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岭、渡盘江、经普安、抵云南,拨马西南行,遂入万山之间少年冷红溪,他只不过一十七岁。
在短短的五年时间,他已尽得武林名宿钟先生一身真传,并被推崇为当前不可多得的少年奇才之一。
冷红溪并不自满,他的看法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欲学惊人技,需下苦功夫”自己眼前这一点成就,实在算不得什么!
大体上说来,他是个高身材、宽肩、明眸,有着坚强的毅力的英俊少年。
这一次黔滇之行,在他来说,实在是冒险的大胆尝试,事买上他也果然遭遇到了极大的灾难!
人马奔行万山之间,路径崎岖,榛莽林密,已有十天之久,而瘴毒蛇兽,断崖悬谷,处处皆是,引颈前路,真有“行不得也”之苦!
在一处四周满是钟乳岩百的斜峰上,他度过了漫长的一夜,可是一觉醒来,不幸得很,坐马竟走失了。
冷红溪怅恨万分,他背着行囊,单手仗剑,继续一路攀行前去。
翻过了这处乱岸,形势豁然开朗。
他真没有想到,在这断崖悬岭之间,竟会有这么美丽的一处地方。
眼前林木苍郁,泉声潺潺,天也似乎低了,大片的云块,白红相间,轻轻的浮在树林的上面。
冷红溪不禁精神为之一振,他匆匆的扑奔了过去,但见林木中夹杂着红黄不等的大小杂花,美极了。
他想:“我的马,也许跑到这里来了。”
林木之间,老藤纠葛,荒草过膝,只是那些红白不等的野花,却像是为人栽种一般,左右前后,很有规律的衍生着,行列井然!
冷红溪微微怔了一下,如果说这地方有人居住,也实在有些难到令人置信!
他徐徐的步入林内,惊动了大群的野鸟,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高有半人的野菊,一色的粉红。
正在这时,他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苍老的叹息。
那声音,乍听起来,就好像距离一个朝代那么的深远、晦暗说不出的阴森、阴涩,令人闻之毛发耸然!
冷红溪吃了一惊,他后退了几步,目光很快的向这附近转了一周,自己不禁哑然失笑。
“那是不可能的!”
他对自己说:“这里怎会有人居住,除非他不是人!”
因为他目光望不见一幢房屋,甚至于这林木之中,连一处岩谷也没有,如果说有人,那么,他会在什么地方?
冷红溪否定了这个怀疑,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但就在这个时候,第二声叹息又清晰的传了出来。
苍老、阴晦,那确实是人的叹息!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长剑一扬,道:“什么人?”
回答的是一阵阴沉的笑声,那声音仿佛是来自空中,又像是发自左右,沙哑的道:“人,不错了,这一次真正的是有人来了。”
“天啊!”像是一个囚困在死牢里的犯人,对着光明祈祷一般,沙哑的声音继续说:“这不是在梦中吧?啊!冥冥的苍天”
那是多么抖动、苍老而令人战粟的一种祈祷:“二十年二十年了,老天爷,你曾经在梦中答应过我,十年以前就赐给我自由的,为什么直到今天为什么!”
接着是一阵令人为之鼻酸落泪的干泣之声,每一个音阶和声韵,都像是来自地狱的深处,那声音,好像令这些散布在眼前的野花,也都罩上一层愁云惨雾,而天空中美丽的云块,也黯然失色。
冷红溪持着剑,缓缓的转了一遍,他张大了眸子,心忖常闻人言,深山大泽中有木枭怪物出现、这该不是一个幽灵吧!
“孩子”
那个声音是一种辛酸的抽搐,低沉、沙哑,但每一下,都像是有力的石柱,而深深的撞入冷红溪的心扉,他说:“不要怀疑我的存在,我和你一样孩子,我同样也是一个人一个最不幸的人!”
冷红溪战抖了一下,可是他到底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在他谛听了这几句话之后,不由面色一沉,叱道:“你是谁?身在何处?”
回答是一阵冷涩的笑声,道:“不要这么对我说话”接着冷冷一笑道:“由你的声音上判断,你大概还不到二十岁,该是不错的吧?”
冷红溪倒退了一步,大声道:“你到底”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那么,我该是比你祖父还要大上很多了,这大概不会错吧!”
