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这时,吴翠莲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从楼上下来,道:“爹爹,让孩儿去看看,或许是有只野猴在捣乱,我去把他撵走。”
“哎呀,翠莲哪,你的病才有好转,还是回屋休息吧。”
“不要紧的,女儿的病已基本痊愈了,这几日都憋在屋里,再不出去透透气,闷也闷死了。”
“那你当心些,拉子,你跟着小姐。”
“不用了,这个时间,店里正缺人手,我不碍事的。”
说着,吴翠莲款款走向后院,来到秋千上坐定,头也不抬,道:“你这野猴,总是要把别人搅得鸡犬不宁心里才快活吗?”
布丁探出头来,厚颜道:“你怎知道是我来了?”
“哼,除了你谁还能做出这等缺德的事来?”
布丁干笑了几声,他对这“表扬”很是满意,道:“只要达到目的,缺德就缺德吧。不过也不能全怪我,是你违诺在先的,你说过每日都会在此小憩片刻,可我一连来了三天都不见你的踪影。”
吴翠莲一愣,当时一句戏言,不想这毛猴竟当了真。他竟等了三天么?吴翠莲想着,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暖意,道:“我也不想的,可是,前几日着了凉,昏睡了三天呢,今天若不是你一再放爆竹捣乱,我是不会从楼上下来的。”
“哦。”布丁关切地问:“现在好些了吗?要不要我去抓些药给你吃?”
吴翠莲扑哧一笑,“等你抓药,我早就病死了。”
“你的病其实主要是在家憋出来的,你想啊,你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在院前院后楼上楼下转悠,没病也憋出病来了,你要是能多到外面走走,才不会得病呢。”
吴翠莲叹道:“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野猴一般满城跑,唉……”
“你也可以的啊。”
“你懂什么,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礼数,所谓,豪门院落深似海啊。”
“大户人家规矩是多,可遵不遵守,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你还真是野猴,世人都学你,那规矩礼数还有何用?——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东西能约束的了你吗?”
布丁挠挠头,道:“为什么要被约束呢?规矩礼数还不都是人编造出来的?为什么别人设好套套,你就非要钻进去呢?”
“这……”吴翠莲一时语塞,她确实从未想过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式的问题,可书里写的,父母教的,先生讲的,难道会有错?吴翠莲坚持自己的立场道:“唉,其实,我想我们俩之所以想法不同,是因我们的出身不同啊。孔子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恐怕便是这个道理吧?”
一提
出身这糟糕的话题,布丁虽然打心眼里抗拒,可脑袋还是不由耷拉下来。他最怕吴翠莲拿这个来考量他,一霎时,心里写满了失望,这工夫,就算吴翠莲不走,他自己也有了撤退的想法。不料,吴翠莲兴致却很高,可能是这几天闷的,她没看出自己几句话已经把布丁打蔫了,饶有兴致地改变话题,“听我爹说,你不知道有什么绝活总是能在河神大人的嘴边抢到鱼。”
布丁一听这个,转眼间阴霾尽去,艳阳高照。他看出吴翠莲嘴上虽然规矩礼数挺多,可到底被自己说动了。是啊,在那年月,豪门院落深似海,有钱人家孩子虽然物质条件优厚,可限制也同样多,远不如布丁这样的野孩子们自由快活。布丁一袭话,如石子声声敲击在吴翠莲的心河,荡起阵阵涟漪,让她再也无法平静下来。试想,少年们哪个不向往自由自在呢?不过,吴翠莲终于知道了他捕鱼技术好,这让布丁一阵窃喜,心里升起一丝成就感。其实,布丁真的有什么捕鱼诀窍吗?答案是没有。因为江边最近接连不断的死人,河神之说风行。渔民们都放下了渔网,不敢出江,这样一来无形中使得江内的水族得以休养生息。江中鱼蟹富足,布丁捕鱼的成功概率自然也就大大提高。这一点,布丁心里最清楚。不过,捕了几年鱼,加上布丁的水性,布丁也确实无师自通掌握了一定的捕鱼技巧,这成了布丁私房钱的主要来源。
