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著江浙地区的验尸高手张发,本来就很迷惑。他迷惑之故是想不通庞照怎会知道还有这么一具男尸?
其次他也不满意,因为他与庞照搭挡了六年之久,庞照实在不应该把一些事情瞒住他,不让他知道。
在公事上说,他获得的资料越多,验尸之时便更有把握不会出错。
在私人交情而言,庞照为甚么不告诉他呢?
这就是张发嘴巴里嘀嘀咕咕,表示非常不满意的两大原因。
不过,不久之后,张发从另外一些消息来源,得知江浙地区(其实只是苏杭一带)已经发生过七件同类型命案,连现下无锡这一宗,一共已是八件。他就知道庞照守口如瓶保持秘密,实在是极之有理由的。
相类似的案件一连串发生了八宗之多,如果传扬出去,请问上至朝廷下至庶民,将会发生怎样的反应以及带来怎样的风暴呢?
所以,张发心里便不再怪庞照隐瞒他了。
口口口口口口
庞照粗壮的身躯通过浓密花树幽径时,不止是“分花拂柳”简直碰断了很多横生岔长的树枝,所以弄出相当吵杂声音来。
他终于在一道清澈溪流边停了一下,然后溯溪向西北行去。
只转了两个弯,就看见陡然宽阔宛如湖潭的溪岸边,远远看去,有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正在垂钓。
垂钓的人左前方处,溪水中,有个竹编的鱼篓。
庞照走过去,先拿起垂钓人的鱼篓瞧了瞧,又放回原处,然后一言不发在垂钓的人背后一方石头落座。
南风轻轻吹拂,偶然有几朵落花在风中飘摇,然后掉在水面上,但却几乎连一丝涟漪也没激起。
时间悄悄流逝。
至少过了大半个时辰之久。
那个垂钓的人扔掉了钓竿,他的声音很清朗,咬字尤其清楚,就算喝醉了酒的人,也绝对不会听错任何一个字。
“人跟鱼好像没有太大的分别。”垂钓人说:“你钓他的时候他不来,你不理他时,他偏偏就来了!”
“但我仍然是人而不是鱼。”庞照回答垂钓者说:“无论如何人跟鱼总是有个区别。”
垂钓人抬手拿下斗笠,露出一张俊秀面庞,虽然看来至少是四十岁左右的人,但却仍然有年轻人一样的眼睛以及吸引力。
他又用清清楚楚的声音道:“你被名利被欲望被感情钓住,你没有一刻空闲。你跟鱼有什么分别?”
“我绝不跟你争论这类问题。”庞照笑了一笑,缓缓说道:“你休想将我扯落这种陷阱里。”
“彼此彼此!”
垂钓人说:“我也不想跌入你的陷阱里。你最拿手擅长的绝技,就是用‘难题’作鱼饵,用‘好奇心’作鱼钩。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不得不承认你刚才的见解有点道理。你刚才说过无论如何人跟鱼总是有区别的。我不想像鱼一样上钩,我看我还是做人比较安全一点,免得上钩。”
“你的确不像是被人钓起的鱼。”庞照仍然笑着道:“天下公门第一强人沈神通,怎么会像一条鱼呢?”
那垂钓人原来就是沈神通。
就是被誉为天下无双的公门强人沈神通,他当然不像一条鱼,以他的仇敌看来,他甚至比最凶恶的鲨鱼还不像鱼。
沈神通略略皱起了眉头。
“那么我像什么?总不成连人也不像?”
“你像我师父。”庞照跪下去恭敬叩头行礼。起身之后又道:“无论怎么样,你是我师父,你想不承认也不行。”
沈神通倒是没有否认这一点;。
但是,他忽然坠入无边无际遐思遥忆中。
在以往的岁月里,有过多少悲哀各少爱恋?
还有过多少痛苦和多少欢乐?
命运有如画笔,在每个人的一生中,有时涂抹上阴沉灰黯痕迹,有时挥洒几笔绚烂绮丽的色彩。
只不知庞照这回带来的这一笔,在壮阔绵延的人生画布上,究竟是灰黯抑或是绮丽?抑是平平淡淡毫无奇处的一笔?
这就要看他的功夫火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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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算得上是富裕的人家,屋子总是尽量宽敞深邃,予人以庭院深深深几许之感。
这大概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羡慕希冀的“五代同堂”思想作祟,所以屋子决不嫌大也不嫌多,能够六代七代一齐聚集一堂最好。
在乡下这种大房子跟茅草矮屋的对比更为强烈突出,所以任谁一眼望去,必定能够知道贫穷与富裕的区别。
只不过中国式的大房子,往往有空气不够流通以及采光不足的毛病。
后一种缺点,正是芜湖方家集一幢大房子内,何以正当大白天中午时分,还点上许多灯烛之故。
由于房间内出了奇怪的命案,所以不得不尽量弄得亮一点,同时七八名捕快也用各种方式尽快赶到。
这些捕快们平时都在城里极少下乡,现在一来就是七八个之多,倒教这些乡下人大大开了一次眼界。
本来还算宽大阴凉的房间,由于人多灯多,所以既闷热而又拥挤。
所有的光线以及眼光,全都集中在床上。
不出所料,床上正是有一具赤裸的女尸。
这具裸体女尸的吸引人诱惑人的程度,决计不在无锡那件牡丹艳尸命案之下。
换句话说,牡丹的艳尸,当时能多么的震动一众捕快们的心灵,现在这一具女尸亦是一样。
双手叉腰站在床口正当中的人是许义,才二十四五岁的一个小伙子,气派却蛮大,因为他昨天才刚刚荣任副班头之职。
而现在,房间里连他在内,七名捕快两名仵作,看来好像以他官阶最高,所以他也就当仁不让,大刺刺地站在最当眼最重要的位置了。
许义也和其他的男人一样,好一会才能够把眼光从女人(不称为女尸,是因为她实在不像是没有生命的尸体)裸体上收回,而落到床铺房间各处巡视了一番,最后目光又回到了女人身上来。
他忽然大声吼问:“这女人当真不是本宅的人?”
