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冷战,转头对另一个中年文士说:“二弟,咱们认错人啦!”
说话之时向乃弟使了一个眼色,对甘子梧道:“刚才是我兄弟一时输眼,误将朋友当作另外一人,抱歉,抱歉!”
说着顺手拿起油布雨衣,又向乃弟使了一个眼色,语气略带激动地说道:“二弟,这里恐怕挤不下了,咱们另找地方吧!”
另一中年文士闻言脸泛犹疑惊愕之色,伸手拿起雨衣,说道:“大哥,外面的雨太大了,咱们这就走么?”
大哥脸色严肃地说:“走吧!反正咱们有雨衣!”
说着转身移步,做出要走之状,被甘子梧看在眼里,愈加疑云阵阵,莫测高深。
他的脑际突然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我就不信天下真有如此相像而又同姓之人?其中一定有诈!”
想至此处,不由豪气一振,一摆手中长剑,冷冷地说道:“慢走,两位不把认错人的实情说出,我有一位朋友,想留两位的大驾!”
说着微微抖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剑,灯光下寒光眨人,宛如银龙乱颤。
苏白丽已成惊弓之鸟,见他要与两人冲突,大为恐惧,用力扯了一下甘子梧的衣角,希望他不要和人动手。
被称二弟的中年文土,对于甘子梧这种行动,既惊奇又意外,呵呵大笑一声,说道:“怎么?朋友,你是否想凭手中的兵刃留人么?哈,哈”说着又纵声大笑,直震得木屋微动,人心震荡,显出了惊人的内家真力。
甘子梧初生之犊不畏虎,明知这两个相貌相似的中年文士,必有惊世骇俗的武功。
但他一则因这二人行迹可疑,二则被对方这阵狂妄的大笑,激起了更大的怒火。
他毫不顾虑地放声大喝道:“少要卖狂,不说真情实话,别想走!”
苏白丽哪里拉得住他,甘子梧手持长剑,大踏步向两个中年文士走去。
那居长的中年文士,脸色一变,对乃弟说道:“二弟”
话声未了,甘子梧已仗剑走至两人身前,冷笑道:“两位请说话吧!不然姓甘的要放肆了!”
由于他的来势太过极端,使这一对弟兄毫无缓和的余地,便也起了无名之火。
那被称为二弟的中年文土,脸色一沉,抖手丢下雨衣,怒道:“朋友!你真想无理取闹?”
甘子梧已经骑虎难下,冷冷说“不肯说实情,就请亮兵刃吧!”
两个孪生的中年文士,正是叶飞桐的生父和叔父,人称“洛阳双英”的叶之文、叶之武。
自从叶稚凤和叶飞桐兄妹先后出走之后,叶之文和叶之武为了找寻他们兄妹,也就离开了家,暂时舍弃了平静、自在的生活,浪迹江湖。
弟兄两人跑了不少地方,也没有发现小兄妹两个的踪影。
天涯茫茫,爱子女心切,不但叶之文忧心仲仲,叶之武亦是十分焦急,恐怕侄儿和爱女在江湖上遇到风险,遭上了不测。
这一夜两人错过了宿头,又碰上倾盆大雨,来到了木驴驿叫了半天的门,实在不耐烦了,才将马匹拴在树下,破门而入。
叶之文在认错了甘子梧之后,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预感,预料眼下这俊美的青年,可能就是甘如石的后人。
立刻想起叶甘两家的血海深仇,错综复杂,一代代地因循下去,不知何时方可了结。
因此脑中闪电似地决定,不再和甘子梧多谈,免得以后纠缠不清。
叶之文做梦也未料到,此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的胆识和气派,不由心头一凛,按下满腹怒火,对叶之武说道:“二弟,他年纪轻,你我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咱们还是走吧!”
他存着息事宁人之心,心想假若这个青年,果是甘如石的后人,动起手来万一伤了他,那仇恨岂不愈结愈深么?”
