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你的父君是北宫安的侧君?”
“是。”
“青眉早在二十几年前去世,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墨兰。”她是帝王,不可能相信只字片语。
于是,我将所有的查证的事实,全部告知她。
她从开始的平静,到后来的震惊,直到我将父君的遗言说出:
“当年落石山雨,崖下开满漫天的樱花,如今,樱花依旧,他却再也回不去了。这是父君临死的前的遗言。”
“落石山雨,漫天樱花,是啊,我也回不去了。”
终于,她彻底维持不了硬撑的冷静,冲我招手,“过来。”
“是。”
她凝视着我的容颜,终于眼框暗红,语气有些破碎。
“其实,你几乎和青眉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我不愿意相信。不过,他为何要联合画樱骗我?”
我猜测她要说些什么,便坐在一边,静静的等着。
“当年,我身为皇女遭遇暗害,坠落山崖。被青眉所救,他的家就在那片樱花林。我被落石砸伤,在他家修养数月,后来对他产生了感情。”
“他只有一个弟弟,叫画樱。画樱和青眉一样,性子很好,十分善良。”
“我记得那年下了好多雨,崖下的樱花开的比往年都美丽。我和青眉愈发相爱,我不想离开,便向他隐瞒了身份。”
“后来,宫里将我带走,青眉却拒绝同我离开,他说不愿意被锁在王府那座囚牢之中。”
“我回到王府,终于耐不住性子去找他。可画樱告诉我,青眉被抓,企图作为筹码要挟我,他最后纵身跳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那些旧事,说来无谓,但当日的苦痛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尽的。
她又沉默了良久,才开口,“画樱无依无助,我将他带回了王府。我将要挟青眉的人暗自铲除,并夺得皇位,直至现在。”
“我成为了大烈的帝王,坐拥三宫六院,可最终失去我曾经真心爱过的男人。”
她也并无过多的伤感,帝王的爱太深沉,深沉到沾染了其他颜色。
时光流走,二十多年的时光,永恒的东西太少,何况是短暂的爱情。
只是我的父君至死深爱她,抱憾一生。
听完这一切,我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其实,我的父亲并没有死,他去了墨兰,被人所救,进了王宫。”
“所以,我说是画樱骗了我。青眉是故意离开的,可原因我终究无法知道了。”
她已经是个病入膏肓的帝王,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格和激情。她在乎的,也终究不是青涩少女时期的那个男子,而是家国天下。
我虽为父君感到不值,但又不得不敬仰眼前这个女人。
“离凰,你的父君还好吗?”她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父君已经去世了,因病而死。”
“去世了?”她失神的重复着我的话,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问道,“什么时候?”
“十三年前。”
“……你今日来是要告诉我这件事吗?”
“不是。陛下难道不好奇为何父君会离开墨兰?”
“已经这么多年,我也老了。他有你这样优秀的女儿,他应该生活的很幸福,我也不好奇了。”
“可是,父君爱的一直是你。”
她看了我一眼,眼中的蕴含着温和的光芒,“我知道。”
面对她的反应,我突然有些词穷。
难道要我告诉她,我怀疑自己是她的女儿。
怀疑父君在离开大烈之前,曾经有了她的孩子。
怀疑父君离开大烈,是真心害怕她被威胁,葬送前途,就是因为怀了我?
这一刻,我却不想将这些猜测告诉她了。
因为,她和父君的爱本就不完美,结局只是结局,拥有过的才重要。
那年的樱花林下,曾经相爱的两人,或许曾许过坚贞的誓言,但时光的变迁,终究都会一丝不剩。
就像我和浮弦,曾经许诺相守一生,却最终分隔两路,再也没有交集。
辛垣哲和父君也亦然,就这样,我不需要强求什么了,什么都不需要。
不管她是不是我的母亲,我只要知道父君曾经幸福过,他曾经骄傲的秉着信念爱过一个女人,这就足够了。
纸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散在她的背上,带着明润的光泽。她的睫毛微颤,眉间浮现出浅浅的倦意,她起身向床榻走去,长裙逶迤。
她转头看我,唇角噙上温和的笑意,“你带来青眉的消息,我很开心,虽然他已经离开了,就如二十多年前画樱的谎言一样,但我依旧深爱过他。”
我沉默。
“你是个优秀的女儿,他必定以你为骄傲。我感觉你很亲切,我很喜欢你。墨兰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如果可以的话,就留在大烈吧。”
“我会考虑的。”我见她累了,似乎要休息,“陛下休息吧,我告退了。”
“嗯。”
走出两步回头,注视着她背对我躺下的身影,无声的吐出了两个字:
“母亲。”
虽然她无法听到,但我还是想要说这两个字。
从小我都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母爱,可是辛垣哲不经意的夸赞,竟让我心里感觉无比温暖。
父君深爱的女人,她必定能做我的母亲,受我的尊重。
阳光正好,惠风和畅。
走出殿外,纷纷扬扬的樱花迎面而来,我的心里如静池般安稳,仿若有飞花落入心湖。
眼前沉闷的宫廷染上缱绻的绯红色,漫卷天际,一瓣瓣的樱花落入池塘,水榭,回廊,落入侍女的衣领,发髻,成为簪头最美的颜色。
我觉得,一切都会变好的。
阴沉和灿烂,一切万物,全在心境。
“事情说完了吗?”我看去,穆承岚在等我。
“完了。”
她也不追问,只是笑道,“那就走吧。”
“我听说大烈的……姜汁鱼汤是一绝,今日中午你请客,怎么样?”
“没问题。”
“之后一醉方休?”我笑意渐深。
“我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