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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年双膝一屈跪在地上:&p;;是我、是我自己命贱福薄&p;;
崔晔不管是人品相貌,性情家世就算在达官显贵才子诗人层出不穷的长安也算是首屈一指正是金龟婿的最佳之选。
上品自是上品一流也是一流。
但并不是完美无缺的&p;;上品一流&p;;就适合自己。
崔老夫人本不觉着这句如何,转念一想突然心惊。
崔老夫人毕竟老于世道即刻从这极简单的一句话中听出弦外之音。
老夫人微睁双眼,看着烟年迟疑道:&p;;你、莫非&p;;心里有个惊悚的想法却无法形之于口。
她只能紧闭双唇,沉默而肃然地望着面前的孙媳妇。
当初在卢氏悄悄地向老夫人说起烟年的时候崔老夫人立刻就想起了那个气质温柔相貌出色的女孩子。
因崔家跟卢家亲戚相关,逢年过节等卢烟年时不时地会随长辈前来拜见但不管是站在哪里,或者跟多少大家闺秀同堂烟年总会是最醒目的那个就算她什么都没做。
起初崔老夫人听人提过卢家这姑娘从小儿就有才名的时候还并不怎么喜欢,心想女孩儿不必过于才华出众因但凡是身负才情者,心性未免会有些孤傲不群,不好相处。
可当老夫人亲见了卢烟年之后才察觉这孩子果然是出身大家的女孩儿,待人之可亲周到,所见者无不称赞。
偏她又生得那个惹人怜惜的模样,且在老夫人跟前儿对答谈吐皆都极合心意。
崔老夫人一扫心头成见,向来也是赞不绝口。
所以当卢氏向老夫人提起要给崔晔求娶烟年之时,老夫人几乎毫无犹豫就一口答应了。
此刻室内,崔老夫人虽年高德劭见多识广,但此时却仍有些微微地心头跳乱。
这是她一眼就相中了的孩子,自诩不管是在长安还是哪里,都是首屈一指无可比拟的。
事实证明烟年的确极好,自从嫁过来后,相助卢氏操持家务,家中各色都料理的井井有条,同妯娌亲戚等女眷也从来一团和气,再挑剔的亲眷都挑不出她的不好。
又因崔家世代为官,自少不了跟京城内官宦门第的相交。崔晔性情有些高冷,素来又不爱交际,跟许多府门的交击都是烟年在打理,又因她是这样的人品性格,那些官宦之家的太太姑娘们也都以跟她相交为荣,所以&p;;贤内助&p;;之称,当之无愧。
且再往远处说,宫中太平公主是那样刁钻令人头疼的性格,见了她却亲和一团,由此,委实不得不赞服烟年的行事为人。
两人都未开口的瞬间,空气似是凝窒。
蝉鸣的声音透过帘子传了进来,高低起伏,是蝉们唱习惯了的调子,似显寻常。
但那尖利的一声声透耳传来,好像一根根针刺,扎的人毛骨悚然。
烟年站在原地,也觉着有长长细细地针从自己的皮肤刺进来,从两侧的太阳穴上扎进去,一直深深地到了脑仁中,于是所有的蝉唱都变成了尖利地惨叫。
额头上的汗细细密密地顺着滑落,烟年无法承受,恍惚中叫了声:&p;;老太太&p;;
但是崔老夫人并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崔老夫人叫道:&p;;阿福,阿福。&p;;
外头门口站着的贴身的老嬷进来:&p;;您有什么吩咐?&p;;
老夫人道:&p;;倒杯水,口渴了。&p;;
卢烟年恍恍惚惚地看着这一幕,似乎身将不存。
老夫人看她一眼:&p;;给少夫人也调一杯。&p;;
&p;;是。&p;;嬷嬷极快地用温水调了些许蜜。
烟年上前接过来,奉给老夫人:&p;;您请用。&p;;双手有些发抖,却竭力遏制。
崔老夫人并未伸手,望着她纤纤细细的双手,这才发现她的确是瘦的异常。
先前只觉着烟年消瘦憔悴,虽言语举止并不见大改,可总觉她精神上差些,所以当卢氏跟老夫人说是&p;;有喜&p;;之后,老夫人其实也忍不住惊喜了一下。
