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蛊雕的半边犄角,蛊雕嗷嗷大叫,眼见着情况不太妙,转身想要逃跑,华卿手中长剑以一化十,飞出拦住蛊雕的去路。
在后面温厌归也着实被华卿的这几剑给惊到了,他大概猜到华卿的修为不低,没有想过她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他自己修为已经步了第六重,只要斩去三个□□受九道天雷便能飞升仙界,然而今天华卿在面前露的这一手证明她的修为只会比他还要高。
即便今日没有自己,她想要制服眼前这只蛊雕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总是要以这个样子示人,温厌归想了一会儿,也没太想明白,不过如今他来都来了,也不能一直在旁边看热闹,他提剑上前,直向着蛊雕的另一侧犄角刺了过去。
天空中的乌云散开了些,雨水落在地上的水洼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斜云山上红色的枫叶落了许多,堆了厚厚一层,不久后被雨水冲散,沿着溪流奔腾到山下,远远看去,像是汇了一片血泊在那里。
嘻嘻山人在屋子里写了一会儿,手腕有些酸了,甩了两下,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他本以为那蛊雕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到了城中,也不知道华卿现在怎么样了,他要不要带着那个小姑娘去地下室中躲一躲。
然而他一抬头,就看着远处的城墙外面,蛊雕此时看起来竟然有些凄惨,像是一只困兽被人,声音也比之前低沉了许多。
他不是修仙之人,五感普通,虽然此时雨势虽小了一些,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只能看着两个人影在上下纷飞,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出其中的门道来,他只能叫来在门外玩水的红雪,指着窗外,问她:“你帮我看看那两个人里面有没有华卿长老。”
红雪懒洋洋地从椅子上起身,探出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温厌归竟然也在,她咬了咬唇,对嘻嘻山人点了点头。
嘻嘻山人看着城外闪过的一道又一道凌厉剑光,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有些虚弱地问自己身边的红雪:“她这么厉害的吗?”
红雪在旁边点点头,应和道:“她本来就很厉害的啊。”
嘻嘻山人眉头又皱了起来,脸上的神色震惊非常,两只手紧紧握拳又松开,来回了好几次,手心也有些濡湿了,他问红雪:“可……可话本上,不是说她连第三重修为都没达到的吗?”
红雪莫名其妙地看着嘻嘻山人,大概是觉得他的脑子有点问题,反问他:“那些话本不是你们写的吗?”
这倒也是,这么些年来他们一直延用前辈们的设定,渐渐的便把话本上的东西当成了真的。
其实修仙界的这些修士们究竟是何种的模样,他们并不知晓,就像他之前看过的话本里面,有些人明里暗里提了那一位修仙界第一美人紫溪长老,将她写得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可这没过几日,就传出了关于这位紫溪长老的各种风流韵事。
至于事实到底是什么样,他们终究都是局外之人。
他们手中有一杆笔,可心中少了一杆秤,嘻嘻山人蓦然觉得自己的确很对不起这位华卿长老。
其实人间界写话本子的很多作者都对不起这位华卿长老,他们不过是仗着她不理世事,所以越来越放肆,任意抹黑,甚至到将她的宽容当作了无声的默认。
他抿了抿唇,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般,一边挥着手中的毛笔,一边抬头看着雨幕中的两个人影,不一会儿便写了满满的一页。
红雪没有理会他,只是撑着下巴,一直望着城外,目光有些迷茫,好像正在思考着什么。
这场雨终于下完了,雨过天晴,乌云缓缓散开,金色的阳光从层云中倾泻下来,街道上积水空明,映着头顶蔚蓝的天空与万丈光芒,有彩虹挂在西边的天际上,花神殿的正门再一次被打开,却只有云栖池一人从花神殿中走了出来。
他仰起头,只见洛川城外,千万道剑光如虹,华卿长身玉立于这剑光之前,一剑刺破蛊雕的头颅,那蛊雕发出凄惨,有鲜血喷涌出来,下一瞬便散作漫天流光,云栖池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随即便消失不见。
华卿收起手中长剑,她一身白衣一尘不染,缓缓从半空中落下,然后抬步走到城门旁边,捡起之前被她扔在一边的青竹伞。
城墙上的士兵们愣了许久,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从城楼上纷纷跑了下来,华卿好似没有听到这些声音,只是低着头,将青竹伞合上,再一抬头,便看到云栖池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
他一步一步向着她走来,一直走到她的面前,方才停下身,他张开嘴,叫了一声:“嫦婳。”
华卿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她眼前的云栖池竟是好像要哭出来一般。
他刚才去干嘛了?往眼睛里滴辣椒水了?
她看不懂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副表情,将手中的青竹伞收回了灵物袋中,回望着他,没有说话。
“我们回去吧。”良久后,云栖池这样说。
华卿本来是不想理会他,可他脸上这样的表情她从前从来不曾见到过,到底是有了一些不忍心,她对云栖池说:“我得去书坊接红雪。”
正要离去的温厌归听着华卿这话,脚下的步子一转,跟着华卿他们一起向着伍章书坊走了过去。
伍章书坊里,嘻嘻山人一见到华卿回来,神情顿时激动万分,围着华卿转了一圈又一圈,端茶倒水也就算了,还想着要捏腿捶背。
华卿被他的热情给惊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个嘻嘻山人又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连忙带着红雪离开了伍章书坊,温厌归与云栖池跟在后面,一路上都没有怎么开过口。
花神殿中,城主颓然坐在石阶上,他入了溯世镜中,找到她,陪着她过完了那最后的一段时间,也看到她的第三十七封信,那封信上,只写了他的名字,写了整整六十三遍。
你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呢?
在那一夜过后,他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他无能为力,他救不了她。
他不止一次地埋怨自己,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要与她斗气?为什么没有早到一点来到洛川城中?
可佳人已逝,再说什么也都无用了,城主抬手捂住脸,不久后便有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
花神殿中一片死寂,红色的长绸随着从灌入的冷风轻轻舞动,身后的溯世镜中一片平静,恍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洛川城中的百姓们再次从屋子中跑了出来,他们隐约知道有两位修士救了他们的性命,去跟守城的士兵们打听了一下,知道是一位老妇人与一位青年救了他们,可洛川城这么大,找出这两个人来谈何容易。
客栈中,几个人静静地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去,华卿知道云栖池今天有些不对劲儿,可原因是什么她就想不出来了,她坐在桌旁,手中摆弄着昨天晚上云栖池给她送来的千佛花,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一些,直到外面有人敲门,她才回过神儿来,起身将门打开,云栖池站在门外。
她迟疑片刻,还是将他放了进来。
而随后,在她刚关上门的一刹那,回过头,便看到云栖池在她的面前缓缓单膝跪下。
华卿直接愣住,当年她拜师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同云栖池行过跪拜之礼,也就是在成亲的时候有过一次夫妻对拜,他今日这样是为了什么。
“你这样……”华卿后退了两步,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他,“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云栖池举起手,在他手掌中有一颗小小的雪白的珠子,上面盈着一层薄薄的金色的光晕。
“这是什么?”华卿问道。
雨后清爽的风中带着落叶的清香,房中帐子下的流苏微微摆动,在屏风上投下一串影子,云栖池轻轻开口,问华卿:“你一直怕我会再次离开你,对不对?”
华卿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云栖池。
“我将我大部分的修为都封在这颗珠子里,现在我把它们全部交给你。”
房间内的光线昏暗了些许,他的一半脸庞隐藏在这黯淡的光线当中,他仰着头,眼睛中像是含了一弯苦涩的湖水,定定地凝视他面前的华卿,“以后我的去留,由你来决定。”