:“我看也是白花钱,才伺候的他现在来害人。”
阿弦听到这里,低低冷哼了声。
玄影边跑边时不时地打量她,眼睛里透出担忧之色。
如此又拐了一个弯儿,阿弦忽然止步,而玄影也扭头看向前方,他的眼中看的不甚清晰,只模模糊糊察觉异样。
玄影才要狂吠示警,阿弦道:“玄影。”
这是制止的意思,玄影转头看她,默然退后。
阿弦却迈步上前,玄影不安地跟了一步,又停下,阿弦一直往前走,眼见她快走到那东西跟前了,玄影躁动地在原地踏步,几乎忍不住又要大叫。
而阿弦不动声色,她看着面前皱纹满布面色枯槁的鬼魂:“你想干什么?人死了就该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口吻仍是冷冷淡淡的,脸色也甚是漠然。
从天而降的雪花飘零,这让她的模样看起来竟显得有几分冷酷。
对面的“老者”道:“十八子,求你带句话给我那逆子,你告诉他,家里头不安生,跟我无关你再让他对他的”
话未说完,阿弦打断道:“既然是逆子,为什么还要惦记着。我不会给你带话。”她说完之后,脚下一动。
老者忙道:“十八子!”身形后飘拦住她:“就算他再忤逆,也是我的儿子,我没法子眼睁睁看他过不安生。”
阿弦道:“这是他的报应。”
老者躬身行礼:“十八子,求你了!”
阿弦不理不睬,那老者却随在身边儿,仍是不停地哀求。
阿弦忍无可忍,止步说道:“你那儿子跟媳妇自私贪吝,丝毫不知人伦孝道,活该报应,我不会帮你传话。”
原来这鬼魂姓王,家住南市,方才送阿弦出来的两人,正是王老汉的儿子媳妇。
王老汉家里有数间房,原本老汉跟婆子住在西间房中,却被儿子跟媳妇合计着,让他们住到了厢房里去。
又嫌他们老夫妇吃的“多”,便每日弄些残羹冷饭,喂猪狗似的对待,家常衣物也都短缺,夏日倒还得过,冬日寒冷难忍,且时常还要打打骂骂。
半月前王老汉得病,因缺医少药,终于死了,两人才孝心发作,隆隆重重地办了丧事,实则是摆给外人看的罢了。
可不几日,先是夜间的时候,听见幽幽鬼哭之声,从院子里传来。
王大鼓起勇气出来看,一无所见,却因被吹风受了凉,正吃着药。
又一日媳妇晚上起夜,开门后忽然看见一道白影直直地立在跟前,顿时就把媳妇吓得晕死或去,醒来后只说有鬼。
还有其他一些异事,比如有声音喝骂王大,极类似王老汉。
四邻早知道这两人不孝,如今听说家里闹鬼,当然就都猜到了王老汉身上去。
阿弦道:“如果他们没有错,现在又怎么会心虚?见家宅不宁就以为是你在捣乱,还要我解决呢。你反来替他们说话,岂不可笑。”
王老汉垂首道:“天底下当爹娘的心,大概都是这样,并不会觉着儿女有什么不好。就算自己苦上一些,也不要见他们为难。”
阿弦瞪了王老汉一眼,不发一言,离开他快步往前,王老汉一直在耳畔碎碎念地求,阿弦只不理会。
如此渐渐地过了一条街,王老汉忽然消失不见。
阿弦耳旁忽然清静,本有些诧异,站住脚四处打量一眼,果然不见了王老汉的鬼魂。
然而,却意外地看见了另一个人。
就在这条街的正前方,英俊披着一袭暗蓝色的大氅,自善堂门口徐步而出。
阿弦呆了呆后,正要转身悄然离去,谁知玄影早就先扬首叫了声。
那边儿英俊垂首正要上车,闻声止步,微微转头,双眸略垂,流露倾听思忖之色。
阿弦低头看一眼玄影,玄影却用无辜的眼神仰头看着她。
这一刻英俊回头对车夫说了声什么,车夫将手中的伞双手奉上,便自行驱车离开。
阿弦正不知如何,英俊举手向着她的方向招了招,似在招她过去。
阿弦怀着一丝侥幸,心想也许英俊是在叫玄影,正要催玄影过去,那边儿英俊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唤道:“阿弦。”
雪落的更急了,凌乱地雪花在眼前飞舞,却挡不住他的声音,也掩不住他等候在彼的身影。
阿弦皱皱眉,拖着双脚慢慢地往前去,雪地上被她的双足压出凌乱的脚印。
虽然有意放慢脚步,仍是来到英俊跟前。
阿弦低着头不看他:“阿叔。”
英俊将手中的伞打开,往前倾了过去:“你从哪里来。”
阿弦身不由己立在伞下,道:“才有件事儿,现在要回府衙。”
英俊道:“看时辰,你也该是休班的时候了,如何还去府衙?”
阿弦张了张口,终于道:“阿叔方才怎不上车?”
