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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拼命劫牢狱失陷作阶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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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就只前一项杀官劫狱的罪名已经足够使得二人绑赴法场、人头落地、死有余辜了!

    大概是两个人身上的功夫太好了,又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两个人可得不到夏侯芬那般优待了。

    孙总兵一上来就每个人照顾了一百下杀威棍,虽说是功夫好,也被打了个皮开肉裂,然后押下了地牢。

    在暗淡的灯光下,两个人面对面地蹲着,谁也不吭声。

    甚久,江浪叹息了一声,道:“这都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害了你!”

    裘方凄然一笑,道:“说这些干什么!早先还是我害了你呢!要不是我那一箭惹的漏子,也不会到处像龟孙子一样躲躲藏藏的了!”

    江浪冷冷地哼道:“话虽如此,我却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沿着地牢四面走了一圈,手里的镣子不时地在墙上击着。

    如此敲打了一阵之后,他才完全死了心!

    “有办法没有?”裘方眼巴巴地问。

    江浪摇摇头,颓然地靠墙根坐下来。

    “这是干什么!”袭方道“已经闷了好几天了,他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

    “凶多吉少!”江浪只说了四个字,就垂下头不再多说。

    “那意思是要砍脑袋了?”

    裘方一下子跳起来,像是很冲动的样子,可是马上又安静了下来。

    “死了就死了吧!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一个疤”不知为什么,裘方还有心思说儿戏话。

    只见他埋着个头哧哧不停地笑了起来,一双肩膀像抽筋似的耸动着,继续道:

    “滑不滑稽?老大!”

    他抬起脸来,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没死在独眼金睛褚天戈手里,却死在了牢里,想一想叫人绑上法场,大炮三声人头落地”

    他说着,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江浪一双眸子,含有极深情谊的看着他。

    裘方虽是在笑,可是任何人却都看得出来,这种笑实在比哭还要难受。

    果然,他笑声一顿,却又情不自禁抽抽搐搐地哭了起来。

    十多岁的大男人,哭起来实在不大好看。

    他埋着头,用手抹着脸上的泪。

    江浪仍然呆呆地看着他,但是他眸子里却已为泪水所浸满——那不是为自己感伤什么,而是目睹裘方这个样子心里不好受。

    他们之间的情谊竟是这般深!

    江浪很清楚这位一向任性惯了的拜弟,无论是喜怒哀乐,他都是很直率地表露出来,较诸自己的含蓄与内在,实在大异其趣!

    其实,裘方仅仅比江浪小两岁,但是江浪却一直像个大哥哥那样照顾着他。

    两个人曾经出生入死,数次进出于褚天戈的“金沙坞”匪穴,杀了数不清的悍匪巨盗

    而如今,父母深仇还未报,竟然陷身囹圄,等待着“砍头”的来临,这番内心悲愤确实言之不尽、言之悲痛、言之遗憾!

    裘方哭号了几声,蓦地由地上跃身而起。他手脚齐施,已把身子攀在了一扇通气的铁栅圆窗之上,然后用力地摇晃起来。

    地牢里发出一阵子轰隆声,像打雷似的,那扇铁窗仍然牢牢的。

    江浪叹了一声,道:“没有什么用处,下来吧!”

    裘方手脚一松,沉重地落了下来。

    他一声不哼地走向墙角,蹲下来,再也不吭声了。

    四只眼睛对看了一阵子,江浪苦笑道:“老二,你脸抬高些,让我看看!”

    裘方怔了一下,依言把脸抬高了。

    江浪在他脸上看了半天,苦笑了笑,道:“信不信由你,我们死不了的!”

    “为什么?”裘方精神一振,霍地站起,又追问一遍“为什么?”

    江浪一笑道:“你脸上还没有死的颜色!”

    裘方气馁地坐了下来,苦着脸道:“难为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说笑!”

    江浪微微地闭起了一双眸子,脸上悠然神往地慢慢道:“昨天夜里,我作了一个梦,梦见你我死里逃生,有贵人逢凶化吉

    说到这里,他摇摇头,觉得很是无稽,也就没再多说下去。

    裘方即又发出了冗长的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还未消失,只听见梯口处的那扇大铁门响了一声。

    锁链子叮当的一阵子乱响。

    大铁门“砰”一声,沉重地推了开来,一大蓬昼光照射下来。

    两个人猝然一惊!

