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认为自己就是这根骨头,蚂蚁是追逐他的人,虽然咬住了他,围住了他,却又无奈他何。
想着想着,他傻呼呼她笑起来了。
他早已发觉身旁来了人,但毫不在意。
这位仁兄大概也童心未泯,颇感兴趣地在旁看他逗弄那些可怜的蚂蚁。
“你也是个笨蛋”“那人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发话了,而且格格笑,显明地笑他是笨蛋。
“天下人都是笨蛋。”他头也不拾,拖动鸡骨。
“怎么说?”那人间。
“你不笨,为何在此看笨蛋?”
“喝!你小子嘴上带刺呢!你以为蚂蚁搬不了骨上的肉,其实它们一丁点一丁点早就到口了,所以”
“所以,你也是笨蛋。”他仍没抬头:“没有一丁点肉,怎能引来成千上万的蚂蚁?除非你比蚂蚁更笨。”
“唔!有道理。”那人点头同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有财没有食”
“人与鸟同样会死亡。”
“唔!也有道理”
“笨蛋道理。”
“喂!你小子话中有玄机,你是干什么的?”
“你管我干什么的?”他仍没抬头。
“小子,和我说话,眼睛要看看我。”
“滚你娘的蛋!”
那是一条黑凛凛的大汉,背上系了一根沉重的霸王鞭。虬须一抽动,大汉冒火地飞脚便踢。
他向后仰身,手中鸡骨飞向大汉的大海口,一脚落空。
大汉眼急手快,百忙中伸手一抄。
大汉还真笨,不该用手接骨头,骨头入手,一顿之下,骨上的无数蚂蚁被震飞,飞入烂窝似的虬须内,鼻子眼睛也遭殃。
“哎呀呀”大汉丢掉鸡骨狂叫,发风以的猛揉脸面,吃足了苦头。发怒的蚂蚁咬住了须根的内,即使死了也不会松口,这滋味真令人受不了。
受不了就更冒火,冒火就要解霸王鞭。
张家全像一头豹,一声豹吼,扑上了。
“砰噗噗”铁拳如雷,在大汉约两颊、小腹开花,一连七八拳,把大汉打得退了十余步,一双大手拼命封架,却无法封住长驱直入的大铁拳。
但大汉受得了,体型本来就像金刚,像铁塔,皮坚肉厚,内外功都到家,挨了七八拳仍然挺得住。
拳头无效,张家全立即改变方法,变拳用爪,豹爪,一搭对方的脖子,一声豹吼,大汉便被扭摔出丈外。
一抓一摔,豹猎食就是这付德行。
当然无冤无仇,他不能向大汉的要害下手,人摔出爪亦放开。
大汉居然十分了得。高大的人通常又楞又笨,但如果修为到家,必定超越通常的境界,甚至比矮个子更灵活,更矫捷。
虬须大汉就到了这种境界,虽然有时也会显得笨头笨脑,比方说接鸡骨,就笨得可以。
人凌空倒翻,大汉竟然能扭身倒翻腾,吸腹收肩再来一记扑地大翻腾,落地虽然狼狈,总算没被摔倒。背上有那么一根沉重有廿斤以上的霸王鞭,翻腾时居然灵活得像鹞子,真了不起。
人影电射而来,香风扑鼻。
张家全一跃而上,手脚齐来。
大汉身形末稳,眼看要大吃苦头。
“住手!”娇叱声震耳,人影已近。
另一个人影,也电射而至。
纤纤玉手伸到,从中插入。
砰一声响,虬须大汉不得不坐倒避招。
张家全的右手,一搭从中插入的纤手便飞跃而起,前翻跃从大汉的上空超越,在两丈外飘然落地,倏然转过身来。
他面前,一个青衫飘飘的中年人,刚好稳下马步作势发掌攻击,却因他的倏然转身,所流露出来的狂野表情,似乎失惊而蓄劲末发。
他真像一头发威的豹,喉部抽动要咆哮扑出。
一位明眸皓齿的蓝衣女郎,也止住身形,拉开马步跃然欲动,正是那位伸手阻他的美丽姑娘。
“有话好说,好吗?”蓝衣女郎惊疑不定,提高警觉的神情说明心中颇为紧张。
虬须大汉挺身而起,怪眼中惊骇的神色也十分明显。
“你的掌力十分诡奇。”张家全向蓝衣女郎沉声说,眼中阴森的冷电像利镞:“在下有再接你几掌的打算,你们是否准备三人一起上?”