布丁道:“我知道江边有一个好玩的去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呢,只要半天时间,包你百病不药而愈。”
吴翠莲啐道:“你咒我,一个病就差点要了我的命,还百病呢。——不过,真有你说的这么神奇么?那好吧,明天上午我和小荷花去街里买东西,你要是能有什么法子把小荷花支走,而又能让她不泄露我们的秘密,我就跟你去。”
布丁道:“这太简单了,小荷花家在北城外的刘家寨,你们到街里后,就哄她回家探亲,约定好碰面的时辰一起回去不就行了嘛,她也得到了好处自然不会泄露你的行踪了。”
“嗯,小荷花确实已经好久没回家了。还是你鬼点子多,那就这么定了,明日上午,我支走小荷花后在西门桥淄江大药房门口等你。”
布丁回到家中,兴奋的一夜没睡着觉,五更天不到,就爬起来套上过年时才穿的那件丝绸长衫,梳子沾了猪油把小头梳得锃亮,一切拾掇停当,然后靠着窗子静候日出。
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布丁那个时代十五六岁的年纪比现今的同龄人可要早熟得多,读者们不难理解情窦初开在他这个年龄的意义,因此,对他的行为也应非常理解了。
终于挨到约定的时辰,布丁撒了欢儿一般跑向约定地点。远远就见淄江药房门口婷婷玉立一袭淡粉长裙的曼妙佳丽。布丁暗忖:怎么比我来的还早。这时,粉裙佳丽也看到了布丁,一个箭步上前雀跃不止:“布丁哥哥。”布丁这才一呆,满脑子都是吴翠莲,看谁都是吴翠莲,竟连阿娇都分辨不出来了。布丁先没和阿娇打招呼,朝阿娇身后扫了两眼。
阿娇未发现布丁的异常,道:“你看什么呢,我在你眼前啊。布丁哥哥,野菜怎么没和你一起呢?”
布丁这才把心思放到阿娇身上,只见阿娇今天穿了件丝质淡粉拖地长裙,将一双三寸金莲罩在裙下。才几日不见,个儿却明显高了,怎么看也不像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娇娇公主,竟似脱胎换骨,有了几分婷婷少女的婀娜妩媚。阿娇的变化不小,可布丁却又说不出她是一夜间长大了,还是刻意打扮的结果。
这时,一双粉嫩白皙的小手在布丁眼前一晃,布丁猛然醒悟,道:“啊……啊,阿娇啊,今天好漂亮,干嘛去?”
阿娇奇道:“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江边玩吗?”
“谁说的?”
“野菜啊,他说昨晚就已通知你了呢。”
“啊,”布丁一愣,心说:昨晚一直在家,没见野菜来啊。
正想着,野菜来到近前,看到布丁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窘色,道:“布丁,我正准备去喊你……你……”
布丁目光从野菜面上扫过,再看阿娇,嘿嘿笑道:“你昨晚不是喊过了嘛,哥哥今天没空陪你们,我还有正事要办,你们去玩吧。”
野菜会意道:“对对,我怎地忘了,阿娇,王铁匠也不给大牙空,看来今天只有咱俩去江边看河猪了。”
阿娇一双饱含嗔怨、迫切的眸子望向布丁,脸上写满了失望与不舍,但还是被野菜死乞白赖地拉走了。
阿娇二人消失于视野,布丁心思重又回到吴翠莲身上。向东门大街方向张望,只见远远一名头戴紫红纱帽,身着浅绿套裙的婀娜少女娓娓走来,布丁登时大乐,几步窜过去,道了声:“来了?”
吴翠莲慌得急往道边挪了挪,手压帽檐,嗔道:“莫教人看见,你我保持一丈距离,你头前带路,我跟在后面,不要老回头。”
“好吧,听你的,跟我来。”布丁起脚向南城门方向走去。
吴翠莲见跟自己设想的路线不一样,问:“为何不从东城门去,那里多近啊?”
布丁道:“从东门走,就得从你家酒店前路过,这你就不怕了?”
吴翠莲信心十足地道:“你忘了我头上戴着什么了?”布丁不由暗忖,果然心思缜密,阿娇跟她比真的是太幼稚。
布丁自然知道走东门近。其实,他坚持走南门也是临时改变的主意,他是不想和野菜他们撞见,哄道:“戴纱帽虽然能遮住样貌,但只看你婷婷袅袅的身姿,遇见熟悉的谁个还认不出是你呢?”
吴翠莲啐道:“没正形,南门就南门吧,可这一大弯绕下来要走到天黑不成?”
布丁笑道:“莫急,我早就准备好了豪华座驾,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