这一点,冷红溪倒是深信不疑,他皱了一下眉,讷讷道:“可你是谁?我怎么看不见你?”
一阵含糊的低语,老人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接着又凄惨的笑了,说道:“你自然会看见我的,孩子!”
冷红溪向前疾行了七八步,他隐约看见一些嵯峨的崖石,但那只是视线中一个模糊的阴影,像是云雾中的“海市蜃楼”
他紧紧的握住剑把,惊异的道:“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老人咳了一声道:“孩子,我相信你的勇敢,更可断定你是一个充满了同情仁爱的好少年,这些,我只从你的声音中,就可明白的判断出来。”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这也不一定,我的仁爱和同情,是绝不会浪费在恶人身上的”
他似乎已经发觉到,这隐身不出的老人,对自己在从事一种可怕的说服!
老人笑了,他说:“世上没有一个绝对的好人,也没有一个绝对的恶人,善恶的观点,只在你个人的判断,这一点,孩子,你有何意见?”
冷红溪怔了一下,点了一下头,像是默认了,老人不待他回答,又接下去道:“那么,一人在阴深的石牢里,叹悔了几十年即使他是一个典型的恶人,也嫌太过分了!”
冷红溪一惊道:“这么说,你是被人关在石牢之内的了?可是,我怎么看不见你?”
他茫然的四下望着,希望能看出一些倪端来。
老人阴森森的笑道:“孩子,如果你被人关禁在石牢内,数十年之久,你会对人生出一种什么看法?”
冷红溪怔了一下,讪讪道:“这个我不知道!”
老人冷笑了一声:“你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说到此,他又咳了一声,非常温柔的笑道:“好了,我们还是谈眼前吧!”
冷红溪怒道:“可是我连你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清楚,我们又能谈些什么?”
“自然是可以的”
老人嗡嗡有声的笑了,他继续道:“说实在的,我现在极需你的援手帮助,你该不会拒绝我吧?因为你是我二十年来,惟一见到的人”
说到最后,笑声已为一阵怒哼所取代!
冷红溪呆了一呆,他已明白了老人不幸的遭遇,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他讷讷的道:“说说看,也许我能帮助你!”
老人呵呵的笑了,可是紧接着他又冷笑了一声,道:“我们不妨谈个交易,老实说,你也不见得就吃亏,我很不高兴听你所谓的也许,或是可能,一个年轻人行事要果断、干脆”
说到此,长叹了一声,道:“我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毛病!”
冷红溪冷冷一笑,讥讽地道:“所以,你才会在这里住了这么久!”
老人狂笑了一声,声调嘶哑的道:“骂得好!孩子,我们不必谈这些,我是说,你是答应了吧?”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就算是吧!”
“很好!”老人笑了一声,可是立刻又道:“我要告诉你,我很讨厌听你这种口吻,你还是换一种语气吧!”
冷红溪也忍不住笑了,老人继续道:“首先,我们应该移近一点,这在你来说,可以省很多力气,不需要再大吼大叫!”
冷红溪笑了笑,道:“你也一样!”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一点也不一样,你是不能和我相提并论的!”
冷红溪不由面色一红,事实上他在和老人对话时,确实每一句话,都以丹田真力发出,那是很费劲的,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过去!”
老人笑了一声道:“好!好!我要想一想”
冷红溪正自不耐,老人咳了一声道:“这就是了,少年,你先告诉我,在你身前,是否种有一排排的树?”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是一排排种得整齐的花,不是树!”
老人大笑了一声,道:“这是一样的,如果我猜得不错,它们共有五排,该是不会错吧?”
冷红溪依言一算,果然是有五种不同颜色的花树,参差的生着,乃点了点头道:“你猜得不错!”
“自然是不会错的。”老人颇为自信的道:“现在你听我说,先由第一排花树之间横走过去,再由左面穿入第二排。”
冷红溪已迫不及待的依言行去,老人大声道:“再由第二排正中直入第三排,千万不可走错,否则你将走不通了!”
冷红溪不由一惊,他站住了脚步道:“这些花树排列的秩序,莫非是一个阵式么?”
“一点也不错!”老人冷笑了一声道:“你只要照我之言前进,那是万无一失的!”