中年人与蓝衣女郎皆佩了剑,加上虬须大汉的霸王鞭,真要三人联手,威力可能十分惊他已经试过女郎的掌劲,知道这三个人都不易对付。但不易对付并不表示不能对付,他敢向任何高手挑战。
“你也未免太狂了。”中年人眼中也有戒意:“年轻人狂并不是坏事,但总该有节制,对不对?你真以为你可以向我们三个人挑战?”
“何不试试?”张家全的野性消退了些,那位蓝衣女郎正冲他嫣然一笑,也许是觉得他这种野性勃发的神情有点好笑。
“算了算了。”虬须大汉上前排解,不住揉死须根的残余蚂蚁:“你小于捉弄人也太过缺德,你以为我是什么?穿山甲吗?可恶。”
穿山甲吃蚂蚁十分有趣,张开鳞甲,让蚂蚁闻腥而入猛咬它皮肤的分沁物,等蚁量可观时,鳞甲一合,再跑到水边把蚁放出浮在水上,逐一吞噬乾净俐落。
“是你惹我的,没错吧?”张家全也忍不住笑了:“你皮粗肉厚,还真挺得住,下次,哼!打不散你的骨头,算在下栽了。”
“你小子很不错,你行。”虬须大汉毫不脸红地说:“在京都,我虬须虎几乎罕逢对手,今天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捞到,你小子快得简直像个鬼,不知拳脚是那一门派的家数?”
“猎兽的家数。”
“你胡说!贵姓?”
“太行山的豹人。”他向松树下走,取自己的豹皮革囊:“下次不要惹我,知道吗?”
他向松林深处走,绕出林扬长而去。
三人目送他的背影去远,眼中皆有疑云。
“李大哥,能看出他的路数吗?”蓝衣女郎向中年人问,中年人的年纪,比她似乎要大上一倍。
“看不出来。”中年人摇头苦笑:“我对中原的武学,可说陌生得很。我家四代久居辽阳,我在关外成长,仅往来京都两次。要不是辽阳失守,我怎会内迁蓟州安身立命?你是中原人,该看出一些底细。”
“看不出来。”蓝衣女郎摇头:“手一接触,刚化去他的浑雄劲道,另一股更强韧的怪劲突然迸发,几乎被他震得真气回流。大哥,假使他是内务府的密谍”
“内务府不养密谍。”中年人用权威性的口吻说:“内务府仅负责大内的衣食住行日常度支。不错,有钱,养有各式各样的人,但不养对外的密谋,那是军机处的事。
墨勒根亲王的三大法宝之一,那就是飞龙秘队,或称龙飞秘队。他这一套,完全是套袭大明的两厂制度而组成,整整活动了三十年。”
“这人”
“不像是飞龙秘队的人,据我所知,飞龙秘队遍天下,甚至已远派至大漠以西,远及西南万里外。
在山西,有著名的燕山三剑客,长春门的出色子弟。再就是长白龙与天池三怪的门人子弟四五人,他们负责监视九边外的蒙人叛乱。
按理,这位无所事事,大权旁落,乐得清闲的小皇帝,一时兴之所至,前来五台看活佛,不会把山西地区飞龙秘队的人召来扈驾。京都出来的人,已经够用了,八猛兽五丁力士三国师,抵得上万精兵。
墨勒根亲王的十二家将,足以构成铁壁铜墙。一千二百骁骑,足以阻挡上万山贼,还用得看再惊动山西的人?何况小皇帝是临时出的花招,说走就走,连一天都没耽搁,那来得及通知山西的人准备?”
