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请坐。”女店小二堆上一脸的笑,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岳奇随便在靠窗子旁的桌边坐下。
“吃点什么?”
岳奇一看店堂客人不多,三口两口,总共不到十个人,心想马掌柜不在,连客人也不多了。
“选送一大壶酒,切两盘卤菜。”
“客官好酒量。”女店小二笑起来,露出偏贝似的牙齿,眼神瞟过来,好灵活的一对眸子。
“在下曾在这桌子上喝过五壶‘神仙倒’。”
“哟!”一声娇呼,声音又脆又嫩:“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招牌没变,换了老板了?”岳奇试探性问问。
“对!现在的掌柜姓言。”
“以前的马掌柜呢?”
“走了。”
“去哪里?”
“听说去了南方。”
“还有那个小鬼头王九呢?”
“跟他师父一道儿走了。”
岳奇不由“啊!”了一声,近来恍恍惚惚的,他竟连王九是马掌柜的徒弟都给忘了。
“万年堡现在变得怎么样?”他转换话题,想看看她的反应。
“别提了,变成了鬼墟。”
“鬼墟?”
说到这里,从室内走出一个跛脚老者,留着八字胡,撑着一支拐杖,乌溜溜的很沉甸,不知是用什么木料制成的。
“君君!”那老者叫了一声,一颠一颠地走过来。
岳奇停住了话锋,心想这大姑娘叫君君,好有趣的名字。
“大叔!这客官刚才谈起了‘万年堡’。”君君回头朝她大叔使了个眼色。
岳奇心中一动,面上却装着毫不知道。
“客官!你知道‘万年堡’?”老者又目寒芒一闪。
“道听途说,详情不够。”岳奇打个哈哈。
“君君,再打壶酒,让大叔和这位老弟好好聊聊。”说着,他一屁股已坐在岳奇的对面。
“在下非常欢迎。”岳奇心中也正求之不得。
很快,君君就把酒和酒杯送来,另外还多送一盘山兔肉和一碟腌制的山鸡脯。
“天涯飘泊,见面就是缘。”跛脚老者反客为主,掣起酒壶就向酒杯里斟酒。岳奇满面笑容,顺着他的话道:“掌柜的说得也是,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各自拿起面前酒杯,相互敬了一杯。
“掌柜的贵姓?来到四方酒店好久了?”岳奇抢先发出问题。
“哈哈!”老者一声大笑:“谈不上好久,带着侄女才不过一个月。”
“小老儿姓言,老弟贵姓?”言掌柜的又掣起子酒壶。
“在下姓汤名自立。”岳奇把岳武穆故乡汤阴县的汤字,暂时借用了。
“汤老弟!你以前来过这山里?”
“到过这店堂,山里倒没有去过。”人心隔肚皮,岳奇保留了一半。
“说得也是,唉!以前‘万年堡’声威赫赫,谁敢往鬼门关里闯。”
“言掌柜的去过?”
岳奇怀疑“万年堡”的黑武士,各自星散,除了一号武士是他二师兄方永寿外,四号武士李二虎和六号武士黄云丧命在他剑下,八号武士已弃暗归明,还有几个黑武士行踪不明。
这些人凶残成性“万年堡”虽解散了“武林暴君”自戕而死,难保他们不会继续做坏事。
这言掌柜的那么快就接收了四方酒店,他的来历令人怀疑。
“没去过!”言掌柜的斩钉截铁地摇摇头。
“也是听说的。”
“道听途说,与老弟是完全一样。”
“彼此!彼此!”
言掌柜的举起酒杯,一仰脖子,喝得滴酒不留:“先干为敬,老弟!敬你。”
岳奇自恃酒量,也是一仰脖子而干。
“好痛快!酒逢知己干杯少,再来一杯。”言掌柜又捧起杯子。
二人爽快地又干了一杯。
言君君从厨房里出来,这次换了一套格花子的裙装,杨柳小蛮腰,纤细不逾一握。
“大叔!汤客官好酒量,小心被灌醉了。”言君君说话姿态,风情万种。
“你如何知道?”
