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单璠总是行一段路,就回头看看,世子许平栗以为这位大小姐是在注意皇子殿下的脚步,也就没搭理,反正这位大小姐行径再过古怪,他也得忍着。
事实却不如此,只因单璠离开婆辽城时,尚未与何香告别,内心较为落寞。
行走江湖的女侠也有柔情一面,除开云梦桢姐姐,单璠好似没有更多的话与旁人讲,直到前天那位认她做妹妹的何香。
一路走来,单璠总觉着身后有人,但灵识展现后,并未发现有人的踪迹,何姐姐总不能道力比自己的灵力高吧,那是不可能的。
许平栗是严格遵守妖族金堤娣的要求,始终坚守跟屁虫的规矩,一直都跟伴随在凌元左右。
不过许平栗实在是被单璠时不时的回头给搞得心烦意乱,这丫头是傻子吗,皇子殿下一直都在她身后四五步,用得着没完没了地回头瞧么?
藏气算很好的许平栗与凌元求道:“殿下,要不你跟上去,与大小姐一道而行,我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特不自在。”
凌元没搭理许平栗的唠叨,只是与前方的单璠说道:“小璠,人不在身后,他一直在我们前方。”
单璠猛地一回头,笑容逐渐灿烂地与凌元问道:“何姐姐在前头?”
凌元摇头道:“孔夫人没在,孔庄主始终在我们前方半里的地方。”
单璠脸色垮下,愣愣问道,“孔庄主何故如此?”
凌元瞅了一眼身旁的许平栗,笑道:“估计是冲着世子殿下来的,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的确,从一开始许平栗调戏何香,孔铎昭就不会善罢甘休,即便许平栗结结实实地挨了刑罚,也不能消除孔铎昭的心头之恨,更何况许平栗置之死地而后生,活蹦乱跳地做了凌元的跟屁虫呢?
许平栗大伤初愈,尽管有妖族金堤娣的神医妙手,但大动干戈过后,身体的后遗症就会愈发得明显,此时孔铎昭找上门来,要是凌元不拦着,许平栗只能是被孔铎昭活活折磨而死。
昨日许平栗被打得盆骨塌陷,背后皮肉绽开的模样,单璠回想起就感觉生疼,她叹息道:“许平栗已经劫后逃生,孔庄主就这般怀恨在心么,可许平栗欺辱的是何姐姐,此时孔庄主就算打死许平栗,我也无话可讲,但我心中总是怪怪的,我想帮孔庄主,但许平栗已伏法,这可如何是好?”
许平栗哈哈大笑道:“大小姐,别这样讲,本世子可不会领你的心意。”
单璠也不生气,她不过就事论事,就许平栗这样的人,的确没啥好的。
耀眼的阳光下,许平栗目视前方,呢喃道:“前方的确有股气势,隐藏地极深,但若真是那孔铎昭,估计他也不敢出面。要是让父王得知此人拦截皇亲国戚的道,只怕他的那什么庄园,估计明日将不复存在了。”
凌元几人从绵延的官道走入山间小道时,已过去一个时辰,除非康巡王随时都派有探子,否则是绝对无法得知此地状况。
然凌元除了感知到了前方的孔铎昭,这方圆一里之内,已无他人。
所以凌元问道:“如果真来了呢?”
许平栗笑着说道:“真来了,当然皇子殿下该走走你们的,本世子处理好此事,再跟上来便是。”
凌元没来由地问道:“人躺地上,魂跟上来么?”
许平栗一时语塞,只是说道:“殿下,莫要这般瞧不起人,孔铎昭真要来,本世子就算打不过,也有逃命的本事,此地距离婆辽城才几十里路,一溜烟儿的功夫本世子就能赶至,还怕活不成么?”
凌元又摇了摇头,他很清楚此时许平栗的情况,“你逃无可逃,即便近甲境的孔庄主让你先行十里,他也有能力将你在城门口之外斩杀。”
许平栗懵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凌元,问道:“殿下,你究竟向着他还是向着我?我们可是亲戚。”
凌元呵呵一笑:“你调戏孔夫人的时候,可有想过你的身份?”