冷红溪呆了一呆,现在他才觉得有些后悔,暗责自己也太冒失了,如果老人心术不正,自己可能受害不浅!
但他为人仁厚正直,心中微微一动,却又立刻把这些疑念打消了,继续依言前进。
他照着老人指示,一直走到了第三排花树之间,那是一丛红色的夹竹桃,开得如火一般的红。
老人微微问道:“现在你要前行七步,数出数目字来!”
冷红溪毫不迟疑的前进了七步,高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
“好!”老人大声道:“现在你仔细看一看在你眼前花木之间,是否有一个空隙,或者有一个石块?”
冷红溪低头一看,只见眼前夹竹桃之间,果然立有一块白色的石碑,约有半人高。
如果不是老人提醒,自己是万万看不出来的,他手按向石碑之上,还未说话,老人已焦急的问道:“怎么,你没有发现?你仔细的再看一看!”
冷红溪冷然道:“我发现了一个石碑!”
老人惊喜的大声道:“推开它,孩子!”
冷红溪依言一掌推去,他掌力极重,一掌下去,那石碑霍地向后一翻,发出了“砰”的一声。
在冷红溪的视觉里,仿佛是眼前猛然一亮,足下一跄,不知怎么,身子竟自然进到了第四排花树之间。
他口中“哦”了一声。
老人对于这些声音,似乎清楚极了,他呵呵笑道:“好,你现在大概已进来了,我们距离已在两丈左右了。”
冷红溪吃了一惊,道:“可是,我仍然看不见你!”
老人冷笑道:“你马上就可以看见我了,不过,孩子,现在我要提醒你了,你已处身在微妙的“太极两仪阵”之中,你的进退只能由我,却由不得你了!”
冷红溪呆了一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一笑道:“不信,你回过头去看一看就知我所言非虚
冷红溪猛一回头,不由顿时就呆住了,那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目光所见处,竟是无限无穷的红黄花树,密密森森的展了出去,来时所见的林木山泉,却成了一个虚无的缩影,远得令人望之模糊不清!
冷红溪不由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猛地身形纵起,足下拔起了七八丈高下。
可是当他身形向下一落,才发现到,仍然是立身在原处未动,这一惊,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昔日,他从钟先生习艺时,也曾研究过所谓的阵图之学,可是均不外八卦、五行之类,今天这种情形,他却感到意外,惊奇不已!
老人呵呵大笑道:“少年,你还不相信么?”
冷红溪咬了一下牙叹道:“这是一个奇妙的阵式,可是我只要有时间,定能破开!”
“好大的口气!”老人不屑地笑道:“孩子,你是没有办法的,此阵足足费了我五年的思考之力,才算洞穿奥秘,我想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破开它的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沉声道:“我该怎么才能走到你身边?”
老人道:“现在就容易了,你我相距就在眼前,其实此阵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冷红溪有些不耐,他真不明白,这老人身处牢内,居然还有心说这些闲话。
令他真正惊奇的是,老人谈话的声音,果然像是近了许多,就如同在眼前一般,这时又闻得老人道:“现在你不妨把身子蹲下来,就可看明一切了!”
冷红溪将信将疑的蹲下了身子,说也奇怪,他本来所见如同“海市蜃楼”的那些远景,赫然竟在目前。
只见无数高峰,嵯峨入云,怪石嶙峋,老藤蔓延,完全是换了一个乾坤。
他忙站起身子,情形却又回复如初,由不得口中惊奇的赞了一声:“妙哉!”
老人冷笑了一声道:“有啥了不起?我能设下更好的,管老儿还梦想这阵式能羁绝我的一生,哼哼!简直是做梦!”
冷红溪皱了一下眉道:“管老儿是谁?”
老人狂笑了一声,怒道:“管青衣,那老天杀的!”
冷红溪不由心中一动,他好像听师父曾经说过,有这么一个怪人,武技高不可测,一向出没在番苗部族之间,他虽是一个汉人,却极少管汉人的事。
当时不禁对眼前这个老人囚禁于此,感到惊奇与怀疑。
老人冷冷一笑道:“孩子,不要多耽误时间,我还预备在日落之前,赶到黔南的飞云岭去呢!”