但是现在多意细看,触目惊心。
老夫人终于伸手接了过来,慢慢地啜了口:&p;;你也去喝。&p;;
嬷嬷有将另一杯奉上给烟年,烟年接了过来,略沾了沾唇。
&p;;大爷回来了没有?&p;;老夫人忽然问那嬷嬷。
老嬷嬷看出她的心情好像不佳,陪笑道:&p;;还没有呢,您可是有事?或许可以叫府里人去看看如今在哪里。&p;;
崔老夫人眼神变幻,最终却又道:&p;;不用了。&p;;
她挥了挥手,那嬷嬷便自行又退了出去。
烟年已又将水杯放下,又后退了几步,仍是敛手站着。
老夫人仍觉口干心急,于是又慢慢地吃了一口,才缓过神来。
她抬眸重又看向烟年:&p;;你方才说的话,我委实不爱听,什么叫命贱福薄?当初你婆婆跟我说起你好、要迎娶你的时候,我还赞你气质大方,品貌皆是上上,何况卢家的女孩儿,就算是当王妃太子妃也是体体面面绝不输半分的,若是嫁到我们府里,也更是崔府之福,怎么到你嘴里,就说的这样不堪了。&p;;
烟年垂着头,一声不响。
崔老夫人缓缓地又说道:&p;;倘若这话是别人说出来的,我定要让人打烂了他的嘴,但是是你说的,我就当你是自谦,就也罢了,但是命贱福薄四个字,以后我不想再听到。&p;;
烟年垂手道:&p;;是。&p;;
崔老夫人抬头,深深呼吸,语重心长道:&p;;我也知道人无完人,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有些太细了,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坏处,只是心太细的人忧心未免过盛,忧极伤身,虑极伤神,怪道最近你瘦的这样了,只怕是因为心里有事又没有人可商议的缘故。我们竟才发现,也的确是老糊涂了。&p;;
烟年道:&p;;老太太&p;;
老夫人想了会儿,却又道:&p;;但你之所以不说,也是怕大人操心而已,毕竟是个顾大局的孩子。向来苦了你了。&p;;
&p;;老太太,我&p;;烟年抬眸,意外而惊讶,她摇头轻声道:&p;;您这样说,叫我如何自处。&p;;
崔老夫人道:&p;;何必说的这样,你是我的孙媳妇,我赞你不是应当的么?你也的确担得起。&p;;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p;;我也是年轻过来的,当然也知道年青人的心思想法,毕竟也听过那些鸳鸯蝴蝶才子佳人的戏码&p;;
她笑了笑。
烟年却笑不出来。
老夫人含笑道:&p;;那些多半都是编出来唬人的,毕竟现世的日子枯淡无味的,所以人都爱看爱听那些,图个新奇,但听过看过也就算了,总不能也因此移了心神歪了性情地去有样学样,毕竟人还活在现世之中,还是得过现世这平平淡淡实实在在的日子。这才是正理,这也才是千千万万现世之人的生存之道,你说是不是?&p;;
烟年脸色雪白,眼中的泪泫然欲滴:&p;;是。&p;;
老夫人道:&p;;我从来都赞你懂事,其实不该多嘴说这些,你心里自然也明白。我只是不忍心看你多虑自苦。好孩子,你过来。&p;;
烟年勉强走到跟前儿,老夫人搁下杯子,握住她的手:&p;;我把你当孙女儿般疼爱,你婆婆更是喜欢的不用说,不然就不会一定要你嫁给晔儿了,至于晔儿他有不对的地方,我做主叫他改&p;;
&p;;不是,老太太,夫君很好&p;;烟年忍不住。
老夫人点头,把她的手握紧了几分,沉声道:&p;;既然你说很好,我也就信了,那么从此之后,我只想看到你们两口儿其乐融融,好好地把日子过起来,你觉着如何?&p;;
烟年深深低头:&p;;是。&p;;
老夫人松开她的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自言自语般叹道:&p;;唉,大概是因为你一直没有喜的缘故,等有了孩子,心思就全在孩子身上,一切自然而然地就大好了。&p;;