此话除了凌元与金堤娣,谁敢说出口,许平栗就有对其破口大骂的火气,恨不得啃其骨饮其血。
但许平栗对凌元生不起气来,皇子殿下与他而言,不论体质还是灵力,都太强。
许平栗再次语塞,就事论事方面,他肯定说不过这位皇子殿下,谁叫他理亏在先?
一位男青年从树林间现身,这位年纪轻轻的孔家庄庄主,武道底子很了不起。
就许平栗这种混迹于军中的二流子,常年与那些不晓得他身份的军中猛人火拼,是胜负皆有,但即便是无伤的许平栗对上孔铎昭,仍是输面占多。
孔铎昭并不怕许平栗就此逃走,在顾芳斋照面时,他就探清了许平栗的武道底细,技击之道不如自己,道力更是狗屁不是。
然而孔铎昭多有信心追杀许平栗,此时他就有更多担心眼前的这位真皇子。
凌元是否会插手此事,孔铎昭不得而知。
孔铎昭率先与单璠说道:“单璠妹子,烦请你带着你的师傅跟师兄俩人,离开许平栗远些,待会儿波及的地方可能会很广。”
单璠赶忙拉着师傅与师兄躲得远远儿的。
孔铎昭又望向凌元,问道:“皇子殿下,可否稍移玉足?”
凌元站在原地,反问道:“孔庄主想要对许平栗做什么?”
孔铎昭道:“带许平栗回去,蹲够刑期。”
凌元根本不信,直言道:“我不同意。”
孔铎昭眉头一皱,一向很好说话的皇子殿下为何能拒绝自己,且是在这般顺理成章的时候?
远处的单璠也与凌元高声道:“许平栗挨了两种刑罚,还有欺负何姐姐的刑期没有履行,孔庄主有理有据,凌元你干嘛要阻拦?”
凌元高声回应了一句:“小璠,你不懂这里面的道理!”
孔铎昭问道:“敢问皇子殿下,有何道理能够让你阻拦我?”
凌元望向孔铎昭,直言道:“昨日在城门口,孔庄主莫不是见到了康巡王帐下李将军,恐怕也会一直将我视为冒充皇子的贼人罢了。此时你的话,我如何信得?难不成信了你,让你将许平栗在半道上私自处决?”
凌元继续剥离人心:“为妻讨回公道,我理解你,你以我的身份作为跳板,我仍是能够理解,但我理解不了一个能够将计就计,将所有人都无辜席卷在里头的孔庄主。所以今后的许平栗,你注定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段恩怨,在经过凌元的解释后,大抵都猜得出孔铎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老道人隔得老远听见谈话,给徒弟陈雍庭使了个眼色,陈雍庭摇了摇头,既然皇子殿下出面保许平栗,那此时也就不需要他的三脚猫功夫,去跟一位庄主较劲。
同样是介于许平栗的世子身份,陈雍庭不愿画蛇添足,去讨好一位脾性乖张的许平栗,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暴起伤人,就好似一年多前替新郎看宅。
倒是许平栗一言直击孔铎昭要害:“殿下,此人武夫一个,眼睛看到的没有拳头打到的来得解恨,通俗来讲跟我一个凑性,就是他娘的欠收拾,一拳撂倒,他就得叫你爷爷。”
凌元约莫能够理解到话里的精髓,但还不太真切,与许平栗、陈雍庭相比之下,凌元更多地还需要眼见为实。
凌元只是与孔铎昭问道:“孔庄主,接下来你要如何做?”