“是他自己说的。”
“在下三杯酒下肚,喜好开开玩笑。”岳奇心中有数,分明言君君躲在室后,偷听了二人的谈话。
他决心查查他叔侄二人的底细,绝不容许“万年堡”的余孽,再做坏事,说不定和哥哥的死因有关。
想到哥哥的死,他内心激动得簌簌直抖。
“你怎么了?”言君君看他脸色起了变化。
“这酒很烈,在下大概快喝醉了。”
“不会,这不过是窖藏五年的汾酒,比不上‘神仙倒’的后劲。”言掌柜自顾自干了一杯,表示自己说话不假。
岳奇开始有了警惕,上次喝了五壶“神仙倒”没有被人放倒,这趟南漳之行,可不能阴沟里翻船。
藉着头痛,勉强敷衍了几杯,就不再喝了。
他准备晚上来查看。
站起身告辞。
“老弟,现在就走,不多留一会儿?”
“在下临时想起一件事情,下次再来拜访。”
“拜访不敢当,欢迎多多惠顾。”
言掌柜生意场面的话,说得漂亮。
掏出一锭银子,随意往桌上一放,眼角余光瞄了一下言君君,只见她含情默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着自己,似乎想有话说。
扯转身,放开脚步,走出了店堂。
门外阳光明媚,山区的阳光,看来都是可爱的。
走过一道山坳,太远,看不真切,但,是一条人影没错。
“又是谁?会是那叔侄二人么?”
心念一转,干脆迎了上去。
那人影见了人并没有闪躲,也迎了上来。
双方照了面,岳奇几乎脱口叫出,对方竟是以前“万年堡”的总管李奎。
李奎不认识他,因为他当时戴了面具。
“阁下是谁?”李奎手一拦。
“过路人。”岳奇尽量把声音放平稳。
“去‘万年堡’探亲?”
“不是听说‘万年堡’已经解散了。”
“老一辈的解散,新一辈的又组织起来。”李奎仔细地打量他上下。
岳奇心中大惊,果然是如自己所料“万年堡”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武林暴君”已死,那现在的领导人是
李奎没容他多想,紧接问道:“阁下刚才也路过四方酒店?”
点点头,没有答腔。
“阁下也见着了言掌柜的?”
“不久前,同桌喝了几杯。”
“老朋友吗?”
“谈不上。”
“仅是酒肉之交?”
“酒中见真情。”
问得也妙,答得也高明。
“阁下的声音好熟,似乎在那儿听过!”
岳奇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万年堡”又将会危害武林,一如往昔,对方可能已把四方酒店改作前哨站了。
“在下没有这个感觉。”
“阁下话不由衷吧!”李奎哈哈大笑。
“在下不懂大驾这话是何用意?”岳奇立刻明白,此地是荒郊野径,并非通衢大道,李奎能跟踪找来,必有蹊跷,他行踪诡秘,鬼鬼祟祟,可能是探明自己真正的来路。
自己何不正好乘机揭开他一些谜底?
“大驾是在找区区?”
“不错!”
“请说明原因。”
“想向阁下打听一个人。”
“谁?”
“岳奇!”
下意识地一震,事情越来越显明了。
“大驾为什么向区区打听姓岳的?”
李奎神色自若地道:“因为阁下同他相像,而且,以前他正好到过此地。”
岳奇又是一震,故意放大喉咙责问道:“大驾何由得知?”
“阁下刚才不是经过四方酒店么?”
“经过又如何?”
“阁下说了什么话,难道忘记了!”
“哦!”了一声,岳奇道:“原来如此,区区先请问大驾是什么身份,同岳奇有什么关系?”
