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听到雅香暗指他们在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热海理事长惊慌的神情明显可见。
“没、没有那种事,应该不会有才对。”
“意思是说都由别人动手,和自己无关吗?”
“就跟你说我不知道了!”
热海理事长拉高音量,淳司玩弄着高领毛衣胸口的饰物,并提出一个问题替他解围。
“你还知道什么事吗?”
“其他的事我就一概不知了。”
“真的?”
“我真的不知道了!别再问了,而且你们不是答应我,只要把知道的事全盘托出,你们就会救我的吗!”
高压的口吻符合他学校经营者的身份,看起来谈话内容的真实性似乎无庸质疑。
“叫我们救你?理事长究竟期待我们做什么?”
淳司的这番话充分表现出他的坏心眼,当初只说还有商量的余地,完全没有讲明要将热海理事长从什么东西的手中救出来。
“我还不想死啊!”理事长大声吼叫,眼睛周围与嘴边的肌肉明显地变得僵硬。
“我就是因为不想死才会出钱赞助研究的。我不想死,救救我!”
毫无掩饰的严词,这让淳司一时之间无法回答,他只是不发一语地注视着理事长。
“我们家有癌症的家族遗传病史。我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在六十五岁之前死于胃癌。我明年就要六十了,我不想在四、五年后就死掉啊。若是能够担任私立学校联盟的会长,就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一等勋章了。”
“原来如此,那当然不想死了。”
对勋章没有什么兴趣的淳司做出冷淡的回应,雅香则是皱起她形状娇好的眉毛,继续注视着理事长,理事长握紧双手,全身颤抖地继续说:
“帮帮我吧,我什么话都听你们的。帮助我逃出癌症的魔掌吧,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这句话一说出口,接下来要做的一定就是代表最高敬意的下跪吧,眼前这个男人也不例外,热海理事长直接跪在两个年轻人面前,不断将头磕在地毯上苦苦哀求。
“请不要这样。我们能做的只有将杀害村尾一家人的凶手找出来,其余根本无能为力,虽然有可能找出一些其他的东西,也请你别抱太大的期望,我们会很困扰的。”
淳司一脸厌烦地摇摇头,虽然很同情理事长恐惧胃癌的心情,也不能因此认同他们进行的研究。
将正在下跪的理事长留在原地,淳司及雅香走出房间,这并不表示他们对于眼前的景象无动于衷,单纯只是待不下去罢了,他们慌张地站起身快速经过秘书们所在的房间,走出电梯后,可以从窗户看见东京的街道,安静地耸立在乌云底下的高楼大厦会让人误以为是成群的墓碑。
那个杀害十名男女老少的吸血鬼就藏身在这座洋溢着活力、兼具人性与非人性的都市里,居然会发出和警察一样毫无创意的感慨,让淳司感到一阵凉意。
“教练,怎么了吗?有让你很在意的事吗?”
“没有,我只是在思考有关人类文明终点的事。”
“哎呀,那你的胸襟还真是壮阔。不像我,光是眼前的考试就快忙不过来了。”
两人会这样互相开玩笑,应该是不愿再想起热海理事长刚刚那个丑态,虽然他们两个没有拯救理事长姓名的义务,但是听到那些话与看到跪地求饶的动作,还是会令人不舒服,若是离奇死亡事件发生在热海身上,肯定会让两人更加不愉快。
4
最近这几天常常光顾咖啡店呢,绿川淳司不禁在心中这么想,今天淳司及雅香和伯父约好在新宿东口的咖啡店见面,也要顺便报告一些事情,两名年轻吸血鬼从关东大学出发前往约好的地点,淳司在那家店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伯父。
“不知道crs存在的吸血鬼?”