“可别忘了他们八百里飞传的快报。”虬须大汉说:“总之,咱们小心些总是好的。我就看这小子举动奇特,所以才有意挑的,没想到反而被他摆了一道。”
“豹人,豹人”蓝衣女郎不住低念:“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八猛兽中有一位飞天豹黄标,出身汉军旗。”中年人说:“碰上那头豹,你们千万不要让他沾身,免得身上的肉被他撕碎抓掉,他那骇人听闻的爪功,决不是一般正宗气功所能抗拒得了的。走吧“不能再在这附近游荡了,须防赶先出京布置的密谍注意上我们。”
张家全并没远走,他像蹑踪的豹,蛰伏在不远处,留意这三个男女的举动,颇感困惑。
这三个人为何不走大道,在道旁附近越野走动有何用意?
等三人向南去远,他不再理会,走上了大道向北行,漫无目的地信步北上。
北面,是恒山山区,他不管前面是什么地方,见路便往北走,到底要走到何处,他自己也不知道,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他却不知道,恒山已成了戒严区。
大清的第一位皇帝,小皇帝顺治带领一群儿时玩伴,浩浩荡荡出京,要往五台山看活佛,沿途游山玩水,车驾正缓缓向恒山进发,那些负责保驾的人,已经赶到前面布置,戒严当然空前的森严。
这里距恒山还有两百余里,所以还没嗅出紧张的气氛。山林一切如恒,仅能从北面来的旅客们,脸上凝重的神色中,偶或可猜出前面一定发生了一些不寻常事故。
山势是向下走的,滹沱河在恒山与五台山之间奔流,河谷是两山的分界线。
愈往北走,似乎愈显得荒凉,童山濯濯的山巅也愈来愈多,果真是地广人稀,山多林少,走了老半天见不到河流小溪,视界所及处看不到村影。
也许这里的人喜欢住窑洞,所以看不见村影。
大道在丛山中缓降,不时可以看到下降的乾涸河床。
深秋了,所有的河流都乾啦!
前面传来急骤的蹄声,可以看到掀起的黄尘。
坡度虽然不大,车马可以从容上下,但赶长途而策马奔驰却是少见,一定是附近有急事待办的人,快马加鞭向上赶。
后面半里地,一部搭了半蓬的大车,由一马三骡拖曳,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向下放,一看便知是车行的长途客车。
他将豹皮大革囊搭在肩后,悠哉游哉信步而行,不理会前途后路的旅客,在烈日炎炎下赶路悠然自得其乐。一个人无忧无虑,随遇而安,的确是十分写意的事,彷佛他是个世外人两匹马急驰而至,骑士是两个穿骑装的大汉,手中的马鞭很名贵,红丝绦相当抢眼,但不是装饰鞭,是结结实实用来揍马兼揍人的皮马鞭。
马急驰,鬃毛飞扬;骑士背后的猪尾巴小辫子,也随风飘扬。镫是名贵的响镫,跑起来像金铃般悦耳。
腰间佩剑的剑穗,也随风飘扬。
骑士看到了他,绳渐松。
后面,大车将近。
他那身装束并不起眼,村夫穷汉平常得很,抢眼的是他那件敞开胸襟的豹皮背心,和插在腰带上的猎刀。
假使掀起衣尾,就可以看到藏有十二把回风柳叶刀的宽皮护腰。
捞起裤管,可以看到他左脚靴统旁暗藏的尺二匕首。
总之,他身上有许多可以杀人的家伙。他的身材和像貌,一看也知道是个不好惹的危险人物。
但两位骑士是不怕任何危险的人物,只知道用自己的手段办事,任何不怕的人物。
大道宽涧,他是走在道左的,不妨碍往来的车马。两匹健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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