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响,假面兵团在马上拔起了剑,充满敌意地杀了过来。
帕尔斯这边的人马也有了准备。加斯旺德一声令下,帕尔斯兵把身体藏在盾牌后面,然后对著桥上的敌人射箭。十匹左右的马倒下来,从桥上滚落,士兵夹著血和雪滚倒。可是,强劲的山风从左方吹向右方,箭势便偏斜了,没有对敌方造成多大的损伤。双方于是演出了一场肉博战。
一个银假面骑士跳到奇夫眼前。
“席雨梅斯王子!”
对方闻声有了回应,不是用声音,而是用剑。随著刀出鞘的声音,刀身放出了银色的闪光。
金属发出尖锐的响声冲突起来。银假面的斩击被奇夫的剑弹了开来。在五、六回台的交锋之后,奇夫收起了刀,拉退了马匹。“这家伙不是席尔梅斯王子!”
奇夫这样判断。他不需要听对方的声音。银假面的剑势虽然强烈,但是技术却不够洗练。如果是席尔梅斯王子,应该更圆熟地显露出他那毫无破绽的剑技的。
银假面猛然斩杀过来。他握住了被缠住的武器,手腕一翻,金属发出刺耳的声音,银假面的剑脱离了剑主的手飞向卡空中。银假面也失去了平衡,身体一晃,从马上倒栽葱地滚落雪道上。
奇夫原想给对方猛烈的一击,这时,失去驾驭的那匹马和奇夫的坐骑撞个土著,银假面便趁这个空档逃进同伴的行列去了。
这个时候,奇夫的视线抓住了半空中的一点。黑烟从雪山的一角朝着深灰色的天空直升。在奇夫来不及思索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强风就把黑烟吹散了,在卷起的雪和风的漩涡当中,双方继续厮杀。
耶拉姆把马停在桥的附近,搭起了弓,将桥上的敌人一个一个射落。加斯旺德的剑也左右挥闪,把敌人从马上斩落。敌我双方持续挤在桥和路之间的狭窄空间中混战了一阵子。就在奇夫想挥落剑上的血渍之时——又有一个银假面出现了。对方的马蹄踢散了雪花,朝奇夫逼近,看来自信满满的样子。斩杀过来的帕尔斯兵在不到一回合的时间内就被一刀斩落在雪上了。第二个士兵的下巴喷出了鲜血,从鞍上滚了下来。银假面来不及喘息就和第三个对手交锋了。那就是奇夫。
刀身交锋而过,火花随著刀呜声迸散。银假面翻转过手腕,以勇猛的突刺瞄准了奇夫的咽喉。奇夫同时翻转了手腕和身体,承接这一击。火花再度迸散,银色面具的表面反射著火花,闪过彩虹般的色彩。
“难道这家伙就是真正的?”
令人战栗的冰刃在大胆的乐师的背上滑过。然而,奇夫的特色就是不会为任何情势所压倒。
“真令人痛心啊,席尔梅斯殿下。在辛苦的流浪之后竟然沦落到这种边境当土匪。只要你恳求亚尔斯兰陛下大发慈悲,或许还可以当个王宫的守卫兵哪!”
只要银假面发出愤怒的声音就可以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正牌货了。奇夫就是抱著这种心理故意加以挑拨的。然而,银假面不发一语,只是一昧地斩击。当双方你来我往将近二十回合的时候,角笛声压过了风声响彻山谷,在山谷间卷起了漩涡,同时响起了踏踏的马蹄声。是一群急驰中的马队。队伍前头有一面黑旗在风中翻飞著。
“是轴德族的黑旗!”
耶拉姆大叫。他把本身的惊讶和喜悦一并丢给自己的同伴:
“看吧!轴德族来救我们了!援军来了!”
