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大族家主, 叶澹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得知了乱兵入寇的消息,然而他却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忧愁。
早早就放出了话, 陆氏如今肯定是要信了, 两家结盟也是顺理成章,可是贼人如此凶猛,这要是一个不好, 就是惹祸上身啊。
事到临头, 能请教的也只有鬼书生了,叶澹再次放低了身段相询:“宁先生,蓑衣贼拥兵数万,这次结盟是否会有变数?”
宁负瞥了他一眼,笑道:“叶老板身家都在海上,陆上的贼子又有什么可怕的?”
叶澹眼角一跳,差点没骂出声, 还不是你把叶氏和陆氏绑在了一起, 这要是结了盟, 人家来求援怎么办,叶氏是帮还是不帮?再说了, 叶氏可是汀州人士,也有庄园良田啊!
压住怒火, 他赶忙道:“如今正值青黄不接, 贼人势众,万一官兵无力抵挡,陆氏又来求援, 吾等要如何是好?”
“正是因为青黄不接,他们才没法在汀州这等要冲久待,百姓手里可没余粮,攻打庄园坞堡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背后还有追兵,僵持几日,不撤兵队伍也要散了,想来蓑衣帮的人也没那么蠢。至于陆氏,恐怕真要有些麻烦,乱兵往田里一扔,青苗踩也给踩死了,再打上两场,那才是自顾不暇。到时他真求上门来,你只管开价便好。”宁负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明白。
叶澹只觉心头一松,他最担心的就是被迫卷入乱战,现在听起来,根本没有打硬仗的机会。陆氏死活他其实并不关心,只要没人在背后捅刀子就行。一想到此处,叶澹变笑道:“趁此机会,恐怕真能让陆氏出点血啊,先生果真大才……”
他话还没说完,宁负已经冷哼一声:“你可别忘了跟陆氏结盟是为的什么,这时候当然要好好逼迫一番,让他们动用关系招来水师。”
这可出乎了叶澹的意料,他赶忙道:“如今邱大将军都死了,水师哪还有能战的?用朝廷兵马,万一再被拖累可怎么办?”
之前他和沈凤厮杀时,是请了卫所的水师,结果这群人简直是拖后腿的,根本敌不过青凤帮那群海贼。就算陆大人手眼通天,能再调一批水师前来,也未必管用啊。而且人还不是自家请来的,到时候官兵反过来再讹叶氏一笔,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邱晟死了,他麾下旧部都死光了吗?除去被发配的,肯定还有善战之辈,让他们来剿匪岂不是天经地义?”宁负笑了,眼底却像蕴着毒,森冷透骨,“想来邱晟的下场也该让那些领兵的知道分寸,没人敢对海商下手,叶氏不就能跟着占便宜了?”
邱晟是因何而死,叶澹可是太清楚了,这位大将军就是管得太宽,不仅想要反对禁海令,还胆敢烧了世家豪族的大船,这断人财路的仇怨,灭他满门还不是理所应当。而天子连邱晟都敢杀,其他领兵之人还能不知道其中利害吗?
若真鼓动陆氏搬来援兵,一旦他们的良田被毁,粮道受阻,势必会更恨陆俭,恨赤旗帮那群贼人。为了拉拢叶氏,先助拳攻打青凤帮的几率也就更大了。如此一步步算来,还真是□□无缝!
这一下,叶澹可算是心服口服:“宁先生果真大才,那吾等就等陆氏上门了!”
之前是他们求陆氏,之后就该陆氏求他们了,这一来一回,还真让人心旷神怡。
宁负却用纸扇敲了敲掌心:“鱼还没上钩呢,若是蓑衣帮幕后之人有些头脑,势必会在城中作乱,叶老板就不担心吗?”
这话又让叶澹把心提了起来:“这几日我一直派人跟着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小子,如此还防不住吗?”
之前说了放长线钓大鱼,他可是一刻都没放松,紧紧盯着鱼饵,只盼能抓住幕后指使之人呢,怎么这鬼书生的说法又变了?
“都盯得这么紧了,竟然还没找出破绽,那多半是对方还没入城。现在蓑衣帮都打来了,正是趁乱入城的大好时机。这种时候,可要小心盯紧了,不能大意。”宁负虽说最近没有出门,却也没闲着,一直盯着叶氏的动作呢,他都看不出破绽,那肯定是捣乱的人还没到。若是如此,恐怕对方就不仅仅是为了搅扰陆氏和叶氏了,说不定汀州城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他怎能让贼人得逞?
叶澹一下就听明白了宁负话里的意思,也不由上了心:“先生说的是,这几日我会前去拜见知府,汀州怎么也是大城,岂能被贼人趁虚而入!”
宁负却挑了挑眉:“他们能不能入我不在乎,不能出就行。”
叶澹一怔,这是何意?
宁负笑了:“防患于未然又有什么意思,还是把敌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更有趣。再说了,来得指不定是蓑衣帮里的什么人物呢,这要是抓住了,肯定也有用处。”
看着那笑得比蛇还毒的男人,叶澹再次哑口无言,这人聪明是真聪明,疯也是真疯。真不知道长鲸帮的帮主,是如何压服这人的。唉,也罢,他就是个盟友,还是别操这份闲心了。
当听到蓑衣贼攻打汀州的消息时,萧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次陆氏恐怕真的要遭。然而更让人担心的,还是叶氏的动向,他们似乎真有跟陆氏结盟的意思。这一点外人看不出,萧霖怎么会看不出?那些秘而不宣的会面,相互让步的店铺,还有被压制的声音,都是不详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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