伯父灰色的眉毛微微抖动,看来并不是准备大笑的表情,见到两个大男人一脸严肃,雅香也不禁摆起一副认真的神情,即使如此她的手还是没有停下来,不断地将豪华巧克力圣代用汤勺往嘴里送,因为就算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事态也不会因此改善,另一方面,淳司则是看也不看面前的咖啡一眼。
“当然,因为之前梵谷赝品事件的关系,我也不觉得对方和crs完全没有关联。然而也不能完全否定对方了解我们,而我们完全不了解对方的可能性。”
“如此一来,或许会演变成关系到crs存亡的大事。也许还不只,这次的危机可能正朝包含crs在内的社会大众逐渐逼近。”
伯父重新调整坐姿,将双手交叉在胸前。
“妄自假设是很危险的喔,淳司。”
“我明白,但是唤起大家的警戒心也没什么不好的。很遗憾,并非所有的吸血鬼都是和平主义者。”
“人类也一样。”
假设某个地方的吸血鬼跟历代的野心家一样计划要征服世界,成功的话,会成为一件可怕的事情,如果以最差的情况失败收场,将换成人类进行永无止境的报复行动,对于crs而言,这两种结局都是他们想要极力避免的,接着淳司首次朝咖啡杯伸出手,小饮了一口黑咖啡。
“我想,是不是没有必要继续监视位于藤泽的加纳家呢?光是东京都内就处于人手不足的状况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藤泽那么远的地方吧。”
对于侄子的抗议,伯父不发一语。
“将人手从加纳家撤走吧,既然没有打算要帮助他们,不如就将人力集中在监视热海理事长这个部分。”
“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加纳一家人握有重大的关键。”
“又是这种保留的态度,你有什么证据吗?”
“要是有就好了。”
伯父脸色不变地回答,淳司则是叹了一口气之后朝天花板望去。
话说回来,虽然乍看之下情报源不断增加,可是没有能直达事件的核心的情报,真可说是前途堪忧,此时成功征服豪华巧克力圣代的花村雅香,首次发表了个人看法:
“我是这么想的,为什么我们肥得要那么认真地在这里讨论解决方案呢?毕竟受到伤害的是人类社会。只要交给政府或警察处理,我们在一旁观赏就好了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也不能就因此而坐视不管。”
淳司发出苦笑,没有吸血鬼,人类社会依旧可以持续运作,但是人类社会一旦消失,吸血鬼便无法继续生存下去,就算不消失,假如人类社会过度腐败,对吸血鬼而言也是一大烦恼,如同水质若是过于恶化,池子里的鱼会活不下去一样,对吸血鬼而言,守护环境有其必要性。
东京堆积在这座魔都底下的恶意跟怨念、憎恨与破坏的冲动,仿佛乘着北风不断地朝街道袭击,坐在咖啡店二楼的窗边,看着被群众及汽车淹没的道路,淳司心中忽然冒出这种想法,在这座巨大都市生气勃勃的同时,等量的恶意也持续增殖。
但是最为讽刺的,大概就是带有如此细腻眼光跟跟思维的淳司本人并非人类,而是吸血鬼这件事吧,他们的真面目一旦曝光,立刻就会受到人类的追赶,排斥以及迫害,是个异端的少数存在,也或许正因如此,才能够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观察人类文明的现状。
难得天气放晴,整个街道仿佛暴露在会令人晒伤的夕阳之下,碰上这种天气,即使是迟钝的人类也会被唤醒生理上的不适,或许在不知不觉中与淳司的心情产生了共鸣,伯父与雅香望着窗外不发一语,玻璃窗外的都市瞬间由白昼转为黑夜,看起来就像整座城市逐渐没入黑雾中。
“横行魔都的魅魅魉魉,受诅咒的吸血鬼传说随着悲鸣一同再现,为世上带来正义与和平之光的英雄究竟是谁呢?敬请各位读者拭目以待!”