冷红溪不由又是一惊,因为飞云岭他来时曾经经过,距离这里至少也有五天的路程,这老人居然说要在日落之前赶到,显然是太夸张。
他不由微微一笑,并没有当面取笑他,遂道:“我怎么通过这最后一道阵呢?”
老人紧张又颇焦急的道:“你的轻功如何?”
冷红溪奇怪的道:“你问这个作什么?”
老人冷笑道:“管老儿这最后一关,名谓“子午高桩”你如果没有能跃腾八丈以上的轻功,休想妄入雷池,那么,你和我也都完了!”
说到此,竟沙哑的笑了。
冷红溪不由呆了一下,心想:“好毒的老人,这话他在开始的时候,竟不告诉我,如我没有这身轻功,岂不要被困阵中,和他一样的,终身不得外出了?”
想到此,真有点儿不寒而栗,对于这个老人,更不禁生出了很大的戒心!
“试试看!”老人急迫的道:“使出你全部的内力!不妨用一鹤冲天!身躯微微向前一点!”
冷红溪到了此时,已是“进退维谷”的局面,他也只有一切听从于老人了。
当时一提丹田之气,两手高提腋下,足尖轻举,猛地两臂一振,蓦地把身子腾了起来。
他自幼从师,元气充沛,轻功上更有独特的造诣,此刻全力施展,身形一起,足足有九丈高下!
在空中翩跹的一折,如同平沙落雁一般,已把身子斜飘而下!
身形一落下,发现眼前景色和方才已迥然不同。
此刻他立足之处,竟是一片悬崖飞岭,四周乱石崩云,天风劲冷,老人于此时大声笑道:“好孩子,真了不起,你已经进来了!”
冷红溪目光四下一打量,只见高峰如林,泉水淙淙,还有高挂的瀑布,山岩之间,遍生着翠绿的松树,浴着天风,时发松啸。
老人又哈哈的笑了,由笑声中证明,他的身子是在剧烈的跳动着,那是一种喜极欲狂的声音:“我自由了想不到我莫环竟还有今天!”
接着是一阵悲怆的笑声,声如豹吠,闻之令人毛发悚然!
冷红溪这时已能清晰的辨出笑声的来源,他循声扑过去,却见是一处危耸的巨岩。
那声音,竟是自岩壁之中发出,他伏身其上,更证明了这个猜测。
于是他以剑柄,重重的在石壁上击了一下,里面果然传出老人喘息的笑声道:“对了对了,我就在这里面,孩子,快救我出去吧!”
冷红溪皱了一下眉,无意间,却发现岩前立有一棵古松,高可参天,粗能合抱。
松树之下,置有一块石碑,其上似刻有字迹。
老人这时在里面更急促了,他大声道:“在左面你可找到一个暗门,快去吧,想办法弄开它!”
冷红溪却为那石碑所吸引,走了过去。
也许是年代太久了,石碑上的字体,已很模糊,看不太清楚。
冷红溪蹲下来,用手抹去碑面浮尘,细辨之下,只见上面刻着:
“武林不肖莫环,为余囚禁于此,按其罪状,本该伏诛,但余已久戒杀孽,并体上天好生之德,听其生死于绝谷寒涧之间,壁侧余设有生死门一扇,此门只可由余自行出入,不可妄启,戒之!
天残老人管青衣于
大明宣德甲寅岁末”
看到此,冷红溪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这“莫环”二字,他也像似听师父提到过,只是其生平事迹,已无从记忆了!
可是他就其上的年代屈指一算,果然已整整的有二十年之久了。
这是一个令人吃惊的年代,二十年,想一想一个人关在石壁之内,竟达二十年之久,该是多么吓人?
对石碑之上所谓的“绝谷寒涧”他不禁有些费解,他想:莫非石壁内还有道路,可通达一个涧谷不成么?
老人在内问道:“小朋友,你可曾找到了暗门?”
冷红溪这时真不知如何是好,他在这石壁侧边,果然发现了一扇凸出的石门!
那石门的形状极特别,如一面扇子似的伸出来,石门正中,设有黄铜机钮,只是年代太久,那铜钮早已成为黑色!
冷红溪一时不敢以手去触摸它,这时壁内的老人,又大声的叫道:“你看到石门上的机钮没有?喂!喂!”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我能够看见你么?”
