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单允亲手书写。”自己孩子的笔记,柳柔蓉定然识得,凌颜无可否认。
柳柔蓉再一次向凌颜正色道:“那我的存在,跟这四个字有关系吗?”
一个女人的心有多狠,柳柔蓉再了解不过,允儿曾经被凌颜欺骗,气不过又将她处子身拿走,放寻常百姓家女子,多是跳河投井,可凌颜不是普通人,想要报复的心态将要比这更为严重。
凌颜却轻轻摇头,望着柳柔蓉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不怪他的。”
“那为何将我带到此地?”柳柔蓉瞧见面前的皇上,吐露真情道,“难道不是要引发国战么?”
凌颜目光回到地上深刻的四个大字,寻思久久,才道:“顶多是私人问题没有解决好,何谈国战?”
柳柔蓉疑惑:“私人问题?”
不可能这般简单,易先生何等道力,能从地府将她柳柔蓉带走,为了个私人问题,敢得罪地府?
凌颜微笑解释道:“是易先生跟单族的私人恩怨,至于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他。”
易文稚将手中的包袱解开,弯下腰轻轻地摊开在柳柔蓉面前,只见得包袱里装有大量的森森白骨,骨头与动物的差异很大,柳柔蓉猜想是人骨,却不曾想易文稚说道:“你的遗骸在这儿,如果你愿意,我可助你还阳,好让你跟家人共享天伦。”
“易先生要的好处呢?”柳柔蓉盯着易文稚,等待着他想要的好处。
易文稚摇了摇头,道:“我不要什么好处,只要你单族被灭族之前,好好团聚团聚。”
柳柔蓉呵呵一笑,问道“易先生这话说得教我如何能信,把我从地府带出来,就是为了让单族在被灭之前好好团聚一番,不觉得可笑了些?”
“易先生实力很强,有些怪毛病就连朕也惊觉。”凌颜直言道,“实不相瞒,易先生与贵族先祖单修是死对头,迄今为止已有五百年。”
“什么?”柳柔蓉终于皱了一下眉头,她万万想不到此事还与先祖单修扯上关联,当即沉下脸色严肃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易文稚说道:“不是说了吗,灭了单族。”
胸口有些压抑,柳柔蓉静静地盯着易文稚,眼前的人竟然是五百年前的人物,着实让她吃惊,单族底蕴如何柳柔蓉自个儿清楚,先祖单修自慕彩儿仙逝后就不曾漏面,为情所困五百年的他,如今还健在?
柳柔蓉气势淡然,道:“皇上,易先生五百年都没能报仇,如今可以,大可让他试试,但如何要为难我这个已死之人?”
自己好心罢了,凌颜反问道:“柳前辈不愿与家人团聚?”
柳柔蓉道:“这些年来有元儿时常来看我,三年多的日子里,让我能够体会到做外婆的感觉,实在大幸,就是没能瞧上澈儿一面。”
只是未能见到外孙女儿凌澈,让柳柔蓉心头有块大石放不下,从孙儿口中得知,外孙女是个要强的女孩,倒也跟她这个外婆年小时相仿。
凌颜似乎看得透,说道:“柳前辈,元儿能够来这里陪你,一切都是天意。”
柳柔蓉当然理会,却又听凌颜与她说道:“至于澈儿,不敢让她与柳前辈相见是免得今后她与我为敌。”
听到这话,柳柔蓉解释道:“皇上,你多虑了,我岂是如此小人?”