——大概就是这样吧,此时淳司脑内浮现出这段略为轻浮的词句,眼前这片夕阳令人轻易地联想到江户川乱步书中的世界,可是对这位现实中的英雄来说,首先要完成的是今晚的家庭教师工作。
花村雅香的家位于涩谷区的神宫前三丁目,距离原宿跟青山不远,想必听到这个地名会令许多人感到既羡慕又嫉妒,其实距离明治大道约三百公尺的花村家,不过只是一栋位于普通住宅区的普通两层楼建筑,附近还有社会福利设施与大公司的宿舍,安静到让人不觉得自己身处都市中心。
“这是我的双亲。”
在女儿的介绍之下,花村夫妇面带微笑迎接这位年轻男性,夫妇俩称不上是俊男美女,雅香应该是巧妙地继承双亲五官最为端正的部分吧,就在淳司打完招呼之后,雅香的父亲更是开怀大笑。
“啊,雅香似乎经常受你照顾,真是不好意思,哈哈哈”“也称不上是照顾”
“你太客气了,我家的女儿总是到处惹麻烦。不过还算是个听话的好女孩,也请你多多包涵,哈哈哈”淳司观察的结论是,对方是位十分开朗的父亲,讲话也切入重点,母亲则是说完“哎呀,请坐请坐”这类招呼词之后就一直保持微笑。
二楼有雅香的房间、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客房,还有一间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作为储藏室,淳司进入的是客房,他背对着壁橱席地而坐,樱花木制的桌子上放着咖啡以及起司饼干,雅香抱着一打教科书和参考文献在淳司的右边坐下,此时淳司说出一些肺腑之言:
“你的父母亲人很不错。”
“对啊,毫不做作是他们最大的优点,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面包店的伯伯婶婶。”
说这句话的本人虽然有身为面包店老板女儿的自觉,却没有身为一个淑女的自觉,居然在客人面前做出毛衣和牛仔裤这种随便的打扮。
“好了,有了这些准备就算读到半夜也不成问题。”
吸血鬼只要曝露在阳光下就会死亡,这是从琐罗亚斯德教“光即善、暗即恶”的意思中诞生的偏见,不过后天性吸血鬼确实有受到日光的照射后产生过敏致死的情况,另一方面,先天性吸血鬼对于夜间的适应能力比较优秀也是事实,光是熬夜两天对雅香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事后充分补充睡眠即可。
自己的宝贝女儿居然是吸血鬼这件事,善良的花村夫妇当然完全不晓得,今后的对应方式对雅香来说也是一大难题。
用“遗传病”一词来形容虽然并不完全正确,印象上倒是十分符合,吸血病毒会附着在遗传因子中,潜伏了数个世代之后突然出现在某个人身上,一开始会发高烧,在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至九十六小时之内,体内的细胞将会完全变质,完全停止成长及老化,新陈代谢的结构也会产生变化,若是雅香的双亲得知自己的女儿今后再也不会衰老,究竟会出现什么反应呢?
雅香将参考文献一一摆好并说:
“现在还没关系,将来才是问题,不能长时间住在同一个地方,要是躲起来的话,爸妈肯定会担心吧”
“我是觉得,现在应该没有比亲爱的独生女惨遭留级更让那对父母担心的事了。”
“嗯,说得也是。”
所以读书会开始了,明天的考试科目是东洋美术史和科学技术史,两科都是背诵式的科目,能干的淳司将雅香的笔记和教科书反复比对之后,圈出了几个重点。
“简单来说,这个教授颇重视以塞西亚人为首的北方游牧民族,为古代中国美术带来的影响,你只要从这个主题发挥,作答纸写个一页应该就没问题了。”
“那要怎么写?”
“嗯,这个教授看来喜欢小说式的表现手法,你试着以写小说的方式作答,相信不会引起反感,以这个策略增加字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个小时经过,就在两人稍微休息的时候,雅香边捶肩膀边抱怨:
“啊二十三岁的男性和十八岁的女性两人共处一室,居然没有发生什么会令人脸红心跳的事,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和一个小孩在一起要怎么令人脸红心跳啊,好了,如果休息够了就打开科学技术史的第四章,试着整理关于沈括这个人的论述。”
“我看看,十世纪末的宋朝人,藉由化石的研究成为史上第一位发现地形与气候会随着时代改变的人”
“不是十世纪,是十一世纪。他原本是一位活跃于外交、财政、治水的官僚人员,同时也是与旧法派对立的新法派中的一人,这点要记清楚。”
此时一楼的客厅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花村夫妇正在客厅里喝茶。
“孩子的妈,怎么样,雅香他们的情况如何?”
“什么怎样?他们正在认真读书啊。”
“这样啊嗯,只是听说最近的年轻人的行为不太检点。”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亲爱的?”
“我才没有胡思乱想,倒是你是不是该端一些点心上去了,不,端哈密瓜吧。啊,还有礼物,将那瓶白马牌威士忌拿出来。”
真是和平的冬夜,但是就在此时,纷扰的夜晚早已降临在东京的某个角落了。
5
“太平间有奇怪的声音。”
接到通报电话,两名警员搭乘巡逻车来到位于丰岛区的千代田大学医学部门口,这是晚上九点四十分的事,在从前学生运动盛行的时代,光是有警员或刑警上门就已经足以在校园内造成骚动,然而不论是好是坏,那种情况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警察们也不用因此提心吊胆地行动。
说到千代田大学医学部的法医学教室,正是村尾家杀人事件中,解剖被害者们遗体并且进行保存的地方,警察局一收到联络就立刻赶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听完了老管理员的说明后,警员们踏入这栋具有四十年历史的石造建筑物,两人在旧式暗橙色灯泡的照明下穿越长长的走廊,朝通往地下太平间的楼梯走去,其中一名警员突然发出仿佛喉咙被堵住般的叫声,并抬起正准备踩下的脚,这个举动吓到了身边的伙伴。
“你怎么啦,喂!”