    即见一小队红缨子官兵,簇拥在门前,刀出鞘,弓上弦,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一个前堂典吏,高声宣着:“人犯江浪、裘方大刑出堂!”

    裘方脸色一变,看着江浪惨笑道:“老大,咱们来生再见吧!”

    事到临头,他倒是不再惧怕了。

    抖了抖手脚上的锁链子,大步走了过去。

    江浪长叹一声,紧跟在后。

    来到了梯前,即有两名大汉,在二人原已十分沉重的足镣上加了一枚大铁球。

    典吏催促道:“快!快!”

    那两名大汉提起了大铁球,用力地把二人推上石阶,裘方怒声道:“老子会走,推什么?”

    说着扬起手上的铁链,就要向汉子头上砸。

    江浪忙唤道:“老二”

    裘方气呼呼地把双手放了下来。

    “认命吧!”

    江浪道:“何必为难他们!”

    裘方叹了一声,不再多活。

    一行人步出地牢时,外面早已戒备好了。

    四名快刀手,两人一组,各把一口钢刀架在二人左右颈项之上!

    时间早已过了午时,西边的日头斜挂在天边。江浪看了一眼,心里不胜惊异。

    要是问斩,绝不可能是这个时候。

    “是过晚堂吧?”他向那名典吏招呼着。

    “到了你就知道了,问什么!”

    经过了一座月洞门,眼前是一条长箭道,两侧戒备森严地站满了兵勇,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直排到大堂口。

    二人拖着沉重的刑具来到堂前。

    却见一名身着蓝缎子长衫的讲究差人,早已候在那里。他趋前附在那名典吏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典吏脸上顿时现出了惊异之容!

    他遂回头关照道:“把他们押进去!”

    二人正在吃惊,已被身后两名大汉推了进去。

    他二人身子方一进来,那名典吏即吩咐把两扇堂门关上。

    大堂上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不要说主审官,就是值堂的衙役也不见一个人。

    看到这里,江浪、裘方都怔了一下!

    那名典吏遂吩咐四名快刀手道:“辛苦你们四位了,下去歇着吧!”

    两名刀手收回了腰刀,抱拳而去。

    典吏转向那位蓝衫差人道:“就这样去行么?”

    蓝衫差人打量着江浪、裘方道:“你们两个听清楚了,热河郡王爷,要亲自问案。

    现在总兵大人陪侍在花厅用茶,你二人却要仔细了,王爷可不比我家总兵好说话,你二人胆敢信口雌黄,定必立时落得个身首异处!”

    江浪一笑道:“我二人区区小民,竟然也惊动了王爷的大驾,倒也是面子不小!”

    那名典吏冷笑道:“死在眼前,你小子还敢胡说八道,等一会见了王爷。你要是敢这么说话,我就服了你!”

    裘方一声朗笑,插口道:

    “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打,还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们少废话,惹得老子火起,就给你们撒上一阵子泼,叫你们在王爷驾前交不了差!”

    这番话果然生了些效果。

    那名典吏与蓝衫差人,对看了一眼,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前者冷冷一笑,挥了一下手,身后的两名大汉,遂用力把二人推行上道。

    一行六人由大堂内侧门进入。

    眼前是一道朱红色的长廊,廊子两边摆设着应时的盆景,两旁庭院花树缭绕,景致可人!

    这条长廊子的一端,即通向总兵大人的花厅。

    此刻看来,排场却较昔日大大的不同。

    廊子两侧,排站着两列着蓝缎官衣的王府亲兵,由一名头戴蓝顶子的四品官阶的武官统率着。

    这名蓝顶子的四品武官,似乎因为等得太久,脸上现出了不耐之色!

    先见的蓝衫差人这时忙上去,向那名武官打了个扦,道)“回吕大人,人犯带到!”

    姓吕的武官往前上了几步,不耐烦地打量着江、裘二人,道:“就是他们两个?用得着这么上刑吗?”

    典吏回话道:“回大人,这两个人犯身上都有功夫,奴才怕出了差错”

    姓吕的甩了一下他的马蹄袖,说道:“你们下去吧,这两个人交给我!”

    那名典吏道了一声“喳”忙打扦退后。他当然不会真离开,职责所在,怎能掉以轻心!

