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种诱惑力的存在
村镇上那照得白闪闪的矩形广场上,有一群人从中穿行而过。昂代斯玛先生只能看见矩形广场的一角。他无意站起来,走上十步,走到那条深沟前面,看看广场的全貌;站在那个地方,看广场可以一目了然,广场上有一排绿色长椅,因为天气很热,空无一人,在那一排绿色长椅后面,瓦莱丽的黑色汽车停放在那里,他只要走上几步,瓦莱丽的汽车他就可以看在眼里。
那里刚刚有一场舞会在进行。
舞会已经停下来了。
在昂代斯玛身后过去不远,就是那个水塘,浮萍遮满水面,上面是大树遮着,水塘边上静悄悄的,那不是几个小孩在那里捉青蛙,捉上来慢慢戏弄它们,乐得哇哇大笑吗?刚才那条狗从这里经过,肯定它每天都要在水塘边上喝水;刚刚他还决定买下水塘,据为己有,除他女儿瓦莱丽以外,任何人都禁止来;从此以后,昂代斯玛先生就总是想到水塘边上的这些小孩。
在他四周,突然发出一阵短促而干裂的喀嚓喀嚓声响。有一阵风在森林上空吹拂而过。
“嗬,这么快,”昂代斯玛先生脱口而出,声音很大“这么快”
他听到自己在说话,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在他四周,森林如层层柔波,整体地向一侧弯曲倾斜。在昂代斯玛先生一生中,这是他今后难得再见到的景象。一片森林一齐朝向一个方向倾侧,整齐划一之中又有差异,树木有高有低因而显出不一致,树木枝柯槎牙轻重不一,倾侧深浅也不一样。
昂代斯玛先生还没有想到举手看看他的表。
风止了。森林又恢复它长在山上固有的静谧姿态。还不到黄昏降临的时刻,那不过是一阵风偶然吹过,并不是山间黄昏吹起的晚风。可是在山下,在村里广场上,人愈聚愈多。想必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昂代斯玛先生清楚地想着:我必须和米歇尔阿尔克讲一讲。好热,好热。我额头上全是汗水。他还不来,迟了怕不止一个小时。我真想不到他竟是这样。让一个老头坐在这里空等。
下面是一场舞会,在这样的季节,每逢星期六,一向都是举行舞会的。1
电唱机一放再放的乐曲是从中心广场播送出来的。空中布满乐曲声。放的就是刚才瓦莱丽唱的那个曲子,就是他在他们家里听她走过走廊经常唱的那个曲子;她说房里那些走廊太长,她说走过那些地方怪心烦的。
昂代斯玛先生侧耳倾听,那乐曲他听得很专心,听得心恬意满,等米歇尔阿尔克也就不那么叫人心急难耐了。瓦莱丽唱这个歌的歌词他都记得。他一个人孤孤单单,身衰体弱,今后也休想再跳舞,那是无能为力的了,尽管这样,也禁不住依然感觉到跳舞的诱惑,他又看到这无法克制的紧迫要求,与他暮年相平行的这种诱惑力的存在。
瓦莱丽有时觉得房里的走廊太长,长得叫人厌烦,她就在这走廊里跳舞,昂代斯玛先生记得多数情况都是这样,除非是她父亲昂代斯玛先生在午睡,午睡时间很长,一睡就是几个小时。瓦莱丽赤脚在走廊里跳舞的嗒嗒声,他每次都听得清清楚楚,每次他都觉得他的心也在随着狂跳,弄得他神眩魂乱,心也要跳死了。
昂代斯玛先生不言不语,在耐心等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