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说是叶法善尊师来到此间。那姓江的女人却素知二师之神妙乃与达奚女出关拜谒。叶尊师便向空中幻出梅花一枝赠于江氏说道:你此花今可将这一枝花儿供着还你四时常开清香不绝更不凋残。直待还归旧地重见旧主享完后福那时身命与此花同谢耳。自此把这枝梅花供在室中瓶里直香到如今近日更觉芬芳扑鼻你道奇也不奇。
秦罗二人听了都惊讶道:有这等奇事因问:这二位仙师见了那达奚女可也有所赠么素姑道:我还没说完。当下罗仙师取过纸笔来题诗人句付与达奚氏说道:你将来的好事都在这诗句中;你有遇合之时连那江氏也得重归故土了。言讫仙师飘然而去。国桢道:这八句怎么说可得一见否素姑道:仙师手笔此女珍藏未肯示人。那诗句我却记得待我诵来二位便可代他详解一详解。其诗云:
避世非避秦秦人偏是亲。江流可共转画景却成真。
但见罗中采还看水上苹。主臣同遇合旧好更相亲。
二人听了大家沉吟半晌国桢笑道:我姓秦这起两句倒像应在我身如何说非避秦又说秦人偏是亲素姑道:便是呢我方才听得说是秦家官人也就疑想到此。当日达奚女见了这诗句也曾私对我说在京师时有个朝贵姓秦的与他家曾有婚姻之议今观仙师此诗或者后日复得相遇亦未可知也。这句话我记在心里不道今日恰有个姓秦的来。罗采道:这一奇了如今朝贵中姓秦的只有表兄昆仲赫赫著名不知当初曾与达奚女有亲么国桢沉吟了一回说道:此女既有此言敢求表始去问他一声在京师的时节住居何处所言姓秦的朝贵是何名字官居何职就明白了。素姑道:说得是我就去问来。遂起身入内。少顷欣然而出说道:仙师之言验矣原来所言姓秦的正是贤表侄。他说向住京师集庆坊曾与状元秦国校相会来。国桢听了不觉喜动颜色道:原来我前所遇者乃达奚盈盈几年忆念岂意重逢此地便欲请出相见。素姑道:且住我才说你在此他还未信且道:我既出家岂可重题前事复与相会。罗采笑道:表兄昔日既有桑间之喜今又他乡逢故极是奇遇如何那美人反多推阻。你二人当初相会之时岂无相约之语今日须申言前约事方有就。国桢笑道:此未可藉口传言。遂索纸笔题诗一道:
记得当年集庆坊楼头相约莫相忘。旧缘今日应重续好把仙师语意详。
写罢折成方胜再求素姑递与他看。盈盈见了诗沉吟不语。素姑道:你出家固好但详味仙师所言只怕俗缘未断出家不了。不如依他旧好重新之说为是。看官你道盈盈真个立志要出家么他自与国桢相叙之后时刻思念欲图再会争奈夫主死了母亲又死了族叔达奚珣以其无所依接他到家去随又与家眷一同带到河南任所因此两下隔绝今日重逢岂不欣幸况此时达奚珣已拿京师去了没人管得他只是既来出了家不好又适人故勉强推却。及见素姑相劝便从直应允了。国桢欣喜自不必说;但念身为诏使不便携带女眷同行。因与素姑相商且叫盈盈仍住观中。等待我回朝复了命告知哥哥然后遣人来迎。当下只在关洞前相见盈盈止露半身并不出关。国桢见他丰姿如旧道家妆束更如仙子临凡四目相视含悲带喜不曾交一言。正是:
相思无限意尽在不言中。
是晚秦国桢罗采不及出山都就观中止宿。素姑挑灯煮茗与二人说了些家庭之事因又谈及罗公远这八句诗。国桢道:起二句已应却那画影一句也不必说了其余这几句却如何解今盈盈虽与江氏同居行将相别却怎说江流可共转素姑道:那江氏突如其来所乘之驴腾空而去。看他举止矜贵不凡我疑他是个被谪的女仙只是罗仙师道:达奚有遇合之时连江氏也得归故土。此是何意二人闲话间。只见罗采低头凝想忽然跣足而起道:是了是了我猜着的了素姑道:你猜着什么罗采低声密语道:这江氏说是江家女李家妇莫非是上皇的妃子江采苹么你看诗句中明明有江采苹三字他便梅花宫中称为梅妃前日传闻乱贼入宫获一女尸认是梅妃后又传闻梅妃未死逃在民间。或者真个遇仙得救避到这里。日后还可重归宫禁再侍上皇也像达奚女与秦兄复续旧好一般不然如何说主臣同遇合呢国桢点头道:这一猜甚有理但据我看来表兄姓罗名采诗语云:但见罗中采还看水上苹。却像要你送他归朝的。素姑道:若果是江贵妃他既在我观中我侄儿恰到此晓得贵妃在这里自然该奏报请旨。罗采道:只要问明确是江贵妃我即日就具表申奏便了。素姑道:要问不难。他见达奚氏矢志不随那降贼的叔叔因此甚相敬爱有话必不相瞒我只问达奚便知其实了。当晚无话。