欢喜声响起,乘著风在山谷间回响。
在由白色和灰色所支配著的这个风雪世界中,在雪风中翻飞的黑旗看在帕尔斯兵的眼里就等于看见了神明神圣的衣服一般。
假面兵团显得有些畏缩了。他们是特兰人,当然不知道轴德族。然而,他们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群受过训练的骠悍战士。
奇夫明白了,刚刚看见窜升在半空中的黑烟就是轴德族放火烧了邱尔克军的城塞所产生的。
这不可能是偶发事件,一定是亚尔斯兰王及那尔撒斯大人事先就布署好了的。
掌著轴德族黑旗的一骑策马急驰,并驾齐驱的另一骑在马上搭起了弓,和假面兵团一交错,便以近箭射荡对方。技术不亚于奇夫,脸上带著不怎么愉快的表情,耶拉姆对这张脸有印象。他就是率领轴德族的梅鲁连。
这个年轻人相当顽固,到现在还在坚持:“我只是暂时的族长”他的意思是,妹妹亚尔佛莉德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是她才应该是族长的继位人,尽管她现在住在王都,也不管她是不是要和宫廷画家成婚,事情都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好待在族里,统率著轴德一族。
梅鲁连不理会想出声跟他打招呼的耶拉姆,迳自策马跳进混战的漩涡当中。和奇夫没有分出胜负的情况下,银假面被人马的波涛给分开了。梅鲁连射出了箭。
箭撕裂了寒风,命中银假面的坐骑颈部。马儿发出悲痛的叫声,溅起了一阵雪烟,横倒下来。梅鲁连心中大声叫好。他放下了弓,拔起了剑,驱策著自己的坐骑。马蹄踢散了积雪,逼近落马的敌人。银假面是四年前杀死梅鲁连的父亲赫鲁达休的仇敌。不管他是不是王子,也不管他是哪一国人,都跟梅鲁连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就在梅鲁连的剑尖要触上银假面之前,一道斩击从侧面袭过来。在激烈的交锋一回合之后,梅鲁连不由得发出了声音;因为守护银假面的对方也一样戴著银假面。
“这是什么闹剧?”
就在梅鲁连怒吼声中,混战就像潮水退潮一样结束了。假面兵团骑在马上顺势抄起战死的同伴的尸体,渡桥撤退了。帕尔斯军当然没有穷追不舍。
奇夫把剑收进剑鞘,对梅鲁连道了谢,后者顶著一副无趣的表情回答:
“这是宫廷画家拜托我做的。他要我们比你们晚十天越过国境,因为这一次他不想动用正规军。”
“果然是这样没错。”
奇夫很了解。如果让正规军侵入邱尔克国内的话,一定会引起某些问题。但是若换成轴德族任意穿越国境的话,在外交上尚有辩解的馀地。就算事实被看透了,在这种情况下,要捏造说词也比较方便些。
帕尔斯人调查了己方的损伤情形。三百名士兵中战死了二十一名,重伤者十三名,轻伤者八十名。在这么激烈的缠斗中只造成这么少的牺牲,说来很讽刺的竟然是拜寒冷所赐。穿在甲胄上的皮衣挡住了敌人的刀刃。加斯旺德因为怕冷,穿得圆滚滚的,使得行动受到了限制,身也有十四个地方被砍到,却只受了一处轻伤。加加减减之后,似乎没有任何损失。他们把死者埋在雪堆中,只把头发带回祖国。包括轴德族在内一共有五百人,实力大为增强的帕尔斯军护卫著重伤者快速地彻退。
假面兵团也在半法尔桑(约二.五公里)之外的山中调查损伤情形,重整队伍。
没有必要再追杀帕尔斯军了。回国后,他们一定会谈到假面兵团的事,而帕尔斯军一定会对这支队伍感到纳闷吧?
“刚才承蒙你的帮助,多谢了。”
席尔梅斯道谢的对象是一个年轻的特兰骑士。他把银色面具夹在腋下,一张脸暴露在寒气中,一只脚跪在雪地上。看来似乎还不到二十岁。甲胄上的红色斑点是回溅的血迹,证明他的骁勇善战。
“你叫什么名字?”