老人笑道:“我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小朋友你应该相信我,我绝不会忘记你的!”
冷红溪咬了一下牙,十分犹豫的道:“可是天残老人管青衣,留有言语说,不能妄自放你出来”
洞内的老人,发出了一声怪笑,道:“你后悔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事已至此,我还会有什么后悔?”
老人呛笑了一声,道:“小朋友,你放我出去就会知道,我会好好的报答你的!”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我救你是为了道义与同情,并不贪图你的报答!”
说着大步走到了门前,用力的扭在铜钮之上,左右扭了一下,铜屑纷纷坠落,石门丝毫未启!
他皱了一下眉,壁内的老人渴望的道:“向前推!”
此言方了,冷红溪已提贯真力于拇指之上,用力向铜钮之上按去!
只听见“轰隆”一声大震,冷红溪就觉得足下立处猛地一陷。
同时他目光似已看见,一个周身一丝不挂,枯黑干瘦的矮小老人,自洞内“一闪而出”不幸的他却是“一闪而入”
就像是走马灯似的,那石门竟是一个可以旋转的活门,老人出来了,他自己却转了进去!
冷红溪惊啸了一声,猛地一个转身,双掌齐往身前的石壁上推去,可是那高有数丈,厚有丈许的大石门,他又岂能推得动?
同时他感到自己已置身在一个几乎是伸手不辨五指的黑暗世界里。
这时,他突然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他只觉全身出了一身冷汗,双腿一阵发软,顿时就坐了下来。
洞外传来一阵声如枭鸣的怪笑之声,道:“小朋友,谢谢你了”
冷红溪像是又生出了一线生机,他伏在石壁上,大声道:“莫环,你快快救我出去!”
洞外传来无情的笑声,道:“小朋友,你上当了,这就是你的报应,如果在十年以前,你救我出来,我不会这么对你,可是现在,太晚了!”
冷红溪大声叫着,声泪俱下,他双手用力的拍打着石壁,可是他的老朋友,似乎已弃他而去,仍然可以听见冷冷的笑声传来道:“你现在的情形,和我当年是一样的,孩子,不要太心急,有一天,你会出来的!”
冷红溪悲怆的大叫道:“莫环,你的良心何在?如果不是我救你,你这老鬼”
失望、悲切,无比的恐怖,这个十几岁的大孩子,竟热泪滂沱而下!他开始绝望,不再出声了。
莫环像是去而复还,他冷峻的声音,传入石壁道:“这个世界里,是没有公理的,不久,你将会学得生活的办法,石壁中有暗道可通涧谷,那里可解决你每日的饮食问题,你会过得很好!有一天,你也会以同样的手段去对付另一个人,那人和你一样,也是无辜的”
他接着狂笑着,怒声道:“仇!仇!仇!这一切都是仇!”
空中荡漾着他残酷的狂笑之声,冷红溪擦干了脸上的泪,他知道自己再想出去已是不可能了,想不到同情和仁慈的结果,竟换得了如此下场!
他身躯靠着冰冷的石壁,微微的战抖着,变得比先前镇定多了,他咬紧了牙道:“那么莫环,你记住,今世我必杀你,有一天,我会去找你的!”
“孩子!你也知道的,那是梦想!”
声音很小,充满了得意,显然的,莫环已经走远了!
悲痛、伤心、绝望
这一切都过去以后,人,终归还是要活下去的。
第三天了。
冷红溪简直不敢想,这两天他是怎么度过的,每天,他都在失神、痛苦、疯狂、半昏迷之中。
他甚至于各处敲打着石壁,希望能听见一个人的回音,然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他是真正的绝望了,并且已经想到,自己今后所面临的日子,那不是梦,不是幻想,而是事实,就好像自己用手摸到冰冷的石壁,是一样的实在。在这荒凉、冷酷的高山之上,也只有像自己这种傻子才会来,恐怕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来这里了!
其实,即使是有人经过,又有什么用?他能识破那些伪装的阵式?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声?能知道在这绝壁之间,还囚禁着一个人?
莫环内功已至绝顶,能以“传音入密”的功夫隔石对自己说话,而自己却是万万做不到的,就算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任何人听见!