房间内除了公差之外,还有两个本宅的人。
一个是中年妇人,乃是掌当家大权的方李氏。
另一个,则是老管家方忠。
方忠忙道:“不是,不是,她绝对不是我们家的人。”
许义瞪了他一眼,道:“既然她不是你们方家的人,为何会在你们家?而且脱得光光的躺在床上?”
像这类问题,表面上好像提得很合理,其实是狗屁不通之至。
方忠口里不说,心里却连连大骂。
假如知道这女尸是谁,又知道她为何会一丝不挂的死在这张床上?当然老早就说出来。正因为通通都不知道,才希望拿俸禄的衙门捕快赶快侦破呀!
许义大概也知道自己过火了一点,立刻又道:“至少这个房间是谁的你总该知道吧?他的人呢?有没有把他找来?”
方忠道:“这儿是敝宅二少爷的房间”
许义道:“哦!”方忠接着道:“二少爷时时喜欢独寝,所以特意布置了这么一个房间。喏!这位就是敝宅二少奶奶。本宅上上下下一共一百二十一人,全由二少奶奶当家。”
那中年妇人道:“我是方李氏,见过捕头。”
“唔!”
许义眼睛一瞟,又向床上艳丽女尸一瞟,叹了口气,道:“好啦!你不必讲甚么,我有不明白的事我会问老管家。”
中年妇人道:“是!”世上有些事情是虽然明明知道,而最好却是不提起不谈论,以免有伤感情,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事。
所以许义已经算是很通达人情也很有同情心了。
不论换了任何人家中发生这种怪事,有个赤裸美艳的女人,死在丈夫的独宿房间床上,做妻子的不管怎么说,心里也一定极之不是味道。
既然不想她难堪痛苦,而暂时又不必立刻去盘问她事情,许义就很想这个女人快点走开的好。
原因是这方李氏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从前三十多岁的女人已经算是中年了),可是她胸部鼓挺,面颊肤色白嫩,样子也很端正。
因此,她算得上是还能够吸引男人注意的女人,而绝对不是属于不必顾忌——太老或太小那一类女性。
所以当验尸的件作们做第二次相验,而这一次必定验得比上次详细得多,这时候,有个女人在场,当然是有点尴尬的。
但是,方李氏显然绝对不会乖乖自动回避。
她甚至有一种赶也赶不走的坚决态度。
许义心里很烦闷,觉得这个女人很不懂事。
她跟这么多男人在这房间挤个甚么劲呢?
现在要验的尸体既不是男性,又不是她丈夫,何况这具艳尸外表种种迹象,已显示死前有过性行为。
那么验尸之时,自然有许多不雅观的景象无疑。
她为何竟不识趣,还不赶快回避呢?
假如许义年纪大一点,经验丰富一点,他一定沉得住气容忍了她。
但他的年纪既不大,经验也不丰富,再加上一点好心热肠,所以他向方李氏说:“这儿没你的事,你且出去。”
方李氏听他这么说,眼中尽是惊奇诧异之色,同时又好像看见怪物一样似的,上上下下打量着许义。
连许义自己也认为面上或是身上一定有甚么不妥,否则方李氏怎会这样瞧他?他不由伸手到处摸了摸。
方李氏道:“你叫我出去?”
许义道:“是呀?你好不好快点出去?”
方李氏声音透着愤怒:“当然不好。”
许义不解地道:“为什么?”
方李氏道:“这张床是我丈夫的床,你知不知道?”
她提起这层关系,许义立刻醒悟,不禁暗暗吃一惊,知道自己实在是错了。
正因为床是她丈夫的,而床上的尸体是个艳丽无比的女性,而不是男性,她才更加不肯走,更要瞧个明白。
她的话再度表明坚定不移的决心,她说道:“就算那死女人忽然变成僵尸会走会跳,我也一定不走,一定瞧个明白。”
碰上这种“视死如归”的女人,许义只好耸耸肩头,自认吃了一次小小败仗。
不过他也有一手,可以小小反击一下。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你既然是当家的人,我提议你找个水泥工修一修瓦顶,你看,那面粉墙已经漏湿了一大片,而这间房间却是你丈夫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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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义脑海中仍然不断出现那个美丽裸女尸体的景象,他不但记得艳尸每一寸肌肤,甚至连她有多少根头发,也几乎数得出来。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许义和手下们都暂时歇在方家特别拨出的一座跨院内。
他们住在这儿,并不是贪便宜混吃混;更不是偷懒,而是一直忙得人仰马翻,根本没有返回府城的机会。
中午,忙的是那具艳尸。
不久,终于查出她姓曾,今年才廿一岁,不过她十六岁时已经是杭州丽春院最红的妓女之一,脱籍从良也已是三年前的事,在妓院中名字是绿珠。
稍后不久,失踪了的方家二爷终于有了下落。而且把他找了回来。
但回来的不是活人而是尸体,是在五里左右一条河边发现,蓬首赤足,身上虽有一件长衫,里面却没有内衣裤。
就是方二爷尸首,使许义等人一直忙到晚上。
话说回来,许义纵是曾经再三验过绿珠,故此对她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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