“布鲁汉。”
席尔梅斯注意到包围著布鲁汉的特兰人们脸上冷淡的表情。可能是对受到褒奖的人表现出来的嫉妒之情吧?席尔梅斯再三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年轻人这才坦白说出来。他的兄长叫吉姆沙,以前是特兰数一数二的勇将之一。
“我的兄长失败了。他中了帕尔斯人的奸计,把同伴引至大败的下场,然后就行踪不明。听说他现在厚颜无耻地在帕尔斯的王宫任职,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虽然不才,但是,我希望能在银假面大人身旁建立功勋,讨伐帕尔斯国王,洗刷兄长的污名。”
不流利的帕尔斯语让席尔梅斯回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在邱尔克的王都赫拉特问“可以报复帕尔斯军吗?”的声音。本来他不相信声音的主人会是那么能言善道的年轻人,不过看来他是有许多事情已经憋了好久了。席尔梅斯用力地点点头,激励这个年轻人:
“我明白了。今后就看你的表现了。”
然后,席尔梅斯又转向特兰兵,告诫他们不可以将兄长的罪过怪到弟弟的头上。
布鲁汉或许是深受感动吧?他再度深深地低下头,直至雪堆就要碰触到他的头发。
(五)
密斯鲁国的冬天看在邱尔克人的眼里根本不值得称为冬天。风从北方的海洋吹来,可能是因为经过暖流上方,所以没有刺骨的冷冽感。天空晴朗得呈现硫璃色,原野为常绿树的叶子所覆盖,到处是一片绿。能不羡慕密斯鲁人的大概只有辛德拉人吧?尽管如此,人们服装的袖子还是变长了,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火炉。
在王宫内部一个房间里,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正对一个人讲话。
“怎么样,席尔梅斯大人?”
被如此称呼的男人仰躺在宽广豪奢的睡床上。整个脸上都包著绷带,只有两眼、鼻孔和嘴巴的部分露在外面。他把视线朝向荷塞因三世,嘴也动了动,不过,没有发出声音。荷塞因三世似乎也没有刻意要得到答案,他把带来的木盒放在睡床的一端,打开了盖子。
“我为你准备了这个东西。在拿到帕尔斯的王冠之前,这个东西就是你的一切。”
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从盒子里面拿出来的东西是一个将整个头部都覆盖起来的面具。用黄金打造而成的面具在荷塞因三世的手掌中灿烂地散发出光芒。
“听说,以前席尔梅斯大人总是戴著银色的面具驰骋在战场上,让帕尔斯兵和鲁西达尼亚兵闻风丧胆。这一次你可以用黄金面具显示你王者的威容,让那个僭王亚尔斯兰浑身发抖。”
黄金比银更值钱。在这一方面,荷塞因三世的美感显得相当庸俗。如果让那尔撒斯或奇夫听到的话,想必会嗤之以鼻的吧?然而,荷塞因三世有他的想法。反正他也没有必要做出和真正的席尔梅斯所戴的银色面具一模一样的东西。因为没有密斯鲁人看过实物。既然如此,就乾脆彻底地上演一出戏好了。反正这只是一出把帕尔斯王位给这个冒牌货,让密斯鲁王家的血统取代帕尔斯的大戏罢了。
“席尔梅斯王子”从绷带的隙缝中凝视著黄金面具,两眼就像野心和没有地方发泄的愤怒在煮沸的洪炉内沸腾般。他发出了短促的呻吟声,伸出两手接下了黄金面具。
荷塞因三世走出病房。他已经确认了“席尔梅斯王子”已完全在他的支配之下了。他感到很满足。可是“席尔梅斯王子”要能健康地活动可能还要花上个十天的时间吧?在这期间,荷塞因必须以国王的身份处理各种政务。他有八个妃子,公平地对待她们也是一个国王的义务。
在看过十张左右的诏书之后,荷塞因在谒见室见了六十名左右的男女,接受赠礼,并且听取他们的陈情。其中有一个很奇怪的客人。他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虽然蓄著胡须,但是看来来还很年轻的样子。这个男人自称是帕尔斯人,开始说著他那令人难以置信的经历。
“我叫查迪,父子两代都追随席尔梅斯殿下。殿下在离开帕尔斯国之后,我也在各国流浪。这一次我听说席尔梅斯殿下以客卿的身份待在密斯鲁国,特地赶来这里,希望得见殿下一面。”
查迪表明自己虽然力量微薄,但是希望能助席尔梅斯殿下一臂之力。这个自称为查迪的帕尔斯青年把额头贴在地板上。从他的表情和言语看来,他对席尔梅斯王子的忠诚是无庸置疑的。
塞因三世如此判断,不过他并没有任何感动。荷塞因三世勉强地咋了咋舌。如果出现这样的忠臣的话“在密斯鲁国的席尔梅斯王子”是冒牌货之事就会被一眼看穿的。好不容易计画的谋略也就无法成立了。
“杀了他吗?”
这个决定涌上荷塞因三世的心头。然而,就在他呼叫御前的士兵之前,一个更狡猾的想法闪过他脑际。荷塞因三世咳了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叫查迪抬起头来。
“我知道你的忠诚心。席尔梅斯大人也一定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吧?不,应该说,我也希望像席尔梅斯大人一样有这么好的部下。”
“那么,可以让我见席尔梅斯殿下吗?”