但是眼下之势,已经箭拔弩张,骑虎难下,叶之武的性格又比乃兄倔强,被甘子梧再三挑战,激起了满腹的怒火,哪里还能听得进乃兄的劝阻。
他在盛怒之下,倏地撩起长袍,抽出一支玉箫,灯光下恍如一条出洞的白蛇,洁白光亮。
叶之武玉箫在手,脸色气得发白,怒气冲天地说:“姓甘的,你一个年轻的小孩子,态度就如此狂傲,将来等你成了名,哪里还有别人立足之地,你既然要留人,必有真材实学,也罢,我让你先攻三招,三招之后我再出手,免得说我欺侮你。”
说毕一抖袍袖,右手倒提着玉箫,气定神闲地卓立室中。
甘子梧不觉被对方那种风度和气派所震慑了,这时,他已经有了后悔之意,觉得刚才不该那样莽撞了。
但是,叶之武的兵刃已经亮出,就是想退却,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好,接招!”
说着也不怠慢,一领掌中长剑“怒海扬波”带起一股丝丝劲风,直往叶之武“风府穴”便点。
叶之武和乃兄号称“洛阳双英”在武功和剑法上,自有惊人的造诣。
他见甘子梧起手出剑,严然有大侠之风,心中陡然一动,暗道:“好精奇的剑法,传授他的人,一定是一位剑术名家,我倒不能轻视他了。”
叶之武容对方剑到,猛然凝神静气向外一滑右足,宽大的衣袍不带一点风声,矫如神龙一现,闪过了甘子梧的一招剑势。
甘子梧一剑走空,心神微微一怔,忽听叶之武冷冷地说道:“还有两招,快动手吧!”
甘子梧被他一激,心中十分生气,掌中剑猛然一撤,剑转身滑,猝又疾然刺出。
这一式更险更狠,乃是岷江老人尹一波十二式扬波剑法中,精奥奇招之一“万丈波浪”剑势如山崩海啸,汹涌澎湃,直向叶之武面门卷去。
叶之武见他起手发招,完全是欺身直进,来势既猛又准,心中有些后悔不该让他先攻三招不还手了。
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以“洛阳双英”的声名和身份,岂能在一个晚辈面前失信。
当下只得一抬右腿,向外横跃了两步,闪过了对方第二式狠攻。
甘子梧二剑走空,心中的惊悸比先前更甚“扬波剑法”一经施展,就如同绵绵不绝的惊涛骇浪连绵涌出。
第二招走空,他在惊怒之下,已杀得兴起,竟然向下一圈剑,向前一耸身,身剑合一,直奔叶之武右肋骨上猛刺而去。
叶之武凝神定虑,身形往左一晃,甘子梧的剑,贴着右肋旁刺空递了出去。
甘子梧攻完三招,连对方一片衣角也没碰到,不免有些气馁,心想:“我别和他讲规矩了,打铁趁热再给他一剑吧!”
走念至此,倏地腾身跃起,掌中剑就在身形一长之际,已猝然抖出一招“白浪滔天”分心便刺。
叶之武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剑锋扫到了衣襟,这一招冷剑,激起了他的盛怒,鼻中冷哼一声,说道:“大哥,你别再姑息了,这小子心狠手辣已极。”
叶之文在旁看得清清楚楚,甘子梧起手出剑,虽然火候还未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却也够惊人的了,心中因而泛起一丝寒意。
这时他想阻拦也无能为力了,甘子梧的狠辣也未免引起了他的反感。
他听完了乃弟的话,口中哼了一声,未答一言,仍然负手观战。
叶之文和叶之武乃是一对孪生兄弟,朝夕相处,早已心灵相通,武功、习惯也都有着极为相似之处。
他虽未得到乃兄的同意,但叶之文的一声冷哼,分明是一种不加阻拦的暗示,有了这种暗示,叶之武双眉一挑,一扬手中玉箫“拨风扒打”直朝甘子梧“曲池穴”就点。
一代高手出招毕竟不凡,短小的玉箫就像一条小白龙,眼看点上了甘子梧的穴道。
甘子梧虽然从叶之文和叶之武二人的气度、仪表中,猜出对方武功不凡,却是未料到对方举手投足,即是神鬼莫测的绝招。
他在惊愕之下,大喝一声,一招“怒海扬波”向外一挥剑,想逼退对方撞来之势。
不料叶之武身法太快,只见他身躯在半空一个旋转,一带左掌,已兜到了甘子梧的身后。
甘子梧前后受攻,更是手忙脚乱,迫得向下塌腰,身子贴地飘出三尺。
叶之武随着猛转之势,玉箫如怪蟒出窟,竟挟着一阵狂啸,倏地向甘子梧“将台穴”上猛点而去。