现在他也渐渐想开了,三天以来,他一直守在石壁面前,不食不睡,现在他却必须要舒畅一下,而且要吃一些东西!
这是一道长长的石廊,其黑如墨,可是当他顺着走下去不远,就可看见一点星星大小的亮光。
在黑暗之中久远的双瞳,甫一接触到这点亮光,只感觉到双目一阵剧痛!
他用手遮住眼睛,慢慢的继续前进着,却见无数的大编幅,由洞内向着那一点亮光飞出去,投进来!
冷红溪镇定一下,他想道:“那天残老人管青衣石碑之上,所说的深谷寒涧,大概是从这里前去吧?”
想着就继续前行,道路愈走愈窄,到了最后,甚至于要伏身而行!
现在他看清了,那点亮光,果然是一个比面盆略大的出口。
冷红溪心力交瘁已极,三天以来滴水不沾,人已恍恍惚惚,可是这点亮光,振奋着他,使他又生出了一些活力生机。
身子缓缓的往前爬行,也不知道这一条石道,到底有多长,约摸有半盏茶的时间,才算到了那个洞口!
冷红溪喘息了一阵,才把头探了出去,却不由抽了一口冷气,心道好险呀!
原来目光望处,这洞口竟是在一个悬崖的正中,下临涧底,少说也有数十丈高下,翻过头来再看一看上面,更令他胆战心惊,只见峭壁千丈,一平如削,其上除了些青青的苔藓之外,竟是寸草不生。
冷红溪不禁吓得呆了,心说天呀!我可怎么出去呀!
四周一打量,敢情这是一个盆状的涧谷,四周全是高可人云的峭壁,那种高峭的程度,真可谓飞鸟难登,更不要说一个人了。
他心中这才明白,难怪那怪老人莫环,如此高深的功力,也无法脱困,看起来,今后自己要想打算从这里出去,那是休想了。
看到这里,他内心真有说不出的失望、悔恨!发了一会怔之后,这才又仔细的去打量下面的涧谷,说真的,那倒是一个颇为雅致的地方!
只见涧底总共约有二十丈方圆大小,倒是有花、有草、有树,断崖正中,还垂挂着一道飞泉,淙淙的流水自高而下,溅出了满天的碎银珠儿。
垂首望去,真是景致如画。
只是冷红溪一想到,在这个地方,要住十年、二十年甚至于一辈子,他那一点幽情闲意,顿时又消失了个干净。
爬行了这一段路之后,他已感到相当疲惫,尤其是三天来,粒米未进,那种饥渴情形自可想见!
现在他目光看见了那道泉水,不禁再也忍不住,只觉得口腔内阵阵裂痛,干燥得都似要喷出火来。
只是,望着二三十丈的涧底又不禁有些惊吓。
最后,他只得试图以壁虎游墙的轻功绝技,慢慢的向涧下降去!
这种功夫讲究的是一气呵成,中途是不能换气的!
冷红溪以轻功见长,他曾练过“混元一气童子功”所以轻功提气造诣颇深。
可是素来师父在传授这种“壁虎游墙”的功夫时,只不过是以数丈高的墙壁为限,像如此高的峭壁,真是想也未曾想过!
他勉强提着真力下游了七八丈左右,已是面红耳赤,双耳内嗡嗡直响!
这时只要气一松,定必下坠入涧底,粉身碎骨无疑,这可真是一个惊险的场面!
他只得把速度放快,算计着离涧底,大概也只有十来丈高下的时候,他是再也提不住气了。
当下只觉得双手一滑,直向涧底坠了下去!
所幸他轻功不弱,在千钧一发之间,犹未忘记强提真气,把身形蓦地向上一提!
就如此“砰”的一声,地下虽是厚厚的草,却也摔了个不轻。
冷红溪口中“啊哟”一声,好像觉得骨头都散了!
他伏身在潮湿的草地上,好半天之后,才能慢慢的站起来,望了望那洞口,不由有些“不寒而栗”!所幸这一下还没有摔伤,真是万幸。
先前在那地道洞口之时,他尚还觉得冷不可耐,可是这涧底下,却是热得如同火炉一般,四面连一点风也没有!