查迪眼中闪著光芒,荷塞因三世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他沈重地告诉帕尔斯人,席尔梅斯王子前几天遭逢不幸事故~脸上受了伤。伤口刚好就在以前火伤的地方,脸上的伤并无大碍。可是,伤势波及声带,只能发出呻吟的声音而已。目前需要一段时间治疗和静养,因此不能见任何人。再过十天就可以见客,在这之前就请客人在客房里等候消息。
“真令人痛心啊~,请陛下尽全力为殿下治疗,此恩此情绝不敢忘。”
查迪流著泪恳求著。荷塞因三世表示同情并答应好好照顾席尔梅斯之后,便命侍从把查迪带到客房去。
在国王身旁沈默著的马西尼撒压低了声音进言。
“不能让那个人活著。今天晚上我就带兵去烧了客房吧!”
“没有人下这种命令。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是。但”
“那个帕尔斯人有用处。你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吧!不许你轻举妄动!”
马西尼撒微微有些不满地退了下去。荷塞因三世又接见了几个人,然后,当天的政务就算结束了。
荷塞因三世打算利用查迪的忠诚心。他要让查迪深信那个开不了口的假面人就是席尔梅斯王子,同时让他竭尽他的忠诚。除此之外,有以前随侍在旁的忠臣跟随著,假面人是真正的席尔梅斯土子的可信度就更加提高了。对荷塞因三世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那个叫查迪的男人或许会发现事实,到时候再杀了他就可以了。因为如果现在杀了席尔梅斯王子的忠臣,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疑惑。”
荷塞因三世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开始走向他自己的房间。今天晚上预定要和第二个妃子共进晚餐,然后再进卧房休息。第二个妃子以前不但美丽而且颇富才气,然而,最近不断地肥胖起来,而且嫉妒心也加重了,越来越难以应付。老实说,荷塞因三世实在不怎么喜欢她,可是,他还是得像疼爱其他的妃子一样地宠爱她才行。国王的私生活确实也相当辛苦啊!
(六)
帕尔斯王国的宫廷画家兼副宰相那尔撒斯大人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似的。王宫里正忙著新年祭的准备工作。因为典礼的事务不是那尔撒斯的责任,所以他反而得以空闲。于是,他在王宫内自己的房间里摆好了绘画的用具,对著画布画起来了,只是,看来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一样无事一身轻的亚尔佛莉德为他送来了早餐。达龙对亚尔佛莉德手艺的评价是至少要比那尔撒斯的绘画好太多了。在罗嗦的耶拉姆到外国去的这段时间,亚尔佛莉德有意待在那尔撒斯身边照料他。
“那尔撒斯,你在想什么?如果是想着耶拉姆的话,那你尽可放心啦!他那种人不被杀个五、六回是死不了的。”
“不,如果我会担心他就不会让他出去了。我是在想其他的事。”
那尔撒斯担心的是那许久以前早该处理好的皇陵遭盗之事。
“最近我老是有这种感觉,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了?”
“可是,我听说只是土被挖起了一小块而已,灵柩没有被破坏啊!”“是啊!灵柩的表面是没有任何异状,但灵柩的内部又如何呢?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遗体真的没事吗?”
亚尔佛莉德的脸上现出了不安的表情,那尔撒斯看着她苦芙道:
“胡说八道,我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啊?”
“是啊!这不像是那尔撒斯的作风啊!”这时候,同样也没事做的达龙来了。他瞄了一眼那尔撒斯的画:
“哦?新画的?要不要我猜猜名字?是叫‘混’沌吧?”
“还没有决定。”
“我觉得除了这个名字之外不作他想。”
就在这一瞬间,那尔撒斯的笔掉落到地上,他呆呆地凝视著半空中。莫明所以的达龙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笔,问道:“怎么了?”
他知道那尔撒斯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画受到不好的评价就有这么反常的表现的。在相当漫长的沈默之后,那尔撒斯嘴里发出了呻吟般的声音:
“或许我被耍了。”
“你被耍了?怎么回事?”
“难怪总是觉得有事情藏在我头脑的某个角落,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是地行术。”
“地行术?那是什么玩意儿?”