这一招式,既急又猛,甘子梧到此更是手忙脚乱了,心中又怕站在一旁的那个中年文士猝然下手,故不免为此分心不少。
眼见叶之武这一招奇怪无比,只得变身塌腰,右脚随着矮身之式,向后一探,嗖的一声,已被他抽身出来,惊魂甫定之下,手中长剑再不留情,猛吸一口真气,抖手刺出一招“狂涛巨浪”直向对方肋骨劈去。
但他那知他的生父甘如石,当年尚且难以抵抗叶之武掌中这支玉箫,更不知这柄玉箫,乃是叶之武的授业师南海一鹗萧次恭早年的成名兵刃,施展开来不但能打人身三十六处大穴,暗中还能按着三十六路巧打应用。
这一施展开来,如惊虹闪电,神鬼莫测,点、打、封、吞、吐、劈,忽前忽后,时进时退,甘子梧忙乱之中,早是汗流夹背,险象环生了。
甘子梧这时已豁出去拼命了,抖手一剑,用的是“扬波剑法”中最后一招“撼天巨浪”迳刺对方的肋下“俞肾穴”
叶之武一声冷笑,手中玉箫竟用“倒提金炉”之式一提,中途变招为“乌云托月”连环二式,抖手一翻,直向甘子梧扫去。
甘子梧吓出一身冷汗,猛力一横长剑,竟想硬接对方的兵刃。
不料人家叶之武乃是久经大敌之人,早已看出他手中的长剑乃是一把宝刃,狂笑一声,说道:“谁跟你对兵刃?”
话声甫落,手中玉箫“白蛇吐信”直奔甘子梧肩头点来。
甘子梧心惊胆颤之下,已成了强弩之末,眼见玉箫直奔“肩井穴”点来,大骇之下,只有闭目等死的份儿。
忽听叶之文大声喝道:“二弟手下留情,替甘家留下后代”
叶之武闻声心头一震,中途将玉箫减去了三成劲力,啪的一声点在甘子梧的肩头之上。
甘子梧肩头受伤,血流如注,痛得咬紧牙关。苏白丽姑娘玉容失色,尖叫一声,纤弱的娇躯翻倒地上,又昏厥了过去。
叶之文见二弟伤了甘子梧,不由用力一顿足,声色俱厉的说道:“二弟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快走吧!”
叶之武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甘子梧,长叹一声,顺手抄起雨衣,和乃兄先后夺门而出。
甘子梧一时惊痛交集,呆立原地不动,耳中传来两声马嘶,急促的蹄声突起,加上门外狂风暴雨的声音,恍如千军万马,在原野喊杀,声势好不惊人。
他如同置身在恶梦之中,喃喃地念着叶之文的话:“二弟手下留情,替甘家留下后代”
越想越觉得可怕,于是脸上浮出母亲的愁苦和泪眼,先父的死因,和尹公公的沉默,如一连串的噩梦,在他眼前幻现
他突然忘情地大叫道:“我要追我要追”
这时,他已忘了肩上的伤痛,流目一看,只见苏白丽倒在地上,那驿站老人已走得不知去向。
他突然奔到苏白丽的身畔,弯腰将她抱了起来,亡命地向后院奔去。
风狂雨急,后院的马槽中马声长嘶,他抱着苏白丽奔至马槽中,解下一匹瘦马,纵上马背。
甘子梧将苏白丽放在马背上,咬牙忍痛,任凭红红的鲜血,像泉水般地流着,他用力一夹马腹,以手中长剑猛力地拍打着马背,那匹瘦马惊痛之下,引颈一阵痛鸣,像疯狂了似的,向外狂奔而去。
驿站外暴雨倾盆,已经将平地变成一片汪洋,野风狂吹,竟也兴起了小小的波浪。
风更紧,雨更急,恐怖的原野上,只有一匹惊痛的瘦马驮着一对患难中的少年男女,在和死神抗拒、挣扎。
斜阳中,一向巍峨壮观的金叶庄,呈现出死一般的沉寂、冷落。
当叶飞桐和金叶教一代掌门千手金叶苏沧海,急如星火地赶到庄前,只见断壁残垣,一片倾颓,宏大的“金叶庄”已是面目全非了。
千手金叶苏沧海,在山洪暴发被困深山之时,心中已有预感,因此,他面对着辛勤建成的家业,变成大片焦土,除了不胜感慨之外,对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并不很重,惟一使他焦心的,就是爱女的安危了。
叶飞桐曾在此逗留过一夜,触目之下,不由脸色大变,紧蹙着双眉,说道:“苏老前辈,那般江湖匪类太狠毒了,竟敢放火烧房子。”
千手金叶苏沧海满面凝重,大踏步奔至门前,一面伤感地说道:“叶小哥,老朽对身外之物,一向看得十分淡薄,所担心的是小女和家人的安危,怕已遭了毒手。”
他说至此处,脚步一紧踏上台阶,此时那被烧焦了一半的大门,忽地依呀一声打开了。
枯黑的大门,露了一道缝,门缝中露出一对眼睛,千手金叶苏沧海大喝一声道:“开门!”