凌颜微笑道:“柳前辈,要是让这丫头知道了朕囚禁她外婆十几年,依丫头的性子,当初的一切恐怕她都翻得清清楚楚,到最后来,定是要责怪朕的宫心计了。元儿自小顽皮,毫无心眼儿,也多亏了这些年来柳前辈的悉心教导,否则这孩子的将来,还真叫人头疼,一个皇帝没有深谋远虑的心性,是远远做不成皇帝的。”
“凌姑娘是想让元儿在将来继承大统?”柳柔蓉关心道,“元儿他脾性善良,做事儿够快但不够狠,凌姑娘能忍受的事,元儿非但忍受不了,反倒会使得他暴躁,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做皇帝的话,实在艰难了些。”
凌颜道:“虽然我有一儿一女,但如果让澈儿做了皇帝,祖宗的规矩那便真就荡然无存了,我打破了先例是因为朕与妹妹同为女子,但将来做皇帝的,还是男人来得好,女人做皇帝的滋味儿是不错,但没有一个真正的家,再好的皇帝做起来也就那样了。”
心中荡起一丝涟漪,柳柔蓉于小儿子犯下的错叹息道:“当初允儿犯下的过错,我这做母亲的无话可说,同为女人,两情相悦本是好事,却被你们给糟蹋了,现在允儿他有了家室,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老婆子这儿的心底话,真是苦了你了。”
“朕说的家并非是他单允能给的,而是朕现在就要打拼的!”语气坚定,凌颜突然起身说道:“很多事柳前辈尚不知晓,你的大儿子单曲的独子单念恩在几年前暴毙,单族长虽然还有单璠这个孙女儿,倘若让他知道有这么个孙儿在世,以他的想法来看,未必不会想将大业给元儿,可无论如何,朕也绝不会让他将元儿带走。”
“啊?曲儿的孩子暴毙?”柳柔蓉身躯晃荡,显然吃不消这打击。
凌颜移步殿门前,紫金裙摆莹莹发亮,望向着正前方的圆月,背向柳柔蓉的她自顾道:“既然柳前辈不愿还阳,朕这个好心也就只有收回,易先生跟单族的事朕不会插手,但将来允儿只能是星冥帝国的皇帝,希望柳前辈能够理解一个做母亲的感受。”
“放心吧凌姑娘,我理会得。”
柳柔蓉坐在椅子上,瞧见易文稚将自己的尸骸带走,脑海里回想起曲儿中年丧子之痛,自个儿的心窝子也跟着疼了起来,而到最后,凌颜跟易文稚也没提过,将她带回人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翌日,千里之遥的阳家堡,阳威靖早将张莎安排住下,就连张廉光的丧事也都办得妥妥当当,因为是阳家人办理,不论湘潭城还是凤都,好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不请自来,见到张莎也是大小姐前大小姐后的安慰着,还叫她节哀顺变,莫要伤心过头了。
张莎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要是换个寻常的大家闺秀,于这些人的干话,定是不会多搭理的,但张莎却挨个儿欠身,直将礼做尽,在她看来,这些人大多是受过父亲医德的人吧。
灵堂里,三位高僧手持木鱼,站在棺材旁低首佛诵超度。
阳威靖在张莎身旁,见侄女儿好几天都没合上眼,关心道:“莎儿,你已经好几天没歇息了,去睡会儿吧。”
张莎脸色很憔悴,嘴唇干涸起壳,送走了一批前来吊丧的人们,张莎从身边的木茶几上颤巍地端起一碗茶水,如细蚊一般抿了一口后说道:“阳伯伯,我不累。”
阳威靖都看不出侄女儿到底喝没喝,他就又看侄女儿继续跪在棺材旁,一张一张地往火盆里添冥纸。阳威靖看在眼中,这么折腾下去不是办法,蹲下身来,一同陪着张莎给已故的老友添纸。
一旁的鲁解颐在阳威靖耳边嘀咕几句,便悄悄去了,过了好一会儿端来了饭菜,放在木茶几上自己便退下。
阳威靖在张莎耳畔轻声道:“莎儿,吃点东西吧。”
虽然一天滴米未进,可张莎真的不饿,但她起身将饭菜端出了灵堂,在屋子外边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阳威靖跟了出来,瞧得侄女儿很卖力地吃着,他的心老疼了。
表面上很坚强,豆大的眼泪却顺着张莎的脸颊滴落,掉在了碗里,一个劲儿地刨着饭,已没了平日里的文雅。
阳威靖站在侄女儿身边,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良久过后,阳威靖宽心道:“阳伯伯一直将莎儿视为亲闺女儿,莎儿就提前阳伯伯家来住吧。”
低头吃着饭菜的张莎却直接摇头道:“阳伯伯,莎儿要守陵三年,完了还要给爹爹守住金字招牌,我要给病人看病,我还会采药,家里还有好多药材没有收拾。”
张莎刨了一口饭往嘴里送。
突如其来的坚强让阳威靖觉着自家侄女儿的脾性很要强,他担心道:“莎儿啊,你一姑娘家,一个人生活可不成啊。”
一双大手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只听得阳威靖说道:“莎儿孝顺,阳伯伯知道,未来的三年你就安安心心地给你父亲守陵,阳伯伯会每天都来看你的,以前阳伯伯跟你爹每人轮着管你一年,今后你爹不在了,莎儿就全交给阳伯伯了,还是跟以往的一样,莎儿喜欢什么,阳伯伯就买给你,你爹爹不给你买的,阳伯伯也买给你,好不好?”
已经哭干眼泪的张莎神情疲惫,她没说话,只是刨着饭,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