英俊道:“你若不去府衙,便陪我一块儿回家吧。”
阿弦缓缓抬头,看见他肩头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连头顶发鬓上也挂了霜白。阿弦暗自叹了口气:“好吧。”
天冷,加上落雪的缘故,街头上行人稀少。阿弦陪着英俊,沿街而行,玄影走在两人之前,过一会儿便回头看一眼。
自从捡骨令实行之后,阿弦的确是“恢复”了,很快好转起来,也仍回了府衙。
不过,不仅是英俊,连袁恕己、高建等人也发现阿弦跟以前不同了。
就好像她又回到了当初戴着眼罩时候的那个“十八子”,把自己装在一个无形的壁垒里面,极少言笑而颜色晦暗。
对于英俊而言,阿弦变得更多,以前那个阿弦,喜欢跟他亲近,喜欢同他说笑,但是现在,虽然两人仍是住在一起,但阿弦早起晚归,英俊几乎没有跟她碰面说话的机会。
就算阿弦没有开口,英俊心里明白:她是有意在疏远自己。
以他洞察入微的心性,他依稀有些明白阿弦这样做的原因,但总不能一直都这样下去。
英俊道:“阿弦,是讨厌我了吗?”
阿弦正在盯着脚下那厚厚地雪层,想起开春之时下雪,老朱头一早起身将雪扫光,两人因此而争执。
猛地听见这句,阿弦脚下一歪,几乎滑倒。
英俊却从旁探手,十分准确地挽住了阿弦的手臂,将她拉起靠近自己。
阿弦定了定神,将手臂抽了回来。
英俊听见“吱呀”一声,是她往旁侧退了一步,她不再立在他的伞下。
英俊道:“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阿弦看着两人之间的那个脚印,终于道:“不是。”
英俊道:“那是为了什么?”
阿弦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英俊道:“是。”
阿弦看着他的眉眼,映着莹白的血光,他的鬓边跟长眉上挂着淡淡的雪色,这让他看起来越发清隽出尘,虽然身着简单的麻布衣裳,却犹如哪个高门大族的世家贵公子或者什么王公大臣之类高不可攀的人物。
心头涌动,阿弦道:“我喜欢阿叔。”
英俊的眼睫一动,微微抬眸。
阿弦仰头看着这个人,不顾雪落在她的脸上化成了水,湿湿嗒嗒地,又滑入颈间。
她问:“阿叔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英俊沉默了会儿:“我更愿意听你说。”
阿弦道:“那是因为,只要跟阿叔在一起,我就看不见鬼魂了。对我而言,阿叔就好像是炉火,是阳光,我靠近你就觉着身上暖暖的,所以很喜欢阿叔,不想要离开你。”
英俊道:“这很好。”
“很好吗?”阿弦摇了摇头:“不,这不好。我不想依赖任何人。”
英俊道:“你并不曾依赖任何人。”
阿弦道:“我有。其实我早知道,我不能这样,当初带阿叔回家,伯伯就劝过我,我只是不听,伯伯疼我,就随我的意思,但我知道这样做不对。而现在”
英俊止步。袖口处的手有一丝不为人知的轻颤,英俊道:“现在怎么样?”
阿弦道:“现在,是时候该离开您了。”
喉结上下一动,过了会儿,英俊才问道:“阿弦的意思,是要我离开吗?”
阿弦道:“不是。”
英俊道:“那么是如何?”
阿弦深深呼吸,有他在身边儿,就算是雪中也丝毫无那种阴冷之感,冷冽地空气穿入,只觉痛快。
阿弦道:“我想离开桐县,阿叔就住在这里好了,现在阿叔在酒馆跟善堂里都很好家里又有高建照应着,阿叔应该无碍。”
眉间那一丝极小的皱蹙展开,英俊问道:“你要去哪里?”
阿弦道:“我要去长安。”
英俊并不觉着诧异,只道:“那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块儿去?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阿弦道:“没有,你很好。”而且好的实在太过了。
英俊道:“阿弦,我不明白,如果我很好,你又喜欢跟我在一起,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
阿弦握紧双拳:“因为我知道这一切迟早要结束,不如就现在决断。”
英俊道:“结束?”
阿弦道:“是,你会离开。”
英俊若有所思:“你是怕我会跟朱伯一样离开?”
阿弦举手揉了揉鼻子:“不是。”
英俊道:“那是为了什么?”
因两人站在原地不动,前方的玄影也停了下来,它立在雪中,呆呆地看着身后的两个人。
阿弦的嘴唇在哆嗦,那句话几度冲口而出,却又死死忍住。
良久,英俊听不到回答,他试着往前一步,将伞擎了过去:“如果答不上来,那就不要说了,我们回家吧。”
忽然,阿弦举手,一把打在他的手臂上,用力颇大。
英俊料不到会如此,手一松,那把伞便坠了地,于雪地上砸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阿弦死死地攥紧双拳,终于大声道:“因为、因为你不是我阿叔!”
一句话,如破釜沉舟,再无顾忌,阿弦道:“我是骗你的,你不是我阿叔,我之前根本、根本不认得你,只是因为靠近你就看不见鬼魂了,我贪恋这种暖意,所以才拼命想留下你但是伯伯说的对,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迟早会想起来,你也迟早会离开,我也迟早要习惯一个人!”
阿弦说完之后,步步后退,然后转身,飞快地往前跑去。
跑的太急,一个踉跄,几乎抢摔在地上,阿弦勉强站住身子,不敢让自己回头,也不要回头。
她心里想:“我终于说出来啦,伯伯,我终于告诉他了,以后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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