门里的人一见老庄主回来了,不由惊喜交集“砰”地一声将门打开,连忙跪在地上叩头,颤抖着声音哭诉道:“师父,您可回来啦弟子差点见不着您老人家的面。”
叶飞桐惊诧地一看,只见此人身穿一件灰色劲装,肩上插着一口长剑,整个脸都用布包着,只露出一对眼睛,左臂却用布巾吊起,行动十分不便,显然伤得很严重。
千手金叶脸色大变,颤抖着说道:“郝林,你你这是怎么弄的?庄里出了什么事?小姐现在何处?”
苏沧海一见这种光景,浑身一阵冰冷,知道庄里已经经过一场杀劫,说话的声音都颤动了。
这身负重伤的中年男子,乃是千手金叶的二徒弟,人称金剑飞虹郝林,武功和剑术,都有相当的造诣,闻言跪在台阶上,如做恶梦般地说:“师父三天前来了几个蒙面人,个个武功高强,口口声声要咱们交出一个什么鸟巢,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弟子等抵挡不了,被他们杀伤了不少人,临走时放火把咱们庄子烧了,又将小姐劫走师父,弟子无能罪该万死”
千手金叶苏沧海,手抚着鬓发,脸色灰白,听郝林说完了话,咬牙切齿地说:“郝林,你起来,这件事不能怪你,我苏沧海只要有口气在,都将和那般贼子誓不两立!”
叶飞桐见状,脑中忽然泛起一个念头,说道:“苏老前辈,这侵袭贵庄之人,依晚辈推测,一定是峨嵋一邪和玄虚子等人所为。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彼等前来贵庄的目的,无非是想抢走那个鸟巢,令嫒当时如将鸟巢给了他们,为何还放火杀人并将令嫒劫走?”
千手金叶苏沧海听他说出这番话来,连连点头,似乎也想到一层可疑之处,神色凝重地说道:“叶小哥,那日亲手取去鸟巢之人,果然是小女白丽么?”
叶飞桐听了一怔,说道:“不错。晚辈原和令嫒事先约定,拂晓前在小桥相会,但我在离此一里远的一片树林中,一时太觉累乏,朦胧睡去,令嫒突然出现身侧”
底下的话,说出来就不好听了,因此叶飞桐脸色微微一变,把快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千手金叶苏沧海,心中一动,神色惶急地道:“叶小哥,请不要心存顾忌,此事每一细节,都十分重要,但讲无妨!”
叶飞桐忙说:“苏老前辈,晚辈将鸟巢交给令嫒,就转身走啦,以后什么事都不知道。”
他因不愿在乃父面前,说出不利苏白丽的话,故未说出。
苏沧海脸色一变,转头对郝林说道:“郝林,你可知道小姐带回鸟巢的事?”
金剑飞虹郝林一听师父问话,猛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师父,弟子不敢相瞒,数日前,弟子清早起来在庄前散步,遇见师妹独自走来,神色慌张,弟子当时十分惊奇师妹大清早怎会一个人出外,因此就上前问了两句”
千手金叶苏沧海,不等他说完,急忙问道:“郝林,你师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没有?”
郝林闻言一怔,摇摇头说:“弟子只见师妹空着两只手,什么也没拿!”
叶飞桐越想越觉奇诧“咦”了一声道:“那鸟巢她不会不藏在身边吧?”
千手金叶苏沧海,虎目圆睁,凝视着金剑飞虹郝林。
郝林双腿微微颤抖,说道:“师父,鸟巢那么大,如果师妹藏在身边,弟子一定看得出来,因此弟子敢断言,师妹身边决不会藏着一个鸟巢,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千手金叶听得脸色大变,对叶飞桐诧异地问:“叶小哥,你听到了没有?劣徒还算忠实,不敢在老朽之前胡言,由此看来,你那鸟巢可能是给错人了!”