“‘万年堡’的总管,和岳奇有一点渊源。”
“尊姓大名?”岳奇明知故问。
“姓李名奎。”
“想不到!”岳奇语声拖得很长:“世事沧海桑田,‘万年堡’又东山再起,可喜可贺,不过,大驾还没有说出与岳奇真正的关系?”
“敝人跟岳奇的关系很深。”
“至交为友?”
“可以这么说,休戚与共,荣辱相关。”
岳奇在心里暗骂一声:“无耻!”表面上故作惊讶,道:“大驾既和姓岳的很熟,那跟他哥哥也是老朋友了。”
这一句话,单刀直入,使得李奎招架不住,目芒一闪,淡淡地道:“本总管没有去过他家,与他令兄缘悭一面。”
“在下正好相反,与他哥哥倒是认识。”岳奇轻松地耸耸肩膀。
李奎话锋一转,撇开岳奇哥哥的事,道:“那好极了,我们正好可以交换情报。”
“大驾也关心岳奇哥哥的行止?”
“不,不!”李奎一口否认,摇头道:“本总管对他哥哥丝毫不感兴趣。”
“如此说来,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本总管职司‘万年堡’一切活动,阁下如不说出真正企图,恐怕很难离开此地!”
李奎双眼一睁,大有马上翻脸的意思。
“不见得!”岳奇脸孔也是一板,傲然道:“天下人走天下路,总管不妨试试。”
“好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话声未异,人却欺身而至,双臂箕张,呼呼两掌,带起一阵旋风,径向岳奇拍来。
岳奇单掌上扬,一吐一吞,一股无形罡气,硬生生的把对方掌劲化掉。
李奎冷笑连声,一条右臂有如双节棍,呼的一声,向右一摔,如钩五指,居然原式不变,又朝岳奇腰身点过去。
这一着,转变之快,迅如闪电。
总之,一个人的四肢关节,屈伸连转,均有一定的方向和幅度,武功再高的人,也无法使自己的四肢向相反的方向,来个突转变。
李奎的右臂一摔,虽不是整个手臂拗向身后,但身形去势不变,竟能如此发招,可真出人意料。
岳奇幸亏早有防备,当下移身换步,叫道:“好家伙!手臂还会拐弯的。”
话声甫落,他的右掌掌心,已伸到腰下,刚好接到对方的掌风。
两下里快如星火,一闪而至,两掌相合,发出“轰!”地一声。
这一下说是巧合,也是岳奇时间拿得准,不失毫厘之差。
李奎抢攻不成,惊在心头,抽身一跃,退到三步外。
“李总管,在下申明在先只是路过此处,大驾最好不要再找麻烦。”
李奎略一沉吟,扬声道:“再过去五里地,就是‘万年堡’的禁区,阁下看着办吧!”
这老狐狸见风转舵,一转身,走得无影无踪。
李奎刚走,从路的左侧丛林,突传出“得得得!”的拐杖着的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岳奇一皱眉,心想,大概是言掌柜的赶来了。
没想到的的答答地从丛林中,钻出一个老叫化。
一脸肮脏像,戴着一顶破毡帽,脚上穿的是不一样的鞋,左脚为布鞋,右脚为草鞋,踢踢踏踏地,手中持着一根青竹杖。
最惹人注意的,是他背上背个铁葫芦
岳奇猛地想起,他曾听大师兄提过,在江北有一个老化子,侠名甚着,背上的铁葫芦就是他的特征,江湖朋友替他取个外号,就叫“铁葫芦”
“小伙子,你好!”岳奇生平最敬重武林异人,尤其是忠义之士,当下不敢怠慢,双手一拱,毕恭毕敬地答道:“前辈!你好。”
“小伙子!准备再入‘万年堡’么?”老叫化取下铁葫芦,猛喝一口酒,挤眉弄眼的作了一个鬼脸。
“前辈!‘万年堡’的情况到底如何?”对于这位风尘游侠,岳奇开门见山,不需要多绕圈子。
“老弟,‘万年堡’今非昔比。”
“前辈何由得知?”