孔铎昭深深呼吸,他脱掉了外衫,一条黑色衣带系在腰间,露出一身的筋腱肌肉,孔铎昭右脚往前送了半步,一手出掌同时跟上,一手握拳微曲,搭在胸前。
仅仅一个简单至极的拳架,就能够摆设出看似天衣无缝的姿态,孔铎昭在武学的造诣上,已是不低。
“那就麻烦皇子殿下,让孔某人倒下。”
凌元将孔铎昭看在眼中,心头不断演练这拳架的精髓,化为己用。
是凌元低估了孔铎昭,别说是让无伤的许平栗先逃十里,就是逃进了城,孔铎昭也有能力让其死无葬身之地,当然要除却余青峰这位御统境不在。
一旁的许平栗看得啧啧称奇,频频摇头道:“孔铎昭,心机与装腔作势上,本世子自认两样都不是你的对手。改日本世子托人送一块‘无耻之徒’的匾额到你庄子,你可要收下啊。”
哪知孔铎昭突然望向许平栗,前伸的手掌顺势收回,脚步重重踏出,竟是以许平栗瞧不见的动作奔至他跟前,同时双拳顶出,冲向许平栗脑袋,然双拳拳劲之上还携带着孔铎昭整个人的趋势。
孔铎昭一来便是杀招,拳头不过是个触及点,他不仅要拳劲彻底打穿许平栗的脑袋,还要借助自己的势,想要将许平栗轰到山的那一边,才算解一点点恨。
哪知凌元一把将许平栗拉扯到身后,同时一脚踹出,对上了孔铎昭的双拳,凌元向后撤了一步,孔铎昭欺身而上,一拳砸出,目标仍是直指许平栗。
凌元掌心向上一抬,将孔铎昭要命的一拳打掉,随即握住身旁许平栗的手腕,扭腰将之扔向单璠方向。
许平栗平稳落身在师徒三人旁,他挺直腰杆与凌元振声道:“皇子殿下好身手,吾辈楷模!”
前方两人阵地,凌元所讲无错,孔铎昭根本没机会触及许平栗的片片衣角。
孔铎昭仍不罢休,方才许平栗开口打乱了他的思绪,目下他唯有与凌元一战。
一瞧孔铎昭不肯罢休的架势,凌元问道:“真如许平栗之言,孔庄主想要战个痛快?”
孔铎昭冷笑道:“请皇子殿下成全!”
凌元尚且在犹豫,他不太想跟孔铎昭打架,奈何孔铎昭不给他空隙遐想,此时周身道力全开,气力与气势,与方才判若俩人。
凌元的武夫路子,是早年间奶奶柳柔蓉传授过的柳家技击之道,柳柔蓉本是女人,所以凌元在汲取柳家技击之道后,他的路子可柔可刚。
孔铎昭不论招式还是心间的念头,皆是大开大合,此时与凌元对上手,他只能道力上扬长避短,以功夫架子取胜。
可这并不是孔铎昭有资格做凌元对手的理由,近甲境之下,统称为武夫,能做到调理内里,稍稍延长吐纳,憋气一刻钟,但近甲境之上,是可见世间鬼魅的道者。
孔铎昭要比凌元长几岁,但俩人此时的不同,在这安静的小道之上,被分离得很清晰,就是山上与山下的区别。
先发制人的是孔铎昭,道力全开后,近甲境
道者的攻势并不小,但孔铎昭有内敛之意,他要将所有有利于自己的,全都运作在攻势上。
于是孔铎昭的招式,招招要人命,先是顶心肘,被凌元伸出的手掌卸掉力道,他便两手抓住凌元的肩头,顺势狠狠提膝,打算重击凌元下颚。
但凌元现学现用,一个千斤坠扎出马步,再摇摆手肘,甩掉肩上的一只手后,手肘与身前的膝盖碰撞在一起,破去攻势后,以跳跃借势,提膝将孔铎昭逼退数丈之远。
孔铎昭身后是一片树林,往后倒掠的他伸手一抓,将五指嵌入水缸粗细的树干之中,待稳住身形,于半空中一记鞭腿,将樵夫一盏茶才能砍断的树干给踢折。
巨树震颤不止,顶端的树叶飒飒作响,孔铎昭落地后再扎马步,两手侧腰牢牢抱住倾斜的树干,再微微挪动脚步,将整棵大树对准前方的凌元。
随着孔铎昭手劲一抖,树干上的叶子翩翩落下。
“喝!”