叶飞桐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急道:“苏老前辈,令嫒果真不会武功么?”
他这时想起了那亭亭玉立的少女,不像是不会武功的样子,因此自己也觉得其中大有可疑之处了。
千手金叶苏沧海,脸色一沉,微愠道:“老朽早就对你说过,咱们金叶教的武功,绝不传女弟子,你问这话作甚?”
叶飞桐猛然顿脚,叹道:“糟了,晚辈受人愚弄欺骗了,怪不得那女子一见面时的神色不对,原来她是假冒令嫒,骗去我夺来的鸟巢。”
这时回想种种,已是后悔莫及,内心恨透了那行动诡异,狡猾无比的少女。
千手金叶苏沧海,两道长眉一皱,不悦地说:“叶小哥,以你这身武功,虽在星夜之间,还不致于连见过面的人都认不准吧?”
叶飞桐心有愧疚,红着脸道:“苏老前辈,请不要误会,实在是那女子和令嫒长得太像了,晚辈敢说完全一模一样,我疏忽之处,即是令嫒乃是深闺弱女,那女子则是一个江湖女流。”
他这时不但惭愧,心里更是把那身长玉立的女子恨透了顶。
千手金叶苏沧海,这时心里的气更大了,表面上虽然不便埋怨叶飞桐,却暗暗忖道:“好呀!你这才是越帮越忙哩!抢来鸟巢让别人拿去,咱们金叶派却李代桃僵,替人受过,直弄得家破人亡,你不把白丽寻回来,看你有无颜面见我!”
老人家想到怨恨之处,不觉冷哼了一声,说道:“啊!天下真有这样相像之人么?若是果有此事,这女子也未免太狡猾,太可恶了!”
叶飞桐察颜观色之下,看出苏沧海的气愤,只得红着脸说:“这件事错在晚辈处理不当,据我推测峨嵋一邪等人,掳劫苏姑娘,无非将她做为人质,要咱们用鸟巢上的灵草去换回她,因此一时间苏姑娘决不会有危险,所值得忧虑的,乃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此事非将她寻获,要回鸟巢,才能解决问题!”
千手金叶苏沧海,倒底是久经风险之人,镇定了一下心神,嗟叹道:“唉!事已至此,焦急也没有用,叶小哥对此事的经过要比老朽清楚得多,能不能协同咱们金叶教去追凶救人?”
叶飞桐不等苏沧海说完,慨然道:“不说令嫒对我有救命之恩,老前辈又对我有传艺之德,即是由我疏忽所造成的错误,晚辈也是义不容辞。”
千手金叶苏沧海微微点头,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随对金剑飞虹郝林说:“郝林,庄中还有伤亡之人么?”
金剑飞虹哭丧着脸说道:“那般恶徒志在劫掳小姐,因此咱们哥儿几个,仅仅带了伤,三师弟的伤势较重,两条腿被人截断筋脉,虽然死不掉,只怕要终身残废了。”
千手金叶苏沧海急得一顿足,厉声说道:“郝林,眼下寻凶救人,刻不容缓,庄中善后之事,一切交给你料理,为师即刻就要同叶少侠动身,一路前去寻罪魁祸首的踪迹,救回你师妹,挽救咱们金叶庄的声誉。”
金剑飞虹郝林,连忙躬身肃立,忙不迭地应道:“是,是!恩师但请放心,那般恶徒一时或许不会再来,就是来了,弟子们拼命也要抵挡的。”
千手金叶流目顾盼了一下疮痍满目的金叶庄,心头涌起了一阵伤感和心酸,说道:“好,好。郝林,为师我也不进去了,庄中之事,一切要小心了!”
又转向叶飞桐道:“叶小哥,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叶飞桐神情严肃地说:“晚辈遵命!”
两人说罢,双双展开身法,向庄外飞奔而去,日正当中,阳光照映着两条人影,像两只飞箭似的,眨眼之间,消失在茫茫郊野之中。
金剑飞虹郝林扶着受伤的左臂,摇头叹息,目送着两人的影子消失在眼帘之外,自言自语地说道:“唉!这才是祸起萧墙哩!”