那尔撒斯做了说明,那是亚尔斯兰王太子一行六人朝著培沙华尔城进行危险的旅程时的事。
在离开卡歇城塞之后,和同伴分散的那尔撒斯继续单独行动,途中遇到了轴德族的少女亚尔佛莉德。在他们两人同行的旅途当中,曾经在一个无一生存者的村子里过了一夜。他们在那个村子里和使用奇怪魔道术的人物作战,并将之击毙。那个人物就是使用可以在地下自由行动的魔术“地行术”杀了每一个村人。
“我想起来了。那真是种教人不舒服的魔道法术。”
原本充满活力的亚尔佛莉德闻言不禁直打冷颤,缩起了脖子。达龙皱起了眉头,那尔撒斯站了起来,拿起了上衣。
“如果还有其他会使用地行术的人的话,就可以从地下打破棺木,没有必要从地上去挖。皇陵管理官也因为棺木平安地埋在地下,所以就没有再详细调查。”
那尔撒斯赶忙到年轻国王面前参奏。他虽然尽可能地用平稳的语气和态度来说明事情,然而,他要求的内容竟然是要挖开陵墓。亚尔斯兰吓了一跳,当然也就没有立刻回答。不过,就算他有所犹豫,总还是抵不过他对那尔撒斯的信赖。亚尔斯兰自己拿起了笔,写了一张给皇陵管理官费尔达斯的文件。于是,那尔撒斯、达龙、亚尔佛莉德立刻就策马驰向王墓。
当听到要挖掘王墓时,费尔达斯不禁吓了一大跳,然而,王命就是王命。他立刻动员了五十名士兵,在神官颂唱了安抚死者之灵的诵文之后就开始作业。
于是,达龙、那尔撒斯、亚尔佛莉德及费尔达斯这四名高官就在一旁观看,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墓就被挖开了。
“如果有诅咒,就由我来承担,不要怕。”
达龙激励士兵们,他自己也拿起了工具挖土。
或许是士兵们希望赶快结束这个工作的关系吧?灵柩出乎意外地很快就被挖了出来。在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那尔撒斯把手搭在灵柩上,打开了盖子。
灵柩里面是空的,而灵柩的底部开了一个大洞。洞穴延伸向黑暗的士中,松软的泥土覆盖在洞口上,没有办法确认是朝哪个方向延伸?延伸有多长?皇陵管理官费尔达斯半失了神,差一点就要落进洞里去,那尔撒斯赶紧把他抱紧。
“啧!”达龙用力地咋了咋舌。
“也许是冬天的风的关系,我总觉得有一股寒意。”
达龙微微地缩了缩脖子。云快速地流动,光和影映照在地上,北风吹拂过墓地,现场弥漫著一股不寻常的气氛。即使是活力充沛的亚尔佛莉德也因为左右方有那尔撒斯和达龙护卫著,才使得她较为心安些。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场,想必会落荒而逃!
“在陵墓上引起骚动只是为了掩饰地下的行动吧?只是,如果一开始就不引起骚动的话,我们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达龙怀疑地说道,那尔撒斯半嘲讽似地回答:
“或许他们认为早晚总会被发现吧?姑且先争取时间是他们的目的。事实上,就因为我一时疏忽,也的确让他们赚到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他们到底是谁?”