本是缓慢落下的叶子,像是一支支疾风的箭矢,齐齐射向前方静静站立的凌元。
凌元虚抬手掌,往前缓缓推出,轻轻地震动手掌,屏障顿生,那些如疾风骤雨般的叶子,像是钉在了坚硬的土坯墙之上,待凌元放下手臂,树叶才掉落在地。
孔铎昭猜测凌元应当会以敏捷的身法躲过,只因前方皇子殿下的手段,已是一位山上的仙家弟子。
胸中怒火难消的孔铎昭爆喝一声,竟是将重大数千斤的树干抛过头顶,随后伸手搭在树干的横断之处,脚下重重踏出,推动着巨树朝着凌元猛地冲撞而去。
生性平淡的凌元目光直视前方,他从光溜溜地树枝缝隙之中,瞧见孔铎昭坚毅的眼神,似乎孔铎昭对自己也存在偏见,却又好似不是,思绪不免渐渐飘向万里。
直至凌元回神,回想起许平栗已遭刑罚惩治,他默默念想道,“世间真有如此执着的事么?”
即便人间的道理,经过细想一番,凌元都能摸索清楚,但此时的凌元尚且无换位思考的意思,就如这样的体验,还得是陈雍庭与他主动拿单璠做对比,他才知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痛恨之事。
所以凌元没躲没闪,结结实实地硬抗了孔铎昭的这一击。
凌元心是好心,他愿意替许平栗接下因果,并非他与许平栗是亲戚,而是觉着实在没必要让这段恩怨持续。
这与年少时遇见的神勉有关,是神勉先一步发掘凌元佛性,但凌元最终却修习道法。
凌元是僵尸,且血脉纯正。
让孔铎昭环抱在侧腰的巨树一击,不亚于三十名士兵全脚力推动的冲城车,此时凌元腹部鲜血淋漓,顺着衣带低落在地。
远处的单璠看着揪心得龇牙,她不知凌元要做什么,干嘛傻乎乎地站着不动?就算僵尸体质厉害,也不该这般糟蹋自己。
许平栗则是另外一番心境,他其实是不愿去相信眼前所见,他不信凌元能有这么好心,愿意以身替他还债,他许平栗可是世子殿下,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价值连城,何况皇子殿下呢?
但事实已摆在眼前。
孔铎昭愣了半晌,随即将巨树扔向旁处,他站直身躯问道:“遇见你,事事不在我意料之中,皇子殿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以为我会领你的情?你真的太天真了。”
凌元道:“以我身代许平栗,也不行?”
孔铎昭深深呼吸,右脚横移,再次做出个拳架,他爆喝道:“我要找的人是许平栗,你凭什么阻止我!?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孔铎昭声势暴涨,四周被激起风暴,这个练武整整二十年的男青年被凌元的行为气得想要将他杀掉,
孔铎昭快到极致的身影,凌元捕捉得到,但他因身体受伤不轻,脚下已如灌了铅水,结果被孔铎昭狠狠一拳砸在面门,身形往后仰去。
尚未倾倒的凌元背后再受一记脚踢,胸腔发出沉闷震荡,凌元被迫呛了一口气,待他稳住身子,孔铎昭对着他的脖颈又是一拳,凌元直接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倒地之前,凌元潜意识伸出手掌撑地,这一刻,凌元只觉着自己是谁名谁也记不得,脑袋一片空白。
在倒下之后,凌元周身上下,无一不面临暴风骤雨般的捶打,身上很快就疼痛难忍。
场内风沙阵阵,远处的单璠也只能瞧见有人在殴打倒地之人,她本是相信凌元最后一刻能够反客为主,只是此时她伸长了脖子,也瞧不得谁在挥拳。
单璠知道凌元的能力,她很信任他,但单璠此时却心神不宁的,好似挨打的是凌元,但单璠本就连许平栗也对付不了,更何况练拳二十载的孔铎昭?
管不了这么多了,要是凌元在揍人,她单璠靠近后,至少无碍,可要是挨打的是凌元,单璠忍受不了,她当即抛下师傅师兄,高高跃起,振声道:“凌元,你还能起来吗!?”
空白的脑袋被一道嗓音拉回现实,凌元的身体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痛楚,他任由孔铎昭一拳拳地轰在他的身上,尽管全身衣裳已被拳头砸得支离破碎,上身的淤青尽显,但凌元紧紧闭眼,蜷缩着身子,轻轻扬起了脑袋。
半空之中的单璠手刀破开风尘,切开了身前两丈深的离乱,她从切口处望见了孔铎昭微微弓腰的背影,以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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