叶飞桐和千手金叶苏沧海,两人出得金叶庄一商议,决定分头去追寻敌踪和营救苏白丽姑娘。
这一日傍晚时分,叶飞桐抵达一座小镇,这座小镇名叫“集贤镇”乃是湘西境内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
叶飞桐走至镇口,已经是晚饭时刻,镇上的房屋烟囱中,正袅袅地飘散炊烟。
他和千手金叶苏沧海分别之后,急于赶路,到了日落西山之时,腹中已是饥肠辘辘了。
于是急步走入镇中,走了不远,便见镇东口有一家“五福客栈”虽然古老陈旧,收拾得倒也干净。
他正想举步入店,忽然见客栈走出两个年轻的小道土,背插宝剑,喝得醉薰薰的,脚步散乱,走起路来东倒西歪。
两人口中酒气喷人,不住地在咕噜着,其中一个高的对另一个矮胖的说道:“一玄,我叫你少喝点酒,你偏不听,看你待会见了师父的面怎么交待!”
矮胖小道士眼睛一瞪,说:“一鹤,你光会指派别人的不是,凭良心说,咱们两人谁喝得多?再说师父还不是爱喝酒”
他边说边摇晃着手中的大葫芦,接道:“你瞧,这满满的一葫芦酒,还不够他老人家塞牙缝哩!哈,哈,哈!”
叶飞桐吃过玄真子两次亏,因此看见道士就讨厌,见状不由啐了一口,暗暗骂道:“贼道士,狗道士,敢情是喝了猫尿啦!”
他正看着讨厌,一玄又说话了:“唉!师父这几天脾气特别坏,动不动就打人,说真格的,实在也难怪他老人家光火,咱们玄真派往日是多大的威风,可是,如今连最后一间松竹观也被人一把火烧光了。”
一鹤一扬手“啪”的一声打了一玄一记耳括子。痛得一玄杀猪般地叫了起来,嚷道:“一鹤,你这王八蛋,竟敢打我”
嚷着,嚷着,举起手中的酒葫芦,对准一鹤的脑门上就打。
一鹤一声冷笑,脑袋一偏,让过酒葫芦,反手一扬,五指扣在一玄的手腕脉门穴之上,怒道:“一玄,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师父是怎样关照的,不许咱们轻露身份,惹火烧身!”
这段话果然厉害,挨了耳括子的一玄,也不敢还手说话了。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一声不响地走路。
叶飞桐别的话不注意,只听到玄真派三个字,就像三根利针刺在心头,一时又惊又喜。
当下双眉一挑,忖道:“这才是冤家路窄呢!这两个贼道士的师父,可能就是恶道玄真子,我岂可坐失报仇良机!”
走念至此,急急忙忙地在店门口买了几个馒头,一面吃,一面紧紧跟着前面两个道士。
两个道士酒喝得太多了,虽然展开轻功身法,一阵疾奔,仍是受了酒力的影响,跑得不够快,因此叶飞桐从容地在后跟着,他俩一点也没发觉。
三人一前一后,奔行了约有半个时辰,夜幕深垂之下,天色愈来愈黑了。
走的又是荒僻的山路,怪石嶙峋,野草漫径,两个小道士脚步渐渐放慢了。
叶飞桐心头一动,忖道:“照这样跟下去,不知道要跟到什么时候为止,我不如上去把他们弄翻了,再逼问实情!”
动念至此,陡然猛聚一口丹田之气,疾快地向前纵去。
他得自干手金叶苏沧海在三天之内传授冠绝武林的“千叶剑法”不但剑术方面突飞猛进,内力亦是大有进步,起落之间,已纵在两人的身后。
一玄、一鹤武功都有相当基础,一鹤惊闻身后“嗖”的一声,大声叫道:“一玄,有鬼。”
鬼字尚未说完,突觉脑后指风振衣,方待转身之际“将台穴”上一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一鹤方觉有异,正欲逃走,叶飞桐一声冷笑,喝道:“你也倒下吧!”
一鹤也真听话,忽感“肩井穴”上一麻,浑身酸软,身躯向前扑倒。
叶飞桐怕他摔碎了葫芦,一探手夺了过来,呛啷声响,把长剑顺手取出,对着一玄和一鹤的顶门上一晃,黑暗中剑如寒水,嗡然作龙吟之声,一玄、一鹤忽感头皮一凉,齐声大叫:“救命!”