次日素姑至静室中见了盈盈说话之间私问道:小娘子你不日便将与江氏娘子相别了这娘子自到此不肯自言其履历他和你是极说得来必有实言相告你必知其祥毕竟是谁家内眷盈盈笑道:他一向也不肯说昨日方才说出。你莫小觑了他他不是等闲的女人就是上皇当日最宠幸的梅妃江采苹哩我正欲把这话告知姑娘。素姑闻言又惊又喜顿足道:我侄儿猜得一些不错。看官听说原来梅妃向居上阳宫甘守寂寞;闻安禄山反叛天下骚然时常叹恨杨玉环肥婢酿成祸乱。及贼氛既近天子西狩欲与梅妃同行又被杨妃阻挠竟弃之而去。那时合宫的人都已逃散梅妃自思:昔日曾蒙思宠今虽见弃宁可君负我不可我负君。若不即死必至为贼所逼。遂大哭一场将白绫一幅就庭前一株老梅树上自缢。气方欲绝忽若有人解救身子依然立地睁开眼看时却是一个星冠云帔的美貌女子立在面前。梅妃忙问:你是那一宫中的人那女子道:我非是宫中人我乃韦氏之女张果先生之妻也家住王屋山中。适奉我夫之命乘云至此特地相救。你日后还有再见至尊之时今不当便死我送你到一处去暂且安身以待后遇。遂于抽中取出一个白纸摺成的驴儿放在地上吹口气登时变成一匹极肥大的白驴鞍辔全备扶梅妃骑上嘱咐道:你只闭着眼任他行走少不得到一个所在自有人接待你。说罢把驴一拍那驴儿冉冉腾空而起。
梅妃心虽骇怕却欲下不能只得手缩丝缰紧闭双眸听其行止。耳边但闻风声谡谡觉得其行甚疾且自走得平稳。须臾之间早已落地开眼一看只见四面皆山驴儿转入山径里竟望小蓬瀛修真观中来因此得遇罗素姑相留住下。当时不敢实说来历素姑又见那白驴腾空而走疑此女是天仙不敢盘问。那罗公远诗中藏下江采苹三字他人不知梅妃却自晓悟。今见诏使罗采姓名与诗相合盈盈又得与秦状元相遇诗中所言渐多应验又闻两京克复上皇将归因把实情告知盈盈要他转告素姑使罗采表奏朝廷。恰好罗采猜个正着托素姑来问。当下盈盈细说其事素姑十分惊喜随即请见梅妃要行朝拜之礼。梅妃扶住道:多蒙厚意尚未报谢还仗姑姑告知罗诏使为我奏请。素姑应诺便与罗采说知。
罗采与国桢商议先上笺广平王启知其事。广平王遂于东京宫中选几个旧曾供御的内监宫女都到观中参谒识认确是梅妃无疑乃具表奏闻。罗采亦即飞疏上奏疏中并及国桢与达奚盈盈之事。竟说盈盈是国桢向所定之副室因乱阻隔今亦于修真观中相遇。虽系降贼官员达奚珣之族女然能心恶珣之所为甘作女冠矢志自守其节可嘉。肃宗览表一面遣人报知上皇一面差内监二人率领宫女数人赴白云山小董瀛迎请梅妃归故宫候上皇回銮朝见。并着该地方官厚赏罗素姑仍候上皇诰谕褒奖;又降诏达奚盈盈即归秦国桢为副室给与封诰。那时国桢与罗采别过了素姑起马回朝。中途闻诏即差家人至修真观中传语盈盈叫他仍唤达奚珣家人仆妇女使随侍跟着梅妃的仪从一齐进京。当下梅妃与盈盈谢别了素姑即日起程。梅妃自有内监宫女拥卫。香车宝马望西京进。盈盈与仆从女使们亦即随驾而行。梅妃车前有内侍赍捧宝瓶供着那枝仙人所赠的梅花香闻远近人人叹异。梅妃子临行时手书疏启差中使星夜资奉上皇驾前呈进。
正是:
降昔日楼东空献赋今朝重上一封书。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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