“死了一个女魔头,换了一个男魔头。”
“他是谁?”
“老弟听说过川西有座邛崃山么?邛崃山有座摩天坪。”
“摩天坪上有个朝阳洞。”岳奇恍然有悟。
“朝阳洞里住的是什么人?”
“朝阳真君!”
“对,就是他!”
岳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十年前隐世不出的老魔头,会再度下江湖,重振“万年堡”
“老弟!你不相信?”
“前辈!这个意外太大了。”
“意外的还有,老弟要不要听?”
“在下洗耳恭听。”
“金沙江的金沙夫人也有她的一份。”
“金沙夫人她也参加了?”事情越来越玄。
“不但参加,而且官拜副堡主之职。”
“那他们是为什么?”
“为了‘武林暴君’。”
“‘武林暴君’跟他们有关系?”
“同门之谊。”
岳奇楞楞地,不知再问什么才好。
“老弟!船到桥头自然直,来,先喝一口。”老叫化顺手把手上的铁葫芦抛了过去。
岳奇伸手接住,不自禁地果真饮了一口,只觉得酒香四溢,入口甘醇无比。
老叫化哈哈大笑,问道:“滋味如何?”
“很好!晚辈第一次尝到。”
“老弟!不但是你第一次尝到,老叫化何尝不是第一次。”老叫化得意之至,鼻子嘴巴挤到一处,露出一对大门牙。
岳奇暗暗舒口气,既然已探听出“万年堡”的秘密,再急也没用,心中一宽,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
“这是什么酒?”
“老化子也说不上名堂,临时向别人借来的。”
“酒也有用借的?”天下间只听说借钱的,没听说借酒的。
“当然,老化子运气好,一次借了三大缸。”
铁葫芦眉开眼笑,在扳手指头计算数目。
“前辈,不是借,是偷来的吧!”岳奇忍不住也哈哈大笑,直言无隐。
“好小子!真有你的,老化子下次也借你一缸。”
二人说说笑笑,转瞬间,一葫芦的好酒全都送进了五脏庙。
“老弟!你以后得特别当心一个人。”老叫化突然神情一肃。
“谁?”岳奇没有会过意,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人。
“那个小妞!”
“小妞?”岳奇只和余千蕙很熟,与其他女人并无感情。
“四方酒店的那一位。”
“前辈!你是说言君君?”
“正是她!”
“你可知道她的来历?”
“不太清楚,她很神秘。”
“为什么要特别当心?”
“就是她太神秘多变。”停了停,老化子又补上了一句道:“最毒的就是妇人心。”
“她很毒?”
“不错!别看她纤细文弱,娇柔美姿,手底下可辣得很。”
“前辈以前见过言君君?”
“三年以前,在江北一个山谷尼姑庵里。”
“三年以前,那她现在的芳龄”
铁葫芦回忆了一下,徐徐地道:“谁也猜不出她真正的年纪,此女善于保养,驻颜有术,也许三十不到或是三十刚出头,但看来只有二十一二的年纪。”
岳奇闻言大惊,素闻女人中有一种狐媚之术,吸取男人真阳,可长保青春容貌,看起来始终不老。
想到此处,言君君的一言一笑,立即重现脑际,自己当时对她印象甚佳,觉得她楚楚可人,动人怜爱。
俗话所说不见一事,不长一智,自己差一点坠入她的陷阱中。
可是,心中还是有疑问,于是又问道:“前辈!她当时在庵里干什么?”
“当尼姑!”
情形更复杂了,岳奇苦苦思索,道:“前辈没有弄错人?”
“老化子酒醉心明白,生平从未误事,更未误人。”
“言掌柜的那时也在当尼姑?”
此话一出,老叫化正喝了满满一口酒“滋!”地一声,口中酒喷射而出,喷了岳奇满头满脸,尽是酒渍。
然后老叫化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鼻涕口沫一齐横飞。
“小家伙,男人当尼姑,你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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