匆匆忙忙地离开周国公府。
阿弦到底并没有把所见那一幕告诉云绫。
一来时过境迁,已经是多少年之前的旧事二来现在国公府风雨飘摇,贺兰敏之暂顾眼下还不及呢,也不是说起的时候。
因被敏之耽搁了这半天,阿弦回到户部,已是过午将黄昏之时。
相识的同僚见了,彼此打个招呼,只当她出外差去了,并未多言。
阿弦一路溜回库中,正碰见一个小书吏,劈面笑道:&p;;十八弟,你怎么来迟这许多,先前王主事来找档册,翻了半天都没找到,气的骂了半晌才走了,你留神他明日寻你的晦气。&p;;
阿弦吐吐舌头:&p;;他要的是什么?&p;;
那书吏说了个名儿,又笑:&p;;你现在亡羊补牢许是晚了,对了,你因何下午没来?&p;;
阿弦道:&p;;我、我遇上一件急事绊住了脚。&p;;
书吏去后。阿弦入内翻找主事要看的档册,此时日影昏黄照在窗纸上,整个书库静谧非常,只有蝉唱带着黄昏将至的燥热,不停地卷扑在窗纸上。
阿弦情急寻不得,正翻得满头大汗,身后一个声音道:&p;;这个在南墙角儿最顶上。&p;;
原来是黄书吏不知何时飘了出来,立在墙边儿默默地提醒。
阿弦笑道:&p;;多谢。&p;;跑到里头墙角儿,又挪了椅子过来,爬高了一看,果然见尘灰蛛网盖着书卷册子。
阿弦忙小心取了下来,又拿到外头拍打灰尘,夕照落在她的头上身上,红通通地一片,显得十分温暖。
黄书吏情不自禁地跟着飘到门侧,幽幽问道:&p;;你今儿做什么去啦?我等了大半天呢。&p;;
阿弦头也不回道:&p;;以为你无所不知呢,怎么竟不知道这个?&p;;
黄书吏抬头看看外头的天空,喃喃道:&p;;唉,我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呀。&p;;
阿弦一怔,却忘了避开扬起的灰尘,顿时呛的咳嗽起来。
阿弦揉了揉鼻子眼睛:&p;;这又是为什么?&p;;
黄书吏摇头:&p;;我忘了。&p;;
阿弦挑了挑眉,抱着卷册往内,经过他身边儿的时候忽地想起一件事:&p;;上次你怎么忽然不见了?&p;;
黄书吏问道:&p;;哪次?&p;;
阿弦道:&p;;就是我阿叔来的那次。&p;;
黄书吏肃然道:&p;;你说的是崔天官么?&p;;
&p;;我还有几个阿叔?&p;;阿弦把书册放在桌上,等明日好交给王主事,又思忖该如何将此事搪塞过去。
黄书吏却叹道:&p;;天官身上有阳明之气,威压太重,不便靠近。&p;;
&p;;嗯?&p;;
刹那间阿弦想起,之前数次被鬼魂附身,一旦崔晔出现,那些鬼冥顽不灵者便会立刻灰飞湮灭,机灵些的就会远遁。
又想起孙思邈曾跟自己说过的话,阿弦眨眨眼:&p;;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不过&p;;
眼前又出现在豳州雪谷初相遇的情形,阿弦问道:&p;;那么明王是什么意思?&p;;
也不知是否是阿弦的错觉,当她说出&p;;明王&p;;二字之时,黄书吏的鬼影子竟往后飘了飘。
阿弦失笑:&p;;噫,总不会说说就管用?&p;;
黄书吏叹道:&p;;日月神光为明,天官身上又有&p;;他迟疑了一下,小声道:&p;;王气。&p;;
阿弦愣了愣,心里忽然朦朦胧胧地浮现一个奇异的念头。
&p;;王气?&p;;
黄书吏却仿佛不愿多提此事,他飘动了两下,道:&p;;我所感知有限,总之,对我等阴灵而言,天官比外头那太阳还叫人忌惮,所以但凡是鬼灵见了他、甚至嗅到他的气息都会心生恐惧速速远遁,免得受伤或者万劫不复。而你&p;;
阿弦回过神来:&p;;我?我又怎么样?&p;;
黄书吏嘿嘿地笑了两声,似有些不怀好意。