叶飞桐手提长剑,冷笑道:“小贼道,我问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一玄和一鹤亡魂直冒,浑身颤抖,大叫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叶飞桐嘿嘿一笑,说:“要命不难,我问你,你那师父是不是玄真子?”
一鹤在旁阻道:“一玄别说”
叶飞桐鼻中冷哼一声,起手扬剑,白光闪过,一鹤左耳根一凉,鲜血像泉水似的喷了出来,一只耳朵被削掉了,直疼得连声叫。
叶飞桐提着长剑,走至一玄身前,厉声说:“你看见了没有?快说实话!不然我把你们活劈了!”
一玄看得胆战心惊,颤抖着声音说:“咱们师父正是玄玄真子。”
叶飞桐对玄真子恨之入骨,闻言不住地冷笑,用长剑又在一玄面前一晃,寒光眨肤,吓得一玄不住地大叫:“饶命!饶命!”
叶飞桐玩弄着手中长剑,说:“好,好!你师父既是玄真子,那被你们劫来的一位穿紫衣服的姑娘,现在何处?”
一玄睁着一双惊悸的眼睛,慌不迭地说:“您说的哪位姑娘?”
叶飞桐知道他生性狡猾,故意装蒜,怒道:“就是金叶庄的苏姑娘!”
一玄知道不说实话是不成的,只得咧着嘴说:“小道不敢骗您,那位苏姑娘关在松竹观里,忽然来了一个文生小子,在观中杀人放火,师父将他和那位苏姑娘困在火窟中烧死啦”
叶飞桐一听松竹观起火,苏白丽和一个江湖人物,双双葬身火窟,不由大惊失色,一时忘情地给了一玄一剑“嗖”的一声,削下了他的一条手臂。
一玄立时惨呼一声,昏死了过去,叶飞桐惊怒之下,又走到一鹤身边,怒声说道:“小贼道,你接下去说,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你师父现在何处等你们?”
一鹤眼见师弟被削断了手臂,立时惊魂出窍,吓得脸如死灰,断断续续地说:“他他说的都是实话松竹观烧光了,只有师父一个人逃出来师父现在半里前一片荒墓前等我们送酒送菜”
叶飞桐对照了两人的话,又想起两人在出店门时所说之言,料想苏白丽葬身火窟不会是假的了。
他想到她的一番相救之恩,眼前不禁现出她那一对美丽深情的大眼睛,那娇羞的微笑,那纤长的妙曼倩影,直有说不出的迷惘、悲痛!
往事像一连串的春梦,想到纤纤弱质,亭亭玉立的苏白丽,不由又想到娇柔美丽的甘凤怡,一个死了,一个沓如黄鹤,心头蒙上了无比的忧伤。
叶飞桐想到伤心之处,竟忘了脚底下两个小道士,直到听见一鹤不住的讨饶声,才惊觉过来。
他让山风吹醒迷乱的神智,想着复仇和下一步的行动。
突然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就是这个主意!”
说完话,对一鹤说道:“小贼道,借你的道袍一用。”
于是动手剥下一鹤的道袍,套在身上,竟是十分合身。
他又除下文土巾,拾起黄铜道冠,插在发髻之上,扮成一个小道士。
一鹤惊魂不定地看他打扮,口中不停地直叫:“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叶飞桐装扮好了,剑眉一挑,顿生杀机,恶狠狠地说道:“你们这般无恶不做的贼道,死有余辜!”
于是手起剑落,刺在一鹤胸前要害,就一命呜呼了。
杀死了一鹤,叶飞桐反手一剑,结束了一玄,在死尸道袍上擦去了剑上的血迹,又将长剑收入剑鞘。
忙了一阵,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叶飞桐生怕玄真子走远了,当下不敢怠慢,一手提着酒葫芦,又捡起那包荷叶蛋,迈步向前奔去。
半里路的行程,眨眼之间,叶飞桐已奔至一鹤所说的那座荒墓。
这时,天色低暗,已是初更时分,四野虫声唧唧,落叶萧萧。
远远望去,一片无人扫祭、年代久远的荒墓,仿佛一堆堆的鬼魅,萤绿的磷火,更像是恶鬼的凶睛。
棺腐木朽,堆堆白骨,景象恐怖、凄凉,叶飞桐虽然艺高胆大,到此也直冒凉气。
倏地一条瘦长高大的人影,像僵尸般地,在墓地中移动起来。
叶飞桐大惊之下,差点摔了酒葫芦,正在举足不前之时,忽听那人影放声哈哈怪笑起来。
像夜枭哀啼似的笑声,划入夜空,散布在荒墓如山、白骨嶙嶙的墓地间,把叶飞桐听得毛骨悚然,心惊肉跳,不住地暗想:“这黑影是人是鬼呀?”
