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来。”
宁无忧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如今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吧?”
顾明朗哈哈一笑,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膝盖,“是啊,楚王殿下,难道还肯放我回去重掌西北军?就算你肯,皇帝陛下也不会将西北军的军权交给我了吧?”
宁无忧不过勾了勾唇,慢慢地喝了一杯茶,随后又倒了一杯,递给坐在离他不远处的木梓衿。
木梓衿接过茶,放在案几上。
“我原本以为,你当初会选择和你大哥一样,走京中仕途,却不想,你会参军入西北。”
“当初父亲,的确让我与大哥一样参加科举的。但我不想走家族门荫这条道,便入了伍,去了西北。当时边境还不如现在这边安定。突厥又猖狂野蛮,随时会攻打进犯。”
初秋的艳阳之下,顾明朗依旧是当初的少年郎将,面容平静,可话语之中,早已流露出些许遗憾和峥嵘。
在西北之中,他一步步从一个武侯,慢慢成为将军,除了顾家这个朝廷世族的庇护之外,靠的是战功。
他记忆之中最深刻的,并不是自己成为将军之后的威武权势,而是初入西北时,作为一个士兵,与同袍应敌作战的血气。
他记得那一夜,黄沙漫天,北风呼啸,一轮圆月,大得狰狞,如浸了血色一般。草原沼泽之上,风声夹着野狼的嚎叫,撕碎拉扯着西北的狂风。
那晚突袭突厥军营,将突厥的守兵杀得弃营而逃,数十骑骑兵追杀突厥来犯的逃兵,誓死要斩杀其将领,将其人头带回西北沙洲。那将是赫赫的战功。顾明朗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孤勇,策马踏着满是冻土衰草连天的沼泽,一追便是几十里,从暮月色初上,追到月上中天,一路带兵跟随追杀,期间与突厥交战十几场。
却不想,追赶至荒野边境,突然暴风飘雪,北风斩地,雪幕卷飞,突厥的兵和大成西北军都困在了大雪之中。茫茫雪海一望无垠,冻得人浑身发抖,更严峻的,便是断水断粮。
那时,顾明朗记得自己与十几个弟兄躲在一堆雪之中,靠着雪洞躲避暴风雪。也不敢轻易出动,只能等待雪停。一直等到夜晚,有人突然发现那突厥竟趁着暴雪慢慢移动而来,想要突袭。
当时绝境之下,所有的已经忍饥挨冻几天几夜,别说是抗敌,就是起身也困难。若是不能反抗,便会成为突厥人的刀下亡魂。顾明朗等待着突厥人的刀落在脖颈上,突然之间摸到腰间的一壶酒。
铁衣冰凉,那壶酒却在怀中,熨帖得很是温热。
濒死之际,他想起那酒壶,是当初自己出关时宁无忧送给他的。
那时两人都还只是稚嫩热血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或许还不知如今朝堂风云会将两人推向相互对立的局面。
宁无忧骑在马上,送他出关,英俊的少年,风采俊朗,接下腰间的酒壶扔给他,“此去知道你是要去做大英雄的,听说西北极寒,送你一壶酒,若是冻得受不了了,就喝一口酒取暖。但是军中有规定,不能醉酒,你可得小心点,不能喝醉了,否则那就是醉卧沙场了。”他爽朗轻笑,肆意的少年踌躇满志。
顾明朗打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烧刀子刮得喉咙剧烈疼痛。一时被酒气涨得满脸通红,他咬着牙,说道:“那你等着,我一定成为大将军,到时候从西北回来,你必须为我接风洗尘,楚王殿下!”
那晚,顾明朗将酒壶打开,猛灌了自己一口酒,再将酒壶递给其他的弟兄。一时等待着死亡来临,却不料,顾明朗趁着酒劲儿,哼起了歌:“敕勒苍苍,长川汤汤,惜我同袍,与子同裳。牧野满霜,沙场边疆,惜我英魂,永世不忘!……”
一时天地为之寂静,众人听着顾明朗哼出的战歌,心中汹涌澎湃,激荡翻滚!那被冰封的斗志和求生的欲望突然之间被点燃,烈酒下腹之中,满腔的死寂化作应敌的愤慨!众人统统拿起自己的刀枪,拖着疲惫的身躯,杀敌!
四面楚歌!
突厥人或许认为顾明朗等人早就被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却不想突然听到这浑厚激荡、苍劲热血的战歌,一时军心动摇,人心溃散。便停止偷袭,伏在雪地之中静观情况。
顾明朗带着人,以风雪为掩护,在雪地里匍匐,终究绕到突厥的后方,血腥,杀戮,亢奋!趁着这股劲儿,将突厥人杀了片甲不留!顾明朗最终斩下那突厥将领的头颅!
迎着风雪,少年郎将,冷剑猛地插入雪中,支撑着身体不倒,一手提着血淋淋的头颅,面朝着大成的方向,伫立遥望。
自那之后,那首战歌便在军营之中传来。
可少有谁知道,那首至今在军营之中传唱的战歌,是楚王殿下在十几岁时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