    姓吕的武官脸上这时才现出了一丝笑意,并向江浪、裘方微微点了点头,笑道:

    “两位老弟造化不小,王爷很有开释你们的意思,好好地往上回话,错不了!”

    江浪、裘方心中一惊!

    二人对看了一眼,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姓吕的眼睛一瞧身边的人,轻声道:“后站!”

    包括押护江、裘二人同来的那两名大汉,都向后面退开来。

    武官这才向着二人笑道:“王爷有心爱才,你们两个是想死想活?”

    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话,使得二人顿时一怔!

    江浪镇定了一下,苦笑道:“大人的意思是”

    姓吕的武官笑道:“兄弟为你们二人着想,等会儿进了花厅,只管把各事推说不知,王爷自有为你二人活命开脱之法。”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干咳了一声,道“当然,要是你们两个想逞英雄,那可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们!”

    江浪点点头道:“吕大人关爱,小民岂敢不从,只是这位王爷”

    姓吕的笑道:“见面就知道了,我家王爷嘱咐兄弟关照你二人,万万不可堂上相认,要知道朝廷的王法如此,我家王爷也不愿落下一个询私包庇的罪名二位可知道吧?”

    江浪冷冷地道:“军爷是有心拿犯民开玩笑吧?”

    姓吕的又笑道:“岂有此理,你二人进去就知道了。随我来!”言罢返身带路。

    江浪、裘方怔了一下,遂跟随其后,一直来到了花厅门口。

    门前站着两名挎刀的卫士,另有一名穿月白长衫的老文士模样的人立在门内。

    那名武官遂抱拳道:“方先生久候了,请转禀王爷,人已带到!”

    立在门内的老文士点点头道:“吕爷辛苦了”然后,一双小眼上下打量着江、裘二人道:“搜过身没有?”

    姓吕的武官道:“搜过了!”

    为了谨慎起见,他又走过去,在二人身上摸索了一遍。

    姓方的老先生大概是职掌王府总文案的,看上去派头很大,一只手摸着唇上的小胡子,频频地打量着江、裘二人。

    “你们两个听了,我家王爷是有心开释你们,有问就答,不问不许多话,听见没有?”

    二人点首答应。

    方先生遂高声道:“王爷与孙总兵都在里面,还不跪下受审!”

    姓吕的武官两只手一拉二人脖上链子道:“跪下!”

    到了这个节骨眼还有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顺着那武官的一带之势,双双跪倒。

    方先生遂招呼道:“打帘子!”

    即由两名听差的各拉帘绳,把花厅正面的大竹帘卷了起来。

    于是隔着迎面的一排落地长窗,看见了花厅里的一切。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毛织藏毡,好大好讲究的一座花厅!

    两壁上悬挂着名人的书画,古董架子上摆满了许多瓷瓶及各式的鼻烟壶。

    沿着花厅两侧,外“八”字排开了两列伴随王驾的差人:左面一列是青衣小帽的听差的,右面一列却是身着劲衣的赳赳武夫。

    就在这文武两列差人的首端汇集之处,摆设着两张太师椅,右面坐着的是总兵孙大人。

    他打点着精神,百倍地小心陪着。

    左面侧身半倚的身着湖色蟒袍的正是大清国皇亲——“热河郡王”铁崇琦王驾千岁爷。

    由于这位王爷坐镇的热察地方,乃万岁行宫所在之处,每、年入夏皇上多来此处避暑,入秋的围猎,更是王室一大盛事。

    铁崇琦也就成了一切筹备指挥部署的头儿,手下有三镇的兵力,甚至于远在盛京的盛京将军凡事也都要请示一番,遥遥地归他节制。

    这样的一个人物,当然不是等闲之辈,简直是“炙手可热”了!

    紧紧挨近王驾的是两名六品带刀卫士,各着官衣,左手拖着那柄黛绿包铜的大刀鞘子,右手握着飘着绿穗子的大刀柄——好魁梧的一副架子!

    江浪和裘方,隔着这排敞开的长窗,双双跪倒在砖地的廊子下面。因为过了几次堂,他们有了经验。

    当官问案的,都不大喜欢犯人直眉竖眼地瞧着他们,总得作出一副垂首胆战的样子;要听见惊堂木一拍叫“抬头”才抬头,这才够上审案气派。

    江浪、裘方虽说是昔日来去纵横,称得上“草莽英雄”可是这等官威,却是毕生仅见。

    老实说,心里都有几分害怕。

    只是在开帘的一刹那,似乎看见上方那位王爷上身穿着钦赐的黄马褂,下面是碧海青天的蟒袍,头顶上是红得刺眼的顶子,老大的一颗“东珠”结在正中。

    果然是八面威风的一位王爷!