“老、老鼠、老鼠!”
“老鼠有什么好怕的,真是大惊小怪”
发出抱怨的伙伴也在下一个瞬间,露出与对方相同的恐慌与惊愕,昏暗的楼梯底部有无数的玻璃球正在发光,了解到那是老鼠眼睛的同时,也察觉到自己正在起鸡皮疙瘩,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的两人不禁面面相觑,结果动物的本能代替他们决定了接下来采取的行动。
老鼠们不断骚动,整个地板不停沙沙作响,老鼠的鸣叫声伴随着威吓声快速地朝两人接近,他们以两名警员为目标冲上楼梯。
“!”
警员们发出几近惨叫的声音并向后退,恐惧以及生理上的厌恶感有如芒刺在背,两人拼命地往一楼奔逃,上百、上千只的老鼠发出凶恶的鸣叫声紧追在后,其中一名警员脚底踏空,整个人失去平衡跌落在楼梯上,就在他准备重新站好的时候,老鼠追了上来,并用它们极具攻击性的锐利牙齿无情地撕裂警员的制服,来自劲部与耳朵的剧痛令警员放声大叫,他用左手将老鼠们从身上赶走,右手则是取出了制式手枪,手背和手掌已经被这群小型凶猛的牙齿攻击得鲜血淋漓。
“救救我!”
那股求救声让成功逃到一楼的同伴想要折回原路,但是却被蜂拥而至的老鼠们吓得不敢轻举妄动,恐惧感和责任感在心中不断地交战,就在他站立不动的同时,突然感觉到某只脚一阵剧痛,此时早已听不见同伴的哀号了。
十点一分,警视厅的情报中心接到了一通来自丰岛区的巡逻车通报。
“明治大道出现大量的老鼠!该怎么办才好?”
这是个超乎常识的通报。
“请问你说的大量,大约是指多少只呢?”
“我不知道。一百万只、两百万只,这根本就算不出来啊,它们占领了半个路面,正不断往南方前进。”
在短短的时间内,警视厅情报中心陆续接到来自各区的通报,尽管通报的内容再怎么荒唐,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视为实情,在情报中心的指令下,高达两百辆的巡逻车接连往指定地点出发,中途却遇上了塞车而迟迟不能前进,明治大道的骚动已经波及到其他交通路段了。
惨叫声以及混乱充斥在明治大道上,池袋、新宿、涉谷这些贯通副都市中心群的主要道路,接连遭受鼠群的侵占,行人们发出哀号并逃离现场,但是车上的人们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转动的轮子碾过老鼠,附着在轮胎上的血和黏液导致车身打滑,失去控制的车辆更接连碾过为数众多的鼠群并不断地偏离车道,最后撞上了商店的展示玻璃,玻璃碎落一地,人们的悲鸣划破夜空。
“哇!别过来、别过来!”
发现一大群蜂拥而至的鼠群,呆立在街道上的情侣不禁寒毛直竖,虽然周围不断传来“快逃!”的呼喊声,可是两人就像被冻结似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一眨眼的时间鼠群便跑到他们的身上,鼠群无视两人凄惨的哀号,把他们扑倒在地,街道上没有人能够伸出援手,有努力地逃入建筑物内的人,有爬上电线杆的人、也有抛下无法发动的汽车,徒步脱逃的人,有部妄想强行突破鼠群的油罐车失败了,车身以惊人的速度倒向一旁静止不动的车辆,令这场混乱更加扩大。
油罐车在一瞬间发出如同生物般的颤抖,紧接着吐出橘色的火焰并且爆炸,巨响以及热风直冲天际,火光照亮了整条街道,为了躲避老鼠的攻击而逃进建筑物高层的人们,这次则是感受到火灾的威胁纷纷夺门而出,运气不好的人会遇到鼠群,在惊慌之中的人们,这次反而被渐渐地引入鼠群的中心,消防车上的警报器也同时开始在东京各地咆哮。
“简直就像潜藏在东京下水道的老鼠一举入侵街道一样。”
如此大喊的警员脸颊上还留着被老鼠袭击过的伤痕,成群的老鼠以及它们引发的混乱正通过明治大道持续南下,往神宫野方向前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