阿弦哼道:&p;;到底怎么样?你只管笑个什么?&p;;
黄书吏道:&p;;你饿了的时候最喜欢吃什么?&p;;
阿弦一愣:&p;;饿了?&p;;
她对&p;;吃&p;;也算是极上心了,听黄书吏提起,竟精神抖擞,自然而然地跟着认真思考起来,&p;;我饿了的话,要喝伯伯做的双全汤,还要吃胡麻饼,芝麻烤的酥脆里头裹着肉馅的那种&p;;
黄书吏目瞪口呆,不料她居然如数家珍地,身为一个鬼他几乎早忘了尘世的吃食是何味道,但听阿弦如此说,却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p;;好了好了。&p;;
阿弦打住,这才有些反应过来:&p;;你问这个做什么?&p;;
黄书吏才又笑道:&p;;我只是想告诉你,对我等鬼灵而言,看见你,就像是饿了的人看见了双全汤,胡麻饼一样。&p;;
好似霹雳之声,阿弦张口结舌:&p;;什么?&p;;
黄书吏道:&p;;总之,就像是看见天官会立即望风而逃一样,看见了你,则会望风而至。&p;;
阿弦想到先前种种悲惨遭遇,悲愤交加:&p;;我原来是你们眼里的食物?&p;;
黄书吏认真思忖了一下儿道:&p;;我只是说,对我们而言,你是不可抗拒的。看见了你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喜欢之感&p;;
阿弦忙摆手道:&p;;这种亲近喜欢我宁可不要,都给你。&p;;
黄书吏哈哈笑了起来,忽然道:&p;;有人来了。&p;;
阿弦还未问来者谁人,门口上人影一晃。
一名英武青年在门外,本来极冷肃的神色,看见她之时才面露喜色。
他极快地又打量一眼周围,见空空无他人,便挑了挑眉。
这来者竟是袁恕己。
阿弦放下卷册迎了几步:&p;;少卿,您怎么来了?&p;;
袁恕己将她通身上下扫了一遍:&p;;是虞娘子派人去给我送信,说是周国公不知为何把你带走了,她担心有事,让我帮照看着。你怎么样?&p;;
&p;;暂时无事了。&p;;阿弦这才有些懊悔,先前离开国公府后该先回去告诉一声儿,白让虞娘子担心了。
原来之前贺兰敏之不由分说带了阿弦去了,虞娘子束手无策,思来想去,便出外拦了一名京兆府的相识巡差,让去大理寺报信。
袁恕己得了消息忙赶往周国公府,门上一问才知道阿弦已经离开了,因回平康坊顺道经过户部,便进来碰一碰运气,果然运气不错。
阿弦请袁恕己坐了:&p;;要不要喝水?&p;;
&p;;不必。&p;;袁恕己又问贺兰敏之带走她是何意图。
阿弦也不瞒他,便将敏之心神大变一心要见贺兰氏之事说了。
两人说话间,黄书吏本远远地站着,不知何时便飘近在桌子边儿,全神贯注而听。
袁恕己听罢,道:&p;;周国公现在这个样子,倒也可想而知,魏国夫人到底是他亲妹子。也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p;;
阿弦不语。
袁恕己咳嗽了声,左顾右盼:&p;;我方才进来的时候,隐隐听见说话声音,你总不会是又找了一个朋友吧?&p;;
阿弦正因敏之触动心事,听袁恕己这般说,才又失笑:&p;;是啊。&p;;
袁恕己睁大双眸:&p;;真的有?&p;;又仔细看了一眼周遭,叹道:&p;;在哪里呢?在你跟前儿我就如睁眼的瞎子一样。&p;;
阿弦看向他的右侧桌边儿,袁恕己顺着看过去,当然仍是空空虚无。
虽已有些&p;;习惯&p;;,但本能地还是隐隐汗毛倒竖。
他举手点了点彼处:&p;;这里?&p;;
阿弦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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