    相形之下,那位孙总兵可就差多了。

    王爷似乎在低声与孙总兵说些什么。

    声音很低,门外的人听不清楚。

    遂闻那位总兵单手一拍椅把子,大声呼道:“王爷吩咐,犯人抬头答话!”

    江浪、裘方打了个哆嗦,相继抬头仰脸。

    这一抬头可就禁不住大吃一惊——好熟好熟的一张脸!

    不是别人,那位坐在最上首、八面威风的是“热河郡王”铁王爷!

    一点都不错,就是这张脸!

    不久前,哥儿俩拦道打劫,遇见的那位轻衣简从坐在马车里的蓝衫体面人物竟是郡王!

    这一惊,哥儿俩可是吓呆了。

    再定眼瞧瞧,可不是嘛!

    三十左右的年岁黑红黑红的那张脸,精明干练的一双眼睛!

    不就是那个人吗?

    所不同的,那时候他穿着的是一袭便衣,没有这般排场。随身只有两个跟班和两个车把式,而今天这种穿着打扮,当然是大不相同了。

    两个人眼睛再一转,看见了他跟前的那个当差的。

    其中之一,也是熟人!

    ——那个自称“铁侍卫”宝熙的跟班儿不就是他吗?

    当然是不会错了!

    若刚才那位吕军爷不予关照,裘方可忍不住真会出声招呼了。

    两个人万万想不到当初拦道打劫,承他义助黄金十两的那个人,竟然是跟前这位八面威风的王爷!

    这一惊可真是不小。

    江浪认清了对方之后,禁不住双目下垂,暗道了声我命休矣!

    假如两罪并发,还会有活命之机?

    眼前的王驾千岁,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杀官劫狱,你们的胆子不小!这件事已然惊动了圣驾。圣上面谕,着令严查前番围场谋刺在逃的要犯,是否也就是你们两个”

    才说到这里,裘方已大声喊了一声冤枉,急忙叩头道:

    “启禀王爷,犯民天胆也不敢冒犯圣上,实是大大的冤枉!”

    一旁的孙总兵见状向着王爷抱拳道:“禀王爷,这两个犯人刁顽得很,请令由大刑侍候!”

    “热河郡王”铁崇琦微微一笑,道:“不必那样,本爵受天子之命,要详查此案,务期勿在毋纵,一意刑求不是办法!”

    孙总兵连口称着是,额头上已见了汗。王驾威风,已令他心惊胆战,一听王爷口气里有责备之意,哪里还敢多言?只好噤若寒蝉地陪坐一边,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铁王爷冷冷笑道:“这件案子,本来不难处理,只是其中牵涉着谋刺圣上的罪名,却不可草率从事”

    孙总兵躬着腰,连声道:“喳!喳!请领王爷的旨意!”

    铁王爷又冷冷笑道:“孙子斌,这件案子你办不了的,由本爵把人犯带回去吧!”

    孙总兵闪出一步,单膝跪地道:“王爷恩典!”

    铁王爷点点头道:“本爵回去了,我看你事不宜迟,就在今夜把人犯押解到热河,直交郡王府,我会着人与你安排一切。”

    孙总兵又道了声“喳”站起来打上一个扦,道:“卑职谨遵王旨!”

    铁王爷点头道:“你小心着办,我也就不耽误你了!”

    铁郡王言罢站起,就有人高唤道:“王爷起驾!”

    在场诸人,一齐躬下了身子。

    铁王爷在两名贴身侍卫护送之下,向内门步出。随伴王驾的文武从员,亦相继离开,仅仅留下了那位兢惊的孙总兵。

    他不敢怠慢,即令将人犯收押,又找来师爷,赶紧办理了一份公文,指派了一名营官,亲自带着火器营的两哨官兵,押解江浪、裘方上道赶赴热河。

    一堂热烘烘的官司,不过是三言两语也就告一段落,对于江浪、裘方来说,却仍然是个生死未知之数,一切祸福也只有付诸命运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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