他在惊骇之下,黑暗中,陡然看到那黑影头上金光一闪一闪,不禁心中一动,暗道:“别怕,别怕!准是那恶道玄真子来了!”
果然那条人影渐渐走近了,叶飞桐这时已看清了是一个瘦长的道士,背上插着一柄拂尘。
“不是玄真子是谁?”
他惊喜之下,几乎喊了出来。这时他忽然想出一个主意,将荷叶蛋一齐拿在左手,轻轻的撩起衣襟,偷偷地把长剑撤了出来。
叶飞桐刚刚把长剑藏在身后,只听一个十分熟悉而阴森森的声音说道:“是一鹤么?该死的孽畜!一玄呢?怎么去了这么久才来?”
说着越走越近,迎着叶飞桐大踏步地走来,全然没有戒备。
叶飞桐一见玄真子,不由想起两次深仇大恨,不禁豪气大振。
他闪电似的想了一下,心想:“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我的武功不是他的对手,只有给他一个暗箭难防!”
想至此处,赶紧定了定神,压低了嗓子,模模糊糊地说道:“师父我是一鹤一玄喝醉啦”
那瘦长的道人,听完了话,忽然停住了脚步,厉声说道:“你们两个该死的东西,叫你们不要喝酒,你们偏偏不听话,快把酒菜拿来!”
叶飞桐听得暗暗好笑,心想:“你这该死的恶道,自己爱喝酒,偏偏不许徒弟喝,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了!”
想念至此,赶紧又压低着嗓子应道:“是是。”
这时他已气贯丹田,功行右臂,紧握着剑柄,准备临近了就是一剑。
他由于心情过于紧张,两条腿像绑上了千斤重铁,竟然提不起来。
这瘦长的人影,似乎已经不耐烦了,远远闻到酒味扑鼻,不禁馋涎欲滴,大声说道:“一鹤,你这该死的东西,喝多了走不动是不是?”
说着大踏步向前走来,叶飞桐低着头,左手提着酒葫芦和荷叶蛋,右手紧握着长剑,容玄真子走近,抖手就是一剑。
一面大声喝道:“好恶道,看剑!”
恶道玄真子刚刚发觉情形有异,只见眼前寒光一闪,叶飞桐聚力而发的一剑,直向胸前要害刺来。
玄真子大惊之下,居然临危不乱,大喝一声,瘦长的身形向后猛然一闪。
他退闪得虽快,但叶飞桐这一剑发得更快“唰”的一声,刺在他的肩头之上。
玄真子肩头一阵刺痛,鲜血顺着道袍流下来,恶道一时两眼都气红了,陡然吸一口真气,运功护住要穴,阻止流血。
他倏地一展袍袖,宽大的道袍迎风一胀,立如怪鸟展翅,一拔就是三丈。
叶飞桐一剑没有刺死恶道,惊怒之下,一扬手将酒葫芦和荷叶蛋,对准玄机子打去,喝道:“好恶道,给你酒喝!”
玄真子果然不愧是玄真七子中的顶尖高手,忍着肩头的伤痛,凌空一弹右腿,在半空旋转如轮,趁机自肩头撤下震慑武林的铁拂尘,怒吼道:“好大胆的小辈,胆敢暗算真人!”
话声未了,人已头下脚上,仿如怪鸟白天而降,一抖手中铁拂尘,蓬的一声铁花乱溅。
玄真子一出手就用“天魔八仗”中一式“举火烧天”直奔叶飞桐头顶“百会穴”和“左右肩井穴”扫击而来。
叶飞桐微微一怔,丹田用力,吐气开声,大喝道:“来得好!”振腕一抖,展开千手金叶苏沧海三日内所传,冠绝武林的千叶剑法,瞬间,剑如长虹贯日,秋风落叶,声势好不惊人。
荒坟白骨如山,鬼火磷磷,风吹落叶,声如鬼哭,似是为一场凶狠的厮杀奏一曲凄怖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