冷红溪长长叹了一声,现在他也想开了,他想:“我必须要生存下去,否则这么死了,不清不白,连一个收尸的也没有!”
无限的愤恨、激动和复仇的意念,使得他这一刹那变得坚强了!
“管他的,先找点吃的喝的再说。”
在那道瀑布之下,他畅饮了个够,只觉得水质清甜;可又之极!
现在精神好多了,可是饥饿却随之加重!他想:“我不妨找一找看,那莫环,他也是要吃东西的,看看有些什么!”
求生欲是每一个人都与生俱有的,先前,他还打算着设法出去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现在已丝毫没有了。
他如今一切都顺其自然,听凭上天对自己的安排,他知道自己眼前还没有能力挽回这一步劫难,惟一聪明的办法,是设法活下去!
有了这种念头,他就不再盲目行事,而且多少有些“随遇而安”的心了!
首先,他要把这不足二十丈方圆大小的涧底,仔细的察看一番!看看有些什么!
环绕着涧谷四周,生着无数的刺木,也不知是些什么树,结着一个个形同柑橘似的果子,有青有黄,他初步的判断认为,这些是可以吃的!
在这些刺树附近,开有大片的花,花形如人的手掌一般大小。
冷红溪望了一会,也不知这是一种什么花,只觉得异香扑鼻,十分好闻!
靠西面角落处,也是惟一见到阳光的一片地方,他发现,那地方种有百几十棵玉蜀黍,且有篱枝围着。
冷红溪不由冷冷一笑,心道:“这老儿,倒也聪明,居然在此还种有庄稼,难怪他没有饿死!”
心里虽这么骂着,可是到底为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这些玉蜀黍,都已结了果实,一根一根,垂吊在茎上,看上去似较一般玉米大得多!
冷红溪饿得实在受不住了,就过去摘了两个下来,却见靠墙边,似为人工挖了一个凹入的石洞,内中还有一些冷红溪没有想到的东西!
那里面有石几石凳,石灶石斧,还有一束束干柴,堆在一边!
冷红溪不由大喜,他忙跑过去,在石灶一边,找到了全套的生火玩意儿。
最妙的是,还有一个铜锅,擦磨得十分光亮,他好奇的拿起来观看了半天,才看出来,原来是一个古式的战盔!也许是原来落在这涧底的东西,却为那怪老人莫环找到而加以利用了!
有了这些东西,他就不愁会饿死了!
他把铜盔盛了些清水,然后点着了火,把玉蜀黍放在里面煮,倚墙而坐,只等着熟了好吃!
这时候,却忽有另一种声音,把他惊动了!
在那些刺树的尖梢,他发现了数十只长着尾巴的雉鸡,颜色红黑不一,它们可能是结巢于峭壁之间。
冷红溪抬起了一枚石子,正要投手掷去,可是转念一想,却又放下了手来,他想:“我不能惊动它们,否则以后它们怕不会来了,我必须要另外想办法!”
想着就仰首四处望去,却意外的发现,那些刺树之上,有一个个像是为人结上去的小藤圈,每一个都约有杯口大小,也不知是怎么结成的,未免心中奇怪!
就在他引颈观看的时候,忽有一只黑色的雄雉,为那小藤圈紧紧的套在了腿上,那只雄雉用力鼓翅,竭力地想能腾飞开去,反倒是越套越紧!
这么一来,别的雉鸡纷纷四飞,只剩下那被套住的一只!
红溪不由叹了一声,心想那莫环老鬼,倒也真有些鬼聪明,这种捉鸡的方法,倒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他见所有的雉鸡都飞光了,才匆匆的走过去,把那只大雄鸡取了下来!
藤圈一离鸡腿,又恢复原状,似如此,真可以无限制的用下去!
就这么,他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在热烘潮湿的涧底,一晃已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
这长时间下来,冷红溪已多少能够适应这种环境,他每天都在涧底,天一黑,则以“壁虎游墙”的轻功,爬到峭壁上的石洞之中,借以栖身!
他也曾数度跑到那个大石门外,用力的敲打叫喊,可是他自己也知道,那是没有用的!
在这十万大山的峭壁绝峰上,是不会有人来的!
也不知多少次,他在那无人、冷森森的壁洞中,饮泣痛哭,可是可怜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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