亚尔佛莉德的问题是理所当然的,那尔撒斯却无能回答。如果是地上的事,不管什么难题那尔撒斯都可以回答出来的,而天上的事情就该由神官来负责。可是,如果是地下的事,有些事情实在是猜不著的。
“不管怎么说,必须先向陛下报告。”
达龙为了避免思路陷入迷乱的危险而这样提议,催促那尔撒斯和亚尔佛莉德赶快离开。他们把善后工作委托给费尔达斯大人,严厉禁止士兵们走漏消息;然后,三人再度骑上马,朝王都叶克巴达那奔回。半路上“漆黑而巨大的翅膀”也就是黑夜降临到大地上来,亚尔佛莉德在穿过王都大门之前一直无法挥走那毫无缘由的不安。
在那尔撒斯等三人不在的那一段时间内,亚尔斯兰也没有偷懒。他和文官代表宰相鲁项、武官代表大将军奇斯瓦特等人一起处理国政。不管王者如何用心善政,总还是会有麻烦的事情发生。这一天让亚尔斯兰感到头痛的是贫穷的平民和解放奴隶获生了激烈的斗争。就法律的处理方面而言是很简单,可是,事情发生的背景却是不容忽视的。
对一部分的贫穷平民而言,奴隶制度的废止并不是一件好事。她们的心情是:“因为一想到还有人比我们还凄惨就感到安心了,然而,现在大家都成了平民了,一点都不好玩”这虽然是个错误的想法,但这种想法是根植于人心最黑暗的部分。所以,想要斩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平民只要一想起:“只不过是解放的奴隶,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想揍人。当然,另一方面的人也没有沈默地让人揍的义务。
“再也没有其他事情比人心更难测的了。而社会制度就助长了这个趋势。那尔撒斯曾经说过:不要和人心牵扯上关系。”
亚尔斯兰的师傅那尔撒斯曾教导过他“国王是一种为民众服务的存在”可是,也不能将民众神圣化。
“民众以利益为依归。如果陛下不断给他们利益,民众就会支持陛下的。”
那尔撒斯的话有双重意义。一味地逢迎民众的自私是无法推行政事的。虽然说不能太执著于人心,却可以使他们的生活安定,健全教育制度,兴建学校,教导他们人口贩卖和奴隶制度的坏处,这些都是必须做到的事。亚尔斯兰突然想起了以前读过的文章:
“王者的野心如一艘船。如果逆历史的洪流而行,一定会惨遭灭顶,坐在上面的人们都会落到水里面去权力越强,祸害也越大。”
“野心”
亚尔斯兰的野心又是什么?他没有王家的血统而坐上了王位。在各国的历史上,那些被称为枭雄的人物都是在用尽了武勇和权谋,引起大量的死亡和憎恨,花了几十年的心血才达成目标的;而亚尔斯兰却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拿到了这项荣耀。
因此,亚尔斯兰必须从别人的终点处出发,朝遥远的高峰攀升。
“启禀陛下,古拉杰的使者求见。”
奇斯瓦特前来报告。古拉杰是港都基兰的海上商人,是一个智勇胆略兼备的男人,说话技巧更是不作第二人想。他把自己及部下经海路所经历过或听过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说给亚尔斯兰听;亚尔斯兰很喜欢听他说故事。
事实上,古拉杰是帕尔斯的海军司令官,是海上情报的负责人。基兰港、各国的情势、气候及气象的变化、海盗的动静等情报都汇集到古拉杰的手上。由于帕尔斯语可以通行国内外,因此帕尔斯人都有倦学外国语言的坏习惯;不过,古拉杰和他的部下们都能流利地说几种外国语言来从事买卖、收集情报。
而现在古拉杰派他的心腹鲁哈姆带来了一份报告。鲁哈姆把辛德拉的珊瑚艺品连同古拉杰的报告书呈给年轻的国王。报告书的内容是前些日子,来自密斯鲁国的使者经海路拜访辛德拉,好像是有意要求缔结同盟。可是,辛德拉国王拉杰特拉二世只收下了礼物,把密斯鲁的使者赶回去了。
“拉杰特拉陛下没有特别交代些什么”
“那个人好像还打算揉搓著计谋的粘土,塑造出欲念之像。”
亚尔斯兰闻言不禁笑出来,回头一看,达龙回到王宫来了。还有那尔撒斯和亚尔佛莉德跟在他后面。
达龙他们也带回了报告。第一件是关于王墓之事。有人挖开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棺柩,盗走了遗体。这个消息让亚尔斯兰倒吸了一口气。宰相鲁项和大将军奇斯瓦特也沈默地听著报告。
听完了报告,亚尔斯兰先对大家说道:
“皇陵管理官费尔达斯没有罪,不要责怪他。”
“臣下立刻传达陛下旨意让其安心。”
达龙为年轻国王的善体人意大受感动回答道。亚尔斯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如果事情牵扯上魔道,那么,我们的知识就太欠缺了。近日里就找时间和法兰吉丝小姐谈谈吧!应该可以想出好对策的。这件事就先搁置一边吧!”
亚尔斯兰也接到了关于湖上祭时出事的报告。他没有询问法兰吉丝。亚尔斯兰对他所信赖的部下绝对不会有不必要的怀疑。达龙和那尔撒斯都知道这是一种毫无道理的优点,是一种无关才气和军事能力的长处。
奇斯瓦特一边抚摸著他漂亮的胡须,一边叹著气:
“明年可能会是个多事的一年哪!”
“什么话?每一年都多事啊!”亚尔斯兰笑着说。
亚尔斯兰绝对不是轻视这些事态的演变,只是,王太子时代的体验已经让这个年轻的国王有充分的馀褚去面对这些问题了。他到底经历过几次生命的危险,算起来还真是叫人头昏眼花呢!
如果将生命和王位置之度外的话,希望之火总是凌驾恐惧和不安的。
“还有一项报告。奇夫等人已经平安地越过国境了。虽然赶不上新年祭,不过,请陛下静候他们的归来吧!”
那尔撒斯报告了好消息,亚尔斯兰高兴地点了点头。
(七)
四个黑影在幽暗当中蹲踞著。这是一个在王都叶克巴达那地下狭窄而怪异的世界。微细的灯光微微地晃动著,显示通风孔的存在。这道风夹杂著瘴气在地下飘荡,四处充满了恐惧和毒气。
四年前,这里一共有八个影子蹲踞著。之后的一年间,人数灭了一半。死去的四个人都是被亚尔斯兰和他的部下们所杀害的。在解放王的冶世里,残存的人只好潜藏在地下,啃噬著憎恶的粮食,静候时机的到来。而时机也正好来临了。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裂痕在四个人当中产生了。其中一人出声询问:
“古尔干啊!你没有注意到那个女神官吗?”
“那个女人以前短头发啊!而且,那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古尔干这样回答,可是,声音中欠缺使自己的辩驳听起来合理的力量。他的同伴们交换了一个阴郁的视线。其中一个人以不知是质问或者抱怨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你那去世的兄长是曾经侍奉过邪神密斯拉的神官”
密斯拉是在帕尔斯神话中最受尊敬的神明。是契约和信义之神,也是一个守护神。但是,对于信仰蛇王撒啥克的魔道士们而言,密斯拉、美之女神亚希和其他所有的神都是邪神。
古尔干痛苦地点点头:
“我的兄长确实曾经侍奉过邪神;不但如此,他还很尊敬夏姆席德、凯霍斯洛那些邪教徒们。可是我不一样啊!在兄长得到报应去世之后,我就巳到正道上,和你们一起追随尊师了啊!”“是啊!我们是一起归依了正道啊!”同伴们的声音中有著若有似无的敌意,至少听在古尔干的耳里是有这样的感觉。
古尔干那原本就显得苍白的脸上渗出了冰冷的汗珠,他极力地忍耐孤独的审问。
“古尔干啊!我们可以相信你吗?”
同伴再度严厉地质问,古尔干沙哑著声音:
“如果我有背弃蛇王撒哈克大人和同志们的行为的话,愿活生生破火烧、脑袋被虫咬、被诅咒到骨髓里。请大家相信我。”
“好吧!”
同伴们点了点头。他们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如果古尔干背叛或心志改变的话,蛇王或者“尊师”的愤怒就会立刻显现,把他打进痛苦和污辱的深渊,给他最残酷的死亡。
色括古尔干在内,四个魔道士无声地站了起来。从现在开始,他们必须负起一项重责大任。
他们必须在蛇王撒哈克再临之前,把他们的“尊师”从冥界召回来。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子享受三年的风光已经够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他和他的臣民们饱受千年严冬的折磨了。”
在他们眼里,亚尔斯兰永远是“安德拉寇拉斯的小子”讨伐蛇王撒啥克的是英雄王凯霍斯洛,而他的子孙就是帕尔斯的旧王家。如果亚尔斯兰不是旧王家的一员,他就不会成为撒哈克的信徒们报复的对象了。魔道士们扭曲了的憎恶需要一个合理的复仇动机。因此,亚尔斯兰到现在还彼称为“安德拉寇拉斯的小子”
一个魔道士从另一个房间推进来一个东西,那是一座有车轮的睡床,一个男人就躺在上面。
那是三年前行踪不明的特兰国王伊尔特里休的身体。不知是生是死,表情和肌肉都僵硬地冻结著,仿佛一个蜜腊制成的人形。魔道士们把他留在睡床上,一起抬进另一个房间中,然后门就关了起来,留下的只有黑暗和静默。
女神官法兰吉丝站在王宫内自己房间的露台上。她一边玩弄著手上的水晶笛,一边默然地把视线飘向黑夜的深处。
帕尔斯历三二四年十二月底。蓝银色的半月映照著女神官优美的姿态,一边朝著中天移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